第13章
他幼时不学无术,是十足的纨绔,上树掏鸟下河摸鱼,吃喝玩乐、斗鸡遛狗,但凡是不务正业,就没有他不会的。记得我九岁那年,央他带我去赌坊长见识。
他环抱双臂,满眼嫌弃,「小药罐子,我可不敢带你去。万一害你病发,我爹非打死我不可。」
我也不干了,坐在地上抱着他的腿撒泼耍赖,说不带我去,就去找他爹告黑状。
他爹对他管教极严,若是知晓他去赌坊那种地方,指定会打断他的腿。
其实那时我的病已经渐渐稳定,极少发病,却整日被爹娘圈在后院,实在无聊至极。
他无可奈何,推辞不下,便带我去了。
那天,他教我如何摇骰子,如何听声辨骰子的大小。
我俩在赌坊赢了不少钱。
正要离开,赌坊老板把我们拦下,硬说我们出老千,逼我们把钱留下。
辛赋疆自是气不过,最后和赌坊的人打了起来。
那会儿辛赋疆虽还是半大的小子,但身量已经比同龄人高挑,和赌坊雇佣的十几个人高马大的壮汉打起来不相上下。
可我却被赌坊老板抓住,用来威胁他。
我心生一计,装作病发,躺在地上不停抽搐、嘴角歪斜、翻白眼,最后假装晕死。
若是背上人命,赌坊老板要吃官司。
我赌他不敢。
双方僵持时,幸亏他爹辛老将军和我爹及时找过来,把我们俩各自领回去了。
回家「醒来」后,听我爹说辛赋疆吃了一顿他爹亲自做的竹鞭炒肉,正在祠堂罚跪。
这事儿是我连累了他,我心中过意不去,便去辛家替他说情。
辛老将军久经沙场,行事雷厉风行,向来严苛,只是站在那便威慑力十足,如一柄出鞘的雪亮钢刀。
唯独对我是例外,他对我总是和蔼慈祥,大概是因为……我有病。
跟辛老将军求完情,我去辛家祠堂见辛赋疆。
据说那里供有七十六座牌位,皆是保家卫国、征战沙场的忠魂。
辛赋疆席地而跪,脊背挺得笔直,固执得不肯起身,犟得跟头牛似的,眼眶也红红的,嘴里还不停念叨,「杳杳,对不起,都怪我乌鸦嘴。我不该带你去赌坊,差点就害死你了,都是我的错。
「从今以后,我再也不会去赌坊,更不会将你置于危险之中。」
祠堂里光线昏暗,他看向我的目光,比牌位前的烛火还明亮,一字一句,如同发誓一般郑重。
他往日都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我何时见过他这般慎重,倒是有了几分辛老将军的风范。
所以我隐瞒了真相,没告诉他其实我装的。
我半开玩笑地说:「好啊,那你可得记好了。你若再去赌,我可不会再替你打掩护。」
后来,他果真一次也没去过赌坊,反而他最讨厌的练武场上,每日都有他的影子。
他十四岁这年离开了京城,只因北戎铁骑南下,连破数座城池。
战事吃紧,辛老将军要出征抵御外敌,辛家便举家搬迁去了凉州。
他离京那日已是冬至,听闻凉州这时节正在降雪,祁连山山顶的雪更是终年不化,想来是极冷的。
我本想去赌坊赢些钱,买一件上好的白狐裘送他。
可不知为何,那日手气不好,大把的银子全赔进去,最后只好送他我亲手做的发带。没什么别的含义,只是图个简单而已。
针脚歪歪扭扭,他倒也不嫌弃,说礼轻情义重,还回赠我他的贴身玉佩。
可我万没有想到,他竟会将那发带明目张胆地束在头发上。
这些年,我和他仅有书信往来,却在京城听说不少他的传闻轶事。
比如他斩杀北戎最厉害的大将时,只有十七岁,自此一战成名。
又如他孤身潜入敌营,火烧敌军粮草,却能毫发无损,全身而退。
可我却知道,他斩杀北戎大将前,曾不分昼夜地磨炼枪法。
他火烧敌军粮草前,曾彻夜研读兵书和地形图。
他并非一战成名,而是十年磨一剑。
京城人人都说,他年纪轻轻便军功赫赫,又是圣上亲封的平北将军,前途不可限量。不少官宦人家,都想将自己的女儿许配给他。
曾经人嫌狗厌的纨绔少年,如今成了一块香饽饽。
甚至连我娘也曾打过他的主意,被我拒了。
阿娘担心我成为第二个姜娆,不断为我相看夫婿。
我还给辛赋疆写了不少信,吐槽那些奇葩的相亲对象,却无一回复,料想是他忙于军务,无暇抽身。
我担心打扰他,害他分心,便不曾继续写信。
只是没想到,今日会在别院遇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