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宸风,你去找人来救火,我进去看看。”海棠看着越来越大的火势,再也按捺不住,落下这一句话就直接冲了进去。屋内的冰床之上躺着两个人,蒋南絮像是刚刚醒来,捂着嘴难受得咳嗽,而她旁边的周沅白仍然昏迷着,似乎药效还没有过。
她似是有所察觉,扭过头来看她,轻轻唤了一声:“海棠。”
海棠不疑有他,赶忙叫人把她带了出去,另外再叫了两个人去救周沅白,而她的视线则在四周寻找,却没有找到神医的身影。
她立马就意识到了不对劲,扬声问:“温祁月,萧神医呢?”
然而话刚说出口,她就觉得整个人的力气瞬间被抽走,不受控制地向下倒去,哪怕及时用剑柄撑地,仍然无法阻挠她慢慢失去了意识。
彻底闭上眼睛之前,她发现先前进入屋子的所有人都倒了下去,除了蒋南絮。
蒋南絮压下心头的躁动,她跌跌撞撞跑出屋门,目光逡巡片刻,立即锁定在了影召身上:“海棠和那些人都晕过去了……”
尚未把话说完全,她就晕了过去,影召上前接住她,看着四下弥漫开来的浓烟,立马就意识到问题所在,割下一块布快速围住口鼻,目光锐利地转向一旁的温祁月。
温祁月举起双手,一脸无辜地表示:“我不知道啊,我什么都没做。”
火势越来越大,眼见就要将整个屋子吞噬,甚至还有向别的屋子蔓延的趋势,这火蔓延的太快,肯定是有人做了手脚。
当下,影召也顾不得追究是不是温祁月干的了,只让人把他扣押下去,至于晕过去的蒋南絮,他也只能让人暂时把她转移到别的房间。
救人要紧,尤其是主子还在里面。
此时,出去找人来救火的宸风也赶到了,和护送蒋南絮离开的两个人擦肩而过,扫了眼陷入昏迷的蒋南絮,眉头不由自主地皱了皱,敏锐察觉到了一丝不对的地方。
往前走了几步,他忽地停了下来。
下人们提着一桶接一桶的冷水,浇筑在大火之上,可那火焰就像是着了魔一般,无论如何都浇不灭,甚至烟雾越来越浓,呛得人头脑发昏。
几乎没有多久,凡是闻到浓烟的人都晕了过去。
*
蒋南絮侧耳听着,确认送她来此的人离开后,立马就睁开了眼睛。
她不敢走正门,只能从侧面的窗户跳了出去,远处的火光冲破天际,叫人不自觉心生敬畏,此时别院的下人几乎都被叫去灭火了,但他们并不知那浓烟有致人昏迷的功效。
也不知道海棠他们有没有被人救出去,还有那个人……
她不敢深想下去,反正浓烟不会立即生效,应该会救出来的。
回头看了眼屋子,她沉思两秒,从袖子里将火折子拿出来,扔到了不远处的床铺,确认火焰开始焚烧之后,她才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跑去。
火势太大,黑夜之中,吸引了不少周边的百姓前来围观,而随着闻到浓烟的人一个个倒下,人群瞬间陷入了恐慌之中,有人报了官,有人说这是不祥之兆,吵闹声不绝于耳。
蒋南絮远远看了眼,戴上遮脸的帷帽,悄无声息地混入了逃离的人群之中。
她买通了路上一个要出城的菜贩子,伪装成他的女儿,赶在城门关闭之前顺利出了城。
夜晚的冷风阵阵,闻着不知何处飘来的野花香味,她悬着的心仍旧没有松懈下来,仔细环顾着四周,生怕会有人跳出来把她抓回去。
多亏了有温祁月主动替她掩护,让所有人的注意力几乎都放在了他和那场大火身上,没人会注意到她,也没人会想到她会趁此机会逃跑,毕竟在他们看来,她没有离开的理由。
“也不知道他逃出来了没。”蒋南絮捏紧了掌心,忍不住喃喃出声。
这时,菜贩子说:“姑娘,送到这就行了吗?”
“就到这。”蒋南絮将说好的酬劳给了他,就跳下牛车,离开大道潜入了路边的小道。
路边杂草众多,又是夜晚,隐蔽性很强,她找了处地方蹲下去,朝大道上望去。
她与温祁月约定好了在城西十里外汇合,她走的是西门,要比温祁月快,如若一刻钟之内没有见到温祁月的身影,她就得离开了。
有了温祁月的帮助,她能逃得更远,如果只有她一个人,很难躲过周沅白的追捕。
郊外寂静得很,除了风吹动的声音,就只有她疯狂跳动的心跳声。
忽地,她听到了一阵细碎的嘎吱声。
她猛地转头,就瞧见一只手拨开杂草,随后一个黑影钻了出来。
“这确实是个藏身的好地方,可惜,蒋娘子你没有发现自己被跟踪了呢。”宸风嫌弃地拍了拍身上的杂草碎,凝眸看向蹲在地上的小可怜。
不过他的话还没说完,就注意到了她藏于袖中露出半边的匕首,浅浅勾了勾唇:“我的好妹妹,你可别弄伤了自己,不然我可不好跟主子交差。”
这一刻,蒋南絮心如死灰,她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只能缓缓从地上站直了身体,抽出匕首放在胸前,颤抖着声音商量:“宸风,你放我走吧。”
宸风叹了口气:“我也想放你走,毕竟主子确实很可怕,但是我可不能违背主子的意思,不然你以后就看不见我了。”
说着,他无奈地耸耸肩,往前走了两步。
“你别过来。”蒋南絮咽了咽口水,将刀口对准了自己:“那你就带着我的尸体回去吧。”
宸风顿住脚步,秀气的眉毛皱成一团,好言相劝道:“你这纯粹是浪费时间,就算你现在不跟我走,等主子苏醒过来后,你也逃不掉的。”
“就他那个疯狂劲儿,哪怕你逃到天涯海角,他也会把你找出来的,所以何必做无谓的挣扎呢?”
蒋南絮抿了抿唇,这个道理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可试都没试过,又怎么知道结果呢。
她一言不发,无声和宸风僵持着,她只能期盼温祁月会遵守约定和她汇合,不要丢下她。
不知道是不是上天听到了她的祈祷,有人朝着这边急速靠近。
不过来人并不是温祁月,可那异域的长相也说明了他的身份,他先是看了眼蒋南絮,冷声交代了一下自己的身份:“少主让我来接你。”
随后便拿出一个青玉瓶子扔向宸风:“你是想死在这,还是拿着解药回去救你主子?”
听着他嚣张的话语,宸风眼神一凛,握紧了手中瓶子,单挑他自然不怕,可是对方却不是一个人来的,听着逐渐向此处逼近的脚步声,他失笑地勾了勾唇。
俗话说的好识时务为俊杰,打不过他当然就得走。
“行吧,那下次见咯,蒋娘子。”宸风向蒋南絮挥了挥手,转身朝着来时的方向离去,杂草很快就遮住了他的身影。
蒋南絮松了口气,如释重负地收起了匕首,无意间一抬眸,就看见了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边的一个女孩子。
她笑眯眯地打了个招呼:“你好啊,东方的美人,我叫木幸,这个大块头是西蒙。”
“接下来你可能会有点想吐,忍一下哦。”没等蒋南絮反应过来,她就朝一旁的西蒙使了个眼色:“她怀有身孕,别太粗鲁了。”
西蒙冷漠地点了点头,随后二话不说地把她抱了起来,就快速奔跑起来。
蒋南絮只觉得天旋地转,她只能抓紧西蒙的胳膊,才能勉强稳住身形,不让自己被他甩出去。
不过所幸很快眼前就出现了两匹骏马,有了接应,赶路也变得更加快捷。
他们走的都是山林小道,不知过去了多久,天色由黑转亮,直至与温祁月成功汇合。
蒋南絮这才知道他们已经抵达了西域边境,青州本就与西域接壤,只要翻过前面那座山,就能走密道彻底离开燕国的领土。
这个小山村里虽然地处燕国,但是村民大多都是西域人和燕国人的混血,对西域人也比较友好,所以他们的出现并没有引起多大的骚动。
可他们内部却出现了分歧。
“带着她一个燕国人回苗疆?少主你怕是疯了?”
“而且她肚子里还怀着周沅白的孩子,我没把她一刀杀死就算仁至义尽了……”
“你这意思是要杀了少主的救命恩人吗?再说了,孩子是无辜的。”
木幸不赞同地瞪向同伴,在她看来,蒋南絮又没有错,不能因为周沅白就迁怒别人。
“你要和我们走吗?”温祁月打断争吵的几人,抬眸看向身旁的蒋南絮,补充道:“周沅白这个时候应该已经醒了,你跟着我们离开最为安全。”
蒋南絮是燕国人,因为两国的矛盾,彼此水火不容,大多都抱有敌意,离开故土前往敌国,许多人都做不到,除此之外,到了西域之后,她也可能会受到来自身份和样貌上的歧视和伤害。
出于多方考虑,他必须问过她的意思。
蒋南絮看了眼他受伤的胳膊,又看了眼周围几个意见不合的西域人,沉声说出了她的想法。
温祁月在听完她的话之后,震惊地挑了挑眉:“什么?你确定?”
蒋南絮坚定地点了点头。
兵行险招,方能出奇制胜。
第75章
独居带娃的貌美寡妇
青州。
一场燃烧了整个晚上的大火,
总算在朝霞刚刚升起之际熄灭了。
诡异的浓烟使得半座城的人都陷入了昏睡,久久不见苏醒,放眼望去,
路边多的是就地躺了一整夜的百姓。
太阳缓缓升起,丛丛云层将烈日团团围起,
泄露出来的光线照耀在这些人身上,
终于,有人的手指动了动,紧接着,成片成片的人慢慢苏醒。
一个两个的面容上都写满了茫然,
像是根本就不记得昨晚发生了何事。
此时的别院内,
海棠焦急地在房间内来回踱步,
不知道是第几次开口打破宁静:“神医,主子怎么还没醒?”
神医被温祁月从背后偷袭,
塞进了衣柜里,差点在那场火灾里一命呜呼,整个后脑勺此刻都是肿着的,口腔里也全是灰尘。
解蛊的方法没学到,
反而糟了算计,他正心烦意乱呢,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住了:“海棠姑娘,
我都说了要耐心等待,你为何就是不听呢?学学人家影召和宸风,
多沉得住气。”
影召环胸靠在柱子上,
他也是刚醒,
对于昨晚的记忆还停留在把周沅白救出,之后的事情一概不知。
宸风吊儿郎当地坐在椅子上,
眼神空洞,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
海棠扫视一眼二人,自觉理亏,刚要找个地方坐下,就察觉到了床上之人睫毛眨了眨,随后缓缓睁开了那双狭长的黑眸。
海棠欣喜道:“主子,你醒了?”
周沅白在这声聒噪中缓缓醒来,下意识动了动身体,却感觉四肢乏力,头痛欲裂,他眯起眼眸,眸底掠过危险的暗光。
所幸身体的不适很快就缓解了,他撑起身子坐在床边,抬眸扫过在场的几个人,在确定没有看见那抹想见的倩影时,眼神一暗,“蒋南絮呢?”
他面色紧绷,阴沉的吓人,身上散发出来的低气压让人感觉瑟瑟发抖,海棠浑身一颤,不自觉低下了头,声音也低了下去:“昨夜一场大火,温祁月借机逃了,蒋娘子也不见了踪影,据探子来报,温祁月一行人往西域边境去了,队伍里有一位燕国长相的女子,很有可能是蒋娘子,估计这会儿他们已经离开燕国境内了……”
没有周沅白的命令,他们没有那个权力调动全部的情报者,获得的消息也只是个大概,但几乎可以肯定蒋南絮就是跟温祁月做了交易,这场大火是有预谋的。
除了温祁月搞出来的那场火以外,其他地方也都有人为点火的痕迹,整座别院不仅差点烧成了灰,别院的人也差点全都葬身在里面。
思及此,她扭头看向旁边的宸风,她醒来后查过,商会其他的人说是宸风调动人手前来救人,可他当时不也在别院里吗?什么时候逃出去的?
海棠的话说完,屋内陷入诡异的沉默。
周沅白薄唇紧抿几乎看不见血色,似是在拼命压抑翻涌的情绪,说出的话冷得像是淬了冰:“不惜一切代价,都要把她给我带回来,哪怕是尸体,也要让我见到她的人。”
语气含着毫不掩饰的怒意,闻者止不住的背脊发寒。
*
两个月后,江南苏州。
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过后,整座城都被裹挟在薄雾之中,烟雨绵绵,乌篷船摇曳在绿波之上,惬意闲适,宛若一幅流动的水墨画。
不多时,一只绣花鞋踏上青石板路,撑着油纸伞的女子一袭粗布麻衣,在房牙子的带领下,来到一处不起眼的宅子面前。
油纸伞倾斜,露出半张绝美面孔,另一半隐藏在面具之下,叫人分辨不清她的真实面孔。
房牙子不由多打量了她两眼,心中暗道可惜,若是没有她口中的那张火灾,这张脸配上这个身段,想来也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唉……
可下一秒,房牙子就被她身后高两尺的粗犷男人给吓得往后退了半步,对方也戴着面具,却远不如女子的半分和善。
房牙子咽了咽口水,道:“你们是叶老板的朋友,这房子就给你们便宜点。”
参观完房子,蒋南絮就交了为期两年的租金,这房子隐藏在闹市之中,门口两棵樟树遮住了大部分的外观,四周也没有几户邻居,隐秘的同时也足够安静。
花了几天时间收拾完房子后,蒋南絮找准机会,对男人辞别:“西蒙,谢谢你护了我一路,如今我已经安顿好了,你可以回西域向温祁月交差了。”
西蒙木讷但心善,环视一圈不大不小的屋子,眉头皱了皱,貌美,有钱,光是这两点就足够周围人对她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虎视眈眈了。
但他只能护送她到这了,未来的路得她自己走。
西蒙正了正神色,说:“我们少主于叶老板有恩,你有什么事都可以找他帮忙。”
蒋南絮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叶老板明面上开了好几家书铺,实际上却混迹于黑市,于这一带有些名气,刚到苏州时她就跟西蒙去见过他了,谋了一份在书铺整理书籍的差事。
借由他的名头,她能减去不少的麻烦,但她若是想在这里长久的生活下去,不可能遇到什么事都找他帮忙。
说完话,蒋南絮送他到门口,笑着说:“有缘再见。”
但两人都知道,这一别,怕是很难再见了。
西蒙沉声说:“再见。”
目送他的身影远去,蒋南絮敛了敛眸,转身关上门进了屋。
院外的大樟树的枝叶延伸进来,在院内的角落投落一片阴影,昨天西蒙帮她把土翻了一下,她打算以后在这种点菜,另一边就可以种点花草什么的。
她从别院逃出来的时候,带了不少的银子,除去房租和一路的盘缠,剩下的足够她生活两三年了,以后在书铺做事,补贴家用的同时,还能隐藏踪迹。
她现在的身份就是叶老板的远房亲戚,一场火灾让她死了丈夫,毁了容,只剩下她一个怀有身孕的寡妇,不得已只能来苏州投奔叶老板。
因为这层身份,周围的邻居对她都很是同情,目前来看还算是友善。
正在她出神之际,一滴雨水拍打在她的额头,茫茫然抬头一看,才发现不知何时天空上又聚起了层层乌云,掉落下一滴又一滴的雨水。
也不知冒险绕路南下的决定对不对,这些天她总是会梦到周沅白突然出现在她面前,死死抓住她的胳膊说:终于抓到你了。
雨越下越大,蒋南絮眼神逐渐从害怕变得坚定,不,他抓不住她的。
*
三年的光阴转瞬即逝,又是一年暑热。
宅子里的一小块土地上,一根根树枝上面爬满了藤蔓和黄瓜,下方长满了青色的辣椒,旁边还长着几排水灵灵的蔬菜,俨然一副丰收的景象。
而房子的另一边,则是另一幅截然不同的景象,一个大大的水缸里盛开着一朵朵荷花,点缀绿叶,水里数条金鱼在翩翩游动,生机盎然。水缸旁边摆了好几排层次不齐的架子,上面摆放着一盆盆观赏的鲜花,牡丹、芍药等竞相绽放,美得叫人诺不开眼。
而比其更美的则是旁边躺椅上睡着的美人儿,翠绿衣衫轻薄如纱,恰有一阵风吹来,扬起她乌黑的秀发以及碧色发带,吹过那长长睫羽,挺翘的鼻尖,饱满如樱桃的小嘴。
在这晴好的天气下,一缕阳光透过树叶照在她的发顶,她的肌肤是吹弹可破的白皙,泛出鲜活明亮的光泽。
嘎吱两声。
宅子里一处侧门被打开,又被缓缓关上,不多时,中间的过道上哒哒哒跑过一双小短腿,小团子摇头晃脑,脑后用布条扎着的小啾啾也跟着晃,瞧着可爱极了。
他的胳膊上挎着一个小篮子,里面有一个白色盘子,装着几个刚洗好的果子,看上去清脆清脆的,他刚刚尝过,酸甜可口,娘亲肯定会喜欢。
可是当他跑到躺椅旁一看,平素里早该睡醒的娘亲,此刻却还在熟睡之中,她的眉头微微蹙起,似是做了噩梦。
他伸出小手想要替娘亲抚平烦忧,可无奈他的手太短了,哪怕踮起脚尖也无济于事,尝试几次无果后,他决定不打扰娘亲了,就乖乖地坐在一旁的小凳子上,撑着下巴等娘亲自己醒来。
他等了又等,发现娘亲的这个梦似乎有些可怕,娘亲的嘴里一直在嘀咕着一个人的名字,就算不用靠近听,他都能猜出肯定又是那个叫周沅白的坏家伙。
让娘亲伤心害怕,又偏偏忘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