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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砰!”

    “砰——”

    只见那北狄将士的迅速间笼罩在乌黑麻漆的烟雾中,伴着撕心裂肺的嚎叫!

    便是脚下的地都为之震颤!

    陈将军打了个冷嗝儿,“什、什么东西?”

    马副将也傻眼了,脸上沾着血,木愣愣的,“北狄援军死透了?”

    “驾!”

    只见那逐渐散薄的烟雾中,一道纤丽身影驾马奔来,手中弯刀歃血,绛红的披风在半空张扬,犹如血日来临。

    第72章

    火药弹。

    “孟、孟大小姐……”

    陈将军眸底狠狠一震,

    不觉喃喃出声。

    说起孟灵,孟氏一族的小辈中,数她天资聪颖,孟家儿郎三岁练功,

    十岁握剑,

    孟灵不过八岁,

    便开始习了孟家剑法。有她在,孟家儿郎都逊色许多,后不知为何,

    孟灵竟是与孟固安一样,弃了孟家剑法,

    改用了弯刀。

    陈将军犹记得,

    也是这样的寒风里,孟灵背刀跨马,身披氅衣,刀与刀碰撞,擦着火星,好似两只头狼在争,那也是自孟家倒后,孟固安唯一一次出现在人前。

    孟灵眉眼不肖孟固安,

    可那双眼睛里透出的杀伐却是如出一辙。

    那夜,孟灵死了,与她一道的郎君不知所踪。

    不过须臾间,那匹骏马奔到了跟前,陡然勒缰绳,

    汗血宝马嘶鸣一声,扬起马蹄。

    陈将军霎时回神,

    望着眼前之人,心口一紧。

    眼前自缭绕烟雾中单刀赴会般冲出来的少女,眉眼与多年前惊鸿一瞥的贵女如出一辙,分明是张芙蓉面,便是沾染了烟灰,也依旧美得不可方物,却是自那双明眸善睐的眼里,可以清晰的瞧见杀心。

    华缨安抚的摸了摸宝马鬓毛,目光垂落,看着眼前盔甲满是鲜血的将军,道:“还请将军下令,撤军回城!”

    陈将军咽了咽唾沫,寻回声音,“撤——”

    天色将亮,浅白的日光穿透黑夜的云层,遥远的山峦间窥见些许天光。

    华缨高坐马背,漆黑浓墨的眼睛望着不远处满头华发之人。

    后者也在回望她。

    很奇怪,她分明是没见过孟固安的,可是,瞧见那人,她便分外笃定,眼前之人,就是她血海深仇的始作俑者。

    风雪不会对谁宽容,徐鉴实渐年迈,眼前脚踏血泥的孟固安也是,只是比起徐鉴实那副清瘦些的身躯,孟固安健壮,犹如一株苍松。

    四目相对,华缨自那双浑浊的眼里,瞧见几分悲悯,却觉可笑。

    亲手弑女之人,满身杀孽,还想当菩萨不成?

    二人之间相去不远,华缨腰间塞着的火药弹便能轻易性命夺了去。

    可她没动。

    此处尚且站着浴血奋战的无辜将士,他们不该为孟固安陪葬,她也不想,承那杀孽。

    城门开,消寂了片刻的战事又起。

    华缨收回目光,毫无留恋的驾马直奔城门而去,速度之快,如冬日寒风掠过,手中弯刀挥抬,斩杀了一路的北狄将士。

    远处,孟固安看着那道如疾风的身影,忽的想仰天大笑。

    这狗老天爷!

    活该他孟固安贱命一条,一生挣不脱樊笼,听之任之的被戏耍至此!

    大军撤回营内。

    天色灰蒙蒙的,营中各处忙乱的紧,当属军营为甚。

    “将军不必跟着我,去寻军营处理伤处吧。”华缨道。

    她脚下步子急,虽知祖父无碍,但总要瞧见人心里才能踏实。

    陈将军:“还是末将送徐大小姐过去吧,军中人杂,仔细那个不长眼的冲撞了您。”

    华缨眉毛轻抬了下,唇角抿笑道:“将军有话想问?”

    被戳破心思,陈将军面上露出几分尴尬,挠挠乱糟糟的脑袋,讪讪道:“末将是有一事想问……”

    “将军但说无妨。”华缨道。

    她这般爽快,陈将军顿时面露喜色,虔诚问:“您刚刚用的那是什么?”

    “那个啊,”华缨眼一抬,瞧见了营帐外守着的禁军,脚下步子更快,携着些逗人玩儿似的春风得意,侧首瞧着他,眼眸弯弯道:“爆竹啊,将军没见过?”

    陈将军:……

    他见过吗?

    华缨说是让他问,可没说自己会老实答,不能怪她啦。

    怀璧其罪,这东西虽是好用,但若为有心之人嫉妒,恐生忧患。

    唉。

    爹爹真让她为难呢。

    华缨没等营帐前的禁卫军通秉,便唰的掀帘入了内。

    她这般熟稔,倒是后面跟着的陈将军步子一止,有些不知所措的茫然,跟两个禁卫军大眼瞪小眼。

    徐鉴实整夜未睡,直至方才,听着鸣金收兵,心口才缓缓平复了些,坐在案桌前研墨,提笔写送往汴京的折子。

    经此一役,无论北狄何心,盟书之事自是无可再谈。

    还有……

    冰凉的寒风有一瞬的侵袭,徐鉴实抬眼看向帐帘,忽而神色顿住。

    “祖父!”

    华缨脆生生的喊,跑过来便冻得发红的手捂进了祖父的氅衣里。

    徐鉴实:……

    冰凉和着血腥气直往鼻子里钻,徐鉴实恍了瞬,回过神来,“泱泱?”

    “嗯呐。”

    华缨乖巧应。

    徐鉴实喉口好似堵了棉花,满腹的话竟是一句都说不出。

    边关之地危险,她一个姑娘家怎敢来?

    可是泱泱说,她早晚是要来杀孟固安的。

    怎偏是今儿晨起?

    可见过了城外的尸山血海?

    徐九涣那不着调的呢?

    怎只她一人?

    “欸?”华缨看向帐外,纳罕道:“陈将军回去啦?”

    帐外的陈将军闻言,嘴角轻抽了下,掀帘进来,对上那处孺慕的祖孙俩的目光,颇觉拘谨,“太傅,昨夜是孟固安领兵袭城,盟书大抵是不成了。”

    徐鉴实颔首,“我听小将说了,多谢将军百忙之中还要照顾我,实在惭愧。”

    “太傅折煞末将了。”陈将军连忙摆手道,他真诚的目光往旁边飘忽了下,又道:“方才北狄援军至,末将能撤军回城,也是多亏了徐大小姐点了爆竹,不然末将与外面的将士们,怕是要殒命在城门前了。”

    徐鉴实神色顿了下,温声道:“她年纪浅,不周之处还望将军与将士们海涵。”

    互相客气两句,陈将军半句也没套出那威猛的爆竹是何物,对上徐大小姐幽幽的目光一瞬,灰溜溜的赶紧告辞了。

    等人走,帐中只剩他们祖孙二人了。

    徐鉴实道:“你爹呢,你自己来的?”

    华缨将身上的盔甲脱去,一身轻的坐在小凳子上,浸湿帕子擦脸,道:“爹爹在雁门关呢,随后跟大军一同到。”

    说着,她仰着白生生的小脸问:“祖父不想问我那爆竹之事?”

    徐鉴实唇角往下压了下,叹息一声,看着她说:“是火药吧。”

    “誒?”华缨眼眸骤亮,瞬即弯成了一道好看的月牙,“祖父知道?”

    方才华缨掀帘进帐,徐鉴实便闻到了,血腥气重夹杂着一股子刺鼻的火药味,若是寻常爆竹,哪里能沾染这般重,便是血腥之气都压不住。

    华缨在铜盆里揉揉小帕子,拧干又擦一遍脸,“我怕生变,便快马加鞭来见祖父啦,爹爹跟不上我的汗血宝马,索性与驻扎在雁门关的将士一道行,临行前,虽是没有爹爹临行密缝的棉衣,但有爹爹塞给我的几颗火药弹!”

    徐鉴实眼皮狠跳了下,“火药弹?”

    华缨乖巧点脑袋,“就是黑黢黢的,扔出去就炸了,跟爆竹似的。”

    “伤亡如何?”徐鉴实问。

    华缨想了想,老实巴交道:“北狄那些个援军都没拦住我。”

    徐鉴实:……

    他心口忽的有些五味成杂,那些个同僚都夸赞,次子有他之风,但众人默契咽回去的那句,是长子不成器。

    徐鉴实有时也会想,若是有朝一日他落尘为土,徐九涣还是那副只会挥霍银钱的纨绔模样,该怎么办?

    徐鉴实想啊想,便是至如今,也未想出什么周全的法子来。

    委实让人头疼的紧。

    可是,这让北狄退避三舍的火药弹,是他制的。

    徐鉴实本该是如旁人般惊讶,可偏偏心口缓动,只觉合该如此。

    一如从前他与亡妻说,此子聪慧,便是日后功绩斐然,也不可骄傲。

    徐鉴实缓缓呼出口气,好似长久来紧绷的什么,在此刻慢慢的松懈下来,筋骨觉得乏累,脑中飘飘然。

    “这火药弹我没与旁人说,对着陈将军也搪塞了去,更没提爹爹,”华缨说,“祖父,这事瞒不住,但也追究不清,等爹爹来了再说吧。”

    徐鉴实想说,这般功绩,何必瞒着?

    可想起长子那副万事散漫的架势,又将这话咽了回去,不可将他想作寻常人,两袖清风,深藏功与名的洒脱,还当真是他能做得出的。

    徐鉴实颔首应了。

    今日天色不好,纵然已至辰时,天依旧灰蒙蒙的,瞧着是有一场大雪要落。

    华缨吸溜着香麻的羊汤,咬一口肉饼,吃得满头大汗。

    徐鉴实将袖中的帕子递给她,“慢些吃,还有。”

    华缨囫囵擦了擦脑门儿上的汗,又盛一碗羊汤,这才放慢了些汤匙。

    她当真是饿了呢,赶着夜路直奔云中镇来,还想赶早尝一碗城中小摊上的羊汤呢,却是不想正遇上了北狄攻城。

    “祖父,此处要战,等大军抵达,您与爹爹回京吧。”华缨道。

    徐鉴实是奉命来与北狄筹议的,如今北狄攻城,便是将圣祖时的盟书也撕毁了,这一仗,定是要打的。

    既是筹议不成,徐鉴实自然该早日回京的。

    “再等等吧。”徐鉴实含着茶水漱了口,“先将折子送回京,等官家裁夺。”

    赵徵虽是年幼些,但帝王威严断不容挑衅。

    再者,徐鉴实也不觉得,徐九涣愿意回去。

    他若是当真将那桩仇怨放下了,这懒蛋又怎会费力气制这火药弹?

    徐鉴实心里不安,却也不能劝说他后退。

    第73章

    这世间扬我之名就够了。

    天色彻明,

    灰蒙蒙的笼罩着一方焦土,尸横遍野。

    耶律宝所率的部将,因那火药之威,竟是折损有小半数,

    地上横尸焦黑,

    寸草不生。

    便是活着的,

    也多有伤,此刻耷拉着脑袋,士气颓靡,

    犹如乌云压在脑袋上,让人抬不起头来。

    耶律宝的脸色更是难看至极,

    捂着被炸伤的手臂斥责孟固安不顾军令,

    私自调兵攻城!

    孟固安看着残损的部将,疲倦苍老的脸上无神,破旧的披风被寒风吹得猎猎作响,人渺小于天地间,当真如一粒粟。

    先朝术士炼丹药,将那丹炉炸了,自此,火药横空出世。

    贵族贪图享乐,

    将火药制了烟火,每到宫宴节日之时,少不得要放烟火庆贺。

    军中也不乏有将士,想要将火药用来战场,毕竟,

    威力之猛,如虎添翼。

    可不管是前朝,

    还是今朝,从未有制火药弹的才能之辈降世。

    孟固安从前在军中听老将军们唏嘘遗憾,却是心觉没什么能快过他手中的刀。

    可地上成了焦土的尸首,怕是连自己如何丧命的都不知道。

    “回营!”孟固安抬起手臂喊了声,率先翻身上马,离了这遍野横尸之地。

    耶律宝被他无视,脸唰的红了,牙关咬紧,瞪着那道背影眼神之用力,目眦欲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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