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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赵徵也没有过来,在她身后那方桌落座,“劳驾,一碗馄饨。”

    华缨吃完,浑身都冒了汗,她付了钱,拢着披风往回走,自始至终都没给后桌那人一个眼神,好似未识得。

    此处偏僻些,多是卖货郎在夜深时归家,偶有几声热闹。

    没走多远,身后响起了另两道脚步声。

    华缨没刻意走快,也没放慢等谁。

    后面的人,也始终不远不近。

    小半个时辰,折回了宋门大街,挤进了人潮。

    赵徵不知何时跟了上来,行在她身侧,低声问:“我可否算将功折罪了?”

    华缨目光微侧,瞥见他落了雪的肩,和冻红的耳朵,透亮的眼珠子映着街市灯火,道:“听不懂殿下说什么呢。”

    赵徵:……

    平心而论,华缨委实觉得,她没什么好怨怪赵徵的。

    当日之事,说起来,赵徵也是受了苏遮连累。

    祖父说,皇家之人,难免工于心计,昌隆帝此举,为着是自己的龙椅不受太子危及。

    华缨不懂,既是立了太子,好生教导储君就是,待得来日昌隆帝宾天,后人可继。昌隆帝因何觉得,赵徵会危及他的皇位?

    那晚,祖孙俩在书房促膝而谈,原是徐鉴实为劝她莫要将自个儿困住了。

    话到此处,徐鉴实拿出了一卷深藏的诏书给她看。

    祖父说,昌隆帝斥责他也好,闭门思过也罢,还是降陟二叔,都是因忧怖而生。

    “祖父要你和阿敏读书,是为明理,不愚昧,不无知,纵是被算计,也要明缘由,通情理。今日瞧着,官家一石二鸟,好似风头占尽,可事实呢,他伤了父子情。情分伤了,想要补救,便难了。”

    “祖父教授太子十数载,其心性如何,也知晓一二。如先帝言,太子生来,便是要当帝王的,其心坚韧,亦有抱负,咱们丢了几十年的燕云五州,来日未尝不可收回……祖父老了,辅佐不了他几时,只盼着来日君正臣直,海晏河清。”

    华缨厌赵徵,也未是因受他连累之事。

    时日良久,殃及池鱼的恼怒,早就散了去。

    不过是她不愿与皇家牵扯罢了,满腹算计,烦人的紧,若是如那繁杂缠绕的麻绳倒还好,她一刀劈开就是了,可昌隆帝……她总不能给他开脑袋。

    “咻——啪!”

    忽的,黑夜里炸开了绚烂的焰火。

    华缨惊得缩了缩脖子,一双逐渐长开的桃花眼瞪得圆溜溜的。

    半晌,她轻轻的呼出口气,心里默念:

    佛祖在上,童言无忌,莫要怪罪……

    华缨这般说,赵徵也未追问解释什么。

    他的目光在她受惊的神色停了一瞬,道:“新春吉乐,岁岁平安。”

    两句吉语,藏进了焰火声中。

    二人驻足,观了片刻焰火,殊途同归,皆往相国寺后面的烧朱院去。

    新春吉乐。

    华缨说。

    第38章

    压岁银子。

    正月初一,

    徐家几人皆睡得日晒三竿才起。

    爆竹红纸散在满地雪白里,为这素裹银妆添了几分喜色。

    昨夜落了半夜的雪,这会儿子倒是停了,日光冒出头来,

    天光正好。

    檐下丫鬟们窸窸窣窣的动静,

    听见屋里主子摇铃,

    鱼贯而入的端着银盆热水、牙具牙粉的进去伺候。

    “小姐新岁吉乐。”

    一颗睡得头发乱糟糟的脑袋从帐子中探出来,“新岁吉乐!”

    华缨说着,不知自哪儿掏出几个红封来,

    小手往前一递,阔绰道:“拿去花!”

    绿稚也没推辞,

    笑着接过,

    与几个丫鬟一道分了。

    年下的赏银,早在腊月里发月俸时便一道发了,还有一身新衣裳,今儿这红封,是她们小姐独赏她们几个屋里伺候的。

    几人心照不宣,喜盈盈的将红封揣好,伺候主子梳洗。

    换上新岁的新衣裳,以徐鉴实为首,

    徐家几人去祠堂敬了初一的第一炷香,而后回到正堂用早饭。

    长幼有序,先是徐九涣三人,与徐鉴实磕头请安。

    这般年岁,还要拿老爹的红包,

    徐士钦脸臊的发红。眼风一侧,旁边的徐九涣倒是利索的很,

    揣进了自己袖袋里,瞧着很是满意了。

    随后又是华缨姐弟仨,请安说着吉祥话儿,惹得徐鉴实唇角翘起,又掏出三个厚实的红封来。

    两只袖袋沉甸甸,这才坐下用早膳。

    一人一碗热气腾腾的馎饦,一张素饼,寓意团圆长寿。

    用过早饭,宋喜先回苍邬院了。

    照着规矩,府中管事、仆妇、丫鬟和小厮,都要去请安。

    徐九涣看着那仨小的,袖子一撸,眉梢飞扬,“来啊,玩儿推牌九。”

    姐弟仨对视一眼,跑去屋外檐下堆雪人儿了。

    他们是小不是傻,袖袋里的红封还未焐热呢,休想诓走!

    “欸——梭子也行啊!”

    三人心似铁,跑得头也不回。

    徐鉴实满意颔首,倒是不必担心他们败了家底。

    难得空闲,他放下茶碗,起身去前院书房,准备趁着这好日天晴,将书房的书册收整一二,那都是他的宝贝,莫说是让下人代劳,就是这俩儿子,他都不稀得用。

    徐九涣将袖子放下,幽幽叹道:“长大了果真是没幼时好骗了。”

    徐士钦端着茶碗,忍不住冷嘲一句:“小孩儿的红封都骗。”

    徐九涣起身,伸了个懒腰,过来给他一脚,轻哼道:“骗你的了,管得真宽。”

    话出口,就见徐士钦眼睛倏地睁大了。

    徐九涣抬眼望着房梁,往前想想,好像……

    他扭头就走。

    哎呀呀,多少年前的事了,竟还提起,不害臊。

    徐士钦:“哼!”

    家里悠闲一日,年初二,是出嫁的姑娘带着姑爷回娘家的日子。

    宋喜今日起晚了些,丫鬟伺候梳头,拿着两只步摇簪子问,“夫人想戴哪只?”

    宋喜看了眼,摇摇头说:“都太艳了,换那只青玉琉璃兰花簪吧。”

    “还是年节呢,夫人打扮的这样素净……”梳头丫鬟迟疑道。

    “无妨,就换那只吧。”宋喜照着铜镜打量自个儿,便见徐士钦自屏风外进来,身上穿戴齐整,俨然一副待命的架势。

    见着男主人进来,丫鬟伺候梳妆完,便福身退了出去。

    宋喜不满的嗔道:“你瞧什么呢,自个儿起得早,竟是不知喊我一声,手忙脚乱的,时辰都要晚了。”

    虽说昨儿用晚膳时,公爹便说,明早在各自院里用早饭就是,不必折腾,耽搁时辰。可这也委实晚了些。

    徐士钦看着她,“昨夜歇的晚,想你多睡两刻,便没吵你。”

    说着,他目光上移,看向她的发髻,问:“怎的没用那新钗?”

    宋喜瞪他一眼,起身往外走,“今儿是宝蕙带新姑爷回家的好日子,我打扮的那样艳做甚。”

    桌案饭菜已摆好,一双儿女去陪公爹用早膳去了,这屋里便只有他们夫妻的两双碗筷。

    很快吃完,茶水漱口,宋喜与徐士钦一道出门了。

    九曲坊住着的都是达官显贵,这个时辰,几家门前已然有携妻带子来拜年的,见着徐士钦夫妻,福身问安,寒暄两句,又各自散去。

    果然,他们到武定伯府时,日头已高,几个出嫁的姑娘都带着夫君孩子回来了,给伯夫人请安罢,女眷们留在暖阁与长辈说话,男子跟着武定伯去了练武场。

    听得宋喜夫妻俩回来,武定伯一张脸苦兮兮,“你们比试,我去招待侄女婿。”

    姚明牧斜襟挎在腰间,闻言不厚道的笑道:“爹这模样,像是咱们幼时被五叔逼着扎马步似的。”

    姚明山双手环胸的倚在武器架前,哈哈大笑:“扎马步咱们都会,大伯胸无点墨,做文章才是难为。”

    武定伯心里苦,但他不说。

    去吃点墨嘛,为了他好的……

    “岳父留步。”

    身后忽的一道声音响起。

    “小婿对小徐大人多敬仰,不知可否与岳父同去?”姚宝蕙的夫君拱手问。

    练武场静了须臾,几张脸目瞪口呆。

    武定伯喜不自胜,“成成成,咱爷俩儿一道去!”

    姚明牧不解:“怎会有人觉得那笔杆子比咱们的木枪轻?”

    姚明山听乐了,手肘怼了下姚明琢,幸灾乐祸道:“大哥,这也是个胸无点墨的,趁早让他去营中吧,给家里省些束脩银子,还能吃顿酒。”

    姚明琢斜他一眼:“你去与我爹说。”

    “那可不成,大伯还没动静呢,大娘都得用扫帚揍我。”

    几兄弟正说笑话儿,远远就瞧见一道少年郎的身影跑来。

    徐华宋没少来姚家,对这院子熟门熟路,不必下人带路,自个儿便寻了过来,衣袍带风,欢喜道:“表兄!”

    “就你一个?几个妹妹呢?”姚明牧扬声问。

    “阿姐和姐姐都去了蕙表姐那儿,她们说不想来练武场吃土!”徐华宋也大声回,与徐士钦五成相像的稚嫩脸上笑逐颜开。

    “欸——泱泱也来啦?”姚明牧听见,眼睛咻的睁圆了,问道。

    几句话间,徐华宋跑了过来,闻言点头。

    “我去找泱泱玩儿!”姚明牧丢了手里的木枪,撒腿要跑,却是猝不及防的被薅住了后脖领拽了回来。

    “这么大的人了,老往姑娘堆里凑什么?没个分寸。”姚明琢皱眉教训道。

    幼时便罢了,如今他们都是要说亲的年纪,还往一处凑,给人瞧见,免不得要说闲话的,他们是男子无碍,但对姑娘家的名声却有损。

    “又不是外人。”姚明牧不满嚷嚷,扑腾得像个雀儿。

    徐华宋撑着演武台跳上来,“阿姐寻二表姐有事说,才不跟咱们玩儿呢。”

    .

    华缨确实有事与姚宝湘说,才趁着今日婶娘回娘家,腆颜跟着一道来了。

    委实是姚家的宴席摆的太晚,要到年初十,她等不及。

    屋里,几个姑娘挤在软榻上,丫鬟们将几位小姐喜爱的茶果点心端来,又取了几卷闲书,才退出去,顺手关上了门。

    姚宝蕙自去岁秋里出嫁,回娘家次数寥寥,她夫家是书香门第,规矩比他们伯爵府还要多,她处在檐下,难免要谨小慎微。

    这还是她成婚后,她们姐妹几个头回聚的这样齐整。

    姚宝湘今岁十七了,秋里也要成婚了,带头打趣大姐姐,话里不免问几句闺房之事。

    姚宝蕙羞得脸颊泛红,只道:“等你成亲就知道了。”

    三小姐姚宝璐剥着栗子,头也不抬的道:“靖安世子那样健壮,怕是贪的紧,二姐姐趁着出阁前多吃些,养壮实些。”

    “姚宝璐!看我不撕你的嘴!”

    纵然如姚宝湘这样性子泼的姑娘,也被这浑话惹得脸烫心跳,跳起来便要揍她。

    “且先等等,”华缨将两位表姐分开,语气郑重道:“我有话与湘表姐说。”

    姚宝湘好奇,“这事有关我的?”

    华缨点点头,手里握着颗小金桔,斟酌一瞬,开口道:“除夕那夜,我在大相国寺见着了靖安伯世子,身侧有个姑娘,瞧着举止,关系不似寻常。”

    姚宝蕙张了张唇,轻声问:“可是看错了?”

    另几人脸上神色也有些懵。

    华缨轻摇首,“虽是天色晚,但我瞧得真切,一路跟了去,见那辆马车从曹门出了城,那处冷清些,我怕打草惊蛇,便没再跟。”

    房中的热闹劲儿散了,几人默默的看向了姚宝湘。

    姚宝湘丰腴的脸颊气得鼓起,一巴掌拍在矮案上,穿鞋就要去算账。

    姚宝蕙梳着妇人髻,发髻上的步摇晃了晃,赶忙拦住她,“别气别气,咱们先商量商量!”

    “就是,年里生气是要赶走好福气的,我祖父被爹爹气着,都攒着等出了正月收拾他呢,”华缨也赶紧去拉住她一只胳膊,这牛劲儿险些抓不住,“湘表姐要是这样冲动,我就不跟你说了……”

    “你敢!”姚宝湘气得手指戳她脑袋,“阿敏从前有句话说的对,你要是敢不告诉我这事,待我日后知晓,少不得难过,我就得用阿爹的木枪揍你了!”

    华敏往嘴巴里塞了个蜜饯儿,含糊不清道:“阿姐骗你的,才不会瞒着呢。”

    不然今日也不会与她一起过来啦!

    姚宝芳说大实话:“二姐姐,你也打不过泱泱啊。”

    姚宝湘:!

    将人拉得坐下,姚宝蕙道:“这事早知道要比晚知道的好,过会儿趁着人少,你与三婶通个气儿,后日靖安伯府不是宴请嘛,正好趁着这回,让三婶问问,且看看段家旁人可知晓此事。”

    若是段家人都知道,唯独瞒着她们家,那便要上门讨个说法了。

    但若那女子只是段晁养在外面的外室,在宝湘出嫁前,让段家的将那外室打发了就是。

    姚宝湘双手托腮,仰着脑袋,“外祖母他们知晓与否,又与我是何干系?”

    她说着,憋了憋,不痛快道:“他都脏啦!”

    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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