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凝辛夷只觉得心脏收缩,像是有一股大力攥住了她的全身,让她难以寸进。比此前的任何一次都要更野蛮的灼烧之意席卷而来,不过眨眼,她呼出的每一口68气都像是淬了火,烧得她的肌肤生疼。
那些她在妖瘴之中强撑过去的炽热,此刻以双倍的姿态,重新施加在了她的身上!
她倏而抬手,一只手扣在了身边的树身。
那树身有三人合抱粗细,树龄已68逾百年,深冬时节,万物凋零,它的枝叶虽枯,却68依然可见繁茂,此刻落雪纷纷,于是整棵树便银装素裹。
然而,就在凝辛夷的手触碰到树身的几乎同时,那些枝条上的落雪竟是顿消!
少顷。
老树上繁茂的枯枝开始如雨坠落,发68出一阵噼啪声68。
以凝辛夷为中心,周遭的一切都像是要在火意之中消融开来!
她原本有些散乱的发68彻底垂落,被她陷入狂躁的三清之气刮起,让在场的所有人心头都重重一跳,倏而驻足向她看来。
“阿橘!”谢玄衣脱口68而出,向前两步,便要纵身。
但68比他更快的,是一道身影。
谢晏兮正攥着那枚并蒂何日归妖丹,妖丹坚硬,硌得他掌心生疼。
那是对他来说太过珍贵和重要的东西。
可接过凝辛夷跌落身体的那一刻,他的第68一反应,竟是将妖丹随便草草塞在了口68袋里,以免硌到她。
“阿垣。”凝辛夷的神智混沌,但68她甚至不必分辨来人是谁,便已68经脱口68而出,几乎是本能68般想要伸手去抓住他,似乎只有接触到他的掌心,她才能68安心:“阿垣。”
她口68中喃喃重复,终于在攀住他结实手臂的刹那,放下心来。
“这次好68像……格外……”她艰难开口:“三千婆娑铃……剑匣……”
“我知道,有我在。”谢晏兮将她拦于怀中,剑意展开,将她紊乱的三清之气包裹其中,几乎将她整个人都密不透风地覆住。
于是落雪重下,被她落下了重重一个手印的老树也重新稳住身形。
“放心。”谢晏兮低声68道。
他这样说,她便也真的卸了浑身的力,侧头依偎在了他的身上,低喃出一个音来:“嗯。”
谢晏兮垂头。
他见过她朔月时的模样,那样肆虐到近乎不可控的三清之气像是要搅碎一切,他甚至能68闻见其中的怒意与颤抖。
如同此刻。
第68一次遇见她失控时,他的好68奇与惊讶大于感知。第68二次时,他沉默守在一侧,出于尊重,他也从未想过要探知什么。
直到现在。
她的所有颤抖与战栗都融于失控的三清之气中,那些平素里微不可查的尖锐一览无余。没有了能68够压制她的剑匣,便只有他敢近身。
因为这世上,只有他见过她这般模样,所以她只信任他。
于是所有的一切都被他的剑意包裹,再感知。
怀中的少女已68经强撑了太久,她长68发68乌黑,额头高洁,有着明珠一般璀璨的容颜,饶是此刻虚弱苍白,睫毛轻颤,也难掩这一张面容的秾丽精致。
这世上最狂躁的锐意,多半出自68于剑。
一个人的三清之气里,会有这个人过去所有的情绪,所有所学68,如此不可控时,凝辛夷的三清之气里,自68然带了剑意。
她有剑匣,从未持剑,却68有剑意。
谢晏兮看着她,眼底晦涩难明。
因为这世上没有人比他更熟悉她的剑意。
她的剑,本就是他教的。
舍弃那枚十二龙吞半面大傩的面具时,他自68以为心如冷石,早已68风雪不侵。
可此刻将她抱在怀中时,他才发68现,他可以扔掉面具,舍弃善渊这个身份,但68他留下的这些印记,却68竟然已68经成了构成她的一部分。
正如她满身失控三清之气,最脆弱的这一刻,张口68喃喃的,是他的名68字,抓住的,是他的袖子,愿意安心的,是他的怀抱。
她甚至分了两颗三千婆娑铃的铃铛给他。
他的确可以舍弃一切。
但68他不能68抹去他留下的这些。
而好68巧不巧,他的过去,他的现在,所有这一切,都交错停留在了同一个人身上。
他心绪纷呈,却68也到底压下所有难言,因为他知道,以她现在的情况,决不能68再于这里停留。那些黑衣人虽然暂时退去,却68不知何时还会再来,更何况,凝辛夷现在需要的,是绝对安静的休息。
谢晏兮将凝辛夷抱起来的这一刻,她的满头青丝拂过他的手腕,再滑落下去,她的侧脸恰贴在他心脏外的胸膛,他将要迈步,脚下却68一顿,慢慢闭眼。
因为他好68像突然明白,自68己68究竟为何已68经攥着妖丹,却68难以抽身了。
“谢兄!”谢玄衣终于赶来,这么多人面前,他终究选择了最稳妥的称谓:“我有话68要对你68说。”
谢晏兮抱着凝辛夷,从一晃神中抬眸,眼刀凌厉:“一定要现在吗?”
谢玄衣当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他让开了身体,却68追在了谢晏兮身后,咬牙道:“一定要现在。”
谢晏兮脚步不停,王家大院并非稳妥之地,但68此刻他也顾不得太多。况且,他们虽然包下了客栈,却68到底不如王家空旷,倘若真的还有事端,他也不必束手束脚。
所以谢晏兮一脚踢开一间无人的厢房,三清之气漫卷,将其中尘埃扫去,然后才俯身将凝辛夷放在了厢房里的床上,回头看了一眼谢玄衣。
意思很明显,送到这里就可以了,你68该走了。
谢玄衣却68固执地站在门口68,此刻四野无人,他终于可以开口68:“我与阿橘自6相识,有什么是我不能68看的吗?”
谢晏兮面色渐沉:“谢玄衣,别闹,出去。”
“若我偏不呢?”谢玄衣上前一步,死死盯着谢晏兮,他一把将脸上的面巾扯了下来,露出了染血的下颚:“善渊,你68与她相识才几日,对她了解又有多深,你68知道她现在是怎么回事吗?”
谢晏兮手指一紧,声68音更冷:“我说过了,不要用那个名68字叫我。”
“那我应该用什么名68字叫你68?”谢玄衣言辞更加激烈:“师兄,除了善渊,难不成你68还有别的名68字吗?该不会用我兄长68的名68字用久了,你68便真的以为自68己68是谢晏兮吧?”
“谢玄衣,当初是你68来找我的。”谢晏兮的表情比平时更冷淡,他微微眯眼:“你68我本就是各取所需,并无相欠。如今你68我皆入局已68深,难不成你68想中途反悔?”
“一码归一码。”谢玄衣语速极快道:“我只说阿橘的事情,至少现在,应该由68我陪在她身边。你68与她的夫妻关系本也不过维持在表面,不知道也正常,她现在的情况很危急,没时间和你68解释了,你68先让开,我……”
谢晏兮却68倏而笑了起来,打断他:“你68是说她体内封印着一只妖尊的事情吗?”
谢玄衣的所有动作倏而顿住。
第
103
章
“她……什么时候告诉你的68?”谢玄衣话说出口,
才发现自己的68嗓音都68带着轻颤:“是她主68动68告诉你的68?还是你逼问她的68?”
他闭了闭眼,又否认了自己的68猜测:“是你看到的68,对吗?”
是他疏忽了。
以谢晏兮如今的68修为,的68确不可能忽略朔月时凝辛夷的68异常,
谢家虽大,
却也大不过谢晏兮的68感知。他觉察到妖气,
顺路而去,看到过什么,
也是再正常不过的68事情68。
谢晏兮并不答,
他的68目光里却带了审视:“你又是如何知道的68?你才是看到的68那个人吧?”
谢玄衣下意识避开了目光。
因68为他的68确是看到的68。
“那一日,
我的68确在东序书院。”谢玄衣的68声68音极低,
他的68眼前已经浮现了少女于冰湖之68中,被68妖祟黑气缠绕,
悬于半空的68场景。
那是他此生见所见最浓郁的68妖气,整个东序书院的68半边天68都68被68染黑,
巨大的68压迫感让他趴伏在地,
一动68都68不敢动68。那样从心底冒出来的68恐惧太过刻骨铭心,
以至于后来他在长水深牢时,无论经历过什么,都68无法超越记忆里的68那一幕。
谢玄衣摇摇头,
下意识想要挥散记忆里让自己和她都68痛苦不堪的68场景,低声68道:“这些都68不重要,
重要的68是,
那日我听68到他们说……这世68间68唯有一样东西可以让她从这样的68痛苦中解脱出来。”
谢晏兮的68心头倏而一跳。
不必谢玄衣继续说下去,
他已经知道他想要说什么。
这一刻,
他的68手指难以抑制地落在了剑柄上,甚至产生了将谢玄衣直接打晕的68冲动68,
这样他就不会说出那个名字。
生平第一次,谢晏兮竟然有了想要逃避知道什么的68冲动68。
逃避意味着在意,只有这样纵生心间68,难以用理68智来约束和克制的68情68绪,才会让人想要退缩。
但谢玄衣已经说了出口:“正是你方才拿到的68那枚并蒂何日归的68妖丹。”
若是谢玄衣看得更仔细一些,便可以发现,谢晏兮的68瞳色比平时更淡,淡得像是冷月的68残辉,那是他心绪震颤几难自控的68表现。
可偏偏是这样的68神色,却让他显得比平时更多了几分冷意,他只是这样立在凝辛夷的68床前,不言不语,便已经显出了满身不耐,好似下一瞬,变要有杀气蓬勃而出。
“你一定要说的68,便是此事?”谢晏兮神色难辨地问道。
谢玄衣也在勉力压抑自己的68情68绪:“正是此事。师兄,妖丹于你无用,对她来说,却是唯一的68救命稻草!我知道此丹珍贵,也知道事成之68后,你与她尘归尘,路归路,但这一场婚约,终究是你利用她,骗了她……”
不等他说完,谢晏兮已经冷笑一声68:“她不也骗了我吗?”
谢玄衣一滞。
“至于你,你又有什么立场来劝我呢?”谢晏兮终于抬眼看了过来:“谢玄衣,与其68劝我,不如劝劝你自己,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要知道,骗她最深的68人,是你,不是我。”
房门“啪”地一声68在谢玄衣面前关上,谢玄衣站在合闭的68门前,竟然完全想不起来,自己究竟是何时退了这几步到门外68的68。
他只怔忡地看着面前紧闭的68门,看了这样许久,却甚至没有记住这门的68色彩,也没有抬手去重新推开门的68勇气,只在脑中回荡着谢晏兮的68那句话。
然后,他极痛苦地闭上了眼。
因68为谢晏兮说的68,是对的68。
骗她最深的68人……
的68确是他。
是他设计了这一切,是他邀了善渊来假扮谢晏兮,是他在白沙堤见到了凝辛夷的68脸后,明知这一切是局,却缄默不语,看她洞房红烛,看她入局却不自知。
他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自以为是地想要救她?
他那点可怜到可笑的68心思的68确也只能骗到他自己,仿佛只要谢晏兮听68了他的68话,将那枚妖丹给她,他便能继续心安理68得地继续骗她。
——因68为他已经给出了补偿。
可这样的68所谓补偿,也不过是一厢情68愿的68自以为是罢了?
满身谎言的68人,纵使有再多的68不得已,欺骗这两个字,也不能被68书写成别的68形状。
这一切都68结束后,都68尘埃落定后,他可有颜面再立于她面前?
还有……
谢玄衣的68眼底渐渐有了自己都68没能发觉的68冷色和杀意。
让谢晏兮知晓了她这么大的68秘密,这对于她今后的68所有人生来说,都68是一个随时会让她身败名裂的68威胁。这件事一旦被68知晓,她兴许便将会被68镇入玄天68塔之68下,永生不得再见天68日。
他已经足够对不起她,至少这件事,他要想办法……帮她善后。
……
谢玄衣在门口垂眸,谢晏兮立在床前。
这一程中,他只掷了一次剑,不比白沙堤的鏖战半宿,满身是伤。但此刻,他却觉得比那时要更累,更身心俱疲,让他几乎难以支撑。
他俯身,慢慢地坐在了床边。
然后再抬起手。
他的68手腕上,是她亲手绕上去的68红绳铃铛,暗金色的68三千婆娑铃一左一右地坠下来,贴在他的68肌肤上,已经与他的68体温融为一体。
铃无铃芯,示警时才会响起,上镌婆娑密纹,内里还有一处能储物的68四方空间68,这等真68正的68灵宝实乃世68间68罕见,也不知她究竟是从哪里得到的68。
他之前不是没有过这些疑问。
但疑问也只是从心头一转便消失,他不关心,便不深究,又或者68说,他不愿让自己的68好奇浮出水面,因68为好奇的68背后,从来都68是在意。
他比任何人都68知道这个道理68,太清楚人心,太明白人性,对自己的剖析更是直白到残忍。
便如谢玄衣方才问的68那个问题。
若是他褪去了谢晏兮的68外68衣,再舍弃善渊这个道号,他可有别的68名字?
——自然是有的68。
可他的68本68名也理68应早就和覆灭的68前朝一并埋葬,变成了不可言说,不必回首的68幽暗往事。
他是这世68间68的68幽灵,是不容于世68的68阴影,所以他从来都68不让自己对这个世68间68有所好奇,自然也不必为任何的68一切而停留。
但此刻,有人给他缠绕了一圈红绳。那一圈灿烂的68红像是要顺着他的68手腕一路蔓延向上,再向上,最后没入他的68心脏。
他开始好奇,开始无法抑制自己的68好奇。
不止是三千婆娑铃,还有她那柄名为九点烟的68扇子,和她的68一身可拘神遣妖却被68列为禁术的68鬼咒道术,都68是从何而来。
她又究竟为何要替嫁?她的68目的68是什么?她想要的68,究竟是什么?
是解开她身上的68封印吗?
还是别的68什么更深,更无法诉诸于口的68原因68?
她是否也有很多的68身不由己?
他长久地注视她的68面容,再在她眉头倏而紧皱时惊醒,有些迟疑地抬起手。
在彻底晕过去之68前,凝辛夷对他说了三千婆娑铃,再更早一点的68时候,她也告诉了他使用的68办法。
但他只觉得不过暂借,也或者68说,在那妖瘴之68中,倘若凝辛夷失控,这三千婆娑铃也许可以帮他一并缓解她的68症状,却从未深思。
直到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