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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陆时的手指,轻轻抚着楚喻手腕处细白的皮肤,仿佛在压抑克制着什么。

    “陆绍褚曾经对方薇云说过,”陆时的嗓音变轻,“怎么,你又想弄死一个吗?”

    “这么说,是方薇云有把柄在——”楚喻顿然噤声。

    一桶夹着冰渣的水兜头淋下,让他从里到外,打了个寒颤。

    如果是“又弄死一个”,那第一个被弄死的人是谁?

    陆时的爸爸知道这件事,甚至以此要挟方薇云,让她安静,不要对自己养情人的事情指手画脚。

    方薇云因为忌惮,所以不敢有动作。

    楚喻喉口发涩,“可是……可是他们不是夫妻吗?你妈妈,和、和——”

    “是啊,明媒正娶,浓情蜜意,是夫妻。”

    陆时的手,从楚喻的手腕处,一寸一寸下移,最后捏住了楚喻的手指,细细摆弄。垂着的眼睑,遮住了眸光与情绪。

    “所以,跟怪物比起来,人,才是更可怕的存在,不是吗?”

    楚喻瞬间就被拉回那个下着雨的夜晚,街心公园里,他正因为觉醒的嗜血而恐惧,陆时就是这么安慰他的。

    那时候他只觉得,陆时漆黑的眼里,藏了太多他看不懂的东西。

    直到现在,他才懂了些许。

    心尖上仿佛被钝刀割过,楚喻学着陆时的动作,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别怕。”

    看楚喻一本正经哄自己的模样,陆时勾起唇角笑了。他坐姿松垮,语气也散漫,

    “谁说我怕了?”

    被这么一问,楚喻觉得,好像是这样没错。

    陆时没有惧怕,他想报仇。

    他正想再说什么安慰安慰陆时,就感觉陆时轻轻揉捏着他的指尖,挑着单薄眼皮,道,“你以为,我也像你这么胆小还爱哭?”

    ???

    楚喻好气啊!

    “谁胆小?谁爱哭?我在你眼里就是这样的?陆时,我再给你一个机会,好好说话!”

    陆时觉得,自己被张牙舞爪的小猫挠了一下。

    他眼里笑意漫开,看着楚喻,最后伸手,捏了捏楚喻的脸,“嗯,不气。”

    第二天,楚喻一觉睡到中午,洗漱换衣服,跟在陆时后面出门觅食。

    楚喻揉揉眼睛,嘀咕,“天气越来越冷,起床越来越难,好想跟被子一起在床上厮守终身……”

    走在前面的陆时忽然停下,回身看他,“厮守终身?”

    觉得这语气莫名有些危险,楚喻下意识改口,“那……缠缠绵绵?”

    这时,有人喊陆时的名字。

    楚喻跟着转过脑袋,就见一个身材精壮,留板寸头,眼角还有一道刀疤的男人,穿着皮夹克站在街边。楚喻一眼把人认了出来,“好像是那个叫、叫烈哥的人!对,就是烈哥。”

    地下赛车那次遇见过,楚喻对这个人还挺有印象的。

    两人过去。

    烈哥站在一家面馆前,正准备进去。打完招呼,他粗着嗓门问陆时,“要不要带着你的小同学一起?”

    他又朝楚喻道,“别看这家店脏脏破破的,味道是真的好,我吃了快十年,都没吃腻。怎么样,我请客,给这个面子?”

    楚喻没擅自答应,等陆时抬脚往里走了,他才笑着回了句,“好,那就劳您破费了。”

    店里没人,墙上贴着的菜单,一共就只有两种面,十分任性了。三个人坐下,一人点了一碗。

    烈哥拿一个银灰色的金属打火机在手里转了一圈,朝陆时道,“出去抽根烟?”

    知道这是有话要谈,陆时起身跟着。

    两人站到了街沿上。

    没什么太阳,青川路这一片老旧的建筑,仿佛被放在了灰扑扑的背景里。

    烈哥掏出一盒软中华,熟练地咬嘴里点燃。吸了一口,白色烟雾吐出来,他朝陆时挑眉道,“听说昨天你动手,把人手给扎穿了?”

    “嗯,太吵。”

    烈哥笑意加深,眼角的刀疤显得狰狞,“今天一大早,那边人找到我这里来了,估计是被你吓着,不敢直接找你,跑过来找我聊。我说,你又不是跟我混的,找我没屁用,有事就亲自找你谈。再有,嘴贱挨打,得学会服输。一帮子人嚷了小半天,最后还是回去了。”

    知道烈哥是已经把事情帮忙了了,陆时道了声谢。

    弹了弹烟灰,烈哥摆摆手,“顺手的事情,你帮我忙,可不止一次两次。”

    他说到正题上,“找你主要是马上有场车赛,我这边前几天才伤了一个,连人带车翻了,现在人还在医院住着。剩下的,你知道,青黄不接,没两个能拿得出手。要是能行,你要不要上场跑两圈?奖金高,时间是周六晚上,不耽误你上学。”

    陆时没怎么思考就拒了,“不了。”

    烈哥夹烟的手一顿,疑惑,“有事情撞一起了?还是你们要考试?”

    他是知道陆时的,年纪小,却半分畏缩都没有,车开得野,下大雨也敢开,他挺欣赏陆时那股狠劲儿。

    现在这是转性了?

    “不是。”

    手随意地插在裤袋里,陆时回得简洁,“有人管了,不让上赛道。”

    第57章

    第五十七下

    进到十二月,

    天气还是一样冷,

    但嘉宁私立的气氛从里到外都变了。

    十二月底有圣诞节,再晚几天,还有元旦文艺晚会。

    章月山捧着保温杯,

    念念叨叨,

    “苹果苹果苹果……”

    楚喻被烦的不行,摘下塞耳朵里的卫生纸团,

    “班长,

    你要是想吃苹果,我马上去给你买一箱!一箱不够就来十箱!一卡车也没问题!求您,别念了,你都念一上午了!”

    章月山一脸纠结,唏嘘,“校花你不懂,

    平安夜要送苹果。”

    “让你送苹果,又不是让你平安夜送人头!”

    章月山瞪眼,“我日,别说得这么惊悚行吗?又不是万圣节!”他又塌下肩膀,“唉,

    你不懂。”

    楚喻抬抬下巴,“我怎么就不懂了?送苹果,

    不就是卖苹果的想出来的营销手段吗,

    那什么,

    对,

    仪式感!”

    李华移开草稿纸,回过头,深沉道,“在那遥远的嘉宁私立,流传着一个美丽的传说,那就是,平安夜,买两个苹果,把其中一个送给自己喜欢的人,对方要是收下并吃了,那就意味着,你脱离了单身的行列,即将收获甜甜的恋爱。”

    说完,他指向另一边,“你看。”

    顺着李华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楚喻就见梦哥正在大口啃苹果,表情不太好看,眉头都皱出褶子了。

    楚喻疑惑,“梦哥啃苹果又不好看,干嘛看他?而且怎么苦大仇深的?”

    “这是梦哥今天吃的第四个苹果,近三天累计,吃的第二十个。他正在亲自尝试,哪个品种的苹果最好吃。然后选出最好吃的,送给他喜欢的那个女生。”

    楚喻偷偷吸了口气——我日,这特么真的不会吃吐吗?

    李华科普完,重新坐好,继续写作业。章月山皱着眉,往楚喻桌子上趴,长吁短叹,“校花,我好焦虑。”

    “看出来了。”

    “我到底要不要送苹果?”

    楚喻记得,他们被困在山洞里时,章月山跟他说过,他一直暗恋一个女生,但不敢表白。

    想到这里,楚喻也跟着趴课桌上,跟章月山大眼瞪小眼,出主意,“我觉得吧,要不就送?你要是怕,就委婉隐蔽一点,比如送个苹果,再送个香蕉!”

    “送香蕉什么个原理?”

    楚喻本来就是瞎说的,真要给出点什么理由,“大概是……对了,香蕉意味着,快剥去我的外衣,马上给你看柔软雪白甜滋滋的内心!”

    章月山笑得停不下来,“我草啊,校花你也太有才了!”

    楚喻自豪,“那当然!”

    他又怂恿,“不是有话说得好,‘毕业聚餐你给我告白,我哭了,前面三年,你他妈的去哪儿了?’你不说,别人怎么知道你喜欢她呢,是不是这个道理?”

    章月山迅速被说服了,耳朵有点热,“那、那我一会儿就去向梦哥讨教,哪种苹果好吃!”

    他又双手捧起楚喻的手,深情道,“校花,你就是灯塔,为我指明了人生的方向!”

    楚喻大笑,“滚你妈的灯塔,灯塔那么丑!实名拒绝!”

    下午课余活动,楚喻溜达去恒温植物园,把里面的灌溉设备打开。确定没问题了,又穿过连廊,去到玻璃温室。

    陆时正在检查灌溉设备的损坏情况,楚喻小尾巴一样,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张口,“那个……你喜欢——你喜欢什么季节!”

    陆时低头在记录册上写了一笔,随口答,“都喜欢。”

    “那你喜欢——喜欢晴天还是雨天?”

    “雨天。”

    “你、你咖啡喜欢加糖吗?”

    “不喜欢。”

    楚喻张口又要问,陆时忽然直起身,把手里的铅笔竖在嘴唇中间,“嘘——楚喻,想好,到底要问什么。”

    陆时的嘴唇唇线清晰,有些薄,看起来略显冷情。但楚喻知道,他笑起来的时候,嘴唇特别好看。

    楚喻承认,自己,好像,被这个动作撩到了。

    大脑又进入了迷糊状态,楚喻听见自己磕绊地问道,“陆时,你喜欢吃苹果吗?”

    陆时唇角勾起点儿笑,“不喜欢。”

    “不过要看是谁送的。”

    距离课余活动结束,还有不少时间。楚喻在温室里转悠了两圈,东摸摸花瓣,西摸摸叶子,最后挨着陆时坐下。

    见陆时插着耳机,他好奇,“你在听什么?”

    陆时没答,直接把耳机塞进了楚喻耳朵里。

    “陆夫人,不要激动,冷静——”

    “那个女人怎么敢!她怎么敢到我面前示威!她怎么敢!你要我怎么冷静?怎么冷静……”

    耳机里传来的女声歇斯底里。

    楚喻吓了一跳,又凑近了小声问陆时,“这是怎么了?”

    “记得伊蕊丝这个名字吗?”

    “记得,现任情人!”

    “嗯,陆绍褚不在家,伊蕊丝拜访方薇云,告诉她,陆绍褚经常都在自己面前说方薇云年老色衰,脾气古怪,惹人厌烦,要不是顾忌着风评和陆家的颜面,早就离婚了。”

    “所以方薇云炸了?”

    “对。和方薇云通电话的孙医生,是方薇云的私人心理医生。但方薇云一次也不敢去孙医生的诊所,也不敢见面,担心被人发现,传出自己心理有问题的消息。”

    楚喻明白了。

    方薇云的顾忌,反而方便了陆时,只需要监听电话,就可以知道方薇云和心理医生的对话。

    他又想了想,“可是……不对啊,那个伊蕊丝,为什么会突然去找方薇云示威?她这么有底气吗?”

    “因为我。”

    陆时说着,伸手,松松圈住了楚喻白皙的手腕。拇指指腹,顺着皮肤下青色的血管纹络,缓缓揉弄。

    “我向伊蕊丝透露了消息。我不是方薇云的儿子,方薇云嫁进陆家十几年,根本没有生育。陆绍褚跟她,不过是表面夫妻,为了颜面,才做出鹣鲽情深的表象。”

    楚喻瞬间就懂了。

    所以伊蕊丝作为正受宠的情人,才会明目张胆地跑去挑衅方薇云。

    而陆时的目的,大概是……让方薇云受到刺激,泄露出更多信息?

    耳机里,电话还没有挂断。

    方薇云说着话,突然颤抖起来,“还有、还有、那个找上门的女人,长得真像她!特别是眼睛下面的那颗痣,特别像!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她已经死了……已经死了!早就已经变成了水鬼!”

    孙医生似乎是被方薇云的尖叫吓到了,但很快又恢复了专业素养,“陆夫人,您还好吗?请您务必冷静下来。您说伊蕊丝长得像谁?谁已经死了?”

    前后不过十秒的时间,方薇云迅速发现自己言语有失,就像触到了不可触碰的红线,她骤然冷静了一般,声音迅速变回平日的温言细语,“孙医生,您说什么,我听不懂。”

    这前后语气和情绪的变化,楚喻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

    但又不得不感慨,方薇云真的时刻都把自己的秘密守得森严,半丝风都不透。

    孙医生却仿佛早就习惯了方薇云这般的情绪转变,“您冷静下来了就好,我刚刚没说什么,您听错了。”

    电话挂断,耳机里的声音也跟着消失,楚喻忍不住搓了搓手臂,“好吓人!”

    他呼了口气,又奇怪,“不过,方薇云为什么会觉得,伊蕊丝长得像你妈妈?眼睛下面的痣在同一个位置,这么巧?”

    陆时仍在一寸寸摩挲着楚喻的手腕,他垂着眼睑,嗓音轻慢,“因为这本来就不是巧合。”

    抬眼,陆时定定地看着楚喻的眼睛,“因为人是我找到的。是我,在暗地里,给了这个叫伊蕊丝的女人机会,把她送到了陆绍褚面前,让她成功取代冯吕葳,成为了陆绍褚现在的情人。

    也是我,向伊蕊丝透露了消息,给了她上门挑衅的底气。”

    楚喻瞳孔微缩。

    陆时指腹揉在楚喻手腕凸起的圆骨上,仿佛抚摸古宝珍玩般。

    “陆绍褚虽然滥情又花心,但他极爱面子,在外人面前,自诩专情。所以,他在同一段时间里,只会有一个情人。而他的每一任情人,大部分,时限都只有一到三个月,过了这个时长,就会被抛弃。

    但伊蕊丝不一样,她聪明,她在陆绍褚身边,已经四个月了。”

    楚喻飞快就理清了脉络。

    伊蕊丝超出“规矩”的得宠,让方薇云有了危机感,甚至连出去度假都不敢,担心自己一旦离开,“陆夫人”这个位置,就会被抢走。

    而伊蕊丝上门挑衅示威,让方薇云长久以来“正室”的尊严受到了威胁,也使她有了更深的危机感,让她心里下意识地察觉到,这个伊蕊丝,和陆绍褚以前的那些情人都不一样。

    伊蕊丝为什么敢上门挑衅?必然是陆绍褚给她的底气。

    那么,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陆绍褚是不是真的向伊蕊丝漏过什么口风?

    方薇云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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