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吴老头
“吴老头，你咋搁这呢？”王东又是诧异又是惊喜，他赶紧往边上挤了挤，最后一排给这个老者让出来一个位置。
这老头名叫吴红秋，不到六十岁的年纪，是当初跟王东一起在北大荒农场待过的“狱友”。
当然了，狱友是吴红秋的说法，王东只不过是个插队的知青，吴红秋则是一个转业的老兵。
吴红秋当了几十年的兵，找不到老家的亲戚了，索性扎根在东北，在北102农场当了许久的副职干部。
“最后两个知青也走了，落下点文件，我给送到市里了，光说我了，倒是你，这是咋了？真搁家混不下去，投奔我了？”
吴红秋揣着怀窝在座位上，很明显有些高兴：
“回来找我，好啊！底下人走了太多，像你这样有文化又踏实肯干的不好找啊，我现在升场长了，你跟我回去干两年，我看看能不能把你也提上去……”
“吴老头，我不回去了。”
王东平静地说道。
吴红秋愣了一下，神色明显有些落寞，但还是强笑着说道：
“也好也好，你们年轻人，是不该被困在我们那，你想南下闯荡闯荡还是去海上碰碰……”
“额，我打算去科洛河的二道湾，赶山挣钱。”
王东的脸依旧是很平静，可是吴红秋的脸色却没有那么好看了。
他坐直了腰杆子瞪着王东：
“啥？赶山？你有啥啊？你不还是盲流么？小东，想赶山，你准备啥了？摸鱼你有网？上山你有枪？那老虎熊瞎子野猪啥的就不提了，光狼你也干不过啊！”
这话说的很对，可王东并不是这么想的。
他之发的工资津贴啥的，都给了张家，自己身上剩下的，还有四十六块钱。
王东淡定的说道：
“渔网啥的，买不就成了？我是穷，但也不是没钱，到了嫩江县城供销社，我买点粮食买点吃的，再买点渔网啊刀啊啥的，这不就齐活了？”
吴红秋皱着眉头追问道：
“那身份呢？眼下虽然松点了，可是证明、推荐信啥的还是需要的，一看你就没准备吧？你想挣钱我不拦你，可你出货的时候，万一有那脏心烂肺的不要脸，拿这个卡你，你几个月甚至一年的收成都白干啊！”
说到这，长途车也停了，不等王东多说什么，吴红秋直接拎起自己的鸡皮口袋和王东的包儿，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对着他说道：
“跟我下车！”
说完，他竟然头也不回地挤过人群，直接钻下了车。
王东无奈，只能赶紧跟了上去。
……
他不得不承认，吴红秋说得对。
王东其实有应对的方法。
到时候，他把赶山所得，全部卖到供销社，这样也就不用怕人卡着了，不过吴红秋说的身份问题，也的确值得考虑。
最起码，这年头想要买点白面大米，那可是需要粮本的，没有的话，就只有棒子面高粱米了。
之前吴红秋所说的盲流，就是指没有土地也没有户口的人，含义无非就是盲目流动人口，简称盲流。
后世的人往往都以为这年头遍地都是挣钱的机会，然而实际上等他们真正到了这里才会发现，钱，不是那么好挣的。
首先，第一条就是身份。
盲流在城市之间的流动，可是受到严格限制的，一旦因为某些事情被人发现之后，最常见的就是遣返，当然了如果运气不太好，还有可能蹲局子。
但那也说是的城市，眼下的北大荒，倒是随意走动。
在老辈子，因为大清封关不许民众进入东北，就弄得这地方地广人稀，解放前后，伴随着人民军队北上和南下两拨浪潮，东北才算是又多了些烟火气。
但，也仅仅只是多了一些罢了。
和东部沿海以及东南沿海相比，东北这片地方依旧算的是地广人稀，各大林场农场，都是急需王东这样的青年劳动力，但，知青回城之后，这里基本上也就找不到啥人来干活了。
这对于北大荒来说，是坏事，但对于王东来说，是好事。
前来开发的人少了，这边的发展速度自然也就慢了起来，但是同样土地上各种资源非常丰富，现在这个时间段又没有彻底禁枪，而且大部分野兽也没有被禁猎，正是赶山的最好时候！
伴随着改革开放的逐渐深入，只要是有能耐从这山里边搞出来的东西，那就可以换成钱。
王东之所以不愿意回到北102农场，关键也是在这。
回到了农场，虽然说他的工作会稳定了下来，但同样也失去了赚大钱的机会。
他每天大多数时间都要被限制在农场里面，干着各种各样的杂活，可以说，这就是后世不少青年期望的那种躺平生活。
早晨起来吃顿饭，干活干到十二点半，下午睡个中午觉，晚上干到吃完饭，吃完晚上床上躺，一觉就到第二天。
这样从入职就能看到退休的生活，的确是很多人的美梦，但肯定不是王东的梦。
最起码，眼下不是。
眼下这段时间，是北大荒赶山人最后的黄金期了，他只有几年的时间，来给自己存下第一桶金！
但……他最终还是回到了北102农场。
看着面前熟悉的这个大门，王东一时间也有些感慨。
这才离开多久，就已经物是人非啊……
吴红秋一路上没多说话，一直到了农场门口，才开口说道：
“你等着，我去给你弄个身份证明，然后再给你弄点吃的，弄点工具，最好是弄个牛车或者板车，我记得仓库里面还有老辈子的行军帐篷来着，你等着，我去看……”
“吴叔。”
王东叫住了吴红秋，而且用的是当初他刚来这个农场时，对吴红秋的称呼，他诚恳地看着吴红秋：
“吴叔，身份证明我确实需要，但其他的东西，就不用了，我想靠自己的双手，给自己打拼出来一片天地，眼下全靠你，那我还出去干什么？我直接留下不好么？”
吴红秋愣住了，他看着王东，就像是当初王东刚来农场时候一样。
那个时候的王东，也是这模样，只是眼下的王东，眼神里面多了些坚定，多了些沧桑。
吴红秋懂了，他点了点头：
“我明白，我明白。那你等等，我给你把身份弄好，这你总是要的，然后……然后你就陪我喝一杯吧，就当我老头子，给你壮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