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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见最后一面

    二虎身材魁梧,脸上长了一圈络腮胡子,眼睛好似一双铜铃,颇有几分猛将的面相。

    此刻,他阴沉着脸,杀机毕露的扫视着院中的一众太监。

    秦阳站在他的身后,手中提着滴血的宝剑。

    小小的他披头散发,双目通红,用力的咬着牙,状若疯魔。

    他在赌,赌自己虽然成了孤儿,但是依旧比这些太监要高贵,只有这样,他后续的一些想法才能实行……

    眼神略过这个壮汉的背影,他脑海中的记忆,其实对于这个人的印象并不深刻……

    一众太监,全都弓起身子,低垂着脑袋,双臂垂在身边,看起来格外老实。

    就连那名要为弟弟报仇的家伙,此刻都仿佛忘记了疼痛,乖乖的趴在地上。

    不是二虎长的吓人,而是他所代表的,乃是这群阉人的主人,是这紫禁城中唯一的天——皇帝。

    就像秦阳所说,太监都是皇帝的奴才,是皇帝的走狗。

    再凶狠的狗,也不敢对主人呲牙,不然等待他的,只有死亡。

    凉风拂过枝头,树叶微微作响。

    沉默了好久之后,二虎轻轻摆手。

    “全部给我拿下,带往御前面圣。”

    几名带刀侍卫扑了上去,没有任何人敢反抗,全都乖乖的被带走。

    二虎扭头看向秦阳:“太子妃说您病了!”

    秦阳看着二虎,却没有说话。

    他有些反应过来,这个汉子,或许自己并不认识。

    但是……

    立场或许是一致的?

    二虎见秦阳不说话,沉默了一下接着开口:“陛下让我来看看,您病的不重就跟我去太子爷灵前祭拜!”

    秦阳的眼睛,忽然不受控制的酸涩,眼泪瞬间淌下。

    “我爹爹他……真的……真的薨了么?”

    赤红的眼眸中,写满了哀伤。

    这并不是他在表演,而是,他瞬间就被这具身体的本能所影响,不由自主的想到了父母。

    或许是上辈子的父母吧。

    自己穿越肯定是死了,只是不知道他们的后半生,又该依靠谁呢?

    情绪在这种叠加之下,秦阳哭的反而情真意切。

    二虎忽然感觉呼吸一滞。

    他能跟在皇帝身边,自然不单是因为他能力出众。

    他也曾是军中悍卒。

    甚至他就曾经跟随太子征战。

    此刻被太子的儿子询问,他的情绪也难得的有了一些波动。

    “唉!”

    二虎叹了一口气,忽然做出了一个及其不符合他身份的行为。

    他向前走了两步,伸出厚重的手掌,轻轻的抚向秦阳的头顶。

    “二爷,你放心,我们都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秦阳抬头看了一眼这个汉子,此刻对方虎目中,也泛着两滴晶莹。

    这一瞬间,秦阳心中有了明悟,自己的猜测,得到了认证。

    至少,在情感立场上,这个不算熟悉的人站在自己这一边。

    而且!

    他是皇帝的身边人!

    二人再没有更多的交流,一前一后的向着东宫正殿行去。

    在快到地方的时候,二虎忽然停下脚步,看着秦阳道:“二爷,你的衣服是不是……”

    秦阳看了看自己衣袍上的斑驳血迹,没有丝毫犹豫的摇了摇头。

    二虎思考了一下,便任由他去。

    东宫正门。

    数得上号的文臣武将,此刻都已经在了。

    只是皇帝说不想让人打扰,因此众人便都在门外和院落中等候。

    武将勋职们自发的围聚在一起,就在院内靠左侧的地方交流。

    陈国公便是武将圈子中,核心的核心。

    众人谈话三两句就会看看他的反应。

    可惜的是,不知为何,今天他仿佛丝毫不在状态。

    总是皱眉,却很少回应。

    一旁的豫国公劝解:“杨公,你也不要太过悲伤,凡事总得向前看,太子爷已经没了,咱们一定不要在这个时候,自乱阵脚。”

    众人闻声附和。

    他们都知道,陈国公杨景与太子相交莫逆,关系非比寻常。

    当年双方数次在战场上互为依靠,真是死人堆里打滚,混出来的交情。

    这些年出于各种原因,二人走动的少了,但……

    杨景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只是望着门内摇了摇头。

    旁人还要劝解,突然听到宫外传来了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众人望去,就见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出现在门下。

    杨景只看了一眼,脸色瞬间冰冷了下来。

    一旁的豫国公是个直性子,立刻就走了过去。

    他站在两人跟前,脖颈上的青筋暴起,语气森然的开口:“谁弄的!”

    二人无言。

    顿了一下,豫国公看向高大身影:“虎子,谁弄得!”

    二虎看着快要发狂的豫国公,舔了舔嘴开口:“陛下在等着二爷,一会咱再说好么?”

    他是军中出来的,太知道这个豫国公的性子,及其莽撞。

    若是他知道有人看着秦阳不让来,今天说不得就得大闹。

    秦阳看着这个粗鲁的硬汉,他的心头莫名的暖和了许多。

    原来,在深宫大院外,依旧有人在意自己的么?

    想了一下缓缓开口:“胡公,是我自己弄的!”

    这时,陈国公杨景也走了过来。

    他虽然同样神色阴沉,但从他看向秦阳的目光中可以看到,充满了怜爱。

    秦阳也抬起头看向他。

    二人对视了一阵,秦阳好不容易收拾妥帖的情绪瞬间崩塌。

    他声音哽咽开口:“大舅,我娘没了,我爹也没了……”

    是的,这是他的舅舅,他的亲舅舅。

    他娘的兄长。

    娘亲舅大,父母既亡,舅父或许是为数不多,能够毫无顾忌站在外甥一侧的亲人之一!

    杨景听着秦阳稚嫩但沙哑的声音,瞬间想到了自己的妹妹,也想到了情同手足的太子。

    这一刻这个铁打的汉子虎目含泪。

    颤抖着抬起手,轻轻的在秦阳脸上擦了擦。

    “阿阳不怕,有舅舅在!”

    秦阳任凭舅舅粗糙的手掌拂过脸颊,他认真的看着舅舅,轻轻的开口。

    “舅舅一定保重,从今往后,我……我能依靠的人,只有你们了……”

    二虎走上前一步,为难的开口:“杨公、胡公,陛下还在里边等着……”

    杨景扭头看了一眼幽深的大殿,转身看着豫国公道:“别让陛下等急了!”

    豫国公没有回话,只是看着秦阳开口:“二爷,你只管去,俺们都在这呢!”

    秦阳一脸感动的点着头,随着二虎向里走去。

    路过武将圈子之时,他只用余光就看到这些汉子,看向自己的目光中,充斥着心疼。

    他的心,也在这一刻,彻底的放在了肚子中。

    这下,至不计也能保一条小命了吧?

    秦阳在大殿门口,被侍卫拦下。

    “你要拦我?”

    秦阳的声音并不大,但却令比他高出许多的汉子,一时有些后背发寒。

    并非秦阳蛮横,而是若不后发制人,发出自己的声音,又该如何面对皇帝陛下的诘问?

    “二殿下……你这……”

    侍卫指着秦阳手中的宝剑,面露难色。

    面圣,即便是皇子皇孙,也是禁止携带刀剑的!

    更何况,秦阳这宝剑上还在淌血,明显是伤过人的。

    如果真让他进去跟皇帝比划两下,自己就算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还他妈站那干啥?等我去接你啊?”

    正在二人对峙的时候,殿内传来了皇帝中气十足的声音。

    二虎识趣的绕过侍卫,小跑着进殿,直接来到皇帝跟前,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秦阳正在犹豫要不要丢了宝剑的时候,皇帝的声音再次传来。

    “让这犊子进来吧!”

    侍卫立刻放行。

    秦阳一听这话,反而叮当一声,将宝剑扔在了脚下。

    他进了大殿。

    看了一眼皇帝,但却没有行礼。

    反而直愣愣的走向太子的灵堂,扑通一声跪下。

    邦邦邦的开始磕头。

    等到脑袋发红,这才挺直胸膛跪着开口:“儿子不孝,来晚了!

    儿子给你磕头了!”

    皇帝眯着眼看向秦阳的背影,沉默了好一会才开口问道:

    “听说你杀人了?”

    秦阳头都不回,硬邦邦的承认:“杀的是不听话的走狗!”

    “嘿!”皇帝被秦阳气的冷笑一声。

    “你年纪不大,杀心不小,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凭什么杀人!”

    秦阳这次豁然转身,直勾勾的看着皇帝。

    “他们不让我来给我爹,给你儿子守灵,这该不该杀!”

    他的声音中夹杂着无限的怒气。

    皇帝反而被他问得有些沉默了。

    “他们以奴欺主,按照国法家规该不该杀!”

    皇帝依旧没有开口。

    秦阳却跟连珠炮一样接着说:“他们在太子丧期,饮酒作乐该不该杀!”

    秦阳的三问,在大殿中回荡。

    不仅皇帝沉默了。

    就连一贯没把他当回事的张氏,此刻都有些懵了。

    秦文更是瞪大了眼睛,看着秦阳一声不吭,仿佛在确认,这还是不是自己那个说不过人就要动手的蠢笨二弟。

    过了很久之后,皇帝站了起来。

    他走到秦阳跟前。

    蹲下身子平视着这个字里行间充斥着杀机的小子。

    “你这是,对爷爷有怨气!”

    秦阳看着这张突然距离自己很近的脸。

    他清澈的眼神中,除了愤怒,还有几分委屈和心疼。

    老人的脸上已经布满了老人斑,黝黑的皮肤仿佛在诉说着主人这一路走来的艰辛。

    他脑海中不自觉的回荡起关于这个老人的经历。

    作业旁观者的视角来看,这个老人的经历很传奇,让人心生敬佩。

    但,此刻的秦阳,不仅仅是旁观者,他还是这个老人的孙子。

    虽然他的灵魂是另一个人,但他的身体,他的记忆,他的所有感知。

    都让他情不自禁的开始共情这个老人,开始……

    心疼!

    早年丧父,中年丧妻,晚年丧子……

    这么多的不幸,竟然全部压到了这个老人的身上。

    秦阳本就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瞬间夺眶而出。

    “爷,爷爷啊!”

    他在嘶吼,他的声音沙哑且凄厉。

    他挺拔的腰杆,瞬间塌陷,整个身子不受控制的向老人倾倒。

    而对方也牢牢的接住了秦阳并不算轻的身子。

    秦阳伏在老人胸口,号啕大哭。

    他哽咽着解释。

    “我早想来了爷,我一直要来啊爷,他们……他们拦着我,不让我来……”

    “今天是我爹头七,我听人说……我得让我爹看看我在,我没有不在……”

    “可他们还拦着我,不让我见他最后一面……”

    老人一手揽着秦阳的后背,一手轻轻的拍着他的后心。

    静静的听着孙子的抽泣,心里突然柔软了很多。

    秦阳一直很淘气,在他的心里基本上就是不懂事的代名词。

    这一次,他也先入为主的认为,是这小子不知轻重……

    原来是有人作梗!

    老人是什么人,他不是天生富家翁,他太清楚这个世间的鬼魅!

    安抚着孙子,他的心里已经有了一定的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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