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5
进入实验室前夕，
裴斯珩施舍般给我发了消息。
【阿姝不怪你了，我带她回去，你做几个菜。】
我毫不在意的按灭手机，
“开始吧。”
实验过程比我想的要漫长很多。
过往的记忆开始涌现出来，像是又经历了一遍。
我看到雪夜里，裴斯珩把我带回裴家，安排我完成学业。
在我想深造继续研究时，向我求婚。
“我裴斯珩这一辈子，都将只忠于池雪妤一个女人。”
当初的誓言振聋发聩，今日再听犹显可笑。
我当时被情爱冲昏了头脑，觉得这世间的一切都比不上裴斯珩。
不仅辜负了自己，还辜负了当初对我给予厚望的老师。
渐渐地，我感觉到记忆中有关裴斯珩的部分越来越少。
忘记了他冒着暴雪从外地赶回来给我暖脚，
忘记了他对着漫天星光发誓爱我一辈子。
那些记忆被浓缩进一块小小的芯片里，
连同我十二年的爱一起。
“雪妤师姐，今天头还疼吗?”
顾墨轩轻声问我，黑眸中满是担忧。
他是我导师现在座下最得意的弟子，堪称天才。
我摇了摇头，接过他递来的温水，
“下一步，是不是要开始编译记忆了?”
我在进行试验前，给自己留下了许多话，
以保我失去记忆后还能配合实验。
得到了确切答案后，我直说可以开始实验了。
编译记忆的技术手段还没有那么成熟。
我经历了反反复复多次试验，才宣告成功。
所有人都在为我的新生庆贺，我也不例外。
喧闹中，我看着来电显示上再一次出现了“裴斯珩”三个字，
坦然又顺畅的将他拉黑删除。
身旁人好奇，问了我一句。
我笑着说，“骚扰电话。”
醒来时我就发现了，手机里全是这个人的骚扰短信。
【池雪妤，我不是让你做菜吗?你人呢?！】
【你别太不识好歹，你信不信我一辈子不跟你离婚，拖死你。】
【十天了，你居然敢十天不回我消息！】
【池雪妤！你到底去哪儿了?再闹也要有个限度！】
【你别吓我，已经一个月了。】
【那天你向我求救，是真的?】
我疑惑的托着下巴，苦恼的说，
“得找时间办个新手机号了。”
“这个叫池雪妤的上任号主，好像有个甩不掉的狗皮膏药。”
我只顾着说，没注意到身旁的顾墨轩沉了沉眸色。
他自然的拿过手机，将手机卡取出掰断，
丢进了满是啤酒的杯中。
我是个路痴，对街景很是陌生。
顾墨轩掰掉手机卡后，就带我重新办了一张。
工作人员核对着我崭新的身份证，问道：
“黎清欢，是吧?”
6
我应声说是，
抬手接过了自己的新手机卡。
随即用手肘戳了戳顾墨轩，
“咱俩偷跑出来，我爸没来抓吧?”
顾墨轩勾起唇角，垂下眸子给我安装手机卡，
“老师忙着欣赏实验资料呢。”
我不由得叹息一声。
十二年前我亲爸的马戏团完蛋，国科大教授黎万城收养了我，
我这才得以继续学业，毕业后继续深造，
跟着养父的研究团队进行秘密研究。
养父哪儿都好，就是太痴迷研究了，跟我没什么交流。
记忆中，最常出现的就是竹马顾墨轩。
“我爸下一个研究是啥来着?”
我嘟囔着问了一嘴，酒劲上来了，有点不清醒。
顾墨轩及时扶住我，将外套披在我身上，
声音有些低沉，说道：
“时光倒流。”
可我已然睡了过去，没听到。
再醒来时，已经是在自家床上，睡姿十分狂野。
以为下了楼会看到顾墨轩，却发现家里空无一人。
“人呢?”
我随口嘟囔着，打了个懒懒的哈欠。
下一瞬间，门铃急促的响起来。
我毫无防备的走去开门，嘴里还轻声埋怨着，
“不是有你的指纹吗?还按什么......”
门铃。
可门打开后，出现在眼前的男人不是顾墨轩。
他顶着一张陌生的脸，却叫我无端厌恶。
男人猩红着眼尾，眼白布满血丝，一副奔波疲惫的模样。
他眼神复杂颤抖的看着我，我因他的不礼貌而不适的皱起了眉。
紧接着，他启唇，竟然和我同时开口。
“雪妤，我找你找的好苦。”
“你是哪位?找我有什么事吗?”
空气陡然寂静，我电光火石间猜到了男人的身份。
池雪妤的狗皮膏药——裴斯珩。
裴斯珩瞳孔紧缩，脸色发白，
“你失忆了?因为我没去救你?”
他后来查了那天的事，才发现池雪妤是真的受伤了。
土路上血迹触目惊心，他连细看的勇气都没有。
随后池雪妤人间蒸发，他居然会为她彻夜难眠。
他恐慌、纠结，无法承认自己真的爱上了“杀母仇人”的女儿。
可见不到池雪妤的时间越来越长，他再也忍受不了。
我听不懂裴斯珩在说什么，淡淡说道：
“这里没有池雪妤，快点离开，不然我报警了。”
裴斯珩不为所动。
他只是深沉的，眼含泪光的看着我，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我心下烦躁，刚要采取强制措施，就看到顾墨轩回来的身影。
他和裴斯珩视线相撞的一瞬间，好似爆炸了一颗核弹。
我微眯眼眸，打量着两人之间诡异的气氛。
心下忽然掠过一个怀疑的想法：
这两人，是不是认识?
7
从小到大，顾墨轩所有的朋友、敌人，我都认识。
可裴斯珩这个名字却陌生的可怕。
顾墨轩无视了他，拎着买来的早餐进屋，
“给你买的红枣豆浆和小笼包。”
他拿着早餐在我眼前晃了晃，特意强调，
“是新海苑那家，我早起两个小时排到的。”
我顿时欣喜的接过小笼包，什么都想不了了。
可偏有人要跳出来煞风景。
裴斯珩攥住了包装袋，咬牙切齿的挤出一句话来，
“她娇气，早晨只吃京北市燕海楼的广式早餐。”
顾墨轩挑了挑眉，手上的力气丝毫不让，
“吃的久了，总会腻。”
“她现在喜欢这个。”
看着摇摇欲坠的包装袋，我如临大敌，
急忙把我的早餐解救出来，不爽的说，
“我说你这家伙，吵错家门哭错坟头了吧。”
“我叫黎清欢，不是池雪妤。”
此言一出，顾墨轩眉梢微扬，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裴斯珩却情绪激动到颤抖，揪起顾墨轩的领口，
“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顾墨轩示意我别担心，把那个疯男人带出了家门。
我吸了一口红枣豆浆，咂咂嘴。
隐约间好像听到裴斯珩嘲讽的笑声，
“原来你就是当年那个马戏团里的小丑。”
“你爱她?因为她把你从马蹄下救了出来?”
“我和她还没离婚，你这叫趁虚而入，是小三！”
我脑袋顶上缓缓浮现出一个问号。
他们两个，到底在争什么?
我好奇的从门口探出头去，看向两人争吵声传来的方向。
顾墨轩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冰冷神色，
从口袋里掏出一块芯片扔在地上。
他的声音没有刚才大，我听得不清晰，
只隐隐约约听到几个关键词。
妤、记忆、她不要了。
裴斯珩像失控的野兽般嘶吼着，
“不可能，她那么爱我，怎么会不要我?！”
“无论我在外面做什么，她永远都在等我，她不可能生我的气。”
顾墨轩冷笑着，满眼讥讽。
他没再理会裴斯珩，走到我身边揉了揉我的脑袋，
“听到什么了?”
我刚咬了一口小笼包，嘴没空说话，只摇头。
什么都没听到哈。
你们俩两男争一女，你还要做小三，我都没听到。
顾墨轩当然知道我脑袋里在想什么。
他无奈的曲起直接，敲了敲我的额头，把我拉进门，
“别乱想，进来吃，门口有风，你到时候该胃疼了。”
我被他拉着进屋，余光最后扫到一幕。
裴斯珩挺拔的脊背弯曲，卑微的捡起了地上的芯片。
好似有泪珠般的东西反射了阳光，刺我的眼。
他很快追过来，阻止门关上。
想说些什么，却被一道甜美的嗓音打断，
“老公，接电话呀。”
8
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抱臂搓搓。
裴斯珩触电般松开阻拦的手，下意识说，
“我会把电话铃声改掉。”
可没人在乎。
最终，他在我的注视下，还是接起了电话。
“斯珩哥......”
那边的女生哭着，哭软了裴斯珩的神色。
他的语调带着点宠溺，
“我出完差马上就回去，你再等等我。”
刹那间，我看他的眼神更加鄙夷了。
确认他看到我的轻蔑，我才砰的一声甩上了门。
他的出现像投入大海的石子，什么痕迹都没留下。
我吃完饭后，大脑重新开始转动。
果然在记忆深处翻出一道满脸油彩的身影。
男孩瘦瘦小小，穿着不合身的小丑服。
他拼尽全力逗观众开心，直到筋疲力尽。
后台的马被鞭炮声吓得应激，冲上了舞台。
它高高扬起蹄子，正要朝男孩残忍的踏去。
观众们以为是马戏团安排的特殊节目，
被男孩脸上的恐惧逗的哄堂大笑。
是我救了他。
套住了那匹疯马的脖子。
男孩是孤儿院丢来的，有人指名道姓要领养他，
他又被带走，想告诉我名字都没来得及。
原来是顾墨轩。
我看着端着鲜榨果汁走来的男人，挑眉问，
“在我身后追这么多年，不怕我想不起来?”
顾墨轩泰然自若，用纸巾擦着骨节分明的说，
“这不是想起来了吗?”
我淡笑着喝果汁，没说话。
要不是他和裴斯珩吵架，裴斯珩提到，恐怕我真的想不起来。
顾墨轩和小丑，看起来就不像是能联系到一起的名词。
日子安分了一段时间，我开始收到各种快递包裹。
有的是情书，有的是名贵的珠宝。
我烦不胜烦的开始拒接快递。
没几天，裴斯珩这狗皮膏药就上门了。
“雪......清欢，你不喜欢我送你的礼物吗?”
我双手环胸，中气十足，
“不喜欢啊。”
裴斯珩满脸受伤，眸光破碎。
但他很快调整好心情，小心翼翼的递上一份驯兽工具。
“以前是我不好，现在我愿意尊重你的爱好。”
“清欢，我包了整片草原，马上就可以带你去。”
我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你尊重我的爱好，但好像不尊重我啊。”
“我说要去了吗?你也太自作多情了。”
裴斯珩完全没想到我会这么尖锐，一时间僵在原地。
他颤抖着声音，几乎快哭出来，
“清欢对不起，是我想的不够周全。”
“我只是想要重新追求你，你别讨厌我。”
我心里生出一股强烈的厌恶，狠声道：
“我就是讨厌你。”
“家里有老婆，还养小三，又转头来追求我。”
“死渣男，恶心。”
裴斯珩表情皲裂，神情灰败，攥着礼物的手青筋暴起，
“清欢，我的妻子就是你，只有你。”
“你就是池雪妤，你很爱我的。”
9
他说完这话，目光殷切的看我。
似乎是期待我表现出爱他的模样。
可他等到的不是爱，是顾墨轩的拳头。
“裴斯珩，你在她面前乱说什么?！”
顾墨轩厉声说，
“你说的那个池雪妤，已经不存在了。”
“需要我把死亡证明刻在你眼珠子里吗?”
裴斯珩被打的一个踉跄，手里的驯兽工具掉了一地。
说实话，有点心疼。
心疼昂贵的驯兽工具。
眼看着他们俩又要争执起来，我轻飘飘的说，
“我是池雪妤，我知道啊。”
两个男人如出一辙的诧异表情映入眼帘。
我挠了挠眉毛，试探的问，
“这很难猜?”
“还是我不该知道?”
顾墨轩脸色开始发白，反倒是裴斯珩焕发生机。
他大步向前要来拉我的手，我却躲过。
“我不记得你，就说明我讨厌你，我不想记得。”
“你再努力也没用，我不会原谅你。”
我面色平淡，直视着裴斯珩暗淡的眼眸，
“因为，我不会背叛自己。”
这既然是曾经的我做出的决定，我自然不会背刺自己。
最后，我又不动声色补了一刀，
“感觉你也不太能割舍的下那个三姐。”
“你跟哪个女人都这么如胶似漆吗?”
裴斯珩后知后觉的明白了自己的心，懂了爱。
可伤害已经造成，和另一个女人的羁绊也深到很难割舍。
这种脏东西，我上辈子是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才招惹上的?
只可惜，裴斯珩不仅脏，脑子还不好。
他还不死心。
回到京北市后，他快刀斩乱麻，和林姝羽断了。
几乎是用最快时间飞回江海市。
只是他没想到，林姝羽会跟过来。
她一袭柔弱白裙，裙角在深秋中飘扬。
我拎着顾墨轩的爱心午餐看好戏。
裴斯珩慌乱的跟我解释，
“不是的，我没想到会这样。”
他要我相信他的决心，当场跟我赌咒。
我觉得他莫名其妙，不耐烦的赶他走，
“你挡路了，顾墨轩做的午餐，再不吃就凉了。”
裴斯珩身形一晃，以为我是对他的处理方式不满意。
迅速呵斥林姝羽离开，看起来不留情面。
我却窥见他眼眸中隐秘的不舍。
林姝羽贝齿咬着唇瓣，眼泪从眼眶里滚落，
“你既然要我滚，那我就死给你看，要你再也找不到我！”
她哭着离开，裴斯珩瞬间慌乱，踌躇不前。
我无奈的叹息一声，想不明白。
好好的怎么爱拿性命开玩笑，爱情就那么重要?
我没有停留，听到了转身后，裴斯珩急促离开的脚步声。
“阿姝！你别做傻事！”
我吃完了爱心午餐，百无聊赖的给顾墨轩发消息。
问他今天给大学生讲课，什么时候回来。
顾墨轩秒回。
【在路上，给你买了仙豆糕。】
我心满意足的想要收起手机。
却看见屏幕上方一直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中......】
我直接问他到底要说什么。
久久后，顾墨轩发来一条消息。
【路上出了车祸，好像是裴斯珩。】
10
我翻了个白眼，
回到：【哦。】
顾墨轩该不会是以为，
我看到这条消息会跑去看裴斯珩吧?
没必要哈，他是追小三出的车祸，很活该的。
我倒是还要庆幸，能清净一段日子。
之前报警说裴斯珩骚扰，但他表现出来的都是“正常的追求行为”，
警察也拿他没办法，只能对他批评教育。
没过多久，我忽然在网上刷到了一件旧事。
是爱妤训犬基地里驯化失败的恶犬伤人事件。
裴斯珩出面向大众解释，是林姝羽买通了宠物主人，
拿了一百万，舍身陷害裴太太。
我不记得这事，眨了两下眼睛，看到评论区清一色的说：
【我之前居然误会她虐待动物，我真该死啊。】
【没骂过，超越99％的玩家。】
我没什么兴致。
刚关掉社交软件，裴斯珩就打来了电话。
“可以约你见一面吗?”
我想都没想就拒绝了，觉得见他晦气。
他生怕我挂电话，立刻大声说，
“你们的新研究，我投三千万！”
我双眼一亮，爽快的答应了见面。
裴斯珩把我接到了餐厅，全程都很低迷。
我根本没在乎他通红的眼眶，慢条斯理的享受美食。
感觉到七分饱时，我说，
“我吃饱就走了哈。”
裴斯珩的情绪这才有点波动，沙哑哽咽的跟我道歉，
“对不起，清欢，我简直错的离谱。”
“居然会袒护林姝羽那个恶毒的女人，伤害你。”
我刚抿一口红酒，就看到他目光灼灼的盯着我。
所以，我想，他可能是需要捧哏。
“嗯，你继续。”
拿了三千万，我很敬业。
裴斯珩可能有意见，但不敢说。
他看起来快愧疚的给我跪下，
“当初你在训犬基地被狗咬伤，差点丢了命......”
裴斯珩闭了眼，咬牙切齿的说，
“也是她花钱雇人做的。”
这事，裴斯珩也是偶然知道的。
他舍命救了林姝羽，躺在病床上养伤。
林姝羽以为他睡着了，肆无忌惮的跟人打电话，才露馅。
我不记得，只听他说，就感觉自己原本很惨。
对裴斯珩这个眼瞎男人自然没什么好气，
“哦，那她可真是恶毒呢。”
“当然了，你也没好到哪里去。”
裴斯珩心脏中了一剑，眼泪猝不及防的滚落。
他狼狈的擦去眼泪，深呼吸了一口气，
“我绝对会让她付出代价的。”
“任何伤害你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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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
“那你呢?”
说这话之前，我已经祭奠完三千万带来的职业素养。
对不起，实在忍不住。
裴斯珩看着我认真的神情，苦笑喃喃：
“我也一样，不会有好下场。”
听他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拿上手包离开后，裴斯珩就像是在我的世界里消失了。
他再也没出现在我的面前。
要不是三千万如期而至，我几乎以为他逃单。
我在实验室里咬指甲等数据，刚约了顾墨轩项目结束后去大草原套马。
他应下，像是随口提了一句，
“裴斯珩死了。”
我刚开始没反应过来，后来疑问的嗯了一声。
顾墨轩心平气和的调整数据，
“他车祸本来就命不久矣，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有时光倒流的研究项目。”
“那项目就目前的科技来说，不可行。”
“老师早早的勒令停止研究。”
可当初合作的另外一位教授不死心，私自重启实验。
裴斯珩命不长，等不到实验完善。
他以身试险，最终没有好结果。
据说他的身体上全是被辐射出来的疮疤，
心口更是烂的彻底，看不出人样了。
顾墨轩说完，眼神便落在我脸上。
观察着我的神态表情，细致到一秒钟也不肯放过。
我抬手搓了搓脸颊，没好气的说，
“看我干嘛?看数据啊！”
“新数据出了！”
顾墨轩连忙收回视线。
我们两个挤在一起，做好完整的实验记录。
最终相视一笑，
“这下可以去大草原套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