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惨案
夜色如墨，整个县城都被染上一层深邃而纯粹的黑。打更分两人一组，姜元宝扛着梆子走在前面，经过朱家时，宿璃忽然停住了脚步，道：“元宝，你闻到了吗？”
姜元宝像小狗似的抬头嗅了嗅，顺手把竹梆系在腰间：“闻到了，是血的味道，从朱家传来的，莫非有命案？”
宿璃收好铜锣，道：“去看看。”
朱家后门无人把守，显得异常清冷。
门口挂着的灯笼透着微弱的光，血迹沿着灯笼的边缘缓缓滑落。
地面是一片粘稠湿滑的液体，目及之处猩红一片。
姜元宝捂住口鼻，闻着那股从门缝后散发出来的恶臭味，就像风干了的咸鱼。
透过半开的门往里看，映入眼帘的是乌黑浓密的长发，似才洗过，还往下滴水。
那女子趴在地面一动不动，手却以极其诡异的姿势翻转过来，掌心向上，掌心的肉像是被烙过一般，皮肉焦黑，模糊一片。
姜元宝倒吸一口气凉气，就算被雷劈也劈不成这样啊！
“阿姐，这是朱家娘子吧？”
“衣服像。”宿璃视线落到女子身上，开口道：“看着还有气，进去看看。”
两人推门而入，朱家娘子呼吸微弱，姜元宝的竹梆还挂在腰间，刚蹲下去，就听到兹拉一声，朱娘子的眼球爆开，鲜血飞溅，顺着他的下颚滴落。
姜元宝僵在原地，脸上都是血，这血液混合着一股骚味。
宿璃递过去手绢，便专心检查起来。
“黄......”朱娘子嘴唇翁动，喃喃念着，艰难抬手，在地砖上刻下几个血字：“镜子、吃人、黄.....妖、报仇！！”
滔天的恨意让她撑着最后一口气，写完最后一个仇字，她的手便无力垂下，只留下尚未干涸的血迹。
镜子？
血泊里一闪而过的光，是块碎片，她弯腰拾起，上面果然附着了灵气，难怪有永夜的气息。
可永夜不是在十年前就已经被封印了吗？
宿璃取下脖子上挂着的罗盘，此物纯金打造，甚是精致小巧，能轻易掌握。
她将其平稳放在掌心，罗盘上的指针却忽然抖动起来。
姜元宝瞄了一眼道：“不会是黄皮子干的吧，这年头居然还有灵物出现？”
他语气中竟有一丝喜悦，就好像久未开荤的人突然吃到了肉。
但很快，他眸光沉了下来，有两分懊恼，毕竟死的是一个人，一条鲜活的命，他居然因为灵的再次出现而高兴，好在宿璃没什么反应，他才松了口气。
臭小子口没遮拦，宿璃自不会和他计较，只是沉声道：“不只是黄皮子，还有别的灵物。”
这些年朱娘子没少关照她们，看着她死的这般惨，宿璃心里也十分复杂。
姜元宝惊道：“啊，还有别的？是什么？”
宿璃道：“看着应该是镜灵。”
她脱下外衣，盖在了朱娘子的尸体上，随即把碎片递姜元宝看。
他立马想起前阵子朱老爷从黑市里淘回来的古镜，难不成是这面镜子带来的镜灵？
宿璃道：“镜灵应该还会再回来，你先去报官！”
姜元宝应了一声，掉头就往外走。
这件命案来的蹊跷，报官之后轰动很大，但仵作验不出所以然，拖了两天，衙门一点头绪都没有，只好向朝廷求助。
作为案发现场第一人，姐弟俩也被朝廷派来的提刑官孟序请去衙门。
两人说清原委，片刻后，孟序才放下手里的茶杯，两道浓密的墨眉自然弯曲，透露出一股英气，与那双黑亮的眼睛相得益彰。
他道：“所以你们只发现了尸体，没有看到任何可疑的人？”
姜元宝道：“自然没有看到，不过孟大人，我好心提醒你，这是妖灵作祟，普通人肯定办不了这个案子。”
他端起茶杯，喝了口茶，笑道：“要是想我们阴阳司帮忙，也不是不行，不过我们不白帮忙。”
孟序微微勾唇，从怀间摸出三道被焚烧了一半的黄符，“宿大人，现场的衣服和此物都是你的？”
宿璃道：“我是阴阳师，此物是用来盯梢的，因为我笃定镜灵会再回来，难道你怀疑我？”
对方沉默不言，宿璃深吸了口气，耐着性子说：“如我弟弟所说，这绝不是常人所为，即便您破案无数，可一旦遇到妖灵，我想也会束手无策。”
孟序了然道：“本官只是想提醒你，即便有恻隐之心也不该破坏现场，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他放下烧了半截的符，再次开口道：“既然你们笃定是灵物所为，那好，也不必绕弯子，本官也想速速解决，且谈谈相助的条件吧。”
姐弟俩微一愣，没成想这个孟大人和传说中的完全不一样，竟是个敞亮人。
宿璃定了定心神：“是，朱娘子与我们素日交好，我一时不忍，是我过错，多谢孟大人提点。”
她顿了顿，继续道：“至于相助的条件，我姐弟二人希望大人能帮忙求一道诏令，让我二人回京赴任。”
十年前永夜被封印后，灵物像潮水般散去，镇妖司的先烈尽数牺牲，后有佞臣谏言，阴阳司便被贬至千里外的千喜县，形同虚设，处境堪虞。
若非阿爷放弃进入内阁的机会来保住阴阳司，恐怕现在连虚职也算不上。
宿璃满怀期望地盯着眼前人，孟序是皇帝身边的大红人，只要他开口，就一定能回京。
可她此话一出，换来的却是良久沉默。
姜元宝则是一刻也闲不住，一双桃花眼暗戳戳打量着孟序。
这位大人穿着朴素，看着清贫，可偏偏整个人往那一坐，便是不说话，也透着清俊高雅之气。
他收回目光，看看自己的粗布衣衫，也坐直了身子，保持着风度。
“明白了。”孟序拂去袖口上的白灰，抬眸看向姐弟二人：“能远离朝中纷争，偏安一隅是多少人求不来的，宿大人又何苦非要卷入那洪流中，何苦非要回京呢？”
何苦非要回京？
从京华到这个地方，已经足足七年，她能等，万千镇妖司的先烈怎么能等？
当年之事，虽未亲自经历过，可父亲宿淮的札记上却写的清清楚楚。
永夜出世那一日，高约百丈的帝王楼轰然倒塌，几十名工匠尽数被活埋地下。
那一日，遮天蔽日，鬼火漫天，所有京华百姓匍匐扶伤，哭声遍野！
如果不是爹娘带着镇妖司的先烈们封印永夜，哪有现在的安宁？
可如今就因没有灵物出没，所以朝廷就要卸磨杀驴，抹杀功绩。
她答应，镇妖司的先烈不会答应！
宿璃强忍心中酸楚，解释道：“原因很简单，孟大人可能不了解什么叫做灵物。古语有云，灵生万物，万物化灵，它既是妖、是鬼、是魔、是兽，一灵出，万灵生。”
她抬眼看向孟序，双眸透着冷静：“就如同星星之火，虽微小，若放纵不管，也会愈演愈烈。而朱娘子的事倘若真是妖灵所为，那守护百姓的安危，便是阴阳司的职责。”
“万物化灵.....”孟序盯着她看了许久，只见这小姑娘身上自有一股不容抗拒的气势。
严肃起来好像真像那么回事，倒是有点意思。
忽的，他嘴角扬起一个弧度，算是赞同这番话，随后才道：“只可惜盛京早已不是十年前那般，现如今是人才济济，若是没本事，即便回去了也站不稳脚跟。”
姜元宝一听有戏，起身道：“大人你放心，我俩一直勤修苦练，你若举荐我们回京，铁定不会丢你脸，届时也算同盟了不是？”
孟序眉毛一挑，轻笑出声：“好啊，既如此，你们也该知道时间紧，任务重，不知三日可否了结此案？”
姜元宝惊道：“三、三日？不是，孟大人，你也知道这不是人为，三日怎么可能搞得定！”
孟序皮笑肉不笑：“那二位请回吧。”
“可以！”宿璃上前一步，朝孟序拱手作揖：“不用三日，两日我便能给出调查结果，捕获妖灵。同时也请孟大人不要耽误时间，现在就向皇上请旨，另外....”
她略有些心虚地摸了摸荷包：“这抓捕妖灵所产生的银钱消耗，只能走公账，我们没钱。”
孟序微一愣神，见过不少人，还是头一遭遇到这么个把没钱说得理直气壮的人。
他抿了口茶，起身整了整衣装：“天色不早了，也到点了下工了，二位先回去准备，公账这件事本官会斟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