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明明尚是垂髫,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大人模样:“像你这样,日后是讨不到老婆的!”她说话带着未褪的软音,偏偏又掷地有声,一本正经的模样。宋之峻的脸皮没绷住,嗤的一声就笑了起来。
她见状便也咯咯笑起,好似按了个开关,两个人面对面不住的笑,直到笑到眼泪微微渗出、肚子隐痛。
“好啦好啦,这样算是扯平了。”女孩拍拍手,她望着宋之峻笑道:“我不告诉别人你在舞剑,你不告诉别人我冒充公主。”她止了声,眨眨眼,一贯跳脱的神色霎时认真起来,乌溜溜的眼顾盼生辉:“这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
宋之峻定定望着她,目光渐渐柔和。
“好。”他听着自己这样说,伸出小手指和她勾起,指尖相触时似是燃了簇火,烘得心暖暖的。
第二十二章
像一场梦
宋之峻信步穿过巷陌,微风摇动斑驳树影。茵茵绿地如玉带般自杏树穿过,几颗杏树依旧劲挺,横枝斜向墙侧冷宫。如今春已落尽,桌上早没了簌簌而坠的花瓣。
其实谈琬总以为他们的初见是谈府墙外,但那不过是再见。那日后宋之峻时时外出游荡,不由自主来到杏树下,总以为能再一见,希望却总成空,后来他渐渐也不去了。
那天仿若是午后一场梦,她不闻不顾的闯进心,冲破心防,又不管不顾的离开。唯有拉过勾的小指时有灼人的隐痛。
五年不过弹指间,宋之峻一眼便认出谈琬来。但她好似一如既往的没心没肺,转头忘了个精光。宋之峻曾隐晦的提及过,却在迎上谈琬的疑惑里闭声。
他一手拂桌,微垂着眼盯着上面的纹路。
宋之峻低头盯着,渐渐地出了神,风声里夹杂着细碎的脚步飘进耳内,他余光瞥见不远处正向自己走来的人群,将手收回袖内,又是一副冷肃的表情。
谈雅歌盈盈福身:“参见陛下。”她一双秋水眸里盛满惊喜:“陛下,好巧。你也是来看望琬妹妹的?”
宋之峻侧目看了看她,道:“去冷宫的路在另一头。”
谈雅歌微红了脸:“这儿绿树成荫,陛下的眼光真是极好。”她凝眸看了看树,抿唇一笑:“还是杏树!若是来年倚桌而坐、春下赏花……”
宋之峻淡淡瞥了眼她,谈雅歌倏尔止声,身后的仆从们跪成一片,在这诡异的静中,宋之峻抬首看向苍郁的树藤:“雅嫔,日后不要再想着打听朕的消息。”
谈雅歌这才木然跪下,眼圈微微发红,垂首应是。
“起吧。”一只手伸在她眼前,谈雅歌似惊似喜的把手交托过去,雀跃还未来得及翻滚,那只手带着几不可闻的生疏抽离开来。
谈雅歌咬着唇,半怒半怨的盯着渐渐远去的身影,她不满于这番结果,却也不敢再多言。
自她与他相识起,便是这样不近不远、似生分又似熟悉的关系。
谈雅歌自信宋之峻心中未曾给谈琬留下一份余地,宋之峻之所以接触谈琬,无非是看她心无城府、又贵为丞相嫡女,几年前竣王和丞相势如水火,座上天子性子颇软弱,从中斡旋却没有多少成效。
丞相是朝廷老人,性格刚正。他不敢去劝,便将目光转向年轻的宋之峻。宋之峻听了李缪之劝,只淡淡道:“臣欲与丞相结好,只是丞相不允,陛下如今可是难为臣了。”
天子沉吟片刻,道:“丞相有一女,尚在闺阁中……”他见宋之峻默不作声,忙道:“自然,不是勉强你去求亲。”
宋之峻瞥了眼天子,似笑非笑:“陛下既说到如此地步,臣愿意一试。”
可笑谈琬之后听说此事,只美滋滋觉着宋之峻没有想要直接强取豪夺,反而是和她相识相许,一片真心。就连成亲,也未曾想到自己嫁入竣王府,便如人质一般,丞相若想再对竣王府出手,便要思量一番了。
谈雅歌见她如此天真,心下一边冷笑,一边顺水推舟似的让谈琬去见宋之峻。每每对上宋之峻意味深长看向自己的视线,谈雅歌心如鹿撞下不免生出几分隐秘的自得。
宋之峻心有沟壑,放不进儿女情长,而她却能暗中助他一臂之力。但她也会惴惴自己在他心中地位,害怕他和谈琬朝夕相处间渐深情谊……那年十里红妆,她嫉妒欲狂,十指深深陷进掌心,只有归房时才发觉血已凝干。
谈雅歌加快脚下步伐,跟在宋之峻身畔。唇边弯起恰到好处的温婉。
所幸,现在名正言顺呆在他身边的是自己,那三年的空缺,她自有法子来填补。
第二十三章
毒计曝光
耳畔突然传来一声巨响,从宫墙那侧传来,一时间引得宋之峻和谈雅歌侧目而视,宋之峻的脸色微变,转身便走向通往冷宫的路,谈雅歌唇畔勾起阴恻恻的笑,宋之峻的眼神似无目的的一扫。
她嘴角一僵,赶忙收敛神情,忙跟上步伐。
自谈琬回冷宫已有一月有余,宋之峻虽遣人暗中察看,也只知谈琬一切如旧,却没有再踏入冷宫半步。
待得愈走愈近,里头似有缀泣呜咽声,丝丝袅袅扣人心弦。宋之峻心头一跳,眉头紧锁,率先跨步推门而入。
许是外头倾泻而入的天光太过亮堂,里头抱着蜷缩在一起的人均闭了闭目,往阴暗处又缩了些。
跟着来的谈雅歌“啊”了一声,瞪大眼睛、满脸惊愕。倒是宋之峻面容平静、神色如常,一手扶着门把定定站着,鸦羽似的长睫微垂,垂下一道阴影。
这两人衣裳似是在地里滚了又滚,绸缎皱巴巴、黑乎乎,隐隐透有几分深红。束好的发髻也散落垂肩,浑然像是疯子般。那半坐的是个生脸的年轻宫女,仍在不停的缀泣,谈琬此刻被她揽入怀里,脸色白得几近透明,更衬得额角鲜血十分鲜明。
谈雅歌柳眉倒竖,冷喝道:“你在谋害自家主子吗?”
她扬手就要召人过来抓住面前的小宫女,哪知那宫女眼泪直流尖声道:“不、不!你们这群吃人的饿鬼!”她紧抱谈琬不撒手,双手不住的抖。
宋之峻眼皮一撩,淡淡瞥了眼神过去,那些跃跃欲试的侍婢们顿时撤手垂首,他径自走过去蹲下,那宫女想要后缩,被宋之峻一盯,就像泥塑似的不敢动了。
理所应当般,宋之峻从宫女松开的手里接过谈琬。她一动未动,浑身冰凉,宋之峻面色沉静如常,伸出的指尖却微微发抖,他探到谈琬的鼻下,感受到轻微的送气。
宋之峻几不可闻的松了口气,手上不经意收紧,他把目光转向面前沾泥带土似有些熟悉的宫女。但宋之峻来不及细想,冷冷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宫女听到这句话眨眨眼,之前宋之峻慑人眼神中的重量似乎突然卸下。一行清泪流下,她哀哀道:“陛下、陛下,求您不要再让娘娘吃药了。”
宋之峻余光瞟见谈雅歌手里骤握紧的帕子,却恍若未闻。他拧紧眉头,一言不发。
那宫女流泪说谈琬伤势渐好,整个人却像垮了,身体愈来愈消瘦,人昏沉沉的,好似总是半梦半醒,一派恍惚。有时候就算醒着,也是发呆,怔怔然甚至会问自己是谁。
她想要太医院少开点药,多开点补剂,因为谈琬如今每天得吃药,不然就浑身发冷冒汗不舒服。于是她去太医院求,却听被塞着药赶了出来。药纸并没有包好,里头的药尽洒出来,她捡的时候发现有些沾灰掉壳渣,于是拍一拍,却发现很多都是苍玉粟!
“苍玉粟久服量多会导致什么?”宋之峻突然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