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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宋之峻的手微微收紧,缓缓道:“你须好生治理,若有什么进展,不许欺上瞒下!”话到末处,已有几分冷厉。

    太医连连应是,夜风从窗隙里泄进,他这才惊觉自己的后背已凉透。

    “刘潭,”宋之峻将太医遣退,低声喊道。藏在暗处的侍卫霎时而出,跪在他面前。

    “你嘱杏姨无需照料她,找个清白的小宫女即可。”宋之峻指尖轻点楠木桌,“侍卫也不需守着,只留几个暗察。”

    刘潭愣了愣,抱拳应是。

    “昭阳宫,她不配。”宋之峻低声道,似是在与刘潭解释,又似是在同自己说,“她只配得上冷宫的灰墙。”他信手将案上宣纸揉成一团,抛进旁侧的纸篓内。

    第十九章

    轻如鸿毛

    宋之峻将谈琬遣回冷宫,撤下侍卫,杏姨亦被换去了一个新脸小宫女,谈雅歌听到这个消息,惊诧之余不免暗喜。她悄悄嘱了人又暗中观察数十日,发现冷宫萧瑟比之前更甚,虽然是计划之内,她没想到宋之峻竟这么快就对谈琬厌弃了。

    她想起宋之峻对自己的不冷不淡,心里生出几分宽慰,三年情谊不过如此,谈琬靠着名位抢来的爱情终是要物归原主。

    谈雅歌眉头轻舒,语笑嫣然的捧起一盏茶,不远处匆匆跑来一个侍女,附在她耳畔说些什么,谈雅歌心头一动,眼一弯,忙站起身,喜悦之色掩饰不住:“来人,快帮本宫梳洗一番。”

    宋之峻这一日倒难得没有再去书房,他遣开跟来的侍从,独自一人在皇宫徘徊。原本紧绷的精神松懈下来,倦怠便如潮水般袭上眉头。

    自登基以来他便未曾得过好眠,稳定皇权、重塑朝纲、执掌新政,奏章如雪花般堆积。但他自幼沉得下心,问题理清解决便是。

    宋之峻血洗了整个京城的拥王派,其余倒罢,但对丞相,他确是想要对丞相府满门抄斩。李缪与前朝皇帝便算了,毕竟是禅让退位,他不可下手过绝,何况,他们还有点用处。但丞相,不仅愚忠且能力得当、名声亦清,留着他只会存患,更何况他俩结怨已久,只要一想到丞相竟想到让谈琬嫁过来为内应、对宋晓思痛下毒手,宋之峻就恨极,只想将他凌迟处死。

    但他的近臣却劝他三思,毕竟丞相不仅深得民心,还广布儒道,陛下如此行为,天下读书人和百姓怕是会寒心。

    宋之峻沉默不语,夜晚便去了牢房,烛火幽幽,丞相蓬头垢面、踞坐在杂草上,他连眼也未抬,听着脚步声冷然:果然等到你了。

    宋之峻不动声色的看着面前的老人。丞相的声音如砂砾磨过:“之前我便知晓,你非君子不可载道。如今看来,你所作诺言果真是玩笑。我不与小人多言。”

    他面色微冷,一晒:“难道不是丞相在逼朕?”

    丞相仍是冷肃而坐的模样,过了一会,他才冷笑:“陛下若要粉饰,何不去找那史官?”

    宋之峻一言不发的望着他,半晌才道:“朕想杀你,可天下不允。凉州与南州,丞相择一处罢。”言下之意便是贬奴流放。顿了顿,他淡淡望向丞相,“你若选好,我即可便遣你家妻眷往另一处流放。”

    丞相身形一晃,脸色微动:“女眷何辜?”他叹道,看向宋之峻的眼神冷如霜:“旁人便也罢,你为何要羞辱琬琬?”随即嗤笑:“我倒忘了,诺言于你轻如鸿毛。”

    宋之峻原本没有一丝波动的脸色变了变,但稍瞬即逝。他自是之前丞相说的是不日前他让谈琬褪衣隔屏见丞相的事。

    三年前他曾也拜丞相,许下三诺:一裁军,二退利,三是护佑谈琬一生。

    “丞相也非一诺千金之人罢。”宋之峻冷冷一笑,“世人皆说你高洁,可对妇孺竟也下得去手?”

    “你什么意思?”

    “朕的胞妹死于你手,丞相不敢认?”

    “没做过的事,我为甚要认。”丞相冷漠答道。

    宋之峻眸色微冷,拢于袖中的手收紧。他看了看丞相,从怀里掏出一块残缺沾血的帕,帕上血迹勾勒出字形,丞相一眼扫去,发现赫然是谈字。

    “两年前我家小妹与谈琬结伴而游,朕从边疆回来突闻她惨死消息,尸骨也被抛于乱葬岗。”宋之峻不紧不慢地说,语气却愈加的冷,“朕在她紧攥的拳里发现这一块被撕开的帕角。”

    话到末处,宋之峻嘴角隐约勾起,却没有笑容:“难道朕的妹妹临死前会想着陷害你谈府?”

    他见丞相默不作声,讥道:“丞相又有什么脸面说女眷无辜?你同意朕和谈琬的婚事,并非是我所诺的裁军推利,和那些劳什子诺言。而是为了让朕枕边有个你的内应,好时时望风而行?”

    宋之峻越说语气越重,最后竟像是狠狠从牙缝里迸出似的,一字一句道:“邙山有寺,朕的胞妹也是无意撞破了你们的秘密,才被灭口罢!”

    丞相一言不发的等他说完,呵呵道:“琬琬当你是良人,你就是这样疑她的?你太看得起我了。”他叹道:“虎毒尚不食子,我怎会让她深陷朝政。”

    宋之峻盯着他,眼瞳幽深。他摆摆手,后头便走来了一个抱着木匣的侍从,宋之峻示意他打开,两颗瞠目的头颅立现在丞相眼前。

    “他们在隔着墙传讯时被朕亲逮。”宋之峻负手而立,冷冷嘲道:“他俩人难道非谈府之人?”

    只见一男一女,皆是熟悉之面,丞相细细看去,扫了眼宋之峻,突然道:“雅歌是否为你通讯传信?”

    宋之峻眸色微沉,却是不语。丞相见状,嚓嚓一笑,喉头腥甜窜出,竟然吐出了口血。他叹:“十年养育竟抵不过一场情爱。”丞相转瞬便明了,他见宋之峻面色平静得毫无起伏,嘴角勾起嘲笑:“这两人的确是我谈府之人,只是你不知,这女子曾是我为雅歌亲择的侍婢,这男子原是自我暗卫里抽调赠给她!”

    第二十章

    旧时记忆

    那夜带来的惊疑不啻于两年前,宋之峻即可遣人再去调查,面上却依旧如常。他待谈雅歌亦是一贯的不近不远,只是每次靠近些,心底却有些恶心。

    但谈雅歌目前依要留宫,如今清洗势力时人心惶惶,多少辞官告老。她贵为谈府贵女,却投诚传讯,明大理知大节,实属良禽择木而栖的典范。

    柳树依依,间或有叶子拂过他的肩头,宋之峻仰首,见翠色如玉。恍惚间又想起丞相嘶嘶质问,树影间仿佛可瞅见盈盈身影,思绪倏尔飞向了记忆深处。

    十年前,他才堪堪束发。

    那时宋之峻才听诏回京,听得传来诏令,父亲摸着他的头欲言又止,不消说,宋之峻心下了然,跪下道:“孩儿愿意归京。”见母亲在一旁兀自抹泪,便宽慰她:“待我去了,圣上自然知晓我宋家之忠义。”

    宋之峻虽自幼沉稳,但终归年少,他带着踌躇志气策马驶城,却发现京城没有塞北的朔风寒雪,也没有边疆的烈酒骏马,只有繁琐复杂的礼节、避无可避的试探。

    终日缚在那幽闭的别院,外头有侍卫把手,里面有内侍窥探,宋之峻过得好不自在。但他习惯把表情匿进淡漠里,出门不便,那他便整天看书、练字。为了不让皇帝起疑,宋之峻干脆弃掉最爱的武势。

    刚开始皇帝和王公贵族还会时来探询,日子久了,见宋之峻乖觉规矩平庸至极。人由少渐无,连守卫也常打盹逃懒起来。

    有一日,他实在手痒,见屋里的两个侍从打着瞌睡、侍卫玩忽职守,便径直出院去。离开方寸的束缚,宋之峻好不快活。

    他左右寻了个地,见四周无人,便捡起地上的树枝耍弄起来。也许是太过入神,他没有注意到已有人在侧观察已久。

    “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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