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她一脸奇怪的盯着宋之峻,攥紧拳头的指尖微微泛白,宋晓思的音容笑貌仿佛还流荡在眼前,还能听见她轻快亲昵的呼唤:琬琬、琬琬……那双清澈、总是带着满满笑意的眼眸,剪烛灯下相互依偎的闺语呢喃,还有那双紧紧握住她、
把她拉出昏暗黑室的手。
谈琬鼻尖微酸,冷声道:“晓思和我情同姐妹,我怎会害死她?!”
“呵,你也知道你与她是情同姐妹?”宋之峻嘲道,他的唇畔隐约弯起,却并无笑意。
昏光的烛光打在宋之峻的眼睫,投下一尾扇影。他的眼瞳幽深深,里头似乎翻滚着两簇火焰。他伸出修长的手掐住谈琬的脖颈,慢慢加深力道:“在你和你父亲筹谋时,可曾想到这一点?”
手上的力道收紧,胸腔的空气仿佛都被他给挤去。谈琬原本脸色苍白,此时白里泛青,又隐隐透出紫红。
什么筹谋、什么杀害?晓思的死怎么和我父亲有关?
谈琬又惊又疑,只觉自己仿佛不知不觉间陷入一片暗沼,还未来得及挣扎便要被吞噬去。
“咳咳,我……”
她想要说话,却只能吐出几声气音。双手不自觉挣扎,想要将宋之峻的手挪开,那只钳住她呼吸的手却如同大山般岿然不动。
胸腔的空气似乎在挣扎间耗尽,眼前宋之峻的渐生出重影,谈琬微微闔目,手软软垂下。
宋之峻的手蓦然松开,他静默地看满脸痛苦不住咳嗽的谈琬,眼里升起一层寒霜:“谈琬,死太便宜你了。”他似是总结,像是极厌恶般甩了甩手,抬脚就欲离去。却听着身后传来谈琬嘶哑着的声音。
“竣王!”谈琬没有喊他宋之峻,而是喊出了他过去的名谓。每一次谈琬生气了,便会划清界限般这样喊他。
“你太过分了!你凭什么,擅自定我的罪、擅自定我父亲的罪。”每说一句话,谈琬都要喘一喘,似是使劲榨出自己最后一丝气力。话到末处,她已带上了哽咽:“凭什么,侮辱我。”
宋之峻脚步一顿,两侧的手微微收紧,却没有回头。
“诬蔑你?”宋之峻负手背对着她,语调微扬似是笑,却冷得让阁内的气温都降如寒至:“证据确凿,你还想骗我?”
那一张手帕,血水勾勒出的扭曲字眼、可怖残破的尸骨、还有一张张隽娟字迹下描摹的密件……一幕幕画面不断回转在宋之峻的脑海里,被伤害、被欺骗、被背叛。仿佛最柔软之处被人生生剜去的痛楚此刻如潮水般涌来,历久弥新,依然在淌着鲜血。
宋之峻再没有回过身来,他的拳头猛然一紧,隐隐有青筋浮现。
“来人,把她打进冷宫。”
第五章
悔恨难当
谈琬在迷糊中被搬进冷宫的。
她还没等得及宋之峻离去便昏倒在地,整个人好似一半在冰窖,一半在火箱,明明浑身滚烫,却冷得直打颤。
宋之峻最后那句话还弥留在耳,不断回放在耳边。谈琬只觉自己浑身都痛,痛得她想挖心掏肺、痛得她想捶头扣肩,痛得她想就此死去。
眼前似乎又是谈雅歌冷笑着讥讽的唇,她说宋之峻从没有爱过你。不、不是,谈琬想伸出手捂着她的嘴。却惊见双手血淋淋的,宋之峻手里拿着父亲的头,冷冷说接下来就是你了,你们害死了晓思……
不是的不是的!谈琬想要尖叫,她不住摇头,眼角都渗出泪来。转过身想要逃避,却被一双手扯住,那怀抱温暖又熟悉,仿佛是于杏树花影下,春风拂过微醺的脸颊,温柔得似乎就要溺毙了。
谈琬隐约记得那是谁……那是三年前的宋之峻,那是三年前的风和日丽、桃李满芬,那是三年前的温情款款、缱绻爱怜。
她猛然睁开眼,唇齿间干涩得如同荒沙大漠,迫切的想要一寻甘霖。谈琬轻声喃喃:“水……”
谈琬这一句倒惊醒了正扶在她床畔打盹的婢女,只听得一声响亮的“娘娘醒了”,不一会儿便进来了几个垂须苍颜的太医。
谈琬怔怔望着面前忙活一团的人群,好半晌才出口相问:“这是哪里?”
正给她擦着脸的婢女一笑:“娘娘怕烧糊涂了?这里是冷宫。”说话间神情略有嘲弄:“婢子会好好照料您的。”
她在‘照料’这俩个字眼上加重了语气,谈琬神思恍惚了好一会,才察出她话里有话。
还能使出什么腌臜手段,谈琬冷眼瞅见婢女小人得志的模样,内心不禁嗤笑。虽然宋之峻如今陌生得让她害怕,眼里展露的阴鹫怨怒令她心惊,但谈琬并不认为宋之峻使用什么下三滥的手段折磨她。
毕竟宋之峻虽然为人捉摸不透,但行事做人总是正直磊落。谈琬一想起他,柔肠百转。转瞬又思及不久前宋之峻那幅似是潜藏已久的怨怒恨意,只觉呼吸一窒、肝肠寸断。
为什么谈雅歌说自己霸占了她的爱人?难道原来他们才是相爱的……心腔好似被一双手抓住,压迫得谈琬喘不过气来。
是了,她曾经每每想偷溜出去和宋之峻见面,都会借着谈雅歌的名头,想来也可笑,她原本还很感念谈雅歌丝毫不求的陪着她,还替谈琬打掩护,现在看来被蒙在鼓里的外人原来是她谈琬。
那她算什么?一个利用工具吗,所以才用之即去,所以才不许她留下骨肉,所以在登基之后就迫不及待的想要扔去吗?
想到这,心头的委屈、伤心、酸楚揉混在一起,不断流淌在被背叛的伤口里。高堂明镜、十里红妆里宋之峻铿锵坚定的誓言仿佛言犹在耳,自己似乎还能感受到脸上蒸腾的热气,被他坚定不移握住的手心里微湿的汗。
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谢琬心头不住的抽痛,她倏尔想起三年前父亲那痛心疾首的劝阻,眼圈不禁发红。
“父亲……”才念出这句话,眼泪就不禁滚落下来。对不起,父亲。对不起。谢琬重复着,悔恨一遍遍冲刷在心间。
父亲自幼待她如珍宝,母亲早死,父亲怕她受姨娘辱落,于是总是把谈琬带在身边。就连谈雅歌寄居,也是父亲想让她有个同龄体已人。
父亲说宋之峻迟早要反,她却一派天真认为父亲不过是年迈固执。父亲说宋之峻不是良人,她却蒙了眼,义无反顾选择宋之峻。
结果呢?宋之峻果真反了,她也果真被遗弃。连带着家中老幼也……谈琬不信那些安在父亲身上的罪名,她就像相信宋之峻的品格一样相信父亲的品格。
两年前那件事……
谈琬不禁把手抚上自己的肚子。她的第一个孩子也是那时没了,还有晓思……那个活泼、天真,会缠着宋之峻和谈琬撒娇的宋晓思,也是在那时,闭上了眼。
第六章
去问清楚
似是确认了谈琬身子无恙,太医匆匆离去仿佛避之不及,谈琬甫一醒来,浑身仍是滚烫无力,连支起身子的气力都无。
谈琬向周围扫视一圈,灰墙红窗,里头只有一床一桌,唯她与侍婢二人。偌大的房间,显得空荡无比。似是已入夜,外边颜色尽数没进苍蓝里。墙角时有低啸声呼过,把一切都掩藏于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