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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因天色晦暗,又隔着?朦胧细雨,不大能看?真切他的神情。但想也知道,他心中不会如表现出来的这?般平静。

    崔循淡淡瞥了眼谢昭,只向萧窈道:“过来。”

    谢昭却?关切道:“风雨路滑,公主多加小心。”

    便是再怎么迟钝,萧窈也觉出两人之间暗暗较劲。

    颇为无奈地看?了谢昭一眼,只觉他这?是因脸上这?道伤,偏要当?面再给崔循添堵。

    谢昭垂眼,轻笑了声?。

    萧窈还没来得及挪动,崔循已?走过这?段路上前,攥了她的手腕,提醒道:“该回家去了。”

    “好?。”

    萧窈言简意赅,结束了这?愈发微妙的气氛。

    两人同行离宫,原本?是各有内侍撑伞,崔循却?亲自接了那把油纸伞。六安会意退下,两人并肩而?行。

    沉默半路,崔循忽而?问道:“谢潮生又同你说什么?”

    “没什么要紧的……”萧窈起初敷衍一句,想了想,又将?先前之事大略讲了。抬眼看?着?崔循,径直问道,“此事是你令人做的吗?”

    “看?路。”崔循提醒后,待萧窈越过积水,才淡淡道,“他应得的。”

    萧窈:“……”

    既震惊于崔循的毫不遮掩,也难以想象,他是怎么在三两日?的功夫狠狠摆了谢昭一道。

    “谢夫人心中若无半分疑虑,便是听了再多流言蜚语,也不会冲动行事。”崔循亲手扶她上车,收了伞,“你又怎知,谢昭当?真不曾做过?”

    萧窈被问得语塞。

    瞥见崔循肩上被雨水洇湿一片,愣了愣,看?向自己干干净净的衣裳,无声?叹了口气。

    就此揭过此事,不再多问。

    这?样的阴雨天极易惹出困意,令人昏昏欲睡。

    萧窈上车后便抱了手炉,盖着?毛茸茸的毯子,原想着?睡上一路,却?被崔循扰了清净。

    崔循握着?她的手,从指尖,到指缝间的软肉,一寸寸摩挲。

    他指尖覆着?的薄茧擦过细腻如凝脂的肌肤,力道很轻,却?又格外不容忽视,拂过之处仿佛隐隐泛痒。

    萧窈困意仍在,并没睁眼。

    她手腕内侧有一小痣,唯有再亲近不过的人才会发觉。

    崔循不知为何,极喜欢亲吻此处,濡湿的舌尖舔过,令她浑身颤了下,终于还是睡不下去。

    “不要,”萧窈皱眉瞪了他一眼,控诉道,“……我很累。”

    前日?崔循休沐,缠了她不知多久,不知餍足,像是要将?先前分居两处之时欠的悉数补回来一样。

    饶是萧窈并不抵触与他亲密,到最后,也倍感折磨。

    抹了药,红肿才消。

    若再来一回,只要真要像话本?里被吸去精气的书?生,半条命都要赔给他了。

    崔循冷静下来,自知那日?做的太过,如今由着?她指责也并无半分不悦,只低声?道:“别?怕。”

    被他捞起腰肢置于书?案上,萧窈很难不怕。

    闭了闭眼,正要同他翻脸,却?只觉温热的呼吸拂过最为私密之处。喉咙发紧,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翻过春|宫,粗略看?过这?样的画,但从未想到会与崔循如此。

    他怎么能做这?样的事呢?

    崔循也未曾想过,起初只是想取悦萧窈。

    但看?萧窈整个人如琴弦般颤动不休,白瓷般的肌肤覆上粉釉,情动如枝头怒放的花,心底那点生疏的情绪便荡然无存。

    他饮了口茶水,缓声?道:“我唤你时,你却?看?旁人。”

    萧窈被快感冲刷得浑浑噩噩的脑子已?经迟钝许多,想了想,才反应过来这?个“旁人”指的是谢昭。

    片刻失语后,颤声?道:“谁让你那样,颐指气使的。”

    崔循沉默片刻,握着?她的脚踝,低声?道:“……我哄你。”

    萧窈被歪曲了原意,总觉着?哪里不对,却?又分不出心神反驳。

    风雨如晦。

    车厢之中仿佛成了与世隔绝的一片天地,可以什么都不想,只由着?自己的心意放纵、沉沦。

    天荒地老?。

    第095章

    忆樺

    第

    95

    章

    这场冬雨淅淅沥沥下了半月有余,

    仍没有要停下来的迹象。

    于富贵人家?,倒算不得什?么。

    有闲情雅致的,大可约上?友人煮酒赏雨;便是厌烦,

    也可以安逸地待在燃着熏香的暖阁之中,

    高枕无?忧。

    但对于那些勉强维系生计的穷苦百姓而言,

    就全然是场灾难了。

    与建邺相比,浙东雨势更甚,

    已成灾殃。

    但递上?来的奏疏大都还是例行公?事,

    写着些无?关痛痒的闲话,

    须得费心翻看,

    才能从?中搜寻到些许有用的消息。

    萧窈看得直皱眉,

    冷笑道:“我就知道,

    这些人指望不上?。”

    虽说早就对那些士族高官的行事有所?了解,

    但真到此时,

    才能意识到他们比预想?之中的还要更废物?些。

    她未曾惊扰重?光帝,又看过晏游处送来的书信,

    一并交由秦彦他们商议,先梳理出个赈灾救济的章程。

    萧窈与崔循近来皆是一同离宫。

    只是这日焦头烂额,没顾得上?时辰,愣是将他晾在那里空等了不知多久。

    直至内侍通传,萧窈这才如梦初醒般想?起来,

    看了眼窗外淫雨霏霏的昏暗天色,

    合了公?文。

    在偏殿议事的朝臣见着崔循,纷纷起身问候。

    崔循颔首。及至见着帘后萧窈,

    这才道:“时辰不早,

    宫门将落钥。不若还是先散去,纵是有什?么事,

    明日再议。”

    萧窈道了声“是”,叫内侍们挑了灯,送秦彦等人离宫。

    她自己则与崔循同行。

    这时节的天已经冷极,加之寒风斜雨,纵然严严实实地裹着大氅,怀中抱着手?炉,依旧觉着这风像是无?缝不入。

    才出祈年?殿,只觉昏昏沉沉的脑子都被吹得清醒过来。

    崔循借殿门悬着的灯火打量了眼,见她被风吹得鼻尖仿佛都红了些,鬓发上?也沾了细密的雨水,不由得叹了口气。

    想?问何必如此折腾,但知她不喜听这些,叹罢,也只是将伞向她那边更倾了些。

    正要走,却只觉衣袖一紧。

    “等等,”萧窈牵了他衣袖一角,眨了眨眼,提议道,“今夜去朝晖殿歇息好?了。”

    朝晖殿是萧窈从?前在宫中时的住所?,后来虽嫁到崔家?,此处却一直为她留存着,并未荒置。

    见崔循犹豫,她又解释道:“就在不远处,免了折腾。”

    崔循自然知道宫中各处居所?,只是觉着自己留宿在此,不大合乎礼数。但看着萧窈眉眼间流露的倦意,还是应了下来。

    满打满算,崔循只来过朝晖殿一回。

    还得追溯到当初年?节,他来为萧窈讲元日祭礼的章程,最后因萧窈宿醉昏昏欲睡,气得拂袖离去。

    至于萧窈的闺房,则全然一无?所?知。

    婢女们四下点了灯,照出许久未曾有人住过的卧房。并无?太多富丽堂皇的陈设,也不如士族女郎们那般花团锦簇的精致,倒是博古架上?摆着不少杂七杂八的小物?件。

    崔循的目光落在只机关木鸟身上?,观其木质光泽,应是有些年?头,便向萧窈道:“此物?倒也算精巧。是你?少时得的物?件吗?”

    萧窈正卸钗环耳饰,回头看了眼,随口道:“忘了哪一年?,晏游有事爽约,后来赔礼道歉送的小玩意。”

    崔循:“……”

    他近来常觉对萧窈来建邺前知之甚少,原想?借此听她讲些少时的事情,得了这么一句后,淡淡垂了眼。

    萧窈揉捏着冰凉的耳垂,见他久久未言,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一时无?奈一时想?笑。

    正琢磨着要怎么岔开,崔循已上?前,接过她手?中的檀香木梳,梳理着才散下的长发。

    萧窈身上?的寒气逐渐褪去,整个人也松散起来,有一搭没一搭地抱怨:“你?平日是怎么忍着厌烦,同他们打交道的?”

    有些话术、事迹在她看来都觉着不可理喻,着实不知,崔循这样一个顶顶聪明的人是怎么不厌蠢的。

    崔循知她这是看奏疏看得不厌其烦,反问道:“若他们人人皆聪慧上?进,于你?而言,会?是好?事吗?”

    聪明人不易操控。

    崔循虽看不上?那些尸位素餐的货色,但与谢昭这种人相比,却还是宁愿前者多些。

    萧窈沉默片刻,领会?到崔循话中的意思,一时无?言以对。

    崔循又问:“你?想?做什?么?”

    萧窈三言两语讲了浙东受灾之事,这回倒没提晏游的名字,只叹道:“便是秦彦他们筹划得再怎么好?,一层层落实下去,指不定要打多少折扣,最后要耽误多少性命。”

    崔循指尖穿过她绸缎似的长发:“你?很看重?此事。”

    萧窈道:“我若一无?所?知,倒可高枕而眠;可已然知晓,又岂能袖手?旁观,当个眼瞎心盲之人?”

    “再有,”她微微后仰,倚在崔循身上?,轻声道,“你?若不曾忘,便该知道从前也曾有过这样一场连绵不休的大雨。那时因在夏日,灾情尤甚,水患之后甚至起了场疫病……”

    □□不聊生,灾情严重?处,积尸盈路。

    天师教便是自此大行其道。

    贫寒百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真染了病,断然是没有银钱请医问药的,只有死路一条。这种时候,哪怕是随手?画就的一纸符箓,于他们而言也是无?论如何都要紧紧攥住的救命稻草。

    真有侥幸生还的,便成了口口相传的“神迹”。

    信徒们逐渐聚集成众,人愈多,胆愈壮。

    自某处开始抢掠府衙、富户,并将其生生焚死开始,压抑太久的愤怒连带着与日俱增的贪念,便如燎原之火,一发不可收拾。

    重?光帝初时还曾叫家?仆设粥棚,救济百姓,后来见时局彻底失控,便如浙东等地其他士族一般迁往建邺。

    此事之中,各姓士族或轻或重?总有折损。

    彼时未及弱冠之年?的崔循在众人不以为意时,就觉察形势不对,多方游说,拉扯起京口军。后又与桓大将军合力镇压叛众,杀天师道教主,尸身悬于城门示众,才渐渐平息此事。

    崔氏自此真正复起。

    崔循又岂会?忘记?他今日在官署得了西边来的消息,最先浮现心头的,亦是此事。

    当年?那个装神弄鬼的教主陈恩死后,信徒群龙无?首,如风沙四散。但他们只是散了,而非死绝了,那些曾经哄得他们舍生忘死的邪念也不见得荡然无?存。

    “我从?前替师父整理书稿,见他写过,死人多处易起疫病。若这场灾殃不能及时控制,他们绝了生路,只怕有心之人稍一教唆便会?故态复萌,如野草疯长……”萧窈长叹了口气,“届时岂非又要生灵涂炭?”

    潜移默化中,萧窈琢磨事情的思路已经与他越来越像。

    崔循一时竟有些欣慰,只是在听完她唏嘘的最后一句后,却又无?比真切地意识到,萧窈与他是不一样的。

    他所?忌讳的不过是麻烦,是又生事端罢了。

    “你?想?得不错。”崔循不动神色道,“明日再召人议事,我亦来。”

    萧窈的眼立时就亮了。

    因崔循这么说,便不是准备只在那里当壁花听半晌,是真会?帮着做事的。

    任是谁来,哪怕再怎么衔恨崔循的,也只能质疑他的品性,而非能力。

    萧窈仰头看着崔循,眸中映着烛火,亮晶晶的。

    崔循垂眼同她对视片刻,却忽而抬手?,遮了她的眼。

    “做什?么……”萧窈软声抱怨。

    “还有一事,”崔循看着她嫣红的唇,暂且将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杂念抛至一旁,低声道,“你?既知浙东动荡,这时节,流言蜚语极易疯传,为何不想?想?如何为己用?”

    崔循从?前不会?教萧窈这些,因知道她秉性良善,并不会?喜欢他这样本质高高在上?、冷漠无?情的人,多

    弋?

    少总会?掩饰些。

    但如今,却想?将自己这一面?剖开给她看。

    丝缕微弱的烛光从?指缝透过,并不足以令萧窈看清他如今的神情,但没来由得,竟仿佛觉出几分忐忑来。

    她眨了眨眼,蝶翼似的眼睫拂过手?掌。

    崔循正欲收手?,却见她摸索着抬手?攥了他的衣袖,认真道:“我明白了。多谢。”

    床榻上?已经换了帷幔被褥等物?,皆是萧窈往日用惯了的。跌入绵软的锦被之中时,她原以为今夜又少不了要如往常一样厮缠许久,却不料崔循这回竟没做什?么,只是将她拥入怀中。

    “睡吧,”他的声音在风雨夜显得格外低沉,却又隐隐透着几分温柔,“明日还需忙。”

    萧窈这夜睡得格外沉,第二日便不免起得晚些。

    才出朝晖殿,葛荣恰遣内侍递了消息过来,说是东阳王家?那位四公?子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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