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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实?则是?给了机会。”

    王公会意:“清查之事落在御史台,从刘嘉手中过?,

    有他授意,一时?半会儿决计出不了什么结果……”

    旨意是?一回事,如何施行则是?另一回事。

    除非重光帝能将满朝士族全换为自己的亲信,不然这其中便大有文章可做,官官相护大抵如此。

    大张旗鼓一番清查,最后递上百余人的名册,也不是?全无可能。

    老夫人又道:“他既漏了破绽,便该及时?下手,免去后患之忧。”

    “儿亦这般作想?。”王公在此之前?已经试探过?各家的态度,沉吟道,“只是?崔琢玉摆在那里,难免令人顾忌……”

    “从前?相安无事倒也罢了,今日这旨意一下,你以为他会糊涂到为了个公主,与整个士族过?不去?”老夫人讥笑道,“再怎么喜欢,锦衣玉食养着也就够了,又岂会将手中的权利让渡出去?”

    崔循若真是?这样重情重义的脾性,便不可能走?到如今。

    王公颔首道:“母亲说的是?。”

    母子之间又一番商议后,老夫人扶着仆妇自去歇息,王公则召见子弟安排诸事。又亲自提笔写了几封书信,令人送出。

    平静的表象之下,暗流涌动。

    各方心照不宣地观望、衡量着。对?于王氏的试探与拉拢,利益绑在一处牢不可分的,知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自是?马首是?瞻。疏远些的,则要谨慎许多,并?不肯轻易表态。

    其中最出乎意料,也令王公隐隐难安的,是?桓维的态度。

    这位女婿未曾应允他去信荆州,请桓大将军配合出兵施压的要求,只道:“不至于此。”

    王公几乎要拍案而起?,虽勉强按捺下来,但说出的话不免咄咄逼人:“桓家是?想?置姻亲于不顾,袖手旁观?”

    王公于桓维而言是?岳父,是?长辈。

    他却并?没依礼请罪,反问道:“您既已知当年事,如何不知因何而起??”

    王旖害萧容是?因嫉恨而起?,恨桓维爱慕她。

    “阿旖纵有一时?糊涂,可她嫁入桓氏,为你生下一双儿女,何曾对?不住你家?”王公责问道,“既如此,我倒要亲自修书一封,问问大将军如何作想?!”

    桓维敛眉垂眼,虽不曾开口,但“悉听尊便”的意思?已经摆在那里。

    王公修剪得宜的长须颤着,直至桓维告辞,都未曾再问一句。

    他虽为此惊怒,但并?没打算与一小辈争执不休,立时?又写了信,叫人快马加鞭送去荆州。

    王公了解桓大将军这个亲家的脾性,纵不说十成把握,至少也有个八、九分。当即安排起?旁的事宜,只等得了回信,便要借“清君侧”的名义动手。

    只是?谁都不曾料到,比荆州回信先到一步的,是?湘州起?兵谋逆。

    朝堂哗然。

    王公虽有胁君之意,但奏疏未上,湘州兵马先动,这其中的意味与所筹划的截然不同。

    以至于在面?对?重光帝骤然发?难的责问时?,他再没能保持住素来为人称道的从容气度,匆忙下跪辩解告饶。

    重光帝并未当即重罚,却也不曾叫他起?身。

    由他跪在大殿之上,将人扣在宫中。

    家中老夫人得此消息,脸色骤变:“阿俭并非轻举妄动之人。你父亲在信上如何知会他?”

    “父亲不曾令五叔擅自起兵,”王麒一手攥拳,迫着自己镇定下来,“只是?叫五叔看?荆州动向,随大将军行事……”

    王公清楚自己这个弟弟有几斤几两,这安排原也算不得错,是?最为稳妥的选择。

    可湘州还是?出了意外,搅乱了所有的布置。

    是?夜睡不着的大有人在,纷纷揣测此事将如何收场。而这疑惑并?未持续太久,因为紧接着传来的,便是?王俭伏诛的消息。

    本该在宿卫军中操练兵卒的晏游不知何时?去了湘州,“恰”赶上王俭拥兵谋逆,故而领亲兵夜袭。

    杀王俭,收拢湘州兵马。

    世上哪有这样的巧合?

    观望事态的人大都回过?味,意识到王家这是?落入早就设计好的圈套,损兵折将,又先一步被坐实?了“谋逆”之名。

    如此一来,就连原本坚定不移站在王家这边的,都不免犹豫起?来。

    一直告病在家躲清闲的崔翁听罢仆役的回禀,盯着湖中枯黄的落叶看?了许久,令人传话。

    崔循是?在傍晚到别院的,一身朱衣官服,似是?才从官署归家。

    崔翁开门?见山道:“王家之事,是?你的手笔?”

    他虽与重光帝打交道不多,但对?这位新帝的性情也算了解,说好听些是?温和宽厚,难听些便是?优柔寡断。

    这场布局先以王氏女“撞鬼”一事打草惊蛇,再以“收没奴客”令其自以为是?,最后以雷霆之势收束……

    实?在不像重光帝的行事。

    不独崔翁如此作想?,旁人亦有疑虑,只是?无法?明着问到崔循眼前?罢了。

    崔循并?不解释,只道:“我算不上插手。”

    从头算到尾,萧窈拢共也就在装神?弄鬼时?问他借了几个暗卫罢了。

    后来种种,无论是?领兵奔袭的晏游,还是?取信王俭的方士,又或是?王公那封送往湘州被替换的家书,都与他没什么干系。

    崔翁道:“你难道毫不知情?”

    崔循便不多言。

    “这两日我倒也听了些风声,说圣上与王氏这般过?不去,是?因昔年长女葬送在他家手中……”

    这消息放出来,是?为了安抚观望的士族,令他们不必忧虑。

    可崔翁依旧放心不下,摩挲着钓竿上的竹节:“此一时?彼一时?。若湘州兵马当真自此落到圣上手中,有这样的倚仗,谁说得准将来会如何?届时?崔氏、陆氏难道能独善其身?”

    “你喜爱公主,由着她报了亲人仇怨也罢了,却没有万事听之任之的道理。”崔翁深深地看?他一眼,强调道,“宿卫军与湘州兵马,也没有悉数归于皇家的道理。”

    崔循站在枯黄凋敝的树下,朱衣与残阳一色,衬得人如美玉,却在这萧瑟寒风中透出几分孤寂。

    他沉默片刻,缓缓道:“我明白。”

    回到望舒山房时?,萧窈还未归来。

    婢女觑着他的神?色,小心翼翼回禀:“夫人午后出门?时?留了话,说是?今晚未必回来用饭,请您先用,不必特地等她。”

    仆役们将备好的饭食送上。

    崔循却并?没落座,更衣后,自顾自去了前?头的书房。

    柏月见势不妙,悄无声息找了青禾,窃窃私语道:“夫人去了何处?叫人去催一催。”

    青禾也压低声音:“我家公主的性子你难道不知?催也没用,事情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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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自然会回来的。”

    “你,”柏月气结,“……那也没有叫长公子这样等候的道理。”

    青禾白了他一眼,正?欲反驳,议论着的萧窈倒是?恰回来了。当下也顾不得多言,连忙出门?相迎。

    萧窈今日带翠微出门?,并?没要她相随。青禾迎出去,打量着两人的形容,惊道:“翠微姐姐的面?色怎么这样苍白?是?何处不舒服?”

    “许是?累着了,你扶她歇息去。”萧窈神?色自若地安排过?,瞥了眼一旁欲言又止的柏月,“何事?”

    柏月垂首道:“长公子现下在书房,还未用饭。”

    萧窈便“哦”了声,解了披风,吩咐道:“叫人将食案搬去书房,我换了衣裳就去。”

    今日一番折腾,她身上除了尘灰,还沾染了些许若有似无的血腥气。原想?着归家之后便要沐浴的,听了柏月的回话,匆匆更衣净手后,便也去了书房。

    房中只燃了零星两盏灯。

    昏黄的烛光映在静坐的崔循身上,照出精致而清隽的面?容,鸦羽似的眼睫低垂着,看?不真切其中情绪。

    “巧了,我回来便想?着要喝一碗莼羹。”萧窈视线扫过?食案,绕到崔循身侧坐了,拽了下他的衣袖,“我从前?日日在家中等你回来用饭,怎么换你等我一回,就这样不情不愿?”

    崔循偏过?头看?她:“今日去了何处?”

    “料理了温剡。”这是?王旖那位表兄。萧窈声音发?冷,“我令人挑断他的脚筋,扔到了山林中……”

    她虽未动手,但从始至终,都与翠微亲眼看?着。

    看?原本风度翩翩的士族公子从咒骂到讨饶,恨不得将自己撇得干干净净,所有错处都推到王旖身上;也看?他如死猪一般在地上拖行,泥泞满身,粗砺的碎石划破精美的绸缎,在他身上留下狰狞的血痕。

    这样浑身血迹的人扔到山林中,是?活不过?夜的,会有飞禽猛兽要了他的性命,尸骨无存。

    第088章

    第

    88

    章

    往前数个?三两年,

    萧窈还在?武陵没心没肺撒欢时,无?论如何也不会?料到,有朝一日自己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纵然?从始至终未曾沾上一滴血,

    可温剡实实在?在?算是死在?她手中。

    换了衣物,

    翻来覆去洗了几回手,

    那股子混着尘土的血腥气却仿佛挥之不去。

    她贴得近了些,嗅着崔循身上清幽而沉静的气息,

    自言自语似的强调:“……可他实在?该死。”

    不知温剡咽气之前是否后悔,

    自己曾带私兵拦了萧容的车马,

    将许多性命平白葬送于叛贼之中,

    受凌虐而死。

    他做出这样?的事,

    却还锦衣玉食、作威作福许多年。

    如今这点报应又?算得了什么呢?

    萧窈并不后悔,

    也算不上惧怕,

    残存的不适褪去后甚至觉出几分安心。

    这便是权力的意义所在?。

    不必小心翼翼、忍气吞声,

    如今别?说是泼王滢一杯酒,便是杀了温剡,

    也不必去跪什么伽蓝殿赔罪。

    “他是死不足惜,”崔循回握她的手,“除了温剡,还有何想做之事?”

    “还有王旖。”萧窈指尖划过他腕上的脉络,轻声道,

    “可我并不想立时杀她,

    想看看,王家?是否还会?如最初那般回护这个?女儿?”

    而今,

    王家?意识到大?势已去。

    族中子弟跪于宫门之外请罪,

    试图将起兵谋逆之事悉数推到王俭这个?已死之人身上,保全其他人。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重光帝不可能为此夷灭王氏上下数百口,引得朝野上下动荡不安,逼得狗急跳墙。

    萧窈也没心狠手辣到要那么些人为从前旧事陪葬,不过想借此机会?重创王氏,收归他们手中的权利、钱财。

    至于王旖的性命,无?需她亲自动手。

    她本不该明白这些事情?,可到如今已经能笃定地预料,不出两日王旖便会?“暴病而亡”。

    王旖一直以来张扬跋扈,所倚仗的家?族,会?在?利益的权衡之下弃了她,推她走上死路。

    崔循问?她还想做什么,萧窈垂首想了许久,发觉自己一时半刻的确想不出个?所以然?,倒是这段时日以来刻意忽略的疲倦涌上心头。

    她依偎在?崔循身侧,有气无?力地笑了声:“还是先?用饭吧。”

    因白日所见?,萧窈实则没什么胃口,只?捏着汤匙慢慢喝了碗莼羹。崔循也没怎么动食箸,配着那张清冷的脸,倒像是话?本里?餐风饮露的仙人。

    萧窈托腮打量片刻,慢吞吞道:“你有话?要说。”

    崔循颔首:“是。”

    “是怕我听了吃不下饭吗?”萧窈撂下汤匙,玩笑了句。

    可崔循并没笑,抬眼看向她:“你应知道,湘州兵马并没那么容易收拢妥当。而今晏游不过借着群龙无?首,得以暂时镇压下来,可想要将其中势力梳理清楚,收为己用,绝非一时半刻能成。”

    萧窈在?他的注视之下坐直些,眉眼间的笑意褪去。

    “你决意令晏游去往湘州,便注定,宿卫军统领的位置须得让出来。”崔循缓缓道。

    萧窈抬手按了按心口,尽可能平静道:“晏游离开之前,已举荐副官沈墉接替他的位置。”

    沈墉便是今日为她办事,率人劫下温剡之人。

    崔循一早就从慕怆的回禀中得知此人,也令人查过他的出身与经历,一针见?血道:“他虽有几分能耐,却坐不得这个?位置。”

    沈墉虽非寒门出身,可沈氏本就是衰颓的末流士族,在?建邺说不上什么话?,他又?是旁支子弟,平日往来交好的大?都是军中人士。

    别?说晏游举荐,纵然?重光帝下旨,也不见?得能服众。

    萧窈问?:“那你属意谁来接替晏游的位置?”

    见?崔循不答,又?追问?道:“陆氏子弟吗?”

    她话?音中不经意带出淡淡的讥讽。见?崔循皱眉,意识到自己态度多有不妥,只?得解释:“我并非对陆氏有何不满。只?是就先?前所见?,其中恐怕并无?通晓军中事务,能当好这个?差事的人。”

    时下士族以谈文论道为雅,大?都不屑于舞刀弄枪的军务,微末出身世代从军的“将种”一度成了鄙称。唯有桓大?将军这样?出身高门,据一州之地的人物,才得敬重。

    陆氏是鱼米之乡的富贵人家?,不会?自折身价,令子弟从军。

    若真遣个?一窍不通的去接手宿卫军,只?怕不多时,又?会?恢复早前散漫的风气,军中饮酒赌博甚至于狎妓。

    晏游勤勤恳恳费的心思悉数泡汤。

    “无?论谁去,皆有我照看过问?,”崔循修长的手指扣入她指间,十指交握,清冷的声音在夜色之中显出几分凉意,“卿卿,你不信我吗?”

    悬着的那把匕首终于还是落了下来。

    崔循先?前由着她糊弄,由着晏游接手湘州,不过是在?这里?等着罢了。

    萧窈红唇微抿,一时没能想出合适的答复。

    而崔循心中已有定论,实则并不需要她的回答,淡淡道:“你想做的事情?既已做完,今后不再为这些费心,不好吗?”

    “那我该做什么?”萧窈试图挣开他的手,却被攥得愈紧。终于还是没能维系住面?上的平和,语气生硬道,“日复一日呆在?后宅,料理庶务,翘首盼你归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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