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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哪知?竟闹出这么?一出,湘州上书陈情?,说是?王俭重病卧床,难以起身,回京路上舟车劳顿只怕是?要半路丧命,还请圣上开恩。

    奏疏是?前两日到的。

    崔循足不出户,却还是?知?晓了此事。

    重光帝并不意外,从书案上取了湘州送来的奏疏,令人递与?崔循:“王氏是?打定主意,不肯叫王俭回建邺。”

    崔循看过,开口道:“王氏忌惮您。”

    重光帝摇头?哂笑。

    正欲开口,却不可抑制地咳嗽起来,枯瘦的手指紧紧攥着衣袖,咳得撕心?裂肺。

    葛荣忙送了丸药与?茶水,服侍重光帝吃下,又拿捏着力道为他抚着胸口。

    崔循眼?皮一跳:“圣上这病由来已久,迟迟不见起色,许是?医师办事不力?”

    他虽知?晓重光帝身体不佳,但上了年纪的人,总难免会有病痛,而?今见此等情?形,才意识到情?况的严重性。

    若只是?帝王薨,倒没什?么?可为难的。

    大不了就是?再从皇室宗族中寻个适宜的,坐上这个位置,兴许生出的事端还会更少些。

    可重光帝是?萧窈的父亲。

    只这一条缘由,崔循便不希望他出任何事。

    “生老?病死?,本?就非人力所能更改,又何必苛责医师?”重光帝显得极为豁达,笑道,“便是?华佗在世,也没有回回药到病除的道理。”

    这话说得轻描淡写,若是?旁人,兴许也就一笑而?过。

    崔循却道:“臣识得一位名医,圣上若不嫌,臣愿去?信邀他来此,为您诊治。”

    重光帝想了想,颔首道:“也好。”

    -

    晌午时分,重聚在一处用了饭。

    因惦记着长公主明日便要离开,萧窈舍不得,便想着在宫中住上一晚。对上崔循的目光后,顿了顿,又改口道:“我想再陪姑母说会儿话,晚些时候再回府,你先回去?好了……”

    “无妨。恰好官署积攒许多事务,亟待料理。”崔循神色自若道,“我自去?官署,待宫门落钥前,于望仙门候你。”

    萧窈还没再开口,他便已经离开。

    “这是?怕你在宫中留着,又改主意不肯回去?,”萧斐一眼?看透,“啧”了声,“怎么?就看你看得这样?紧?”

    萧窈听出姑母是?在打趣自己,望了望天,破罐子破摔道:“许是?怕我跟您跑了吧。”

    萧斐抚掌大笑。

    及至傍晚,萧窈依言往望仙门去?,途中恰遇着了自祈年殿出来的晏游,结伴同行。

    “父皇召你是?有何要事?”萧窈防患于未然,立时补了句,“不准瞒我。”

    晏游无奈一笑,三言两句,将王俭之事同她讲了。

    “若真老?老?实实,吩咐什?么?做什?么?,就不是?王家人了。”萧窈讥笑道,“他若舍得下脸面,装疯卖傻,便是?派人去?往湘州,恐怕也查不出所以然。”

    晏游颔首:“圣上亦是?此意。”

    见萧窈垂眼?不语,他话锋一转,笑道:“你先前要的小雀,我已经令人送去?东阳王处给?小娘子。也要了几只送来建邺,届时给?你。”

    萧窈立时来了精神,笑盈盈道:“多谢你惦记着。”

    “记得你少时最喜欢这些小雀,”晏游看了眼?已经暗下的天色,回忆道,“还曾专程做了只小雀模样?的纸鸢,奈何怎么?都飞不起来。”

    萧窈凝神想了想:“是?了。还是?你帮我重新调了竹架,才得以放飞……”

    你一言我一语追忆旧事,不知?不觉间,已快到望仙门。

    萧窈因一桩趣事笑得眉眼?弯弯,抬眼?见着迎她走来的崔循,便停住脚步,向晏游道:“天色已晚,那就改日再叙。”

    晏游尚未开口,崔循已至,颔首问候。

    “晏统领。”

    “崔少卿。”

    两人客气得一如既往。

    萧窈自己对着晏游都不会叫表兄,更加难以想象崔循如此称呼晏游,索性就随他们去?了。

    “该回家了,”崔循隔着衣袖攥了她的手腕,眼?睫低垂,“卿卿。”

    第079章

    第

    79

    章

    因崔循这一声?“卿卿”,

    萧窈愣是没好?再多留,讪讪同晏游告别,匆匆离开?。

    崔循倒是不疾不徐。

    及至上了车,

    问道?:“怎么此?时倒急着回去了?”

    萧窈失语,

    克制着翻白眼的念头,

    敲了敲书案:“我原就是要来找你的。只是半路遇着晏游,说起要给枝枝的小雀,

    顺路聊几句罢了。”

    崔循道?:“你很喜欢枝枝。”

    “她生得?那样可爱,

    又?不哭不闹,

    任谁看了都会喜欢。”萧窈理所?当然道?,

    “东阳王离开?时,

    你不也叫人又?送了糖酥过去吗?”

    崔循微微颔首,

    并未反驳。

    他对孩子从来谈不上喜欢,

    只是萧枝乖觉,

    一口一个“姐夫”极为中听,便乐意多予她些?东西。

    萧窈托腮道?:“我今日听姑母提了王俭之事。”

    崔循只“嗯”了声?,

    不曾接话?。

    萧窈便咳了声?,追问道?:“他这样装疯卖傻,不肯回建邺,有?什么好?的法子辖制吗?”

    阳羡长公?主提过此?事后?,她心中也思?量过,

    只是想出的法子总有?诸多不足,

    便想着问问崔循的想法。

    “此?事自有?近侍、朝臣为圣上分忧,再不济,

    亦有?我在,

    ”崔循为她添了盏茶水,“又?何须你来烦忧?”

    这话?说得?贴心极了,

    萧窈一时无言以对,只好?接过茶盏,专心饮茶。

    马车停下时,日暮黄昏,天色已晚。

    萧窈心不在焉地跟在崔循身?侧,迎面遇着一人,懒懒瞥了眼,这才认出竟是崔韶。

    便站直了些?,颔首问候。

    她与崔韶实在算不得?熟悉,大都是场面上的往来,谈不上有?何私交,故而如今遇着也能坦然处之。

    相较而言,崔韶就显得?拘谨许多。

    目光落在她身?上,倒像是被灼了眼,转瞬间便挪开?。却又?不肯看崔循,支支吾吾片刻,才终于艰难地唤了声?“长嫂”。

    萧窈见此?情?形,后?知后?觉想起来,早前在学宫之时,自己仿佛是收过这位崔五郎一枝花。

    神情?顿时一言难尽起来。

    咬着舌尖,将那点讶异咽了回去。

    饶是崔循,也静默一瞬,这才开?口道?:“去吧。”

    崔韶点点头,匆忙离去。

    以崔韶这些?年来对长兄的孺慕,本不该如此?敷衍,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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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恭敬的。但他年纪轻,阅历浅,没有?办法看到喜欢的女郎成了自己长嫂,依旧淡然处之。

    明明是他先的。

    他先在祖父面前袒露自己对公?主的情?谊,祖父并不排斥这门亲事,还曾乐呵呵戏谑两句,笑他也到了“慕少艾”的年纪。

    但这门亲事被长兄给拦下。百般挑剔,说公?主如何不好?,不宜为世家妇。

    崔韶心中并不认同,只是没底气争辩,也想着长兄应当是高屋建瓴,更周全更妥帖。

    可到头来,等到的却是他娶了公?主。

    这又?算什么?

    双重打击之下,少年的心碎了一地,失魂落魄的。

    看起来颇有?些?可怜。

    萧窈看着崔韶单薄的背影远去,“嘶”了声?,又?抬眼看向崔循,却愣是没从他脸上找到半分不忍。

    除却最?初那短暂的沉默,崔循对此?再无其他反应。

    萧窈提醒:“你这样,五郎难保不会心生芥蒂。”

    “那是他的事情?,”崔循淡淡道?,“我并无什么要解释的。”

    做都做了,又?有?什么好?说的?低头认错吗?

    当日在崔翁面前,崔循东拉西扯,找些?自欺欺人的理由来回绝,而今名正?言顺,也坦然承认自己的私心——

    他就是不准任何人觊觎,打萧窈的主意。

    萧窈噎了下,对此?挑不出什么错,极轻地叹了声?:“这样不好?。”

    “你又?在可怜旁人了。”

    崔循不觉自己将崔韶这个弟弟称为“旁人”有?何不妥。

    萧窈心知他们并没什么兄弟情?分,也未曾想过强求他演什么兄友弟恭的戏码。只是心中直觉,他如此?行事,于人于己都不好?。

    但这话?不知该从何说起,也怕弄巧成拙,萧窈只好?反驳道?:“才没有?。”

    好?在崔循并未执着于此?,同回山房用晡食。

    夜色渐浓。

    萧窈沐浴梳洗后?,换了柔软的寝衣,任由青禾擦拭着潮湿的长发,目光扫过空荡荡的内室。

    “长公?子在前头书房。”青禾立时道?,“方才柏月来传了话?,说是长公?子尚有?公?务须得?料理,请公?主先一步歇息。”

    在车上时,萧窈就留意到崔循带了些公文回来。

    她垂眼想了会儿,待到长发半干,并没安置,反而披了外衫出门。

    书房四下燃着烛火,隔着屏风,依稀可见书案后端坐着的身?影,似是提笔在写些?什么。

    萧窈只瞥了眼,柏月已然知情?识趣退下,并未通报打扰。

    她趿着丝履,轻手轻脚地进了内室。哪知才绕过屏风,便四目相对,被他看了正?着。

    崔循无奈:“夜间风寒,怎么就这样过来了?”

    “睡不着,”萧窈踱至书案前,“便想着来看看你在做什么。”

    崔循触及她发凉的指尖,微微皱眉,正?要叫她披上一旁的鹤氅,萧窈已看出他的打算,犯懒道?:“你帮我暖暖就是。”

    萧窈才沐浴过,松松散散系着的外衫之下,是柔软的寝衣。长发不曾再绾起,有?几缕散在身?前,婉伸膝上。

    衣摆铺散,犹如娇艳的花瓣。

    崔循拢着她的手:“都是些?无趣的事情?。”

    萧窈点点头,贴近了些?,有?意放软声?音:“我还是惦记着白日之事。想听你讲讲,譬如王俭这样的事情?,该如何料理?”

    修长的手指摩挲着她的腕骨,崔循反问:“为何?”

    “不懂的事情?,便想问个明白,是人之常情?。”萧窈煞有?介事笑道?,“我这样上进,求知若渴,你不该欣慰才对?”

    崔循道?:“我不是你的教书先生。”

    “的确不是。”萧窈不甚规矩地跽坐着。因有?求于人,只好?隐晦道?,“先生们都知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的道?理,你却不明白,只想叫我什么都不做,等着你喂来的鱼。”

    崔循听出她意有?所?指,便也道?:“那你可知民?间还有?一句俚语,叫做‘教会徒弟,饿死师父’。当真倾囊相授,焉知徒弟不是个没良心的,学成后?便不管不顾了。”

    萧窈:“……”

    她只好?装傻,扑到崔循怀中,闷声?道?:“藏私不好?,你不要那样。”

    崔循抬手将她抱了个满怀,沉默片刻,终于还是叹道?:“你当真想学?”

    萧窈认真地点了点头。

    从没人教过她这些?。

    宫中的傅母们会教她背士族谱系,教她行走坐卧的诸多礼仪;班漪好?上许多,会循循善诱,教她一些?未曾想过的道?理。

    但她每每对着朝局正?事,依旧无从下手,难以周全。

    她贴得?极近,暗香涌动,看过来的眼眸清亮如水。

    崔循定了定神,正?色问道?:“你知晓此?事,如何作想?”

    “乍听姑母提及时,我想,应遣个聪慧的人去往湘州探望,总能叫王俭露出马脚,戳破他欺君罔上。”萧窈顿了顿,沮丧道?,“可又?一想,恐怕没什么用处……”

    若当今君强臣弱,自然能以此?治王俭的罪。可偏偏并非如此?。这本就是个心照不宣的谎言,戳破不戳破,有?何意义?

    更何况湘州是王俭的地盘。

    哪怕再怎么昏聩无能,也是条地头蛇,若真翻脸有?谁能确保自己全身?而退?

    崔循听她反思?罢,开?口道?:“倒也并非全然不可行。”

    萧窈疑惑。

    “卿卿,是你太过心软。”崔循绕了缕她的长发,缓缓道?,“不必寻什么纰漏治罪,遣使者前往湘州,令他假意投诚,见面便杀王俭。湘州无首,正?宜分而化之,对外宣称王俭病故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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