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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崔栾被问得无言以对。他看这?桩亲事,就当?真只是?亲事,并?未想过这?么多。沉默片刻后迟疑道:“公主只是?个年纪轻轻的女郎……”

    “可琢玉会为她失了理?智,不管不顾。”因上了年纪的缘故,崔翁眼皮微垂,面?无表情时便显得不大和善,“他已经做了太多不该做的事情,若再听之?任之?,焉知将来会如何?”

    先前王旸伤得半死?不活。流言蜚语有?说他这?般是?因与旁人争抢妓子,动了拳脚,也有?说他饮酒过多,自高?处跌落才会落得如此。

    崔翁一直不大看得上这?个外孙,起初并?没放在心上。

    只是?往常遇着这?等事情,纵然王氏不过问,崔云舒总要回娘家哭上一场,既为诉苦,也为催促崔循做些什么为她“主持公道”。可这?回她却并?没回来,甚至没吩咐婢女递话。

    崔翁觉出不对,查探无果?,便叫心腹老仆暗暗去问了女儿,最后得到了令他心惊的回答。

    他曾为此大怒,一度想将崔循叫来责骂、重罚,可思来想去,最后还是?作罢。甚至装聋作哑,当?作并?不知情。

    崔翁了解崔循,也正因此,才更清楚地意识到他的逐渐失控,知道不应再用以前的方法规训。

    年初他曾假托儿媳名义将萧窈请来别院,拂了她的颜面?,给她难堪。原本是?想令萧窈知难而退,两人就此离心,谁知崔循转头?就送了一份“大礼”,促成?学宫收纳寒门学子之?事。

    如今若再要计较,只会适得其反。

    崔循是?撑起崔氏门庭的顶梁柱,这?些年崔翁从来以他为荣,却不曾想,有?朝一日竟会忌惮他。

    而这?一切,皆因萧窈而起。

    崔栾沉默良久。他虽不清楚究竟发生过什么,却也知道,崔翁不可能无缘无故将话说得这?样重。

    放下空空如也的杯盏,叹道:“您不允琢玉娶公主,他也不会另娶旁人的。”

    崔翁缓缓道:“我岂会不知?”

    崔栾眼皮一跳,心中直觉不大好。犹豫再三,还是?斟酌道:“琢玉素来敬您。便是?有?什么话,耐着性子说与他听,想来总是?能听得进去些。”

    崔翁瞥他一眼:“你担心我会对公主动手?”

    崔栾哑然。面?上虽摇头?,心底却着实有?此担忧。

    因他这?位父亲实在也不是?吃素的,若不然,岂能教出崔循?

    “我不至于这?般蠢。”崔翁冷笑,“他如今喜欢得正紧,公主若真有?三长?两短,只怕连自己姓什么都不认了。”

    崔栾暗暗吃惊:“琢玉不至于此……”

    崔翁不再多言。

    他并?没要仆役代劳,亲自在尖利的鱼钩上挂了蚀食,手臂轻轻一震,已带着鱼线远远抛出。

    没入湖面?,泛起涟漪。

    –

    秋高?气爽,栖霞满山苍翠。

    阳羡长?公主来信,说是?枫叶将红,已备美?食美?酒相?候,邀萧窈共赏美?景。

    昔年借居长?公主的温泉别院养病时,萧窈曾看过满山枫叶尽染,记忆尤深。当?即便写了回信,应

    铱驊

    允下来,令前来送信的内侍带回去交给长?公主。

    “收拾行李。咱们先回宫一趟面?见父皇,待将回禀了此事,便启程往阳羡去。”萧窈一扫午后的困倦,兴致勃勃盘算,“这?时节过去,恰能赶上姑母那里?的螃蟹宴、菊花酒……”

    翠微见她这?般高?兴,含笑应了:“公主想要在阳羡留多久?”

    萧窈面?露犹豫。正琢磨着,却见青禾轻手轻脚进门,不由疑惑道:“这?是?怎么了?”

    青禾咳了声,声音却依旧很轻:“前边传话,说是?崔少卿来了。”

    萧窈愣了愣,下意识环视四周,再三确定自己是?在行宫的书房,而非学宫后,不由得有?些惊讶:“他来做什么?”

    自她搬到行宫,从来没人造访,可以说是?门可罗雀。崔循此举便显得格外特殊。

    青禾摇摇头?,又问道:“要请人进来吗?”

    萧窈并?没费神多想,随口道:“兴许是?有?什么紧要的事,请他进来就是?。”

    第056章

    第

    56

    章

    崔循到时,

    行宫外停着套好的马车,婢女们?正?陆续将收拾好的箱笼等物送上车,一看便知是主人家要离开。

    他不动声色扫过,

    目光落在六安身上。

    六安素来钦佩这位少卿大人,

    若不然,

    当初萧窈牵扯进王闵之死被困于扶风酒肆时,也不会?求到他那里。

    而?今见崔循出现,

    虽惊讶,

    却还是立时迎上前问候:“少卿来此?,

    可是欲见公主?”

    崔循颔首:“是。”

    六安立时遣了婢女进去?通传。

    崔循抬眼看向一旁的车马,

    有意无?意道:“公主若只是回宫小住,

    应当不必如此?大费周章才是。”

    这事原也不是什么秘密,

    崔循若想知道,

    他日稍一打听便能?明了。六安便没隐瞒,

    恭敬道:“公主令我等收拾行李,欲往阳羡。”

    崔循因“阳羡”二字皱了皱眉,

    不再多言,垂眼看向阶下的青苔。

    六安是极擅察言观色的好手,哪怕对方没再多问半句,却还是敏锐地觉察到,崔循的心情仿佛不如来时。

    他时常随萧窈出行,

    早就?知道两?人之间?的关系非同寻常。但眼观鼻鼻观心,

    只当做自己一无?所知,并不多嘴。

    好在不多时,

    青禾便出来传话,

    请崔少卿入内详谈。

    萧窈揣度着此?去?少说也得大半月,衣物这样的行李自有翠微她们?收拾,

    书?稿却得她自己决定带哪些?。

    到了阳羡兴许无?暇看书?,但往返路上无?聊至极,恰能?以此?打发?时间?。

    她听到崔循的脚步声,余光瞥见天青色衣袂,却并没抬眼,边翻看书?稿边问:“你怎的来了?”

    因在行宫不出,萧窈穿着件半新不旧的鹅黄衣衫,长?发?只用了根玉簪随意绾起,有几缕碎发?散下,看起来散漫极了。

    崔循在书?案前站定,并未回答,反倒是唤了声她的名字。

    萧窈这才终于仰头看他,疑惑道:“何?事?”

    “你我已经许久未见。”

    崔循面无?表情,声音也透着股冷淡,以致萧窈起初并没听出这是抱怨,愣了片刻后方才反应过来。

    她抿了抿唇,学着他的模样一本正?经道:“有许久吗?也就?十来日吧……”

    崔循本就?有许多事务需要处理,隔三差五才能?来学宫一趟,近两?回还都赶上萧窈未曾过去?,并没见成。

    今日又是如此?,这才找来行宫。

    崔循避过她的打趣,径直问:“我方才在外,见仆役收拾车马。”

    萧窈点点头:“姑母邀我去?阳羡住上一段时日,游山玩水,赏红枫。”

    只是“住上一段时日”,而?不是搬去?阳羡。

    崔循先是几不可查地松了口气,沉默片刻又问:“一段时日是多久?”

    “说不好。”萧窈被翠微问过,自己也在琢磨此?事,漫不经心道,“兴许十天半月,若是玩得高兴,又或许待到年节前姑母来建邺朝拜,再同她一起回来……”

    这话像是玩笑,但以萧窈一贯行事,却也并非全然不可能?。毕竟她本就?玩心重,又与长?公主性情相?投。

    崔循查过萧窈的生平,知晓她曾在阳羡住过许久。于她而?言,除却重光帝,长?公主兴许算是最为?重要的长?辈了。

    她性情中那点不顾世俗礼仪的散漫,兴许与其脱不开关系。

    再一想传闻中长?公主养着的那些?“乐师”,崔循的神色便没那么从容自若了。

    近些?年关于阳羡长?公主的流言蜚语已不似早年那般甚嚣尘上,但仍有传言,说她好美色,周遭侍奉之人皆是上乘容色。

    而?萧窈……

    崔循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萧窈莫名其妙,辩白道:“我纵是去?得久些?又如何?呢?父皇都不会?说什么,你要约束我不成?”

    崔循确实?想约束她。

    譬如除却来去?途中耗的功夫,在阳羡待上一旬正?好,足够她与长?公主叙旧、游玩,而?他们?之间?也不至于分别太久。

    但诚如萧窈所言,重光帝都未曾说什么,他更没资格。

    故而?只是在旁坐了,一言不发?看她整理书?册。

    萧窈收拾得七七八八,瞥了他一眼。

    只见崔循神色寡淡,分明心情不佳,却又偏偏不曾拂袖离去?,倒像是在等着她开口。

    她拢起一卷竹简,目不转睛地盯着崔循看了片刻,解释道:“并非是戏弄你。只是姑母行事从来随性,兴许会?有旁的安排,我总不好拂她的好意……”

    崔循垂眼:“你爱重长?公主,旁人说什么,自是不会?放在心上。”

    萧窈噎了下,想了想又觉好笑:“你怎么还要同我姑母比较?”

    “我若今日不来,你可会?遣人告知?还是不告而?别,直到哪天我从旁人口中得知你已经离了建邺?”

    崔循语气平静,并无?波澜,但任谁都能?听出他话中的不悦。

    萧窈短暂沉默片刻后,勉强寻了个借口:“事出突然,行李都是才开始收拾的,还没来得及告诉旁人。”

    想了想,又补了句:“这时候,我阿父兴许都还不知此?事。”

    她虽然已经遣人提前回宫知会?重光帝,但算着时辰,此?时应当还未面圣,故而?这句倒也算不上扯谎。

    只是这说辞非但没有令崔循的神色好转,反倒雪上加霜。

    萧窈看着,只觉崔循真应当庆幸爹娘给了这么一张容色出众的脸,便是这样,也不会?叫人觉着厌烦。

    眼见此?事仿佛过不去?,她心下叹了口气:“好吧。”

    说着,倾身凑到崔循面前,放软了声音:“此?事是我考虑不周,少卿大人有大量,就?别计较了吧。”

    崔循眼瞳微缩,错开视线。

    萧窈无?奈地磨了磨牙,只得将话题绕回最初,掐着指节算道:“我难得再去?阳羡一趟,又与姑母许久未见,总没有只住几日的道理……最迟霜降前后,总会?回来的。”

    她自问态度极好,已然让步,哪知崔循依旧无?动于衷。

    萧窈瞪圆了眼,“你想要我如何?”这样的质问已然到嘴边,却只听他淡淡道:“公主信用堪忧。”

    令人不禁怀疑这是在暗示风荷宴那夜的“允诺”。

    萧窈实?在是怕他再一本正?经地提什么亲事,咬了咬唇,鬼使?神差的,倒是有了安抚他的主意。

    两?人之间?的亲热或是因心绪起伏一时意气用事,又或是催、情药醉酒使?然,不清不楚的,与虚无?缥缈的春梦没有什么区别。

    上回在玄同堂,萧窈虽清醒,却始终被崔循遮着眼,云里雾里。而?今无?比清醒地看着崔循,主动贴近,就?全然是另一种感觉了。

    肌肤相?贴之际,她还是下意识闭上眼,亲了下还没来得及退开,就?被崔循抬手扣了后颈。

    带着薄茧的手指揉捏着后颈细嫩的肌肤。他有意控制手上的力气,并不重,却也令她无?法离开。

    与上回相?比,此?次亲得并不凶狠,没有那种几乎喘不上气来的窒息感。萧窈能?够清楚地分辨出他衣上浅淡的檀香,又仿佛随着两?人的亲近,逐渐将她整

    铱驊

    个人都包裹起来。

    萧窈喘了口气,只觉身体发?软。连带着想起前回的疑惑,有气无?力瞪了崔循一眼:“你对这等事,为?何?如此?熟稔?”

    崔循问:“你不清楚?”

    萧窈下意识道:“我为?何?会?知道?”

    “风荷宴那夜,你缠了我许久……”

    崔循修长?有力的手拢在萧窈腰间?,不容她躲避,目光从她嫣红的唇滑落,看过白如凝脂的脖颈、因呼吸急促而?起伏的胸口,最后落在如花瓣铺散开来的衣裙上。

    虽只是一句带过,却又好似什么都说了。

    那夜的记忆太过深刻,他至今仍记得,触碰何?处时萧窈的反应会?更为?强烈些?,也记得被取悦时,她那些?破碎的喘息。

    这话题有些?危险,萧窈下意识想要岔开,干巴巴道:“我前几日想寻前朝卫大家的山海经注,学宫藏书?楼未见。师父说他曾有一册手抄本,只可惜未曾带来建邺,又说原书?应当藏于你家……”

    崔循稍一思忖,颔首道:“明日令人送予你。”

    萧窈点点头,正?犹豫着该再问些?什么,却只听他忽而?问道:“你时常去?藏书?楼?”

    萧窈满是疑惑地看向他。

    崔循也知道自己问得太过突兀,低声解释:“近日来学宫,听闻你对管越溪照拂颇多。”

    萧窈:“……”

    她翻了个白眼:“分明是谢晖那些?个士族子弟看不惯管越溪,总是变着花样地折腾、为?难他,我看不过眼,便找了个由头叫他帮我抄书?。如此?一来,他有名正?言顺的差使?,也能?静下心好好钻研求学,不必在那些?琐事上浪费心力。”

    萧窈自问行事坦荡,而?今说起此?事也理直气壮,只是因带着些?对谢晖等人的厌恶,便显得有些?不耐烦。

    崔循抽出她发?上摇摇欲坠的玉簪,看着青丝如流水般倾泄而?下,语气微妙道:“你可怜他。”

    萧窈猝不及防,看着铺散半身的头发?,没好气道:“那也是因为?他确实?不易。”

    崔循缄默不语。

    “你怎么这样不讲道理?”萧窈反手攥着他的手腕,却没能?夺回玉簪,无?奈地叹了口气,“难不成从今往后,我不同任何?男子多说一句话,才能?如你的意?”

    崔循喉结微动,只觉萧窈所说的假设颇具吸引力,最好不单单是男子,如阳羡长?公主这样被她爱重的女郎也不要有。

    可事实?并非如此?。

    在萧窈心中,有太多人、太多事比他更为?重要,总是令他难以心安。

    但理智告诉他,这样的话说出来只会?吓到萧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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