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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王滢惨叫出声时,身后跟着的女郎谁都没反应过来。

    待到见她捂着额头,殷红的血依旧从?指缝中涌出,沿着白皙细嫩的脸颊躺下时,吓得纷纷后退,亦有人惊叫出声

    弋?

    。

    再后缀着的婢女冲上前时,王滢已跌坐在地,哀哀痛叫。

    婢女们吓得面无人色,话都说不?顺畅,还?是其中有个?年长些的,勉强寻出两分理智,吩咐:“耽搁不?得,按紧伤处,速速送四娘子?去医师处。”

    王滢既是客,又是王旖的亲妹妹,出了这样大的事情,立时有人前去回话。

    王旖正?与从?前在建邺时闺中的朋友闲谈,先是说些荆州风物。众人皆已成亲,聊着聊着,少不?得又提及翁姑如何、夫婿如何、儿女如何。

    她得天独厚,无一不?好,自是又受了一番恭维。

    觑着时辰差不?多,正?要打算与众人一道移步宴厅,婢女却着急忙慌赶来,回了王滢受伤之事。

    王旖脸色微变,周遭立时有人关切道:“是出了什么岔子??”

    “不?算什么。”王旖的失态转瞬即逝,向?她们笑道,“我家小?妹一时不?慎受了伤,已吩咐医师看顾,咱们先入席,别误了时辰才是。”

    王旖心?中虽惦记王滢,但今日是一双儿女生辰宴,筹备许久,断然没有为此致使各家女眷们空等许久的道理。

    她若不?出现?,必然会招致非议。

    各家会背后议论筹备不?力,自家妯娌本就酸她受桓翁重视,必然也等着看笑话。

    她素来爱颜面,不?肯落于人后,故而衡量之后还?是遣了贴身婢女过去探看,自己落落大方带着一双儿女出席宴会。

    酒过三巡,婢女白着一张脸来回话。

    她跟在王旖身边多年,见多了后宅中的算计,本不?该这般失态的。但在医师处看了四娘子?的伤,心?有余悸,埋着头轻声道:“四娘子?伤得厉害,已经昏过去,好不?容易才勉强止了血……好在性命无虞。”

    王旖先前只知她受伤,并?不?知是何程度,听到“性命无虞”四字后神色一僵,难以置信看着婢女。

    婢女轻轻点了点头。

    她与王滢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姊妹,纵不?提姊妹情深,王滢在桓氏出了这样大的事情,如何同?娘家交代?

    王旖终于坐不?住,假托更衣,起身离席。

    萧窈与谢盈初同?席,正?聊着那篇《秋风曲》,余光瞥见月白色的衣摆扫过,微微停顿。

    谢盈初看了眼,轻声为她解释:“听人说,四娘子?早些时候受了伤,夫人想必是惦记着妹妹,放心?不?下。”

    王滢出事时,谢盈初并?不?在侧,只是听陆西?菱提了一句,故而有所了解。

    萧窈讶然:“居然如此?”

    谢盈初点点头:“也是飞来横祸。”

    “是啊。”萧窈敷衍地附和了句,便不?再提及,依旧聊琴谱。

    待到酒足饭饱,宾客们陆续告辞,萧窈亦起身。

    只是才出宴厅,迎面撞上带着仆妇、婢女回来的王旖。

    王旖亲自看过自家小?妹的伤,而今脸色已经不?大好看,甚至连客套话都没有,径直问她:“敢问公主,宴会开始前你在何处?”

    萧窈作?势怔了怔,这才道:“园中奇花异草繁多,自是赏玩风景。”

    “那公主可知,阿滢为人所伤?”

    萧窈点点头:“方才在宴上,听人提过一句。”

    “阿滢说,此事系公主所为。”王旖目不?转睛盯着,试图从?她脸上看出些许破绽。

    萧窈未曾惊慌,倒像是觉着荒谬,失笑道:“与我何干?”

    “我亦盼着公主清白。只是方才问过,才知为公主引路的婢女被支开,旁人也未曾见过你。故而还?请公主仔仔细细多想想,自己究竟去了何处?”王旖咄咄相逼,“若是无从?佐证,兴许阿滢所言便是事实呢?”

    萧窈目光从?她身后跟着的健妇身上扫过,眉尖微挑:“我竟不?明白,夫人这是想做什么?”

    “阿滢伤重,此事既发生在桓家,焉能不?清不?楚揭过?何况若是今日若是不?查明,公主就此离去,今后岂非愈发难以分辩清楚,于公主清誉亦有损害。”

    王旖将话说得再怎么冠冕堂皇,也改变不?了本质。

    萧窈神色沉了下来,冷声道:“夫人敢这般胁迫,可见是当真不?将天家放在眼中了。我却想问一句,这是桓氏的意思,还?是王氏的意思?”

    王旖眸光闪烁,一时语塞。

    尚未离去的宾客聚集在侧,原本还?有人窃窃私语,闻言,不?约而同?静了一瞬。

    心?知肚明是一回事,说出口就是另一回事了。

    王旖咬了咬牙,避而不?答,反问道:“公主这般顾左右而言他?,可是心?虚?今日园中宾客繁多,但凡有人能站出来为你作?证,阿滢出事时与你同?在一处,我自当赔礼道歉。”

    她目光扫过,随后有人会意帮腔,作?势深思:“宴会前,仿佛的确不?曾在园中见过公主……”

    连带着旁人也开始议论。

    声音并?不?大,但交叠在一处,像是要将她推到了悬崖边,无论可走,坐实此事。

    萧窈冷笑了声,正?要出声反驳,却被打断。那声音清冷,算不?得有多洪亮,却霎时压过了周遭嘈杂私语。

    “彼时殿下与我共处。”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那位素来冷淡疏离的崔长公子?立于阶下,分明是仰望的姿态,却依旧令人不?敢轻视。

    此处是女眷们聚集的宴厅。崔循立于层层台阶之下,并?未上前,只向?脸色骤变的王旖道:“循愿为殿下佐证,夫人可还?有何质疑?”

    宾客们从?初时的震惊中缓过神,看了看阶下长身玉立的崔循,又看了看一旁的萧窈,终于意识到此言何意。

    众人屏息,脸色精彩纷呈。

    第051章

    第

    51

    章

    在场宾客中,

    纵使是方才附和王旖帮腔的,心中也不见得就真?认为此事系萧窈所为。

    毕竟她也不过就是个年纪轻轻的女郎,身?量纤纤,

    哪里就能王滢打得头破血流?若有真?凭实据,

    王旖又岂会在这里空费口舌功夫?

    但两方针锋相对,

    权衡利害,自然?还?是该站在王旖那边。

    毕竟她们那时的确未曾见过萧窈,

    倒也不算胡言。至于这污水泼在萧窈身?上,

    最后?能否坐实,

    又如?何收场,

    就与她们没什么干系了。

    只是谁也没想到,

    崔循居然?会露面,

    插手此事。

    这可是崔循,

    出了名的不好亲近。

    同为双璧,

    谢昭与女郎们在雅集相逢,有时还?会探讨几句文辞乐理,

    崔循则不然?。

    就未曾见过他对谁另眼相待。

    以?崔循的出身?、相貌,原也是女郎们最为心仪的夫婿人?选,这些年来爱慕者繁多,其中也有煞费苦心者,最后?却都?铩羽而归。

    眼下他却站出来,

    主动挑明早前萧窈与他同处。

    不知多少道目光在他二人?之间?流转,

    萧窈先前存有疑点的行踪,而今落在众人?眼中,

    则成了别的意味。

    时下男女大?防虽并不严苛,

    但平白无故,亦不会这般有意避开旁人?独处。

    萧窈一个字都?没说,

    但她与崔循的关系,在众人?看来已经算不得“清白”了。

    而向来八面玲珑的王旖,脸上的神情已十分勉强,任谁都?能看出她的错愕与心惊。

    崔循的问话?直指她,避无可避。

    王旖掐着掌心,令自己尽可能镇定下来,权衡局势道:“长公?子?既如?此担保,我自信服。想来是婢女传错话?,以?致生了误会,险些冤枉公?主,实在是我的不是……”

    此时的王旖显得分外通情达理,与方才咄咄相逼的模样判若两人?。萧窈又冷笑了声。在这空旷的室外,她满是讥讽的笑声格外明显,令人?难以?忽略。

    王旖抿唇,斜睨了眼。

    有一身?着石青衣裙的妇人?硬着头皮站出来,讪讪笑道:“夫人?想是惦记着四娘子?的伤,一时情急,亦是情有可原。今日原是喜事,公?主便看在小寿星们的份上,体量几分吧。”

    有她挑头,众人?熟稔地?打起圆场,倒一团和气?起来。

    萧窈眼中的嘲讽之意愈盛,看向阶下站着的崔循。

    宽袍广袖,长身?玉立,微风拂过衣袂飘飘,好似遗世独立的谪仙人?。神

    弋?

    色之中并无矫揉造作的深情,只抬眼看她,目光平静而温和。

    像是在等着她一步步走下台阶,走向他。

    仿佛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他总能从容解决,令她平稳落地?,不至有任何折损。

    众人?也都?看出来他这是在等萧窈,互相交换着眼神,只等两人?离开后?,再好好琢磨一番。

    可萧窈并没就此离开。

    “夫人?说是误会,我却仍有一事不明。”萧窈抬眼看向王旖,迎着她惊讶的目光,不疾不徐道,“方才夫人?领着些健妇、婢女气?势汹汹过来,硬生生将我拦在这里,意欲何为?”

    “是想搜身??”

    “还?是要?将我扣在贵府,当作犯人?审问呢?”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王旖这事办得不妥,她自己岂会不明白?只是小妹伤成那副模样,纵然?性命无虞,可她这样一个爱美的女郎,破相与要?她的命又有什么区别?

    小妹醒过来后?,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咬死了此事与萧窈脱不开干系,抱着她的手臂求她为自己做主。

    王旖心知肚明,若今日查不出所以?然?,任由萧窈离开,将来就更?不能指望有何眉目。

    只能当机立断,逼萧窈露出破绽。

    成与不成,总得将此事先按在她身?上,以?待来日慢慢计较。

    可萧窈始终未曾松口,对答间?不见心虚,并未露出什么破绽。

    这种不占理的事情本就是一鼓作气?,再而衰。被崔循横插一手后?,再被萧窈质疑,王旖也无法如?先前那般强硬,只得扯了扯唇角:“公?主说笑了。”

    “夫人?先前那般,也是同我开玩笑不成?”萧窈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夫人?若真?想查明真?相,自当询问那些随侍在侧的婢女。莫非她们有谁见着我对四娘子?拳脚相向?以?致夫人?不管不顾,恨不得将我拘起来严刑审问。”

    王旖沉默。

    她自然?问过,可随侍的婢女只说未曾觉察到任何异常,听着惨叫声时,四娘子?已经血流不止。

    “四娘子?受伤,夫人?心急是人?之常情,无可厚非。只是早前听了许多,说夫人?如?何聪慧干练,操持庶务又是如?何信手拈来……”萧窈有意顿了顿,忽而笑道,“今日一见,才知不过尔尔。”

    她这番话?,已是将王旖的脸面踩在地?上,不留半分情面。

    王旖自小到大听惯了奉承,从未有人?敢这般贬低她,原本苍白的面色隐隐发青。她下意识看向周围宾客,对上各式各样打量视线后?,又因深感羞辱而微微涨红。

    哪怕因出身?而天然?站在一处,她们之间?就当真?亲密无间?吗?萧窈并不这么认为。也不觉着以王氏姊妹这样倨傲、目下无尘的性子?,能有多少真?心相待的知交好友。

    想看她们笑话的人,难道会少吗?

    萧窈毫不怀疑,方才这些话?用不了几日就会渐渐传开,为人?议论。

    王旖若是那等心胸豁达,不在意旁人?如?何议论的人?,自不会有什么损伤。可她显然?不是。

    王氏姊妹这些年的日子?过得太过顺遂。做惯了嚣张跋扈之事,便极容易飘飘然?,总觉着人?人?都?会任她们拿捏,乖乖让路。

    可萧窈没打算让。

    话?说到这份上,已经没人?敢上前打圆场,及至见着闻讯赶来的桓维,暗暗松了口气?。

    桓维原本在前厅饮酒、招待宾客,听了仆役回禀,行完一巡酒令后?起身?离席。

    不曾想这么会儿?功夫,就闹到这般地?步。

    他先问候崔循,寒暄两句后?,拾级而上。

    桓维与崔循年纪相仿,略大?两岁,因他长在荆州,故而不常往来。但他对崔氏这位长公?子?印象极好,深知其非泛泛之辈。

    至于王旖……

    桓维淡淡看她一眼,叹了口气?,向萧窈行礼道:“拙荆冲撞殿下,多有失仪之处,还?望殿下海涵。”

    萧窈头回见桓氏这位长公?子?,只见他身?形高大?,剑眉星目。便正如?晏游所言,并非那等绣花枕头似的纨绔,一看便知应是军中历练过的人?。

    虽不知心中作何想法,但至少明面上,是挑不出半分错的。

    萧窈微微颔首,亦叹道:“见长公?子?这般,我才敢松口气?,不至提心吊胆。”

    周遭有年轻的女郎神色一言难尽,隐隐想翻白眼。就萧窈方才与王旖针锋相对,乃至出言讥讽的架势,实在叫人?看不出来“提心吊胆”到哪里了。

    却也有人?正色,收起了看热闹的心思。

    桓维道:“招待不周,实是罪过。”

    萧窈舒了口气?,道声“无妨”,施施然?下了石阶。

    及至走近,神色复杂地?瞥了崔循一眼,原本的伶牙俐齿此刻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毕竟无论说什么,也无法撇清两人?之间?的关系。

    落在旁人?眼中不过欲盖弥彰。

    崔循却是神色自若,待萧窈行经身?前,自然?而然?地?跟上她的脚步。

    走出一段路后?,见他仍跟在身?侧,萧窈磨了磨牙,终于还?是没忍住质问:“少卿今日之举何意?”

    崔循道:“自是为你解围。”

    这话?说得坦然?,有那么一瞬,萧窈觉着自己若是不恳切道谢,简直像是狼心狗肺。

    可她实在说不出口。

    甚至隐隐有些不满道:“你纵不来,难道王旖真?能拿我如?何不成?”

    连她都?能看出来王旖不过虚张声势,崔循难道会看不出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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