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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而今听着那些道理,她只是侧了侧脸,彻底埋进臂弯中。

    崔循无奈,挪到她身侧,稍稍用了些力气?。却见她才直起身,就?又倒在他怀中,话音里透着些不?悦,抱怨道:“不?要吵……”

    他身形一僵,没再动弹,像是生恐惊动暂且栖息停留的蝴蝶。

    萧窈鼻端盈着熟悉的木香,顺势在他怀中寻了个更为舒服的姿势,沉沉睡去。

    她很轻,身体柔软,尤其是在入睡后,仿佛整个人都没了骨头,抱在怀中好似一团棉絮。

    身量不?算高,手亦小,在他掌心对比分明。

    叫人不?敢多用一分力气?。

    崔循目光逐渐黯下,喉结微动,良久后终于还是低头,克制地在她指尖落了一吻。

    第050章

    第

    50

    章

    萧窈不?知自己睡了多久。迷迷糊糊睁眼时,

    最先看见的是澄心?堂雕琢古朴的海棠花窗。

    天际堆叠着大片橙红色的火烧云,金霞漫天,辉光绚烂。

    夕阳余晖洒下,

    依稀可见尘埃飞舞。

    她被这样的景象迷惑,

    定定看了许久,

    直到被熟悉的声音惊醒。

    “时辰不?早,该回去了。”

    不?知是否错觉,

    崔循此时的声音并?不?如往常那般清冷,

    反透着些许温柔的意味。

    萧窈愣了愣,

    意识到自己正?枕在崔循膝上后,

    忙不?迭起身。却又因刚睡醒,

    起得太急,

    尚未坐直便顿觉眼前一黑。

    崔循扶了她一把,

    无声叹道:“慢些。”

    “你……我为何会……”萧窈扶额,

    对上崔循温和的目光后,嘴上磕绊了下,

    一言难尽地指了指他?膝头。

    “你听琴时,不?知不?觉睡过去了。”崔循既不?见尴尬,亦不?见窘迫,神色如常道,“我原想唤你回去歇息,

    你不?肯,

    反倒扑我怀中。”

    这么说起来,仿佛全是她的不?是。

    萧窈红唇微抿,

    艰难道:“你为何不?推开……”

    还?未说完,

    便觉着这对话似曾相识,不?由得沉默下来。

    崔循言简意赅道:“我非圣人。”

    秦淮宴后,

    他?对萧窈的心?思不?再遮掩,早已昭然若揭。

    萧窈抱膝坐于蒲团上,难得自我反思一番,也觉着自己那般随意在崔循身边入睡,多少有些不?妥。

    但她本就散漫,心?中又对崔循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信赖,便没顾忌许多。

    此时再说什么都无用?。

    她将长发拢至肩侧,以手梳理,却忽而又想起旁的,小?心?翼翼道:“你我这般……不?曾有人来吗?”

    崔循若有所思,在她愈发紧张之际,这才又道:“未曾。”

    萧窈松了口气?,又站起身打理衣裳。

    崔循不?言语,依旧端着地跽坐着,看她抚平红裙上的褶皱,打理腰间系带,目光渐沉。

    此时若有人来,见此情形,少不?得是要误会的。

    但澄心?堂本就是僻静之地,松月居士将议事堂改在学宫官廨处后,平日就更不?会有谁来。

    萧窈打理妥当,欲盖弥彰般咳了声,轻声道:“那我先走了。”

    说完没等崔循开口,已大步离开。

    屋中本不?该疾行,但萧窈从?没这些忌讳,几乎转瞬间,艳丽如火的衣袂在房门处闪过,人影已消失不?见。

    崔循目送她离开,复又垂了眼,指尖碾过素白袖口,轻轻勾起一根长发。

    纤长的青丝绕在指尖,乌黑细软,仿佛犹带丝丝缕缕幽香。

    又兴许是萧窈在膝上枕了太久,他?惯用?的檀香混了她身上的气?息,早已被搅得不?似从?前。

    -

    桓氏这场筵席定在六月初一,是家中那对双生子?的生辰。

    寻常士族小?辈生辰断然不?会有这样隆重的阵势,但桓翁初见重孙、重孙女,只觉玉雪可爱,老怀甚慰,特地吩咐了要大办特办。

    族中自然不?敢怠慢,更是为此广发请帖。

    除却沾亲带故的,就萧窈这样没什么干系的,也一并?请了。

    王滢为此不?大高兴,待傅母将小?娘子?抱走后,忍不?住向?自家长姐抱怨:“阿姐为何要请萧窈来?她与咱们两姓又有什么干系,来了平白坏人兴致!”

    婢女捧了浸着花瓣的牛乳,恭敬跪在主母面前。

    “她到底是公主。若是连个?请帖都不?递,才是失了气?度。”王旖纤手浸泡其中,瞥了犹自生气?的王滢一眼,风轻云淡道,“而今是在桓家,你怕什么?”

    被戳破心?思,王滢抿了抿唇:“阿姐见过的,她就是个?蛮不?讲理的疯子?!”

    “我叫人悄悄去看过,九郎伤得爬都爬不?起来,而今起居都得婢女伺候,怕是没个?月余都下不?得床。他?虽遮遮掩掩不?肯说缘由,却发卖了我先前送他?那婢女,”王滢声音不?自觉放轻了些,“那伤八成与萧窈脱不?了干系!”

    秦淮宴上的安排只成了一半,萧窈虽喝了下药的酒,可最紧要的一环没能成。原本该是她被送到王旸那里,药效发作?,由着王旸摆弄。

    只要事情能成,萧窈今后便真真正?正?抬不?起头。

    谢氏绝不?会要这样一个?声名狼藉的儿媳,她与谢昭之间,便再无可能。

    奈何中途出了纰漏,萧窈逃之夭夭,不?知去向?。

    王滢本就心?虚,也知晓她这位从兄是什么货色,

    铱驊

    只怕还?没挨打就会拉她垫背,故而不?大想见萧窈。

    王旖一眼看出小?妹的心?思,待听了她这番说辞,皱眉道:“你竟真怕了她。”

    “我……”王滢扯着绣帕欲言又止,也觉着自己这般露怯有些可笑,稍稍平复心?情,“阿姐说得对,如今是在桓家,你说了算,她萧窈又能如何?”

    王旖又以清水净手,待侍女细细擦拭去手上的水珠,端详着新染的蔻丹:“我倒也有一事不?解。”

    王滢好奇:“何事?”

    “她那夜既饮了酒、中了药,最后是如何解的?那药一旦中了,可不?是请医用?药能治。”王旖勾了勾唇,顾忌小?妹尚未出阁,到底还?是未曾将话说得太过露骨,只道,“我有意令人查过,却没什么眉目。”

    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人仔仔细细地遮掩了此事。

    “阿姊的意思,是说她已非清白之身?”王滢来了精神,想了想,却又叹气?道,“可那时未曾戳破,公之于众,眼下便是知晓又能如何?”

    王旖又瞥她一眼,知晓她指望不?上,起身道:“罢了。此事你就别操心?了,等忙过这阵子?,我来。”

    时辰不?早,宾客陆续登门,她自然不?能再留在房中只陪小?妹说话,扶了扶鬓上簪着的步摇,款款起身。

    王旖是王氏长女,在建邺同?辈的女郎中,向?来是众星拱月的存在。后来嫁桓氏长公子?,去了荆州,亦是顺风顺水。

    宾客盈门,见她时皆要称赞一番。

    或是说她仪容尤胜当年,为桓氏妇,治家了得;又或说她福泽深厚,嫁得佳婿,又有这样一双聪明伶俐的儿女。

    萧窈冷眼旁观,见她八面玲珑招呼各家女眷,分明数年未在建邺,却还?是对各家境况了如指掌。

    两人曾在秦淮宴上见过一面,暗流涌动,实在算不?得愉快。如今再见,王旖却能表现?得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仿佛从?无龃龉,是再周到不?过的主人家。

    萧窈扯了扯嘴角,寒暄着,配合她做出一副宾主尽欢的情境。

    目光落在傅母怀中的小?娘子?身上时,眼中的笑意才真切许多。

    这是个?生得仿佛玉雪团子?的小?娘子?,穿了身极为秀丽的红裙,柔软的头发扎着双髻,簪着一对金线缠丝珠花。

    眉心?一点胭脂红,倒像是观音座下的龙女。

    她这样的年纪不?谙世事,自然也不?会清楚那些争端,对上萧窈的目光后羞涩一笑。

    “小?娘子?真是可爱,”萧窈真心?诚意道,“望你平安顺遂、无忧无虑。”

    “承公主吉言。”王旖含笑谢过,吩咐婢女,“引公主去园中,仔细伺候,不?可怠慢。”

    这时节各色鲜花开得正?好,姹紫嫣红。

    桓翁素爱花草,这一处园子?虽不?如王氏金阙那般富贵逼人,但奇花异草无数,曾有人游园后写?赋,称赞其如“瑶池仙境”。

    而今宾客大都不?急着入席,而是四散园中,赏玩花木。

    萧窈穿花拂柳一路走过,边看花草,边端详着园中地势,时不?时问上几句。

    婢女姿态恭敬,一一答了。

    萧窈擅射猎,眼神极好,及至远远望见湖边结伴赏莲的几位女郎,一眼就认出其中的王滢。

    她今日穿着条水红色的罗裙,艳丽,惹眼。

    萧窈脚步微顿,看向?身侧的青禾。

    青禾一早就得了吩咐,立时会意,踉跄两步半摔在了路旁的柳树旁。

    引路的婢女见此,连忙问道:“这是怎么了?”

    “心?口闷,只觉上不?来气?。”青禾按着胸口,一副呼吸困难的模样,艰难道,“许是天气?炎热……”

    “素日惯得你,这般娇贵。”萧窈嗔了句,又向?那婢女道,“今日宾客盈门,想来贵府必然备有医师,你便扶她过去,讨一贴清凉祛暑的药吧。”

    婢女面露犹豫:“那公主您……”

    “我自过去就是。园中这么些人,难道还?能寻不?到宴厅?”萧窈神色自若吩咐道,“去吧。”

    婢女扶起青禾,又同?她指了宴厅的方位,这才离开。

    待她们离开,萧窈踢开脚边的小?石子?,并?没循着婢女所指的方向?过去,而是踩着青石小?径,向?一旁堆就的假山而去。

    此处虽是人力造景,但占地颇广,其上有凉亭、八角塔,可居高临下观园中景致。

    宾客们大都在园中看花草,此处静谧无人。

    萧窈踩着木制的阶梯上了二楼,步子?轻盈,听空旷的塔中回荡着轻微的声响,脸上客套的笑意如潮水般褪去。

    有些许微风抚过,萧窈倚在窗边,垂了眼睫,看向?湖边的王滢。

    湖中睡莲开得正?好,其中不?乏稀有品种,就连士族出身的女郎们亦有说不?上是何名头的。

    王滢姿态闲散地凭栏而立,洒着鱼食,指点她们。

    得意地享受着众人的恭维。

    萧窈捏了捏袖袋,从?中取出一支精致而小?巧的“弹弓”。

    弓生于弹。在弓箭出现?前,“弹弓”的用?得更多些。

    萧窈少时气?力不?济,常见的弓虽能勉强拉开,却总是颤颤巍巍的。舅父担心?她伤着自己,便先送了这支弹弓哄她,说是循序渐进才好,权当是解闷的小?玩意。

    弹弓取桃心?木制成,坚硬无比,以生牛皮、牛筋为弦,酒蒸、捶打等数道工艺处理下来,极有韧性。

    萧窈正?经练射靶前,便是拿着这支小?巧的弹弓,打些细碎的小?石子?玩,那时的准头就已经很好。

    而其上坠着的细小?穗子?,还?是阿姊在时亲手为她编的,用?的是她最喜欢的杏红与阿姐喜欢的鹅黄两色。

    阿姐手巧,无论做什么都很好。

    只是时过经年,丝线已有些褪色,不?复昔日光泽。

    待到萧窈年岁渐长后,能引弓射箭,这支弹弓便被收起来再没用?过,还?是来武陵前收拾旧物才又翻出来的。

    翠微问过她的意思,与常用?的弓箭同?收起来,一并?带来。

    那时萧窈未曾想过,竟会有用?上的一日。

    她从?腰间系着的香包中取出颗小?石子?。这是她特地挑选的,分量不?轻不?重,恰趁手。又随处可见,再寻常不?过。

    这些时日,萧窈曾反复想过,该如何对待王滢?

    若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她该寻些春|药,也想法子?给王滢灌了,再将她同?随便不?知道哪个?男人丢在一处。

    看如明珠般娇贵,享受着旁人艳羡目光的王四娘子?名声尽毁,如过街老鼠般,再也抬不?起头。

    可想了又想,还?是算了。

    她不?想叫六安搜罗这样下|作?的药,从?前未曾做过这样的事,设身处地想了想,仿佛难以从?中感到多少痛快。

    所以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自己动手。

    生辰那日在栖霞后山,除却弓箭,她也曾用?反复用?这弹弓找手感。晏游还?曾笑过,问她怎么想起这么个?小?玩意。

    萧窈含笑敷衍过,并?没提自己的打算。

    弹弓易携带、不?显眼,不?至于要人命,但却足够头破血流,若是寸了些,也会留下些病症。

    究竟会如何,萧窈自己也说不?准。

    索性叫王滢听天由命。

    她指尖绕着那已经褪色的穗子?,依稀还?能想起阿姐亲手为她编这条穗子?时专注的神态。

    看着王滢一行人起身,越走越近,缓缓拉开弹弦。

    她们自假山下这条阴凉路劲通行,有笑语声传来。

    王滢总是走在最前,谁也越不?过她,那身水红色的衣裙在枝叶掩映之间,依旧格外?显眼。

    有风拂面,吹动鬓发,萧窈依旧目不?转睛,算着距离,倏地松了手。

    她未曾多留,旋即转身,同?时听到了一声堪称凄厉的惨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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