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所?以哪怕力量悬殊,所?以她?对崔循也?并非毫无办法,只是格外麻烦些,也?格外考验耐性。话音才落,崔循已松开她?。
神色依旧不大好看,话音亦是冷冷的:“你该走了。”
萧窈规规矩矩站好,拖长了声音道:“那我再问一回?,你当真无欲无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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循眼眸低垂,视线在她?脸上稍作?停留,转瞬却?又移开:“当真。”
他像是只油盐不进的河蚌,掰不开、撬不动。
萧窈揣度着形势,顿觉一时半会儿怕是啃不下来?,便没强求,离了此处。
途经知春堂时恰撞上谢昭。
开学在即,谢昭这个学宫司业自不可能清闲。他怀中抱着几卷名册,猝不及防被萧窈撞得踉跄半步,却?还?不忘扶她?一把?。
萧窈揉着额角,连连道歉。
谢昭道了声“无妨”,又笑问道:“公主这时辰过来?,是有什么要紧事?”
萧窈稍一犹豫,三言两语,将?管越溪之事讲给他听。
“……师父有惜才之心,为此惋惜不已,我便想问问崔少卿能否通融……”萧窈说着,一言难尽地摇了摇头。
此事殊为不易,萧窈原以为谢昭也?有得发愁,却?只听他开口:“我才见过此人。”
“如师父所?言,他确有真才实学。写得一手好文章,有胸怀天下之志,亦有为国为民之心。”
谢昭的赞许之情溢于言表,萧窈很少见他这般推崇哪个人,惊讶之余,倒是愈发觉着可惜。
心中犹自盘算该如何?将?此人留下。
“我告知他,此番入学名册已定,无可更改。但学宫藏书楼尚缺整理书册、洒扫尘灰的仆役,他若情愿为之,可以此留下。”谢昭娓娓道来?,“他已答应。公主也?不必再为此事伤神。”
萧窈先?前的打算也?是寻个旁的由头将?此人留下,只是但凡涉及官职品阶的位置,皆没那么容易能成。
而今听了谢昭的安排,惊讶之余又难免迟疑:“会不会太过屈才?”
“公主可知学宫中的许多藏书,世面上鲜有抄本,寻常寒门子弟这辈子都难看上一眼……”谢昭无声地叹了口气,似有物伤其?类之意,转瞬却?又笑道,“故而纵使为一仆役,也?甘之如饴。”
谢昭的语气始终很平静,听起来?并无半分怨怼,却?莫名令人有些难受。
萧窈垂眸想了会儿,轻声道:“也?好。”
她?素来?是个急性子,做什么事情总想着能立时见效才好,可这世上有些事情,实在并非朝夕之间能够做成的。
总要多一些耐心,慢慢来?才行。
-
学宫正式开启之日,定在五月初一。
重?光帝为表重?视,携群臣驾临栖霞山观礼。
萧窈虽素来?不喜这些繁琐的章程,但她?既为公主,又是松月居士的弟子,自然合该出席。
时已入夏,天气逐渐炎热。
典仪开始时犹存着些晨间的凉气,倒还?好。只是随着日头推移,阳光毫无遮拦地洒下,于阶下那些个养尊处优的世家子弟而言,犹如酷刑。
队伍最末站着的那些个寒门学子却?还?好,站如松柏,神色郑重?而憧憬。
祭过社稷、圣贤后,重?光帝并未令内侍代为宣旨,而是亲自勉励学子上进。
之后便是尧庄。
萧窈摆出一副端庄从容的模样,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群衣袂飘飘的学子。
只见其?中有人面色逐渐苍白,眼神逐渐涣散,终于还?是没能撑完全程,在崔循面无表情宣读学宫守则之时,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周遭哗然,亦有人惊呼出声。
崔循平静地瞥了眼,已有侍卫快步上前将?人架走,干净利落。
连带着一旁喧闹的学子都齐齐安静下来?,仿佛被掐了脖颈,老实极了。
萧窈含着片冰片,饶有兴趣地看向崔循,只见他始终不为所?动,不疾不徐地念完了剩下的守则。
“十六条守则已刻于石碑上,立思过堂前,望诸位谨记于心。若有明?知故犯者,当领责罚。”
崔循这一句,结束了持续许久的典仪。
众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庭中学子已有不大站得住的,又不似家中时时有仆役在侧,只得相互扶持着出门,暗暗叫苦不迭。
萧窈幸灾乐祸,忍笑上前向重?光帝行礼问安。
重?光帝一眼看出她?的心思,哭笑不得道:“我这小女儿自幼顽皮,这些时日在学宫,怕是给先?生添了不少麻烦。”
“圣上不必自谦。”尧庄捋着胡须,笑道,“公主性情至纯,在琴艺一道确有天赋,又肯勤勉练习,进益颇多。这些时日整理那些陈年书稿,也?费了许多心思,是我之幸事才对。”
重?光帝眼中笑意愈浓,倍感欣慰地打量萧窈:“是大有长进了。”
御驾将?回?宫,萧窈接替了葛荣的位置,欲搀扶重?光帝。
重?光帝轻轻推开她?的小臂,朗声笑道:“父皇还?不曾虚弱至此。”
“那父皇比那些个士族儿郎强多了,”萧窈轻嗤了声,促狭道,“方才我看着,他们许多人怕是出门就要躺倒了。”
重?光帝无奈:“窈窈方才就只顾看热闹了?”
萧窈疑惑:“不然呢?”
“庭中站的,可都是建邺士族数得上的儿郎……”重?光帝瞥她?一眼,欲言又止。
萧窈愣了片刻,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家阿父的用意。
凝神想了想,那些个士族子弟其?实各个收拾得人模人样,衣带当风、环佩琳琅,其?中也?不乏姿容秀美之辈。
只是放眼望去,实在叫人提不起兴趣。
倒真不怪她?挑剔,只是每日在学宫看的是谢昭那张脸,偶尔还?会见着崔循……他二人能并称“双璧”,自然是有缘由的。
萧窈停顿片刻,如实道:“不提也?罢。”
“你啊……”重?光帝失笑。
他对此倒谈不上失望,毕竟心中已属意谢昭为婿,只是见萧窈仿佛并不热切,这才想着试探一二。
萧窈对此并不上心,答完,反问起他近来?身?体如何?、用什么药。
重?光帝一一答了,及至行至学宫门庭下,停住脚步看了片刻。复又向她?道:“窈窈这些时日过得可高兴?”
萧窈点点头。
虽说学宫远不及京都城内那般热闹,但学琴、整理书稿比学规矩礼仪有趣,不必时常与那些个士族打交道,更是再好不过。
重?光帝顿了顿:“再过几日,你须得回?宫一段时日。”
他原以为萧窈会有疑惑不解,又或是因此不开心,可都没有。她?只是又点了点头,稀松平常道:“好。”
重?光帝道:“窈窈不问缘由吗?”
“我知道。无非是秦淮宴罢了。”萧窈疑惑,“阿父忘了吗?我少时曾去过。何?况今载是谢氏操持,我亦听谢昭提过。”
想了想,又补了句:“阿父不必担忧,我不会再生出什么事端的。”
重?光帝原该为此欣慰,却?又莫名唏嘘,百感交集道:“只是倏然发觉,窈窈真的长大了。”
第039章
第
39
章
萧窈长?居武陵,
来建邺的次数屈指可数,且大都?是年?节。
唯一一回赶上仲夏秦淮宴,是先前那位坠马身亡的小?皇帝登基时。
彼时时局乱,
阿父并没打算带上她,
是她自作?主张混入随行的车队,
悄悄跟来的。
那年?的秦淮宴由王氏做东,极尽豪奢。
萧窈好?歹也算是皇室族亲,
但各处用以装饰的珊瑚树、夜明珠,
生平罕见。她如同刚进城的土包子,
险些被泼天富贵迷花了眼。
兜来转去,
误入一处庭院。
那是个看起来清幽雅致的小?院,
其中的宾客也都?是世家子弟,
但却?显然并非是在探文论道。
庭中只着单衣、坦胸露腹的大有人在。
更有甚者,
已同奉酒陪侍的侍女搅在一出,
亲昵狎戏。
萧窈甫一进门就被甜腻的熏香与浓重的酒气冲得头晕,还没能反应过来,
被人当做王氏的侍女,拽了衣袖往怀中带。
她那时并不知五石散,也不知这是在散药。只吓得什么都?顾不上,惊叫着推开那人,逃开了。
因着此?事,
萧窈对士族子弟的印象一直不大好?,
对于这场由来已久的夜宴亦没什么兴趣。
若换了从前,她兴许会想法子推脱。
可时至今日,
已明白许多事情在所难免,
并不能由着性子想如何便如何。
萧窈并没急着回去,只先知会翠微她们,
又提前向?尧庄告了假。
尧庄较之先前更为繁忙。
毕竟这许多学子中,虽不乏不学无?术、只知吃喝玩乐的纨绔,但也有崔韶这样对松月居士仰慕已久的人。
先前不得见,而今总能名正言顺地请教学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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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刚开学这段时日,澄心堂的门槛几乎要?被踏破。
而谢昭也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既要?为学宫事务忙碌不休,又需筹备自家的秦淮宴。
萧窈自己?练了几日琴,将回京都?这天,特?地去了趟藏书楼。
她原想着取两册书就走,并没打算久留,却?不料竟撞见一场冲突。
“一册书而已,我难道还能为此?扯谎不成??”身着锦袍的青年?声音在堂中回荡,兴许是恰处于变声期的缘故,显得格外刺耳,“打量着谁都?同你?们这等穷酸一样!”
萧窈倚着扶栏,向?下望了眼。
她记性尚可,依稀记得这是谢氏子弟,入学那日曾不情不愿地过了谢昭一声“三兄”。
被他奚落的则是个身着粗布麻衣的青年?,高且瘦,样貌周正。
被这样劈头盖脸地骂了,此?人却?未见窘迫之色,又看了一遍手中的记册,认真?道:“郎君交付的书,确实少了一册。”
萧窈认得他手中的记册。
这是谢昭依尧庄之意定的规矩,藏书楼中的书若要?带离此?处,须得在记册上登记,下次来时必得如数奉还。
若有折损,则要?另抄一份补上。
先前学宫未开,只萧窈随意出入此?处,记册前两页随意一翻,皆是她的字迹。
学宫开后,为免人多手杂,便拨了专人来负责此?事。
此?人双手奉上记册,却?被谢七郎抬手扫落,冷笑着质问:“焉知不是你?这贱奴记错?又或是旁的什么人手脚不干净,栽在我身上。”
周遭立时有人帮腔:“正是。”
“谢氏藏书汗牛充栋,不可胜数,岂会昧下这么一册?”
“你?凭空诬赖学子,是何居心?”
“……”
他捡起记册,拂去其上沾染的灰尘,张了张嘴试图说些什么,却?又在一边倒的质问中沉默下来。
“去告诉学宫管事,必得撵了此?人,以免留在此?处碍眼。”谢晖不依不饶,吩咐自家仆役。
萧窈托腮看了会儿,见此?,终于还是没能忍住。
“且等等,”萧窈叩了叩扶栏,打断了这场热闹大戏,“我有一事不大明白。”
堂中众人循声看去,见萧窈抱着两册书施施然下楼,皆吃了一惊。
上巳那日后,他们大都?认得萧窈。
纵然未曾见过,也知道而今能这般光明正大出现在学宫中的女郎,除却?公主再不会有旁人。
直至萧窈行至面前,谢晖才回过神?,欲盖弥彰地咳了声:“公主有何见教?”
“我方才在楼上听了个大概。”萧窈柔声道,“郎君与此?人是有什么过节不成??若不然,他为何要?有意害郎君呢?”
谢晖愣了下,笑道:“这世上有些人天生坏种,本就存了害人之心,尤其这等卑贱出身的仆役。公主心善,却?也不该被其蒙蔽才是。”
萧窈点点头,却?又伸手问那仆役要?了记册。
“郎君兴许未曾看过这记册,何月何日何人借了何书,皆记得清清楚楚。”萧窈想了想,又补了句,“虽繁琐了些,却?是你?家三兄定下的制式,为的就是少些今日这样的争端。”
萧窈不疾不徐翻过几页,寻到了谢晖的名字:“要我念给郎君听吗?”
谢晖脸上的笑容稍显勉强。
他就是再蠢,也看出来萧窈并非只是好奇此事,而是为这仆役说话。
“巧了,缺的恰好?还是记在中间?这册,前后未曾有过任何涂改的痕迹。”萧窈指尖点了点书册,“郎君既是谢氏子弟,自然不屑于此?,兴许是这些时日忙于学业,一时忘了也未可知……”
她压下快到嘴边的难听话,留了个台阶给他,笑道:“不若还是回去找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