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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未曾郑重?其事地举办什么拜师礼,只依着惯例,要了?她?敬的一盏茶。

    萧窈辈分水涨船高,再见着班漪,就?应当称一声“师姐”了?。

    时下最重?家世,而?后?便是?名声。

    士族间互相提携的事迹屡见不?鲜,今日你夸我家子弟一句,明日我夸你家子弟一句,或容止、或文才?,皆是?助力。

    纵使才?华横溢,也须得有名望者推崇,才?有洛阳纸贵一说。

    这些年,想将自家子弟送到松月居士那里,借此积攒名望的不?计其数,但大都?没能成。

    渐渐地也就?歇了?心思。

    是?以尧庄破例收公主为徒的消息传开后?,众皆哗然。

    王滢险些咬碎了?一口银牙,同自家祖母恨恨道:“她?那样粗鄙的人?,如何配得上当松月居士的弟子!”

    “你既知她?粗鄙,又为何挑唆着九郎求娶她??”王老夫人?捻着佛珠,眼皮都?没抬。

    王滢脸色一僵,声音放软了?些,熟稔地攥着她?的衣袖撒娇:“祖母,此事明明是?九兄自己?提出来,阿翁也同意了?的。”

    “你阿翁想的是?息事宁人?。你想的是?将人?娶回家中,就?能由着性子磋磨,觑着九郎贪慕美色,有意教唆。”王老夫人?不?轻不?重?地在她?眉心戳了?下,“真当祖母糊涂了?不?成?九郎房中新添的婢女,不?是?你送去的?”

    王滢抿着唇,一时无言。

    “我知你自小娇纵惯了?,咽不?下先前那口气,却?也不?得不?同你说明白,”老夫人?皱了?皱眉,直截了?当道,“今后?别再总想着与她?过不?去。”

    年前那会儿,还?能仗着萧窈初来乍到,起了?争执后?将所有错处都?推到她?身上,自有许多人?应和。

    可从今往后?,便没那么容易了?。

    王滢依偎在她?身侧,眼睫微微颤动,眼圈立时就?红了?:“可谢昭……”

    “谢昭若对你有意,以两家关系,又岂会拖到今日?你怎得如此糊涂!”

    到底是?自小养在自己?膝下的孙女,老夫人?斥责过,见她?这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又有些心软:“各家那么多儿郎,由着你挑,嫁过去也绝不?会令你受半分委屈,何必非他不?可。”

    “纵然不?是?我,也不?该是?她?。可她如今人都搬到栖霞行?宫,又随着居士学琴,岂非是?与谢昭日日相见?”王滢揪着手中的帕子,怎么想都?不?甘心,“居士近年明明很少收徒,怎会破例……”

    老夫人道:“自是投桃报李。”

    王滢不?明所以抬头,却?发觉祖母神情?凝重?,与其说是回答她的问题,倒更像是?自言自语。

    她小心翼翼道:“祖母此话何意?”

    老夫人?缓缓道:“圣上为那些出身卑贱的庶人?大开方便之门,遂了?松月的意,他自然也愿意给圣上这个脸面,收公主为弟子。”

    王滢依旧不?解。

    老夫人?便不?再多言,叫人?陪她?去挑选布料,裁制春衫。

    伺候多年的老媪见她?扶额,叫人?换了?房中燃的香料,徐徐劝道:“四娘子终究年纪小,少不?经?事,他日总会明白您的良苦用心。”

    “我所烦忧并非此事。”

    老媪上前,替她?揉按额上的穴道,疑惑道:“何事令您如此?”

    老夫人?阖了?眼,声音几不?可闻:“崔氏何意。”

    别院湖边,草木日渐丰茂,垂柳依依,崔翁问的也是?这句。

    “你此举何意?”他看着波澜不?惊的长孙,脸上头回没了?笑意。

    “祖父所说,是?允准满门子弟入学宫一事?”

    见崔翁皱眉,崔循平静道:“寒门子弟若想得入学宫,必经?重?重?筛选,最后?也不?过十人?,又有什么大碍。”

    崔翁冷声道:“你当我是?那些酒囊饭袋,由着你糊弄不?成?”

    有些口子是?不?能开的,初时或许不?显,可谁也不?能保证经?年以后?,日积月累,会是?何种境况?

    崔循并不?辩解,只道:“学宫举荐之权在我手上,自损不?到崔氏分毫。”

    若是?从前,崔翁压根不?会有半分担忧,眼下却?难安心。

    只是?他早已将大权交付在崔循手中,并没为着一件事,便大张旗鼓的道理。

    他洒了?把鱼饵,看着饵食逐渐溶解在水中,引得开春后?逐渐活泛的鱼群聚集,缓缓道:“这样的事,今后?不?要再有了?。”

    崔循垂眼,一如那日般应了?声“是?”。

    -

    行?宫建在栖霞山腰,御驾经?年未至,里里外外拢共也就?剩了?十余个仆役,四下萧条破败,野草蔓生。

    直至接了?口谕,得知公主不?日将搬来,这才?紧赶慢赶地收拾。

    修整草木、铺路补漆、洒扫灰尘这样的小事倒不?算什么,但山石花木这样的造景却?非一时半刻能打理妥当的。

    重?光帝特意拨了?人?手过

    ?璍

    来,供萧窈差遣。

    萧窈无可无不?可,将事情?交给翠微督办,她?自己?大半时间都?在学宫这边。

    谕旨昭告天下后?,尧庄每日便没闲下来过。

    他忙着看寒门子弟递来的文章,有时也会亲自见人?,以从中挑选第一批得以入学宫的弟子。

    偶得闲暇,也会指点萧窈的琴。

    但更多时候,教她?的还?是?谢昭。

    萧窈终于得以好好看了?名琴“观山海”,经?谢昭首肯,还?试着弹了?支简单的曲子。

    琴自然是?好琴,只是?于她?而?言并不?那么趁手。

    谢过后?,她?不?合时宜地想起曾经?在幽篁居里见过的那张绿绮琴,盘算着叫小六想法?子打听打听,若是?没那么贵,买回来也不?是?不?成。

    不?练琴时,萧窈则开始为师父整理他这些年的游记手稿。

    尧庄这些年云游四海,见多识广,积攒下不?少书?稿、字画,原打算上了?年纪不?便出行?时慢慢整理,也是?慰藉。

    却?不?料临到老得偿夙愿,领了?太学祭酒一职,再不?得闲。

    见萧窈无事,又对这些极感兴趣,便将整整两箱书?稿都?给了?她?。

    尧庄的游记中既有无限山水美景,亦有各地风土民情?,甚至一些唯有当地流传的志怪故事,极为丰富多彩。

    萧窈难得遇到看得进去的东西,乐此不?疲。

    但这些书?稿并没那么好打理,且不?提偶有字迹极为凌乱之处,有些特有的词,她?压根不?知是?有什么典故,又或是?旁的什么。

    只好一一记下,见缝插针趁着师父空闲时询问。

    这日晌午,萧窈照例抱着书?稿来问,却?扑了?个空。

    分明来时日光正好,回去时走到半路,竟淅淅沥沥下起小雨。

    春日的雨大都?不?会太过凶猛,她?也没着急,只将书?稿揣在袖中。

    途径桃林时,见枝头一簇花开得正好,便想顺路摘回去供在书?案一角赏玩,奈何身量矮了?些,踮脚也没够得着。

    “愿为公主效劳。”稍显拘谨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萧窈回身时衣袖带过桃枝,雨水洒了?半脸,稍显狼狈地颔首问候:“郎君怎会在此?”

    崔韶慌了?一瞬,结结巴巴解释:“长兄今日来此商议上巳春禊,我想进学宫藏书?楼一观,便随他前来,不?意能在此处得见公主……”

    萧窈眨了?眨仿佛溅入雨水的眼,嘟囔道:“难怪我今日来寻师父,并没见着人?,原来是?你兄长来了?。”

    等视线清晰后?,指了?指远处:“你若要去藏书?楼,在那边。”

    崔韶道了?声谢,迟疑片刻,大着胆子问:“公主方才?是?想折这枝桃花吗?”

    萧窈点点头:“是?。”

    话音刚落,崔韶已折下新开的花枝,送到她?眼前。

    桃花上沾着细蒙蒙的雨水,粉白两色,温柔美丽。

    萧窈隔着花枝打量崔韶。

    单论相貌,他与崔循是?有那么三分相似的,只是?气质天差地别,尤其是?那双眼。

    便是?杀了?崔循,恐怕他也不?可能这样望着她?,眼眸温润得犹如春雨,脸都?快比桃花还?要红了?。

    少年人?的心思当真写在脸上。

    萧窈接过花枝,并未久留,也道了?声谢便离开了?。

    她?未曾见到师父,原本打算往藏书?楼去一趟,看看能否寻到有用的书?自己?查一查的。

    知晓崔韶要去后?,便改了?主意。

    溜溜达达地沿着清溪往上游去。

    是?回行?宫的路,也会途经?澄心堂。

    澄心堂临水而?筑,是?用来清谈、议事的屋舍。这时节,周遭大片杏花开得正盛,间或有花瓣落入溪中,随水而?下。

    雨势渐紧,鬓发逐渐被细密的雨水润湿,细密的眼睫上也沾了?雨水。

    萧窈终于开始后?悔没跟书?童要把伞,及至拐过小路口,瞥见撑着伞的熟悉身影,忙开口唤了?句“崔少卿”。

    朦胧烟雨中,青灰色的身形一顿。

    崔循来学宫时,极少穿那身朱衣。

    他回过身,因离得远了?些,隔着细雨更看不?真切神情?。

    萧窈生恐雨水打湿书?稿,拢着衣袖,踩着稍显滑腻的鹅卵石小径赶上崔循时,终于得以喘了?口气:“借你的伞,捎我半路。”

    崔循声音清冷:“好。”

    萧窈拂去肩头不?知何时沾的一片桃花,躲在崔循伞下,听着雨水落在油纸上的声响,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他身上。

    肌肤如玉,眉眼如墨。

    犹如一幅写意山水,透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气质。

    他眼睫始终低垂着,克制守礼地落在前路上,并没多看她?一眼。

    如果上回见面时只是?有所预感,萧窈这回已经?可以确准,崔循是?打算跟自己?彻底划清界限。

    她?对此并没多意外,也谈不?上失落。

    因崔循实在是?个极近沉稳、冷静的人?,明知没有结果的事情?,他不?会浪费时间、心力去做。

    萧窈也没指望自己?那点三脚猫的伎俩能糊弄他多久。

    她?近来忙碌,不?似从前那般清闲得无事可做,索性听之任之了?。

    穿过杏林便是?澄心堂。

    廊下站着谢昭,臂间拢着枝杏花,长身玉立。

    见她?来,温声笑道:“我见这枝杏花开得正好,恰衬你前日得的那只青釉瓶,正要遣人?送去。”

    萧窈并不?同他客套,随手接了?:“师父在此处?”

    “在厅中歇息。”谢昭这才?看向崔循,“琢玉今日来,应是?为了?上巳春禊一事?”

    崔循自顾自地收了?伞,拂去左肩沾染的雨水,漫不?经?心道:“是?。”

    萧窈知情?识趣道:“既如此,那我先去偏厅喝茶。”

    三月三上巳节,临水祓禊的习俗由来已久,曲水流觞文会雅集亦备受推崇。

    此事原用不?着崔循来管。

    只是?适逢学宫重?建,此次雅集定在栖霞山清溪,他便少不?得要过问章程,确保万无一失。

    尧庄素来不?问此等事宜,与其说商议,不?如说是?知会。

    此厢才?谈完,已有书?童匆匆来报,说是?有几位书?生递了?拜帖。

    “琢玉办事周全,上巳之事,悉数听你的安排。”尧庄看过拜帖,匆匆起身道,“我须得去见一见他们。”

    谢昭有事在身,早些时候已然离开。

    崔循看了?眼空荡荡的澄心堂,收起书?简,沉默良久后?又走向偏厅。

    房门半掩,一片寂静。

    崔循并未入内,只以指节叩门,提醒道:“祭酒已离开。”

    并未传来预想中轻快的声音。

    崔循心有疑虑,推开房门,只见萧窈竟不?知何时已伏在书?案上睡去。

    先后?收下的花枝随手撂在一侧。

    她?枕着自己?的手臂,睡得仿佛很沉,浓密而?纤长的眼睫低垂着,犹如敛起的蝶翼,看起来乖巧可爱。

    肌肤细腻如白瓷,透着薄粉。

    人?面桃花相映,佐以檐下淅淅沥沥的细雨声,几乎令人?生出一种岁月绵长之感。

    崔循怔了?片刻,终于意识到不?大对,快步上前。

    迟疑着,抬手试了?试她?额上的温度。

    第034章

    第

    34

    章

    萧窈这两日是有些微不适。

    这时?节乍暖还寒,

    山间的?气候还要更?冷些,尤其晨昏两时?。

    她每日在行宫与学宫间往来,这几日有时?在藏书楼留得久了?些,

    晚间回到行宫时?手脚冰凉。

    翠微昨夜拢着她的?手念叨,

    “更?深露重,

    应当?多添些衣物才是。”

    但她没当?回事,因嫌味道不好,

    熬的?姜汤也没喝。

    萧窈以为自己身强体健,

    毕竟从前几年都不见得风寒一回,

    哪里会因为这点小事病倒?

    而?如今昏昏沉沉,

    看眼?前的?崔循仿佛都有重影时?,

    终于真切地意识到,

    屈黎当?初所言没错。

    伽蓝殿那夜后大病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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