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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自顾自地想?,

    任性一回也没什么。

    方才她都按捺住没对王滢动手了,

    与?先前相比,

    岂非大有进益?她只是想?在此处多坐会儿,

    又有何不可呢?

    崔夫人设的这场游戏必定?会耗去不少时间,

    大家忙着找玉髓,

    便是去得晚些也可以此为?借口。

    算不得什么大错。

    崔夫人性情那样好,想?来是不会与?她计较

    忆樺

    的。

    只是迎面吹来的风有些凉,

    仿佛还带着几分湖水的潮气。

    她原不畏寒,出门时依旧没要侍女递来的大氅。

    但自伽蓝殿那夜大病一场后,身体一时半会儿并没全然恢复,如今坐得久了,只觉手脚冰凉。

    萧窈依旧懒得动弹,

    袖着手,

    在心中骂了句王家。

    想?了想?,又骂了句崔循。

    下?一刻熟悉的声音便在身侧响起:“公主为?何会在此处?”

    萧窈吓了一跳。

    她实在不明白崔循为?何这么神出鬼没,

    阴魂不散,

    每每出现都令人猝不及防。

    她正欲反问,一开口却呛了凉风,

    不住地咳嗽起来。

    几近撕心裂肺,眼泪都快出来了。

    正在心中咒骂崔循之际,却只觉肩上一重,雪白而柔顺的羽料垂下?,遮去她大半身体。

    很暖和,带着浅淡的木香。

    “此处迎风,无遮蔽,极其受凉。”崔循为?她披了衣物,退后两步提醒,“公主不宜在此久留,还是尽快回去为?好。”

    萧窈渐渐止住咳,也想?明白,那山房应当就是崔循的居所。

    她抬手拢了拢鹤氅,抬眼看?向不远处的崔循:“我若就是想?留在此处看?风景,少卿要赶我走吗?”

    崔循已经习惯她不合常理的回答。

    若换了平时,兴许会搬出规矩礼仪,同她条分缕析。但方才来时,他也看?出萧窈情绪低落,虽不知因何而起,但也知没有雪上加霜的道理。

    他的沉默倒是令萧窈稀奇。

    她指尖绕着领上的系带,缠了几圈,又缓慢松开,冷不丁开口道:“此处确实风大,吹得人通体发凉……”

    崔循原以为?,她这是自己想?通,准备离开。

    可萧窈话锋一转,却又道:“少卿书?房在侧,何不请我喝杯茶,稍坐片刻呢?”

    饶是知晓她离经叛道,崔循仍是为?此言吃了一惊,原本低垂的眼睫微微颤动,险些失态。

    望舒山房是他的居所,湖边为?书?房,后侧为?起居院落。

    这些年?来,到崔家造访的女郎不少,但从来循规蹈矩,未有谁会越过?这片梅林来望舒山房。

    更不会对着他问出这样冒昧的话。

    冒昧,且暧昧。

    可萧窈对他……

    崔循虽未涉情事,但并非懵懂无知。

    这些年?,对他怀抱好感的女郎不在少数,偶遇他时总难免脸红羞怯。别说如萧窈这般信口胡来了,所说的每一句话仿佛都是字斟句酌,再三思?量,生恐坏了自己在他严重的形象。

    他并不认为?萧窈对自己有意。

    思?量再三,依旧只能将之归于“年?少轻狂”,好似不服管教的弟子?,总要见缝插针挑衅一二。

    越是不欲令她做什么,她就越要故意为?之。

    这种时候是不该听之任之的。

    以萧窈的性子?,纵容太过?,便要得寸进尺了。

    可萧窈这时抬起手,给他看?了看?自己泛红的肌肤,轻声道:“我今日?心绪不佳,也冻得手脚都麻木了,少卿便宽限一回吧。”

    这话倒并未扯谎,崔循能看?出来,她冻得鼻尖都红了,声音也带着微不可查的颤音。

    一时间又有些许不悦。

    纵使?萧窈身侧的侍女随意惯了,不知劝说,怎么崔氏的仆役也能看?着公主这样在外边逛?却连个取暖的手炉都想?不起来给。

    终于,先前的思?量还是未曾落到实处。

    他略略颔首,似是告诉萧窈,又似是告诫自己:“只一盏茶,公主便该回去了。”

    萧窈扶着假山石起身。

    方才只是觉出四肢冰冷,真要挪动的时候,才发现身体都快冻僵了,迟钝得很。

    崔循见她眉眼都皱了起来,欲言又止,停住脚步等她。

    等萧窈跟上,这才问:“不知今日是何处招待不周,坏了公主心绪,以至如此。”

    “与?你?家没什么干系,夫人人很好,伺候的仆役也细致周到。”萧窈原本不想?多提,余光瞥见崔循的神色,心中一动,“只是我在园中时,遇到了王四娘子……”

    崔王两家既为?姻亲,王滢会随着家中长辈来赴宴,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崔循凝神听着,可萧窈却只提了这么一句,便不再多言。

    崔循只得又问:“公主有何顾忌?不妨直言。”

    “原是要说的,转念一想?,又觉着不提也罢。”萧窈迎着崔循疑惑的视线,慢吞吞道,“谁知少卿听了,会不会再偏帮着王四娘子?,说我的不是?”

    崔循一听,便知她意有所指。

    但前回在王家,他并非偏帮王滢,只是老夫人寿宴上闹到那副情形,是萧窈与?士族站在了对立面。

    究竟因何而起、谁对谁错并不重要。

    与?生俱来的立场决定?了,众目睽睽之下?,他只能那般论?断。

    以致如今也无可解释,萧窈不会理解,更不会认同。

    他想?,萧窈心中非但无意,应当是记恨他才对,

    所以才会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踩着他的底线来试探、作弄,搅得他不得安宁……

    回过?神时,已经到了书?房。

    柏月见着长公子?携鹤氅过?去寻人时,已经极近诧异,及至见他竟将那女郎带回山房,震惊的心思?更是藏都藏不住。

    明知不该,却还是没忍住,偷偷看?了女郎两眼。

    这是个生得极美?丽的女郎,鹤氅下?的身形纤细窈窕,雪肤乌发、杏眼桃腮。最?惹人注意的还是那双眼,顾盼生辉,神采奕奕。

    她初来乍到,不见半分羞怯,站在熏炉一侧,神色自若地打量着书?房中的陈设布置。

    此举是有些失礼的。

    但她态度坦然,毫无顾忌,也不知是不通礼数,还是压根不在意长公子?如何看?待。

    柏月又不动声色地看?向自家长公子?。

    崔循从来规行矩步,能得他青眼的,从来都是族中那些懂礼节、知进退的儿郎,也没人敢在他面前这般造次。

    柏月想?不明白这女郎有何特?殊之处,只是才看?过?去,便对上长公子?仿佛覆了霜雪的眼眸,忙不迭地埋下?头?。

    崔循亲自动手倒了盏茶,冷淡道:“出去。”

    柏月大气都不敢出,垂首敛眉,悄无声息地退出书?房。

    熏炉蒸腾而出的热汽稍稍驱散身上的凉意,冻了许久的手隐约犯痒,萧窈揉搓着指节,纤细的眉微微皱起。

    崔循将茶盏放在书?案一角:“喝了这盏茶,随仆役回宴厅。”

    他说这话的口吻近乎吩咐,不留余地,虽还是那张冷淡的脸,但萧窈还是敏锐地觉察到其中的不同。

    萧窈捧着茶盏,小口喝着,茶汤润湿嫣红的唇,也稍稍暖了肺腑。

    她不说话,规规矩矩地跽坐着时,是很能唬人的,透着几分来之不易的娴静。

    鬓边被风吹乱的碎发垂下?,乌黑柔软,衬着白瓷般的肌肤愈发素净,又随茶汤被她吹散的热汽微微晃动。

    叫人想?要上前,替她拢了这缕散发。

    崔循还记得她刚到建邺的形容模样,如今与?之相较,似是清瘦不少。下?巴尖尖的,披着鹤氅,透着几分弱不胜衣的意味。

    伽蓝殿后那场大病,到底叫她吃了许多苦头?。

    她这样自小被家中娇惯着长大的女郎,为?此撞了个头?破血流,便是心中记恨他,也合情合理。

    又有什么好介怀的?

    崔循无声地叹了口气,提醒她:“此处距宴厅相距甚远,待你?回去,怕是未必能赶上开宴,可曾想?好如何解释?”

    萧窈眨了眨眼,将崔夫人所设的游戏同他讲了,又道:“我便只说,自己是找玉髓一时入迷,并未留意时辰。”

    崔循问:“那玉髓呢?”

    萧窈“啊”了声,试图辩驳:“正是没寻到,不甘心,才费了这么多功夫啊。”

    崔循便又有些想?叹气了,稍一犹豫,开口道:“你?走之时,将这个带去。”

    萧窈循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书?案一角,摆着个玉制的镇纸,是只威风凛凛的虎,雕工精致,栩栩如生。

    而镇纸的玉质,与?崔夫人先前给众人看?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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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昆山玉髓极为?相似。

    萧窈想?了想?,疑惑道:“旁人兴许不知,不会露馅,可夫人那里又怎么交代得过?去?”

    崔循道:“这游戏,本就是我不欲母亲费神应付交际,叫人设下?的。玉髓原在我这里,究竟放了哪几只,她并不知情。”

    萧窈既惊讶又好奇:“那那幅画,也是你?画的?”

    崔循没想?到她最?先关注的竟是此事,颇有些无奈:“我倒没那么闲。”

    萧窈喝了茶,觑着时辰确实不早,便揣了镇纸想?要离开。

    书?房外却传来柏月稍显紧张的问候:“五公子?怎的这时候来了?”

    “昨日?与?兄长约好,要来下?棋……”崔韶疑惑的声音响起,“怎么,兄长是另有事情要忙吗?”

    崔循起身的动作稍顿。

    他记性向来极好,昨夜睡前还曾记过?,要特?地留出时间等待崔韶。只是被意料之外的萧窈搅和,一时间忘了还有此事。

    萧窈倒没惊慌,只是贴近了些,用极轻的气声问:“要我到何处躲一躲吗?还是有旁的门路,叫我离开?”

    愣是问出了一种偷情将被撞破的意味。

    崔循按下?了这不合时宜的想?法,不疾不徐道:“我今日?身体不适,棋还是改日?再下?,阿韶自回去吧。”

    萧窈在一旁听着,都觉得这借口实在敷衍。

    可崔韶竟半句都没多问,隔门问候过?,真依言离开了。

    萧窈:“……令弟可真是乖巧听话。”

    崔循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稍待片刻,吩咐松风送她回宴厅。

    松风一看?,便知这是那日?幽篁居见过?的公主。

    但他性情比柏月稳重些,没敢多看?,也一个字都没多问,只在前为?她引路。

    萧窈回去时半点没敢耽搁,还随着松风抄了近路,将将赶在筵席开始时回到宴厅。

    满堂宾客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各式各样。

    阳羡长公主打破了厅中微妙的宁静,同崔夫人笑道:“我先前便说,她贪玩得厉害,如今夫人算是见着了。”

    崔夫人笑得温柔,正要客套两句,将此事给揭过?去,却有一打扮雍容华贵的妇人抢先一步开了口。

    “公主姗姗来迟,寒冬腊月在外耗了这么久,想?必定?是寻到玉髓了。”妇人笑道,“也叫我们看?看?,是哪只小兽?”

    萧窈循声看?去,虽不认得她,但见她身侧的王滢,便知这应当是王氏的人。

    崔夫人微怔,只是此时没有帮着推脱的道理,只得也看?向萧窈。

    崔循给她镇纸时,萧窈并没十分在意,只觉无可无不可。

    眼下?被三言两语架在这里,才真切意识到,原来那套说辞纵然在大多人面前都说得过?去,却不足以应付有心之人。

    “有劳记挂。”萧窈皮笑肉不笑地看?了她一眼,从袖袋中取出那只镇纸,托在掌心,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到崔夫人食案前,“费了些功夫寻得一只,夫人看?看?可是那玉髓?”

    崔夫人怔了怔,方才道:“正是。”

    说着,又神色自若地吩咐侍女:“将备好的彩头?,送公主一份。”

    萧斐勾了勾唇:“既如此,也别再耽搁,还是开席吧。”

    崔夫人笑道:“正是。”

    自始至终,崔夫人带萧窈的态度都很好,纵使?有心之人也不会不识时务,一而再再而三地为?难。

    就连在座的女郎们,态度也不似从前在王家那般冷淡。

    觥筹交错间,也会玩笑两句。

    萧窈并不在意她们态度如何,但瞥见王滢面色不佳,自己便高?兴,多饮了两杯酒。

    众人皆知崔夫人身体不佳,并未过?多打扰,宴罢便陆续离去。

    南雁轻声道:“劳累半日?,夫人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崔夫人却并没应,披了大氅,扶着她一路往望舒山房去。

    “夫人若是想?见长公子?,何不令人请他前来?”南雁不解,劝道,“再或者,叫个轿子?来,送您过?去。”

    崔夫人摇头?:“不过?多走几步路,我的身子?骨还没差到这份上。何况,也有些事须得慢慢想?想?……”

    南雁见此,便闭了嘴,不再出声打扰。

    今日?园中宾客繁多,热闹极了,可穿过?梅林,望舒山房这边仍一片寂静,恍若与?世隔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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