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郁乐承垂下了眼睛,起身给他让了路。“你跟郁乐承悄悄嘀咕什么呢!”林睿嚷嚷道:“姓宿的,你到底跟谁天下第一好啊?你个始乱终弃的渣男!抛下我们孤儿寡母另寻新欢!”
于浩顿时钻到了林睿胳膊底下,捏着嗓子道:“娘~爹爹不要我们了~”
“呕——”林睿一把推开他,“滚远点,被你恶心到了。”
“呜呜呜!”于浩假惺惺地抹眼泪,“你们都不要我了!那我就成孤儿了呜呜呜哈哈哈哈哈!”
最后周围一圈人都绷不住笑出了声。
宿礼也在跟着笑,“神经病啊。”
笑意却到不了眼底,他有点慌乱地将目光移到了课桌上,垂下眼睛从书包里往外拿课本。
根本一点都不开心。
郁乐承听着脑海里的心声攥了攥拳头,努力地试图辨明其中的词语,但努力了一个晨读还是没能成功。
整个晨读和跑操,宿礼都没有再跟他说一句话。
整个世界好像都变得清静了起来。
但是郁乐承一点儿都不喜欢这种清静,就好像突然失去了什么东西,心里变得空落落的。
连做题的时候两个人不小心碰到手肘,宿礼都会下意识地躲开。
好像生怕他会误会。
郁乐承攥紧了手里的笔,字迹在纸面上深深地凹陷了下去。
“好了,现在同桌互相检查背诵,不许交头接耳。”语文老师在上面敲了敲桌子,“你们聊天和背课文我还是能听出来的,抓紧时间。”
郁乐承等了一会儿,宿礼没有动静,他忍不住抬头看向对方。
宿礼盯着课本在走神。
“宿礼。”郁乐承小声地喊他,见他没听见,抬手推了推他的胳膊。
宿礼猛地回过神来,像是被什么忽然吓到,“怎么了?”
“老师让互相检查背诵。”郁乐承说。
“哦,那你背吧。”宿礼低头去翻课本。
郁乐承看了他一眼,开始背课文,宿礼好像在看着书,但很明显心不在焉,连郁乐承背完了都没有发现,最后郁乐承又背了一遍。
一整个上午宿礼都没怎么吭声。
话痨乍然安静,整个世界都变得宽敞了起来,可惜郁乐承不是什么心大的人,他对人的情绪甚至过于敏感。
宿礼没有追上来,过了很久才回他求和的短信,结果最后却不要他当兔子甚至提了分手……昨晚他的拒绝真的让宿礼这么生气吗?
但最让他不安的是听不清楚宿礼的心声,他现在就好像被没收了小抄脑袋空空的考生,心里根本没有任何底去和宿礼相处。
和没有心声的宿礼相处对他来说已经是非常艰难,何况是他们刚刚分手。
尽管这个分手只是宿礼单方面提的。
宿礼心不在焉,郁乐承也浑浑噩噩了一上午,中午放学之后他习惯性地收拾书包想和宿礼一起吃饭,结果宿礼呼朋引伴,和林睿谢姚几个勾肩搭背闹成一团。
“走啊郁乐承!一块吃饭去!”林睿倒是知道他们关系好,很热情的喊他。
郁乐承听着宿礼没有半点好转的心声,还是有些担心,刚准备点头就听宿礼笑道:“他有事,不跟我们一块。”
郁乐承抓着书包的手一僵,宿礼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搂着林睿的脖子就走了,“赶紧的,不是你说要抢鸡腿吗?再磨叽你肚子里的孩子就饿死了。”
“滚蛋啊!”林睿没好气地捣了一下他的肚子,“饿死了也是你的种!”
“哈哈哈哈!”宿礼笑出了声,“走吧男朋友——哦,是孩儿他妈!”
“我靠你俩真的够了宿礼,恶心死我算了!”于浩崩溃地捂住了脑袋。
一群人嘻嘻哈哈地出了教室。
郁乐承攥着书包,白着脸坐回了座位。
接下来就是一连好几天的忽视和冷淡,恶劣如宿礼,甚至会在每次郁乐承试图接近他的时候,故意喊别的人男朋友,然后在一片嬉笑声里躲开他质询的目光。
以前他们都会两个人单独吃午饭,但是宿礼抛下了他和一群人去吃。
以前他们都会两个人一起晚回宿舍去约会,但是现在宿礼抛下他和谢姚吕文瑞回宿舍。
以前宿礼会主动给他讲题,帮他补充笔记,但是现在却不闻不问,对欧彤彤几个故意凑上来要讲题的都出奇的耐心,笑得十分灿烂。
还会故意躲开他不经意的触碰,明明两个人是同桌,但是连目光都碰不到一起,偶尔碰到一处都会故意躲开,一个星期下来,说的话都没超过十句。
而依旧听不清宿礼心声的郁乐承,甚至都找不到和宿礼说话的借口。
他罕见地有点着急。
“怎么回事啊郁乐承?你最近是不是跟宿礼闹矛盾了?”连神经大条的步风嘉都察觉出了异常。
“没有。”郁乐承摇摇头,将干脆面全都推给了他吃。
“不可能,肯定有问题!”步风嘉说:“你连最喜欢吃的干脆面都没兴趣吃了,上次体育课你盯着宿礼盯了一整节课!他打羽毛球被你看得都摔了个跟头!”
郁乐承叹了口气,小声问道:“如果不小心惹一个人生气了,应该怎么哄他?”
步风嘉摸了摸下巴,“班长平时看着挺和气的,但是我觉得他可能会很难哄。”
“不是宿礼。”郁乐承皱了皱眉,“而且我也很生气,一点都不想去哄他,只是有点担心。”
宿礼的心声连续好几天都听不清楚,尽管和宿礼分手让他很难过,宿礼恶劣又幼稚的表现也让他很生气,但是他更担心宿礼的身体状况。
好几次他远远地看过去,宿礼餐盘的饭菜都没怎么动,从来都不肯浪费粮食的人每次都会倒掉很多剩饭。
小羊羔生病的时候也不肯老实吃草,最后就会死掉。
肉也会变得不好吃。
晚上放学回宿舍的路上,郁乐承远远地坠在宿礼的身后,盯着他脚腕上露出来的黑色绳子——是他亲手编了又给宿礼系上的,宿礼一直戴着都没有摘下来。
也可能没有找到剪刀,当时他故意系得死扣。
“宿礼,你和郁乐承怎么回事啊?”谢姚转头看了一眼和吕文瑞一起走在后面的郁乐承,捣了捣他的胳膊,“你俩之前好得跟一个人似的。”
“没事儿,你想多了。”宿礼笑着推了推眼镜。
“得了吧,郁乐承这些天老是直勾勾地盯着你,上次我半夜睡醒发现他趴在床头盯着你看,给我吓出了一身冷汗。”谢姚现在想起来胳膊上都忍不住起鸡皮疙瘩,“求求了大爷,你赶紧让他消停一点吧。”
宿礼愣了一下,“他半夜盯着我看?”
“昂,我都没敢出声。”谢姚使劲搓了搓胳膊,“上次体育课也是,他跟了你一路,跟只幽灵似的,好像要把你给吃了。”
“别闹了。”宿礼有点不自在地垂下了眼睛,“我就是……不想也害了他。”
“啊?什么意思?”谢姚被他说得一头雾水。
“开个玩笑。”宿礼强忍着回头的冲动,勾住他的脖子加快了脚步,“赶紧回宿舍,困死了。”
跟在他们身后的郁乐承抿了抿唇,目光落在了宿礼搭在谢姚肩膀的那只手上。
他不喜欢宿礼喊别人男朋友,不喜欢宿礼跟其他人勾肩搭背,也不喜欢宿礼故意躲开自己,更不喜欢宿礼拒绝和他有任何交流……
他现在很难过,甚至比他对宿礼的担心还要多一点。
旁边的吕文瑞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卧槽,哥,收敛一点。”
郁乐承茫然地看向他,“怎、怎么了?”
“宿礼怎么惹着你了?”吕文瑞咽了咽唾沫,“你刚才的眼神好像要把他吃了。”
郁乐承垂下眼睛,“我想要我的小羊。”
宿礼不要兔子了,但他还想要小羊。
小羊生病了不听话,就要抓回来。
第65章
饼干
“哥哥,你怎么都不来看我?”宿文坐在病床上,眼巴巴地看着宿礼手中的苹果。
宿礼正拿着水果刀低头削苹果,闻言笑道:“我得上学啊,高中晚自习要到很晚。”
“高中好玩吗?”宿文小声问。
“不好玩,有很多课要上,天天都是考试做题,无聊得很。”宿礼仔细地削着苹果试图让削下来的皮不会断。
“住校好玩吗?”宿文又问。
“还行,有好有不好,如果舍友——”宿礼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想起了郁乐承,脸上的笑有点僵硬。
卷起来的苹果皮吧嗒一声断了。
宿文手里攥着断掉的苹果皮愣了愣,有点慌张地看向宿礼,“哥哥……”
“没事。”宿礼从她手里拿卷起来的皮扔进了垃圾桶,将苹果削成小块放进盘子里,给她插上了兔子形状的小竹签,“喜欢的话我再给你削。”
“对不起。”宿文有点怯怯地看着他。
“不用道歉。”宿礼把果盘放在她手里,笑道:“吃吧。”
宿文点了点头,签了块苹果递到他嘴边,软软道:“哥哥先吃。”
“我不喜欢吃,你吃吧。”宿礼笑着推开了她的手。
正盯着他们的张秋华笑道:“文文,哥哥不爱吃苹果,你自己吃就行。”
宿文这才点了点头,小口小口地咬着苹果,“哥哥,今天你们放假,可不可以多陪我一小会儿。”
宿礼拿着湿纸巾仔细地擦着手指,耐心道:“哥哥还有很多作业要做。”
“哥哥,就十分钟。”宿文眼巴巴地看着他,“五分钟好不好?”
“你学习好,那些作业回学校再补也一样。”张秋华见状起身,走过来按在了宿礼的肩膀上,“今天好好陪陪妹妹,她天天念叨你。”
宿礼察觉到肩膀上的力度,抬手捏了捏宿文的脸颊,“那好吧。”
等宿祁函带了饭菜回来,一家四口在病房里其乐融融地吃了顿晚饭,几乎算得上三年来他们家最圆满的时刻。
夜幕降临,宿礼终于走出了医院。
他神情冷淡地盯着来往的车辆半晌,掏了掏裤兜。
马路对面,蹲在报摊旁边的郁乐承目光从医院红色的十字上落在了宿礼嘴边的猩红,然后低头慢吞吞地咬了口压缩饼干。
连着抽了好几根烟,宿礼才打车离开。
“小同学,去哪儿啊?”司机伸手拍了一下空车的牌子。
郁乐承拿下书包放在了腿上,“麻烦您跟着前面那辆车。”
司机有点诧异地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
郁乐承有点慌张地解释道:“我、我跟着我弟弟,他和我吵架了。”
“哦,这样啊。”司机启动了车子,笑道:“你可真疼你弟弟。”
“嗯。”郁乐承垂下眼睛,有点紧张地抓了抓兜里的钥匙。
这是之前宿礼给他的租房钥匙,虽然宿礼不理他了,但却一直没有收回去。
也可能是忘了。
郁乐承咬了咬嘴唇,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立马紧张的拿出了手机,但是在看清来电显示后眼中的失望一闪而过。
“爸。”他有些不情愿地接通了电话。
“你跑哪里去了?我找你有事。”郁伟的口气绝对称不上好,“郁乐承我告诉你,就算我不去学校也照样能找到你,你还能一辈子都躲在学校里吗!”
郁乐承皱着眉将手里离得远了点,小声问道:“你找我……到底什么事情?”
“电话里一句两句说不清楚!”郁伟有点暴躁道:“你现在在哪儿?”
“我——”郁乐承的视线紧紧盯着前面宿礼坐的那辆出租车,“我跟我新爸在一起。”
“什么?”郁伟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我妈给我找的新爸爸。”郁乐承抿了抿唇,小声道:“你见过的。”
电话那边顿时传来了愤怒的骂声,不等郁乐承再开口,郁伟就挂了电话。
郁乐承攥着手机出了很久的神,直到司机开口,“小同学,前面的车停了。”
郁乐承看着名苑小区四个大字,攥着钥匙松了口气。
房门打开,空荡荡的房间让宿礼心情变得更糟糕了,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摸烟,点了根咬在了嘴边,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开始低头玩手机。
缭绕的烟雾让他咳嗽了好一会儿,手机屏幕里的全家福一家四口都在微笑,标准的好像照相馆外面挂着的微笑模板。
他盯着看了半晌,又滑了很久,停在了一张郁乐承的照片上。
照片里的郁乐承正缩在酒店里的被窝里睡觉,脸颊都睡得红扑扑的,脑袋陷在柔软的枕头里,睫毛长到能在眼下打落一小片阴影。
“兔兔。”宿礼戳了戳照片里郁乐承的脸颊,烟嘴在齿间滚了一遭,按了好几次删除又恢复,再删除,再恢复。
好烦。
他有点焦躁地抓了抓头发,连架在鼻梁上的眼镜都让他觉得太沉,他用指甲用力地掐着掌心,试图挥散那股憋闷的戾气,但烦躁的感觉不减反增。
想要兔子。
想抱着郁乐承。
想看着他惊慌失措地逃跑,想看他乖巧顺从地依偎在自己怀里,想和他肆无忌惮地接吻拥抱,想和他一起去死。
郁乐承肯定会陪着他。
宿礼攥紧了手机,黑暗寂静的房间里只有一点猩红和手机屏幕上反射|出来的惨淡的光。
手机没什么好玩的,烟也抽着没什么滋味。
他按灭了烟,熄了屏,目光空洞地在黑暗中坐了不知道多久,干涩地眨了眨眼睛,然后从书包隔袋里摸出了瓶安眠药,猛地倒满了一手掌。
然后愣了很久,又一粒粒地放回了瓶子里,往嘴里扔了两颗干咽了下去。
困意袭来的时候,他勾了勾嘴角,然后枕着书包睡了过去。
寂静的黑暗里,陷入沉睡的人并没有听见门锁细微的咔哒声。
郁乐承屏住了呼吸,轻手轻脚地将门关上,然后捂住了手里的小手电筒,小心地推开了开关。
淡淡的红光透过了手掌,让他不至于摸黑往前走。
然后他就看见了宿礼。
空荡宽敞的房间里,他的小羊在最黑的角落里将自己蜷缩成一团,枕着书包躺在冰冷的地板上,旁边散落着七八个烟头,房间里呛人的烟味几乎让他喘不上气来。
郁乐承小心翼翼地蹲在了宿礼身边,安静地注视着他苍白的脸和紧皱的眉头,犹豫片刻后,伸手将他鼻梁上的眼镜轻轻地勾了下来,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
温暖的热源让宿礼忍不住想要靠近,但是却迟迟触碰不到,这让他有点着急,嘴角拉平成了个冷淡的弧度,然后就被柔软温暖的布料裹住。
他眉头渐松,被冰冷的指尖碰到时又本能地缩了缩。
‘我最讨厌哥哥。’
‘宿礼,要是没有你就好了。’
警笛声和救护车的声音在血色里弥漫开来,他惊慌地跑向了坠楼的少女努力地伸出了双臂,结果脚下忽然一空。
“宿文!”宿礼猛地睁开了眼睛,然后就被灯光刺得闭了闭眼睛。
没戴眼镜,眼前的视野模糊不清,他依稀能看出面前的人形,十分地眼熟,声音干涩地开口:“……郁乐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