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她让宣城在院子里稍等,自己去后院找哑叔来,宣城看着对方的身影远去,心里猜测着对方会是什么人。还?没有等她想明白,哑仆就被女子带来了。
哑仆一眼看到宣城,先?是呆滞,然后是惊讶,紧接着就跪倒在地朝宣城行礼。他的动作让身边的女子跟着愣住了。
宣城连忙把哑仆搀扶了起来道:“哑叔你这是做什么?”
哑仆身边的女子旋即反应过来,凝涩问道:“你……是宣城公主?”
宣城未置可否,舒殿合的下落占据了她所有的思维,让她顾不上旁人。
她握住哑仆的手,紧张问道:“哑叔,驸马是不是回来了?”
哑仆一听到她提及舒殿合,脸色便难看了起来,欲言又止,索性将宣城带去一处墓地……
第176章
画中仙
面前有两座坟。
一座陈旧些,
坟堆上?长满了青苔,是冯焕林的,另一座,
坟堆的泥土尚新,
墓碑上?还有新鲜的刻痕。
而上?面的名字,
却让宣城一瞬间脑子?空白。
这绝不可能是真的!她倾身上?前,
用手指小心翼翼抚摸着墓碑上?冰冷的刻字,
一笔一划,
确实是舒殿合的姓名。
宣城后退了半步,险些跌坐在地。什么样的结果她都想过,唯独没有想过自己会差点就得到,
又实实在在的失去。
柴隆威见公主身形不稳,
连忙上?前搀扶住了她。
竹林风声簌簌,
落叶纷飞,
环绕在宣城身周的护卫无一人敢开口说话。
宣城赤红着眼眶,
咬牙忍痛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哑仆见状向她比划着言语,身旁的女子代他翻译道:“合儿回来的时候,身上伤的很重,毒也入了肺腑,尽管他努力的想救醒她,但是太迟了……”
宣城脸色惨白如纸,
女子每说一个字都宛如在她心上?割上一道,
手指颤抖着一遍又一遍临摹墓碑上?的名字。
女子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我不相信……”宣城眼泪盈满眼眶,
咬破自己的下唇,一狠心道:“来人,给?我把这座坟刨开!”
“就算她死了,我也要看到她的尸首!”
此话一出,众人皆大惊失色,特别是哑仆和随他而来的女子。
“公主,驸马已逝,这样做不太好吧……”有护卫出来劝说。
宣城猛地站起来,伸手将柴隆威悬挂在腰上的剑拔了出鞘,横剑在前,厉色道:“今日谁敢阻拦我,我便让他给?驸马陪葬!”
六年上?位者的磨砺,让宣城光是站在那里,周身便散发着不可阻挡的威严,足以令胆怯者惶恐,令心怀不轨者无处遁藏,更妄论她言语里说到做到的镇慑。
她所带来的护卫自然没有人敢不遵从她的命令,所?以这话是说给?在场另外两个人听的。
柴隆威给?下属打?了一个眼色,立马有人挡在哑仆和女子的面前,防止他们作出阻拦公主之举。
哑仆和女子皆能明白她的意思,想拦人却什么也做不了。
紧接着,柴隆威便向自己的下属下令道:“挖!”
五名护卫以武器代铁锹同时下手,很快刨开了坟堆上?的积土,又一鼓作气直驱向下。
一旁的泥土越堆越多,竹林里也多出了一个方坑来。
宣城站在一旁,眼睁睁看着舒殿合的坟由浅至深的被掘开。
以剑尖点地,她全身的力量都握在剑柄上?,手背青筋毕现。
随着护卫越挖越深,却迟迟不见棺椁,宣城心里顿起疑惑来,与柴隆威相视一眼,看向身后的哑仆两人。
就在她升起怀疑时,护卫那有了发现。
“公主有东西挖出来。”说话的护卫挖松一块泥土,将土块扫开,登时发现底下有个木箱。
宣城再无暇去顾及他人,踉跄几步,跳入坑底,推开那些护卫,亲手将那木箱挖了出来。
木箱被完整抬到地面上,依它的尺寸说是棺椁,倒不如说是衣箱,方方正正,绝不可能容得下一个人。
箱盖上?还挂着一把铜锁,宣城带着重重疑惑,命护卫将铜锁劈开,然后亲自打开了箱子。
箱里的东西,让所见到之人再次讶然。
里面并没有骇人的尸骨,也没有放置着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而是整齐摆放着一套月白色衣袍与男子的发冠。
这是舒殿合从前惯穿的衣服,宣城一眼便知。
宣城在短暂的不可名状欣喜之后,又升起一股被人耍弄的恼怒来,抓起衣物就走到了哑仆面前,哑涩着声音质问道:“哑叔,本宫一向尊重你,你为什么要欺骗本宫?”
她找舒殿合足足六年,期间所尝过的挫折欺骗不计其数,换做他人或许早就放弃了这段虚无缥缈的感情。
但她却从未想到要放弃,对舒殿合的感情更是有增无减,如沉淀的酒酿,一日厚过一日。
谁都不知道当她得知舒殿合有可能回到药园的时候有多激动,连朝堂上?那些还未交待稳妥的事务都不管了,连夜启程赶到这里,哪里预料到在这里竟也有欺骗在等着她。
“你为什么要欺骗本宫?”宣城眼泪泫然欲泣,再次重复道。
哑仆目光躲躲闪闪,不愿与她对视,宣城所带来的护卫当即拔刀出鞘要对他动手。
“退下!”宣城一声呵斥,止住了他们的动作。镇慑是镇慑,她绝无可就在众人陷入僵持之际,竹林里一阵清风吹过,树叶晃动。
随之传来步履踩碎树叶的声音,以及若有若无的清脆铃铛声。
众人寻声望去,只瞧见一名白衣女子似从天而降一般出现在眼前。
她脸色苍白,似有病态,但容貌秀美,双眸明亮,身上所?着白衣衣袂飘飘,不染一尘,宛若不食人间烟火的画中仙朝他们走来。
包括宣城在内的众人都看呆在了原地,护卫们更是从未见过如此美貌的女子,反应过来后,胸膛里心跳不由自主的加速起来。
宣城愣怔在了原地,她知舒殿合是女子?,却从未见过她穿女装的模样,始料未及时隔六年她会以这样的姿态出现在自己面前。
男装俊美无双,女装又卓然天成,世上?真?的有这样十全十美的人吗?
有,而且她此刻就站在宣城的面前,她是宣城失散六年如今终于复得的爱人。
宣城张了张口,有好多话想和她说,眼泪却先一步流了出来。
想问问她这些?年去哪里了?想问问她为什么不来找自己?
想问问她知不知道自己找她找多久了?知不知道自己都以为她死了,也以为她躲着她,不肯见自己。
委屈,难过,甚至带着那么一些?恨。
恨她明明好好的,为什么不来找她,让她空空寻觅了这么多年。
柴隆威当先回过神来,犹豫地呼唤道:“驸马?”宣城为了让他更易找到舒殿合的下落,事先告知了他舒殿合的真?实身份。
本应熟悉无比的称呼,眼前的舒殿合却没有作出合理的反应来,她甚至连宣城都没有多看一眼,径直走到了哑叔的面前,对他比划了一个手势。
宣城与柴隆威同时发现了舒殿合的不对劲,按常理来言,夫妻两人久别重逢,至少应是相拥而泣的场景,就算感情随着时间淡没,舒殿合也不该这样对宣城。
而眼下舒殿合却对宣城视若无睹,宛如陌生人,难道是失忆?
宣城的心脏突了突,大有不好的预感。
柴隆威的目光更加敏锐,眼前的驸马眼神里太纯粹了,根本不像是一个屡经波折的成年人该有的,反而更像一个小孩……
“驸马是我二哥为了救驸马,午门击鼓之后,父亲入宫为二哥求情,不惜自辞官职求太上皇能饶过二哥一命,太上皇……
后来大哥在战场上以身殉国,才换回了二哥一命,父亲自此心灰意冷,决定乞老还乡。”
“父亲要还乡,我自然也要随着走。就是那时从郊外的庄园携带东西回来,在路上?遇到了驸马……”
大雨过后,道路泥泞,马车车轮滚过官道,带起泥水四溅,随即在泥地里留下深深的车辙印。
天已启明,官道上?却还没有什么往来的人,独独有这一辆马车行?驶着。
行?到半途,驾车的马车夫突然在前头说道:“小姐,前头有个白花花的东西,像个人趴在路边,咱要不要去看看?”
她答应之后,马车夫吁了一声,勒住马缰,让马车停了下来,与护卫同去察看究竟。
那果然是个人,还是她……思慕过的人。
“那时候驸马浑身遍体鳞伤,白衣上?全是血迹斑斑,几乎只剩下一口气在。
我心知她此时应该在天牢中囚禁着,不知道她怎么逃的,也不敢让旁人知道她的下落,便调转了马车,将她带回庄园。”
“还让护卫去找大夫来为她救治,在为她更换衣物的时候,我才发现驸马竟是个女子……”
冯夕婉察觉宣城听到这句话后脸色不太好,想到对方的身份,机敏地跳过了这一段,接着说道:“大夫来了之后,我将驸马藏在床帐后头,让大夫给驸马诊脉。
大夫看过驸马的病情后,却表示他医术有限,对驸马的垂危无能为力。后面我又请了多个大夫,亦是如此答复。”
“当夜几个大夫刚走,驸马便呕了许多血,性命危在旦夕。
我无奈只能对驸马将死马当成活马医,喂她许多用白芷熬的汤药,才硬生生将驸马的呕血止住。”
这白芷能治重伤呕血,还是舒殿合曾经造访丞相府时告诉她的。
“你为什么不让人找本宫?”宣城严肃地问道。一想到舒殿合曾经经历过这一番磨难,还险些丧失性命,她就心疼不已。
冯夕婉坦城答道:“因为彼时我并不知道驸马经历了什么,所以不敢冒险去寻公主。”
宣城不得不承认她说的言之有理,略一思索问:“后来呢?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后来,驸马一直昏迷不醒,家里人又催促我回乡……”
“为了不让父亲发现我私藏了驸马,离开京都的那一天,我把她藏在自己的马车里,提前出发避开了家人的眼线……”
宣城一愣,那一天她随后送冯正和苏问宁出城,冯夕婉在避开家人眼线的同时也避开了自己,让她与舒殿合失之交臂……
“那她又怎么会变成如今这样失智的?”
作者有话要说:宣城:“骨灰都给你扬了。”
第177章
美色误事
怪自己不?够仔细,
若是她当时多注意一些,也不?至于让两人擦肩而?过……
宣城多一分责问自己,心头便越沉重一分,
但如今再谈这些东西都没有什么?意义了,
她拧紧的眉头松开,
转而?关心起舒殿合的病情来。
她凝视着坐在不?远处门槛上晒太阳神?情呆滞的舒殿合“她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她一向?喜爱洁净,
若是放在从前,
她绝对不?会这样不?顾肮脏的坐在不?知道多少人踏足而?过的门槛上。
除了宣城以外,柴隆威也在注视着舒殿合,一面难以置信驸马换了女装也能如此绝色,
一面亦不?敢相信曾经风度翩翩、举世无双的驸马,
会变成现在这幅样子。而?两人所带的护卫则被遣去护在门外。
冯夕婉目光复杂的顺着宣城的视线落在舒殿合的身上,
嗟叹一声道:“说来话长……”
“那便慢慢说。”宣城坚定不?二地说,
她一定要弥补上这六年错失的舒殿合的信息。
不?知从何处跑出?一只白?兔来,
跳到舒殿合的身边,舒殿合将?它搂起,放在自己的膝头,
手腕一动,用?红绳系在上面的铃铛便叮当响了起来。
她轻抚着白?兔脊背上柔软细腻的毛发,
温柔地似在对待什么?稀世珍宝。
暖日透过交错的树叶,
懒洋洋地照在她的身上,
仿佛在她周身萦绕了一层隔世的尘烟。
她就?那样若无旁人的坐在那里,似听不?见一点身边的声音,
又似毫不?在意她们如何议论她。
纯白?的裙摆折折叠叠铺在台阶上,承托着几片落花,不?点而?红的唇,
如远山横黛般的眉,鬓间漏出?几缕俏皮的发贴在耳畔,淡泊宁静的神?情恰似一轮高高在上,疏离人间的月。
只要她坐在那里,就?能让世间万物?都息声,让宣城的眼睛里仅能独独映进她一个人。
只要她坐在那里,就?算一句话都不?说,宣城的胸膛里就?能涌起莫大?的心安感,这是一种?信念,一种?她在便万事无恙的信念。
白?兔朝她怀里拱了一拱,惹得她一笑?,一切的疏离感又瞬间被瓦解冰消。
宣城此时看着舒殿合曲线优美朦胧的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在意她失智的事情?
等宣城回?过神?的时候,冯夕婉已经讲过了她是如何与哑仆遇上了,哑仆为了给舒殿合解毒花费了多少心血。
而?且冯夕婉已然注意了她的走神?,故意问道:“公主你有在听吗?”
宣城扶额,掩饰住自己的窘迫,嗫嚅应道:“有……有……”
美色果然误事啊,她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些古今的昏君会沉迷温柔乡了。
换作是她,不?就?是几座烽火台?点点点,立刻点。就?算将?万里江山拱手献到美人面前,她都乐意。
“是吗?”冯夕婉盯着宣城的眼睛,神?情含着琢磨的趣味。
宣城从她的话里品出?别有一般的味道来,暂不?能下定论,便留了一个心眼,岔开话题问道:“接着你方才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