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望仙台这事,观主是知道的,正是他师弟,也就是国师和九王一同作的主张。以为对方是要开门见山了,他虽然没有答话,耳朵却支了起来,细听着对方说的每一句话。舒殿合瞧对方不笨,没有轻易地就被她套出话来,层层铺垫出圈套来,引他上钩,道:“道长应该知道,皇上如今醉心于道法,苦求长生妙法而不得?”
“老道方外之人,不理俗务,不敢枉言。”观主尴尬地一笑。
“道长不必如此惧怕,鄙人来此处,没有其他的用意,也并非来找九王的。”舒殿合欲打消他的紧张,于是安抚道:“只是久闻大师盛名,又听说九王和国师都在此处修行,想凌云观应是人杰地灵之地,欲来参观一二。正好望仙台修建之初,鄙人急需了解一些道家的法门,也好向大师请教教。”
她刻意将观主的名头放在了九王和国师的前头,就是想说明对方的位置在她心中压过了九王和国师,不着痕迹地吹捧对方一次。
不是来找九王的,又谈到了自己擅长的方面,观主终于答的上话了,小心翼翼避开有关九王的话头,与舒殿合说起了望仙台中与道家有关的事情,并给她解释了一些问题。
一番交流之后,舒殿合没有再提及九王和国师的事,渐渐打消了观主的戒心,茶斋内的气氛随之融洽了起来,还时不时的传来观主带笑的谦虚之词。
据舒殿合的暗中遣人调查,眼前的这个观主虽然贪财好色,但在道法上确实有两下子,在京都的大臣中都有不少他的信徒,凌云道观的山门前也常常有诰命夫人带着阖族上下来此打醮祈福。
经她多次的提问试探,对方都能引据论点的答上来,看来对方的确有点本事,她的心中已有完整的计划托出。
谈到一半,观主突然疑惑道:“官人既然与国师如此熟识,为何不拿这些问题直接请教与国师呢?”
舒殿合略带讽刺地说:“国师陪侍皇上左右,一心为公,鄙人哪敢将这些小事拿去耽误他的时间啊?”
观主一顿,以为自己听出了两人不为人所知的间隙,不由升起了好奇来,问道:“如今国师在宫中很受皇上的恩宠吗?”
鱼咬钩了,一直旁听的宣城,冲着舒殿合眨眨眼睛,对她空手套白狼的功夫佩服至极。
舒殿合笑意深长,嗤地一声:“现在国师可是皇上眼前炙手可热的红人,我们这些臣子再鞠躬尽瘁,也比不上他在皇上面前三言两语美言有用。”
这还不够,她接着说道:“而且,皇上还赏赐了他京中深宅一处,仆人美婢百人,良田千亩,金银珠宝多不胜数,那可真是一步登天,令人艳羡啊。”
观主光听着,就眼热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抬抬老花镜:按照俗套,你这里应该黑化一下,然后杀了老丈人报仇雪恨,再对妻子爱恨交加,开始虐妻,虐妻,虐妻,再追妻火葬场,狗血,狗血,最后公主会被你的真情感动到,你们就可以幸福的he。
驸马撇头:我不要。
第137章
风流浪子
“深宅一处…美婢无数…良田千亩…金银珠宝无数…”观主反复掂量着这几个词,
寥寥数语,他就仿佛已经能够想象出自己师弟享乐的画面,羡慕又嫉妒的心思不觉然间从表情中流露出来。
舒殿合继续火上浇油,
似有所感的慨叹一声道:“今日与大师您的交谈不胜愉悦,令鄙人豁然开朗。依鄙人之拙见,
京内道法造诣比及大师者无出其右,
就算是国师也稍逊观主几分。”
观主听完这话,脸色登时变得精彩了起来,好似喉咙里被什么堵了一般,勉勉强强应道:“官人谬赞贫道了。”
“诶,大师太过谦虚了,鄙人实话实说罢了。”舒殿合脸上漾着无害的笑容。这笑容投进宣城的眼中,却清楚这是对方要干什么的前奏。她每次上当受骗前,都会从对方的脸上看到同样的表情。
“这凌云道观虽是福地,但大师一直在此,
真是屈才了。”舒殿合紧扣着之前说的话道,
字里行间充满了遗憾,一步步把针扎进了观主的软肋里。
有了前面的铺垫,她再把观主的能力捧起,观主在心里自会将自己的处境和国师的相作比较。
在观主这面听来,
舒殿合的话却是句句在理,
句句压在他的心口上。
他和他的师弟师从同门,
学的是同样的东西,
甚至对方在道法上还不如自己,
凭什么他就能够轻易地获得荣华富贵,而自己要屈居于这个破道观里?更何况,如果没有九王的提携,
他师弟此时也不过是一个破落老道。
观主心头横生出妒恨来,背后的汗毛亦被愤慨和不平所激起,因还有外人在面前,不好发作,只能忍而不发,把脸憋的通红。
他张了张口,还想询问关于他师弟的事,舒殿合却点到为止,不再和他谈了,在观主的心里留下悬念。
她装作不经意地看了宣城一眼,道:“时候不早了,逛了一天,夫人你也累了,我们该回去了。”
宣城摸了摸自己干净的脸,也不知道她从哪里看出来的莫须有疲劳,和舒殿合一同站起来,与观主告辞。
在将将出门之际,舒殿合顿住脚步,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回身向要送她们出去的观主问道:“对了,鄙人一时疏忽,竟忘记询问大师的道号了…”
观主怔了怔,满脑子都是关于他师弟的事,稍迟钝反应过来,比着玉清决道:“贫道道号无为子。”
“无为子。”舒殿合念了一回,道:“鄙人记住了。像大师这样的得道高人,不该无人知晓,默声于此方小地。若是有机缘,鄙人会在皇上面前引荐大师的。到时,请大师不要像今日这般谦虚。”
观主一双小眼霎时亮了起来,舌头如打结了一般道:“能够得到官人的赏识,贫道已是荣幸之至,哪还敢妄图通过官人得见天颜?”
“皇上好道,身边正缺的是观主这样道法渊博的人。”舒殿合意味深长地道。
如果真的能够被引荐到皇上面前,那自己岂不是就飞黄腾达了?
观主激动地手中拂尘抖动,郑重地对舒殿合行了一礼,道:“倘若真的有那日,贫道定不会忘了官人的知遇之恩。”
舒殿合未置可否,和宣城相偕着下山。
回到来时的山门前,观主又携着徒子徒孙恭送两人,舒殿合扶着宣城上轿后,自己也坐上了轿。
观主猛地想起一事,忙上前来,拦住侍女放轿帘的动作,道:“贫道忘记敬问官人名讳了。”
“礼部侍郎兼驸马都尉舒慎。”轿中人回道。言罢,轿帘落下,遮住男子最后露出的云靴。
驸马?那他旁边的夫人是…观主倒吸一口冷气,陷入呆滞之中。
等他回过神的时候,那两顶华轿早已消失在山道上。
有道长上前询问观主贵客已走,余众可否离开,观主压抑下兴奋,板着脸,命道:“今天这两人来访的事,上下都禁口了,不要让九王知道。谁要是敢透露出去,我就将他驱逐出凌云观!”
道长一愣,遵照他的指令去办。
舒殿合坐在摇晃的轿子上,阖目考虑着接下来的布棋。
九王潜藏在深处,身份特殊,还须提防着五王在背后的觊觎,想要动他并不容易。
她今日来凌云道观的目的,就是想来试探试探他的底细,还有他手下的人。
舒殿合不知想到什么,一声轻笑,这个观主是一个有意思的,看他对国师的态度,两人的关系似乎非同一般,如果她能令他反水,倒是一个可利用的棋子。
稍后,她摊开手掌,瞧着手心里叠成三角的黄色平安符,嘴角微微勾起,在冰冷的谋划算计之下,流露出一抹独属于某个人的温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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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袖招的厢房里,一场短暂的颠鸾倒凤刚停下来,肥胖的男人搂着身材娇小的女子身陷棉被中,一双狭长的眯眯眼透露出酒醉饭饱的餍足,发出一声爽快的慨叹。
女子一副娇媚无骨的姿态,无视棉被之下乱动的胖手,笑呵呵抚着他的胸口,无论男人说什么,都点头应是,时不时的迎合两句男人的话。
男人闲话说到了一半,突然停了下来,望着床顶怔怔发起呆来。
女子是红尘中人,什么样的客人没有见过,最善察观色,见到对方这幅光景,凑近了过来,冲着男子的脖子呵气如兰,问道:“观主有心事?”
无为子叹了一口气,伸手将她揽到怀里,欲言又止。
女人搂着他的腰,让两人的赤体在被下毫无阻碍的贴合在一起,温柔婉婉道:“不如说与妾身听听,或许妾身能为您解忧消愁呢?”
无为子正愁没人替自己出出主意,女子这么一说,他便随口说道:“是眼下有一个向上爬的机会摆在面前,贫道不知道该不该贪心…”也不指望对方能减轻自己的烦恼。
“什么样的机会?”女子问。
“有人欲将贫道引荐到皇上面前,如果这件事真的能成,贫道便能扶摇而上,加官晋爵。”无为子为了自己的颜面,刻意往夸张了说。
女子被他的话惊讶到,小嘴微张。观主很受用她的表情,忍不住洋洋得意起来。
“这不是好事吗?那观主在担心什么?”女子疑惑不解。
“不过那就要改张易弦,另投靠山了。”无为子连连叹息,他的顾虑就在这里,九王一向心狠手辣,目中不容一尘,背叛他与自寻死路无益。
与荣华富贵相比,他还是更想要自己的小命。
女子不以为然,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水流,这是人之常情,观主难道要只记挂着旧主,而放弃眼前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吗?”
“你不懂。”无为子反驳她道:“你可知道九王?”女子点点头。
“这凌云道观虽名义上贫道是观主,但背后所有的一切都得听从九王的命令。贫道若是想攀上眼前这条高枝,就不得不违背九王。他…”无为子一顿,眼底的恐惧稍纵即逝,道:“定不会放过贫道我的。”
在他的言语里,九王宛如一座巨峰,重重地压在他的身上,让他不敢有半步偏移。
一个小小的道观里竟有这么深的水,女子得知了如此大的秘密,不自觉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于此同时,脑中也替无为子思考起怎么解决这个问题来。
她逐字斟酌道:“妾身没有什么见识,但也知天底下从没有白得好事,正所谓富贵险中求,观主要是真的想走到常人所不及的位置去,冒点险也是值得的。”
“不若这样做,观主您心甘情愿屈曲自己在凌云观中作一个小小的观主一辈子吗?”
无为子觉得她言之有理,但这件事他不能轻下决定,还得掂量掂量。
女子凑近他,温言软语说道:“依妾身看来,以观主的能力,就算是国师的位置也是配得上的。”
她这话一下子就哄到了无为子的心痒处去,无为子登时眉开眼笑,在女子脸颊上偷了一口香:“还是你嘴甜,贫道没有白疼你。”
女子娇笑着朝无为子抛了一个媚眼,手指在他臃肿的胸口上若有若无rao着,挑逗道:“等观主遂了凌云之志,到时候莫忘了富贵还乡,将妾身赎出去…”
无为子被女子撩拨起yu望来,不等她话说完,就满口答应了,然后趁良宵还未过半,再次翻腾起bei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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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殿合本来打算自己一个人来红袖招打听无为子情况的,结果一不小心被宣城知道了,于是就有了眼下这幅场景。
一群舞姬围着一个黄白衣裳,相貌俊俏的小郎君,挨个地灌酒,不时还要凑上去摸摸捏捏对方的脸,惊叹对方的肌肤比女子的还要光滑。
可不得比女子光滑,日日燕窝鱼翅当甜水喝,那种娇生惯养的日子,是身边这群舞姬想都想不到的。
更可气的是那中间人还挺受用,说起夸奖舞姬美貌的话来,一句接一句,妙语连珠,仿佛天生的风流浪子…
作者有话要说:宣城:“你在吃醋?”
驸马:“我没有。”
宣城:“我闻到了。”
第138章
把柄
过分!
“确实过分!”宣城忿忿地拍桌,
为舞姬鸣着不平:“他怎么可以这样对待你们呢?!”
“是啊,是啊,那个观主又老又胖,
还不洗澡,浑身酸不溜秋的,
还喜欢出言辱骂我们姐妹等。”一个身材曼妙的舞姬躺在宣城的怀里,
蹙着如细柳的眉毛,委屈十足道:“哪有郎君这般英俊潇洒,温柔体贴?”可怜兮兮的语气,我见犹怜。
她一边说着,一边纤指划过宣城的脸颊,暧昧不明地撩拨着。
宣城单听见一个酸字,眼睛的余光暼了一眼身边自始至终一言不发,默默抿酒的人。
表面上看上去似乎不在乎,但从她一杯又一杯续酒的不寻常动作来看,
她不仅在意,
而且十分在意,从身上幽幽散发出来的酸气都快盈满这间厢房了。
宣城心里暗爽不已,嘴上接着舞姬的话,道:“是这样的吗?那让郎君晚上好好疼疼你。”装出一副色胚模样来,
手掌扶着舞姬的细腰,
视线刻意地往人家抹胸上呼之欲出的胸脯瞄去。
“这可是郎君说的,
万不能食言啊。”舞姬清脆的笑声宛如银铃,
玉臂似藤蔓般攀附着宣城的脖颈,
主动地将自己的胸脯送到她的眼皮下去。
舒殿合的脸又黑了一层,宣城若无其事地将另一个舞姬送上她唇边的酒一饮而尽,然后乍着舌回味道:“美人,
你觉不觉得今天的酒有点酸?”
“是吗?”舞姬亦尝了一口,千娇百媚道:“妾身怎么没有尝出来?”说着将樱唇送到宣城的面前道:“妾身口里的酒是甜的,郎君要不要尝尝?”
宣城还没有回话,只听‘啪’的一声,被拍在桌面的酒杯摇摇欲坠。屋内的气氛霎时像凝固住了一样,将众人目光都吸引过去的人,面如覆霜,屏气说道:“玩够了吗?谈谈正事吧。”
舞姬们不知道惹到面前这位冰冷的郎君哪里了,个个面面相觑,手足无措。
要论相貌,这位郎君那可真不错,就算是阅人无数的舞姬,也少见这样清秀悦目的男子。自她们一进来,就不断有人想凑到他的身边去,献献殷勤,吃吃豆腐。可这位郎君似乎是天生不喜近女色,无论她们在他的面前怎么卖弄,都被这位郎君拒之千里。于是她们便一股脑地都围在了小郎君的身侧。
只有宣城心知肚明对方这是怎么了,缓和气氛的干笑两声,对舞姬说道:“你们都先下去吧,等我们谈完正事,你们再来。”她明白见好就收的道理,要是她再放肆下去,她的驸马可能真的要生气了。
舞姬们不想走,但既然小郎君都说了他们要谈正事,那她们就不方便留在这里碍事。
在宣城怀中的舞姬离开之时,宣城依依不舍地揪着人家的手摸了两下,惹得那舞姬心思荡漾,暗中给她抛了个媚眼。
舞姬走后,房中只剩下宣城和舒殿合两人,空气中浮动的浓香也渐渐散去,唯独舒殿合的脸色没有发生丝毫的变化。
“舒驸马生气了?”宣城小心翼翼地挪动着椅子,凑到舒殿合的身边来,试问道。
舒殿合没有作声,周身的气压低的几乎能冻死个人,宣城不由自主打了寒颤,心里大喊不妙。
“真的生气了?”宣城又换了一边,死皮赖脸问道,把手偷偷搁在舒殿合的大腿上,企图安抚安抚她。
舒殿合扫开宣城的手,冷言道:“别用摸过别的女…”觉得这用词容易引起宣城多想,又转口道:“…人的手摸我。”
见她愿意和自己说话,便是没有多少生气,宣城捧高自己的目的道:“我这不是牺牲自己的美貌,为你打探消息吗?”
“我不需要这样的消息。”舒殿合并不领情。
完了,哄不好了,宣城磨磨蹭蹭钻进舒殿合的怀里,学着舞姬的模样撒娇,道:“害,我这不就是逢场作戏嘛,等我玩够了,会和你乖乖回家的。”
殊不知,她的话是在火上浇油,舒殿合把唇抿成一条直线,微愠道:“你是从哪里学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这个…”宣城呛咳了两声,目光躲躲闪闪,答不上来,总不能说自己是要故意报复对方吧。
意识到再揪着这个话题谈下去,自己定会遭殃,她连忙岔开了话道:“好了,我们来谈谈正事。”说要谈正事,她却依旧赖在舒殿合的怀里,不肯离开。
“你要怎么让这个无为子变成自己人?”
舒殿合扒她扒不下来,也只好作罢,将之前的事暂放到一边去,冷静下来道:“利诱加上红颜知己的温言软语,八分能成。”
“才八分,那如果不成呢?”
“自然有人替我们促成。”舒殿合稳操胜券道。
“什么意思?”宣城不懂。
舒殿合给她耐心解释道:“无论无为子对我们抛下的诱饵上不上勾,道观这么大,人心难料,只要有人去九王面前告发他接待我们的事,九王就会逼着他来求我们。”
她铺那么大的排场去凌云道观,还给观主留下了官职姓名,就是为了这个目的。
她抛出的诱饵足够迷人,无为子在说话当时就表示出了动心。之后,他为了能够给自己留下的时间考虑,定会压下她们两人去道观的消息,而凌云道观的道士那么多,人多嘴杂,其中但凡有一个人将事情捅到九王的面前去,无为子压消息的居心就会变的叵测起来。
疑心这种东西,一旦扎根在人的心底,挥之不去,呵之不散,除非对方彻底消失,否则永远不会有尽头。
按九王阴沉的性子,此事之后定再容不下无为子,不管他对他是要赶尽杀绝,还是囚禁起来,都正好能让无为子对他彻底离心。
宣城细品着她的话,自言自语道:“有点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