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这下子,陈鹤年就无话可说了。陈爷子哄道:“乖乖,你先把门打开。”
陈鹤年瘪着一张脸,把门打开了。
陈爷子将他扯过来,朝他屁股不轻不重拍了一巴掌,“在别人家里可不能这样发脾气,知道么?”
陈鹤年不情愿地点头。
陈爷子脸上挤出一个笑:“过几天可是你的吉日子,爷爷到时候给你做好吃的,把你接回来,咋样?”
陈鹤年这才软下脾气,他不记得日子,但他爷不会漏,六月初二,是陈鹤年出生的日子
话说明白了,晚些时候,陈爷子准备了一个包,穿的用的,直到把他送到王婶子家的土泥院子里。
王婶子乐呵呵的,她屋子里没人,没有儿女,老伴早些时候已经去世了,房子不大,就两张床。
第一晚,陈鹤年怎么也睡不着。
“你在家里都做干些啥?”第二天早上的时候王婶子问他,“也不像是个会偷懒的笨猪,你爷爷没把你惯坏,是好事。”
陈鹤年跟着爷爷会自个打理,他起得比王婶子还要早。
王婶子第一天还有些新鲜劲儿,久了点见陈鹤年不说话就有些烦了。
“咋?你来这里就变成哑巴了。”王婶子横了他一眼,陈鹤年还是不说话,王婶子拿他没办法,只好说:“算了,你也不是正常的娃,那就去把碗刷了,地扫了吧。”
陈鹤年虽然不说话,但王婶子要他做的事他都干了,洗碗,扫地,割草喂鸡,他动作麻利,王婶子满意了,他也能一个人寻个清净。
“怎么又蹲到这里了?”吃午饭的时候,王婶子叫他名没人应,就到大门口的草垛子上去看,果不其然,陈鹤年又在顶上望。
“你成天守在这里做什么?”她凶了句:“快下来,小心摔得你屁股开花!”
陈鹤年不怕她,回头问:“又死人了?”
王婶子当即瞪他一眼:“死人?开口就说这晦气的事,回屋里去!”
陈鹤年说:“你不说,我自己回去看。”
那太阳烈得很,王婶子看着这小娃娃的脸,没半点可爱,反而越看越像个小冰块,又冷又硬。
“我要找我爷爷。”陈鹤年利索地从草垛子上爬下去,拍拍身上的灰就要出大门去。
王婶子拦住他,她厚实的手掌箍紧了陈鹤年的胳膊,“去哪儿?以后这里就是你家,你哪里都不能去!”
陈鹤年竟也瞪回去:“我要我爷爷,我要回家!”
“甭想着你爷爷了,你以后就是我家的人,知道不?”王婶子有些生气。
“胡说!”
“你爷爷马上就要没了!他以后可管不了你了!”王婶子说:“和你这么小的娃说了有没用,以后呀,也别姓陈了,跟我姓王。”
“再不听话,小心我打你!”她拽住陈鹤年的衣领子直接把他整个人都提了起来,她下地干农活可比男人还要利索,这力气跟捉鸡一样将他擒得死死的,任陈鹤年如何四肢乱颤都挣脱不下来。
王婶子放着陈鹤年用牙口咬,另一只手捏住了他的脸,陈鹤年的手在她身上抓啊挠啊,毫无办法只能冒着点吁吁的哼气声。
“哎呀!我的鸡!”
王婶子突然大叫一声,将陈鹤年丢在了地上。
陈鹤年被摔得脑子发晕,他吃了一鼻子的灰,只见王婶子冲到鸡圈里唉声叹气,她的养的那些鸡竟然都死了,像是被活活咬死了,鸡毛和血混在一起,死了一地。
“你还真是个祸害!”王婶子苦着脸急得脸都红了,过年才肯吃上一只尝尝味道的肉没了,谁不都得心疼死,她抄起鸡笼外的扫帚,“死娃娃,看我不收拾你!”
可就这一个空当,她再看陈鹤年的时候,他竟然已经不见了。
陈鹤年什么都没管,直接跑回了家。
他原先等着他爷来接他回家,个子矮站在高处看,去盼,可今天,他却看见有两个人扛着一截大木头走了,去的方向正好是他家,这种木头很粗削了皮,他在家里见过,那是用来做棺材的。
需要做棺材,说明就有死人,陈鹤年这才着急跑回家。
“爷爷!”他横冲直撞地直接推开门,他站在自家门口,屋子里有许多人,锯木头钉钉子,都是之前见过一次的生面孔,他家大房子里还放着一具没有做完的棺材,这些陌生的东西霸占了他熟悉的家。
“我爷爷呢!”陈鹤年喊。
没人搭理,他昴足力气重复:“我爷爷呢!”他瞪着屋子里的大人,像被抢了窝,气势汹汹的。
“你咋个回来了?”
兴许是听见了他的声音,陈爷子从里屋赶出来。
陈鹤年凶巴巴的表情这才收了回去,可一见他爷,刚弯起的唇角就瘪了回去,他张起嘴,更睁大了眼睛。
他爷身上正穿着死人的寿衣。
“小年,回屋里说。”
陈爷子赶紧将愣住的陈鹤年牵进里屋里,严实的关上了门。
“咋了?”陈爷子笑着,帮他拍掉身上的脏东西:“怎么又弄得一身脏,摔着了?”
陈鹤年不知道手背什么时候磕破了皮,冒着红血丝还沾满了灰,他不哭不闹,黝黑的一双眼睛比河里的墨石头还要澈。
陈爷子却看着心疼,捉起他的手,沉着脸问:“就算要回来,也不知道要小心点?”
他爷对着伤口吹了几口气,好像这样就能吹掉上面的沙子,吹掉眼泪吹掉他的痛。
陈鹤年是安静的,接着就直接一把抱住了他爷,他的手刚好抱住他爷爷的腰,他的脑袋可以埋进他爷的肚皮上,他爷哪里都硬得隔人,除了肚子有点软肉。
陈爷子也抱住了他,不确定地问:“王婶欺负你了?”
陈鹤年抬起头:“让他们走,我不要看见别人。”
他的目光很坚定,几乎是在恳求着,“我不出去了,我就待在屋子里,睡棺材,我们就和以前一样。”
陈爷子一顿,好一会儿,才伸出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我的乖孙子,你以后要离这些死人的东西远一点知道么?谁叫你睡棺材都不要答应。”
“那外面的棺材是谁的?”陈鹤年连忙问。
其实他知道,那屋子里的新棺材不是给他准备的,他自小是个知事的娃,当他看着爷爷身上的寿衣,他就害怕了,比记事起一个人待在那棺材里睡觉的时候还要害怕。
如果一定要有人住进那棺材里,那不如是他自己。
陈鹤年说:“给我不成么?”
陈爷子摇头:“不成。”
“人老了,就得进棺材里。”
“你是我养的好娃娃咧,你不懂这些。”说着,他手掌遮住了脸,只从尾音里露出轻轻的颤抖。
他爷很高,陈鹤年无法平视他爷的脸,他看不清,只能于这茫茫的暗色里,感受到冷冰冰的珠子坠在他颈间的滋味。
陈鹤年眼眶一下就红了,他没学过什么东西,也不知道什么大道理,他只看明白了一件事,他爷爷要离开自己,他伸出手,扯住了他爷的手,咬着唇说:“我不要。”
陈爷子说:“小年,你只要知道一件事,如果以后有人要欺负你,你不用怕他,你是我们陈家最后一根苗,他们只会害怕没了你。”
“我不要!我只要爷爷!”陈鹤年什么也不想听,他知道自己要什么,用足了力气,想要扯掉陈爷子身上的寿衣。
“乖乖,不行。”陈爷子却不容拒绝地抓住他的手,将他推开,这和以前不一样了,陈鹤年两眼一抬,两滴眼泪就滑了下来。
陈爷子甚至不忍心去看他,他低叹着:“乖乖,你要听爷爷的话。”
陈鹤年深吸了一口气,他的眼眶悬着没掉完的眼泪,一转身撞开门跑了,陈爷子不知道他要去哪儿,也追不上他。
任由陈爷子怎么喊,陈鹤年也没有回头,就算听不见陈爷子的声音了,他也没停脚。
陈鹤年只能拼命地跑,他大口地呼吸,脸颊变得通红,一直跑到了那座山上去。
他气喘吁吁,头顶着豆大的汗,循着记忆走那条上山的路,原本亮着的天突然瞧不见一点光,他站在无尽的长草间,被恐惧恐吓着,茫然着,最后仰头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呐喊。
“娘!”
“娘——!”
陈鹤年不知道她能不能听见,也不知道她还在不在,只是因为他想不出别的法子了。
娘是这世上最疼他的人,她会在危险的时候出现保护他,帮他赶走了黄皮子,帮他教训那些讨厌的大人。
他要救他的爷爷,娘大概是唯一会帮他的。
陈鹤年不停的呼唤着,他没有停下脚步,听见嬉笑声不敢回头,他朝着更黑的地方走,拼命往山上爬,就想回到最开始那个地方。
陈鹤年要把他娘给找回来。
陈鹤年原是不想哭的,他双手抱着自己发冷的身体,弓着背,眼泪掉下来的时候,他在想,娘会不会疼疼他呢?
陈鹤年那时候并不知道,他娘早就不在人间,他找过去的时候,却已经不是原来的景象,池子变了,那水很深,变成了更大的湖,和他梦里的一样,他不敢大口呼吸,正被无数双眼睛盯着。
“小年啊。”
身后传来了爷爷的声音,陈鹤年一扭头,便看见了胡胖子,他和两个黄伢子齐齐站着,惨白发青的脸,正朝他笑着。
他被围住了,全是浮动的黑影,朝他露着锋利的爪牙。
“陈…鹤年——!”
胡胖子的脸变得凶狠,冲着他咆哮,他们的身体在怪异的扭曲。
陈鹤年只顾着朝后退,脚一歪,悬了空,直接滚下了那坡地,他身体摔得很痛,脑袋恰好砸在了水边的石头上,他磕破了脑袋,流了血,很快,眼睛就看不清了。
“爷爷……疼,好疼……”陈鹤年蓦地掉出眼泪,他哽咽着,在大湖边他的身体显得瘦小脆弱,而高处胡胖子的人影还在嬉笑。
陈鹤年额头留下的血,像是发芽的树生长的根,滴在泥巴里继续生长,渗透进湖水里,平静地水面渐渐浮出波纹,水雾从湖的边缘冒了出来。
岸上嬉笑的鬼魂突然脸上巨变,发出颤抖的尖鸣,仓皇而退。
湖水中央掀起漩涡,挖空出一道缝隙,一团黑雾蔓延出来,它从湖面上移动伸长,黑色的雾气像是嵩山大树,它的根茎将陈鹤年整个包裹,静悄悄的,天上的云雾散开,露出了一轮圆月。
只可惜,那月亮染上了血的颜色,尽显得妖异。
第5章
东皮村往事(五)
“乖乖,爷爷带你回……
陈鹤年唇面已经失去血色,嘴只张着一条小缝,从肺里挤出些孱弱的呼吸,当黑雾覆盖住他的身体时,雾气成了黑色的雪,一阵阵儿冷硬地扫在他的脸颊。
忽地,一只手就这样从空洞黑色里伸了出来,触碰到他的脸颊,恰好接住了从睫毛掉下的一滴眼泪。
黑雾停顿在他的身边,它没有完整的人形,只能瞧见雪粒在漫天旋转纷飞,消弭之处像是涌动的潮水,又像是翻动的旌旗,通通都融于无垠的长空黑夜里。
天上煞红的月泽降下来,湖面上传着风的冷啸,那只手挪到陈鹤年额头的伤口上,惹得陈鹤年身体一抖,手掌撕裂的腐肉露出一截指骨,一刹那,化作黑水流进了陈鹤年的血肉里。
它的存在成了一团粘稠的黑水,附着在陈鹤年的皮肤上,全部渗透进他的身体里。
陈鹤年立即有了反应,他眼皮动了动,嘴一吸激烈地抽了口气,咳醒过来。
陈鹤年最先的知觉是冷,这湖边的温度跟冰窖一样,他抱紧自己的身体,不停吸着气,恍惚地一摸脑袋,只摸到了头发和汗水,难以置信的,他的眼眶不再湿润,身上也没有了酸鼻子的痛。
陈鹤年爬了起来,一抬头,就看见了红色的月亮,他遥遥地望着,和梦里的景象一样诡异,他试着走了两步,后颈处有些发痒,摸过去的时候却没有别的知觉。
唯一的不同,就是他的手,陈鹤年左手的无名指上突然多出一条红绳,没有绳结,却缠得很死,像一条盘旋勒紧自己猎物的蛇禽,他试着用力拽下来无果,力越大反而缠得更紧。
这里只有他一个人,陈鹤年孤零零站在那儿,抿平了嘴,没得到想要的他显得失望,可是天可能黑了,他得回家了。
于是他鼓足气,一步一个泥巴脚印,冲到岸上去,陈鹤年依然打算原路返回,可意外的是,这一次的路彻底变了。
长草没了,取而代之的是高大的槐树,视线清朗,是蜿蜒的山路,没有云雾遮挡,没有潮湿的冷森*晚*整*理气,唯独一眼全是树干,看不到尽头。
陈鹤年走在山道上,他慢慢朝前走,周围并不黑,他歪着头时不时瞥向周围,没有嬉笑声,也没有黄皮子突然从哪里窜出来,只不过,他没走几步,就听见了尖锐的哭声。
那是人的啼哭,也许是个娃娃,陈鹤年没猜错,他一眨眼,地上就出现了一个女婴,哭得脸已经发青了,身上就裹着一层布躺在地上,肚脐眼上的脐带都还没掉。
婴儿哇哇地哭着,她既动不了,又不会说话,就处在山路中央的泥巴地上,轻轻一条树枝就可以压垮她,她哭泣着,比杜鹃还要尖利的声音,跟刀割一样,刺着陈鹤年的耳朵。
这古怪的婴儿却有一双亮晶晶的眼睛,陈鹤年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决定走近,去伸手去把她抱起来,可是他的手却直接穿进了婴儿的身体,什么也没捞着。
婴儿的哭声变大了,她张着嘴,最后憋得发紫,声音没了,她死了,连带那根脐和她的身体一起在腐化,蓝色的影子从她身体里剥离,不成人形。
可是哭声却没有停止,死了一个,又冒出好多个,声音从四面八方来,婴儿也变多了,在山道的不同地方总会莫名其妙多出个女婴来,树枝上攀上了许多蓝色的影子,像是森林了飘荡的鬼火。
哭声让陈鹤年脑袋很晕,直到耳尖突然一凉,一样很冷的东西捂住了他的耳朵,如果是手掌,那也一定是死人的手掌,陈鹤年一缩脖子,那东西的出现只是一瞬,接着,他就没再听见那些声音。
婴儿不见了。
陈鹤年一扭头,想看看背后有什么,可却只有空荡荡的一条道,没有别的声响。
他的手指在发热,那条红绳倏地从手指上伸出了一头,飘起来指着一个方向。
红绳没有伤害他,陈鹤年便顺着那个方向走,他拐了一个坡,就瞧见了一个黑影在往上爬,陈鹤年赶紧躲在一棵树背后。
黑影近了,陈鹤年就看清了,那是一个男人,像村子里的人,他听见男人说:“娘,儿子就送你到这了。”
他慢慢放下背上的竹篓,原来里面坐着一个人,还是个老人。
老人没说话,男人就跪在地上,朝她磕了两个头。
“儿子不孝。”说完,男人就头也不回地往山下去了。
男人丢下了他老母,老人待在她的竹篓里,她脸上厚重的皱纹压低了浑浊的眼睛,这样年纪的人,大概是什么也瞧不见的,周围也没了声音,她在竹篓里一动不动,就像婴儿缩在母亲的子宫里,她呼吸着,哀声地喘息着,却怎么也高不过风声,最后疲惫地闭上眼睛。
那老人并没有发现自己,陈鹤年往前走了几步,一阵冷风吹过去,老人就变成了泡影,参天大树慢慢开始枯萎了,山上烧起了蓝色的火焰,火烧得越来越旺,火焰里冒出一群扭曲的黑影,她们没有脸庞,嘴巴变成了硕大的圆洞,只想将那哀怨给吐露出来,随着火星一起跳动。
一双手在这时候捂住了陈鹤年的眼睛,冷冰刺骨的寒意爬上他的眉梢,只是一小会儿,他抽了口冷气,喊道:“娘?”
陈鹤年不确定,那双手很快就不见了,再睁眼,他已经到了自己最熟悉的地方,他的家。
“爷爷!”他瞧见人影就叫出了声,陈鹤年跑过去,可是一靠近又认不出来了。
他爷爷似乎年轻了不少,没有驼背,穿着干净的衣服和鞋,头发还没有洒满雪,他是靠脸上的表情认出来的,他爷现在很生气,正皱着粗眉。
陈鹤年被这副样子给吓着了,一句话也不敢说,只是他没想到,这屋子里还有人,一个男人,他从里屋里走出来,直接在陈爷子的面前跪了下来:“老汉儿,就让儿子去吧,您老了,也别再受苦了。”
陈爷子指着男人,气得发抖:“你想让我陈家断子绝孙呐?!”
“这不是我们陈家人的命么?谁造的孽都得咱家来偿。”男人跪得板正,他的表情更是坚决。
陈爷子抄起一根竹条,抬起手,就要打在男人的身上,他气道:“那是祖宗传下来的规矩!”
“儿子知道。”男人说:“这样活着又有什么劲儿?如果我有娃,我也不忍心让他吃这样的苦,让他一辈子守着那座山。”
陈爷子高高抬起的手,最终也没有落下。
男人冲陈爷子磕头:“儿子年轻阳气盛才能万无一失,那山必须封起来,不能再死人了,儿子不孝,不能再给你养老送终。”
“秀秀。”
这一叫,里屋里就走出一个女人,她低着头,挡着自己哭红的眼睛。
男人站起身抱住她:“帮我照顾好老汉儿,要是找到合适的人家,再嫁也行,你身上没有陈家的血,去外面也成,我去填那口棺材,这事就这么定了。”
陈爷子无奈地闭上眼,扶着椅子唉唉叹息。
这不是真的人,陈鹤年站在屋中间,他看见的人直接穿了过去他的身体,他追过去看,直接穿过屋子最亮堂的地方。
一睁眼,他再一次站在山脚下。
从夜晚变成了午后,昏黄的光洒在土地上,山脚没有他熟悉的乌肚子。
陈鹤年不知道,他陈家是代代的守山人,祖祖辈辈都不得离开东皮村。
他家世代做白事,据说是因为祖上沾染了邪物,每一脉都只有一个孩子,没法多子多福,于是,男儿取妻,女儿赘婿,这是他们传承的规矩。
邪山本不邪,上面种满了阳气充足的槐树,只是村里人将养不起的女婴,年迈的老人遗弃到山上,任其自生自灭,日子一长,死人越多,阴气胜就过了阳气
,连带着死人的怨气让这山邪了起来。
凡是上山的人都有去无回,邪山的迷障正往山脚蔓延,再如此发展,整个村子都要死在那些邪祟的手里,唯一的法子就是锁住阴门,用一具红棺材入黄土,再用活人下葬,生出阳门,这样,就能阻止邪祟下山来。
陈爷子的儿子,就是那个下葬的活人,只有陈家人的血脉才能支撑起整个献祭,于是他穿着一身寿衣活生生地躺进了棺材里,工匠将棺材板钉死。
陈鹤年看见他娘已经泣不成声,她被村民围着,倒在地上,他爷撑红了一双眼,一言不发地盯着那棺材埋入土里,一把接一把的黄土将其掩埋。
棺材埋在山脚下,等到最后一捧黄土抹平,陈爷子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失去了儿子,他险些摔在地上,旁人急忙扶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