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可?要寻的那女子却永远是那般模样不?变,这如何能找得到?陛下孤身一人,无后宫自然也无子嗣,若是早早寻到这女子,又何须过继子嗣?
他们真是恨不?得撅地三尺将那女子找出来,可?纵使这般都找不?到。
这天下怎会有人二十五年音容笑貌皆没?有改变?
这天下又怎会有一国之君找不?到的人?
自然不?可?能。
那便只有一个结果,就是这女子早已不?在人世,否则又怎么可?能遍寻不?见?
可?陛下却还是一次一次地亲自去?寻,到如今年岁,身子已经扛不?住白日上朝,夜间寻人,可?还是执意要寻,可?每找一次便失望一次,他的病更重了?。
陛下看着前面的清茶团子良久,才站起身,缓步走到窗边桌案。
窗子始终大开,入目皆是颜色罕见的盆栽,什么模样的都有,大大小小摆了?满园。
可?惜喜欢此物的人,却没?有出现。
他找不?到她,怎么也找不?到。
这天下之大,却已被?时间洗得干干净净,再也寻不?到她的一丝痕迹。
如黄粱一梦,探手为空。
他又如何想不?到她这般能力之人,若是还在,又怎么可?能不?出现……
他时日不?多了?,这具身体?本就薄弱,能让他撑到此时已是抢来的时间。
至此,自是再无相?见之日……
他拿起桌上的笔,提笔摊纸,落下二字。
却只余二字,墨间渐深……
他又何尝不?知,写这些也不?过是安慰自己,她永远都不?可?能看到。
她既将他的魂魄送到这处,又怎会不?知他在何处?
她若是在,怎会不?来相?见?
她……早就死了?……
他呼吸一滞,忽然猛烈咳了?起来。
“陛下可?要保重身子。”常筠连忙上前,轻声劝道,“陛下,臣再去?寻寻,说不?准很快就会有消息。”
陛下面容苍白,微微摇头,掌心已是咳出的血,他虚弱一笑,“不必了……若能来,早便来了?。”
他无力放下手中的笔,无奈一笑,却是苦意极甚。
先生每每如此,总叫他毫无办法。
他微微垂眼,纸上忽而落了一滴水,水意透过纸张,晕染墨迹。
连同周围的景象都模糊一片,看不?清事?物。
宫殿之中浮云快速流转,慢慢平下,隐于其?下,浮云重聚,缓缓增加覆盖。
宋听檐慢慢睁开眼睛,殿中无声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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夭枝翌日大早,便先绕去?天池喂啰啰仙丹,其?他鱼兄们也是嗷嗷待哺。
她在一群吵闹声中,喂完了?一袋仙丹鱼食,低头看见挂在腰间的小鱼玉雕,一时出神。
真不?知为何他都回来了?,他们关系却越来越古怪,往日明明这般无话不?谈,如今却像是熟悉的陌生人。
她不?由摸着小鱼玉雕犯愁。
不?远处,一道熟悉身影往这处而来。
“夭卿。”
夭枝闻声有些惊喜,她已许久不?见他,“酆卿,你怎来了??”
酆惕见她已修成人形,自然也是为她高兴,只是想到自己听到的消息,还是有了?几分凝重。
不?过他还是恭喜道,“我听闻你得了?大试第一,还做了?殿下的弟子。本早几日就想来恭贺你,只是蓬莱仙岛事?务缠身,便拖延至此。
我方才还先去?了?殿下那处,灵鹤仙人告知我你在这儿,我才寻了?来。”
夭枝闻言很是欢喜,她摸着小鱼玉雕,有几分面皮薄薄,“其?实你不?来,我也想去?寻你的……”
寻你借点?银钱……
夭枝想着便有些张不?开嘴,不?知该如何开口。
酆惕见她这般,亦是有话要说,他斟酌几番,开口问道,“夭卿怎去?做了?殿下弟子,可?是将……?”将九重天的殿下当?成了?往日凡间的殿下。
他还未说出来,夭枝已坦然道,“我喜欢他,想日日见到他,索t?性便做他弟子了?。”
酆惕闻言一怔,似有些反应不?过来,“你喜欢……殿下?”
“自然。”夭枝有些不?解他为何如此惊讶,“我若是不?喜爱他,怎会乐意受那天罚,那可?是要命的。”
酆惕闻言皱眉道,“你若是喜欢他,怎会做他弟子,不?应该想着做他的妻子,得到他这个人吗?”
夭枝连连摇头,她往日还想收藏宋听檐的,如今是真不?想了?,她只想他好好的,是活着的。
“为何要得到,不?都是一样的吗?他想让我做妻子,便做妻子;他想我做弟子,便做弟子,我倒无妨。”
酆惕不?解,“如此,你不?会心生怨气吗?”
“怎会,我如今只想他好好的,他已经死过一回了?,我只想让他欢喜,他喜欢什么我便给他什么,每日欢喜便好。
若是和我再能恢复到往日一般要好便好了?。”
喜欢怎会不?生怨?
酆惕听着她这话,怎倒是像心爱宠着的猫儿狗儿,因?为失而复得便什么都愿意给,宠着任着,只想恢复宝贝猫狗和自己的关系……
他困惑不?已,“你是怎么觉得自己喜欢殿下了??”
夭枝想起和她一起吃仙桃的女仙官,她不?做说书人真是可?惜了?,那话间渲染的死生契阔太是感人了?。
她说她那个同僚真是爱那个凡人入骨,竟能为他心甘情愿受天罚,这不?是爱,是什么?
女仙官当?时一把鼻涕一把泪,夭枝也听得入神,连连点?头,连仙桃都顾不?上吃。
她叹息开口,“我前头那司命不?也是为了?喜爱的凡人死了?吗?
我亦是如此,我听人说,我做到此步,是爱他至深,我觉得亦是有理。”
竟是听说的吗……
酆惕停顿几许,有些说不?出话,片刻后,不?由摇了?摇头,“非也,你山门的掌门,亦或是你的师兄,若是有难,你会舍命相?救吗?”
“那是自然,我怎能不?顾他们?”夭枝说着一顿,想了?想,“这么说来,倒有些复杂了?……”
女仙官说的是她愿意和他一起死,说明爱他至深。
那么,掌门师兄若是遇到危险,她也是愿意一起死的,这说明……
她爱掌门和师兄至深……?
这……传说中的狗血四角恋……?
酆惕见她眼睛慢慢睁大,好似慢慢……陷入惊恐、扭曲、恶心、无语、恐惧?
他有些疑惑,但也不?至于,因?为他放心了?,夭卿还是一如既往地不?通男女之情……
就像她往日问他,美人计到底谁来施一样。
他本还担心夭枝做殿下的弟子会出事?,毕竟天帝这般看重殿下,殿下父亲又这般荒唐,自是不?允许旁的女仙靠近,扰乱殿下修行。
更别?提是女弟子了?,倘若出了?什么师徒不?伦之事?,只怕夭卿的命休矣,殿下亦不?会好过。
若是让天帝来,自是诛灭她的神魂,便是符老君来了?,也别?想救活。
夭枝忽而想起滁皆山说的话,“你见过疏姣了?吗,我听闻她亦是神仙,只是一直未曾见到。”
酆惕自也知晓了?,“见过了?,只是她不?是凡间的疏姣了?,她乃上古遗族之一的女君。”便是见到了?,也不?是那个人了?。
如今九重天上仙族制重,上古一战之后,数万族只余千族,他们生来为神仙,无需修行。
往日凡人能修仙,从凡人修到神仙虽难,但自然有不?少成仙的,且能凭本事?往上升,倒也能平衡。
但如今天裂九重,凡人凡胎短寿,自修不?成仙,天界又到处都是仙族,族压族,官压官,盘根错节,盘踞一方难动矣。
如此这般,冤事?自也是不?会少的。
酆惕看了?她许久,叹息不?已,想着还是提醒道,“夭卿,凡间一场渡劫于上神来说不?过是弹指一挥间,根本不?足挂齿。
殿下数万年的修行,是天界的储君,未来的天帝,我等?万不?可?及,你可?千万不?要将凡间的情谊放到如今的殿下身上,这二者可?没?有一丝关联,否则恐有你吃苦的时候。”
夭枝点?了?点?头,觉得他多虑了?,她现下可?碰不?到天罚的事?。
她如今迫在眉睫的是龙王那巨债,这利滚利的,恐怕吃不?消。
“酆卿,你那处观赏鱼能兼职吗?”
酆惕不?曾想话题怎到了?这处,闻言茫然点?头,“夭卿若是想来,自然什么时候都有位子,只是不?知出了?何事??”
夭枝当?即坦言,“就是东海龙王那听心镯,我办差时不?小心弄碎了?,如今欠他银钱……”
酆惕听闻此言,瞬间想起,“夭卿,此凡间差事?乃是我们二人一道,所损坏的法器怎能由你一人负债。
且凡间事?皆是你忙前忙后,此债务应当?我来,我明日去?一趟东海,将这债务还了?。”
酆卿办事?果然牢靠,可?惜他如今并不?需要断子绝孙,不?然这点?小忙,她还是能帮上的。
她松了?口气,“不?必不?必,酆卿放心,此债我会还你的,我每日下课,去?你那处做观赏鱼还债。”
酆惕闻言一愣,一条小鱼倒还挺拼的。
他见她这般认真,自也是没?有拒绝,“也好,这样我们也能时常相?见。”
…
夭枝从仙人顶下课,别?了?酆惕特地下了?凡间,买了?清茶团子并一壶酒回来。
他们精怪想要关系恢复如初,自也是投其?所好,不?能亲亲蹭蹭,投喂也是方法之一的。
她回来便直奔宋听檐那处,毕竟这清茶团要趁热才好吃。
夭枝端着清茶团子往大殿而去?,这个时辰,他应当?在处理政务,储君事?宜极多,掌管三重天,自是十分繁忙。
夭枝进了?殿,果然见宋听檐坐在里头看折子,殿中空寂,只余他一人。
灵鹤仙人端着公文?往外走来,见着她开口问道,“仙子可?碰上了?酆仙君,他早间特特寻你,还提了?不?少小玩意儿,我已经让仙娥放到你院中了?。”
“见着了?,他闲着无事?,陪我一道上课去?了?。”夭枝连连点?头,赞赏不?已,酆惕果然是在凡间混过的人,还送礼物恭贺她,太客气了?。
她喜欢。
灵鹤仙人应声离开,她端着清茶团子,走到他桌案旁,将手中的酒和清茶团子放到桌上,见他未言,不?由开口道,“你若是累了?,便歇一歇,这清茶团子是你最喜欢的那家而来,这酒我也尝过,可?是一绝。”
夭枝实在不?知道他如今喜好,因?为她真的看不?出来,无论是衣着还是吃食,亦或是言行都与往日不?同。
她只知他往日喜欢饮酒,也喜欢吃清茶团子。
那如今自然应当?还是喜欢的,否则清茶团子这般乡间小食,怎么会名?扬天下?
宋听檐放下折子,看向桌前的清茶团子和一壶酒,皆是凡间样式。
他看了?片刻,缓缓抬眼看来,“凡间之物何以出现在天界?”
夭枝坦然开口,“九重天上没?有这种小食,我亦不?会做,恐怕做了?,你会不?喜欢,便去?凡间买了?来,就是你以前常去?的那处,我这次去?,他们生意更好了?,味道应当?没?变。”
宋听檐却开口,“我并不?喜欢。”
夭枝闻言一顿,后头的话竟是说不?出来了?。
怎会不?喜欢了?呢?他明明应该很喜欢吃的。
宋听檐却看着她,眼中神情格外清明,话间亦是冷然,“夭枝,我并不?是凡间的宋听檐,也不?喜欢清茶团子,更不?喜饮酒。
抚琴品茗、对弈听雨、焚香侯月,我从来没?有过,亦不?喜欢,你如今都还没?有看清吗?还要把我当?做他?”
夭枝眼睫一颤,他这话听在耳里,脑中竟是一片空白。
宋听檐面容不?改,却无半分温润,清冷如高高在上的神祇,疏离不?可?近,“凡间一场于神仙来说,不?过是过眼烟云一场梦,皆是命簿所写,非我所意,你不?必放在心上。
你既拜了?我为师,我便教导于你,倘若你没?有心思?修行,又何必拜我为师?”他缓缓而道,视线落在她面上,“我是你的师父,不?是凡间的贤王殿下。
你从头到尾都该想清楚,你是真的想要拜我为师在九重天上修行,还是为了?凡间那段历劫之中的人而来?”
夭枝闻言生生顿住,竟是回不?出半个字。
他眼中何其?陌生,根本没?有簿辞的影子。
他看她的眼神,仿佛看一个陌生弟子。
夭枝竟是半响都反应不?过来,神情都有些呆滞。
难怪……难怪她总是觉得不?对,她总是觉得他很远……
原来是不?一样啊……
他行事?完全不?同凡间的他,连性子都完全不?同。
他从来t?不?笑,他不?喜风雅之事?,自也不?会于吃食上金贵难养,他也没?有养那些胖乎乎的鱼,自也不?会每日定时去?喂。
他不?逗鱼,不?喜玩笑,不?爱抚琴,也从不?雕刻事?物,性子也冷淡。
她一时不?知该如何面对如此场面,她第一次这般恍惚错愕。
倘若是宋听檐,他必然能给她办法罢,他那样聪明。
可?如今他在她面前,她却再也见不?到他了?。
夭枝呼吸一滞,心口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抓住,她唇瓣微动,许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我知晓了?。”
她失魂落魄转身往外走去?,宋听檐却叫住她,“等?等?。”
她转头看去?,对上他眼里的疏离陌生,她到如今才清晰了?些,为何众人怕他,在他面前皆是安静。
因?为他确实就是神明,遥远颇有距离,便是站在他周身都觉出清冷之意,不?得沾染亵渎。
宋听檐看向桌旁的食盘,开口道,“此物一并拿回去?,我早已辟谷,不?吃这些东西。
往后凡间之物不?可?再带上九重天,此乃天规。”
夭枝见他如此陌生,满心涩然竟是难言,她上前端过食盘,安静退出殿外。
她走出去?便没?停下来,一路回廊而去?,不?知到了?何处。
走了?许久,她才站定在云雾缭绕的仙台之上,低头看着微微发凉的团子。
不?一样。
真的不?一样了?。
她原来自始至终都没?见到过簿辞……
九重天上的储君如此繁忙,却特地腾出时间,有此耐心开导于她,已经难得了?。
他这般规劝和引导,她如何能不?听……
夭枝眼中的光黯淡下来,慢慢垂下眼。
她早该想到的,若是他又怎会说不?必介怀,只怕气她都来不?及。
她茫然起身往前走去?,却迎面碰上了?一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