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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她呼吸渐窒,当即翻到?了最后一页,果然落款字迹极为熟悉,明鸣先生,于亥以年二月七十岁生辰书写。

    她看?到?这字,手间一松,书便从她手中“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这……这分明……!

    这分明是她写的?!

    她大脑空白了一瞬,脸色慢慢失了血色。

    她记得极为清楚,这分明是她看?了几十年文化书,闲来无事?写下的?东西。

    她那时不过修行七十载,心性?不稳,修炼枯燥乏味难免生躁,颇为心狠,便觉做君王不该如此仁慈,所以便写下了这番策论?。

    这策论?可谓是极其心狠,要求帝王所行条约皆是残酷,不站人性?才能护住江山稳固,其中不听者杀,不顺者杀,圣母泛滥者杀,总结一句,便是不稳军心者皆杀……

    她修行太久,闲来无事?便会写上一二,旁的?杂七杂八也不少,为避免旁人看?到?找寻踪迹,亦或是写得太多,叫人形成一学派,便故意创了许多笔迹,取了成千上万的?假名。

    以至于时日长久,她都忘记了自己曾取过这些名字,更莫说记得笔迹了。

    是以酆惕让她看?那无关紧要几句话的?笔迹,她也根本记不得。

    所以……这兜兜转转找的?人竟是她自己……

    夭枝想到?这里心中一凛,往日丝丝缕缕的?细节似乎都连了起来。

    她千载年岁,也确实是宋听檐从山门上一道请下来的?老者,也陪着他一同?去乌古族出来,也一样去了禹州,还做了太子的?老师……

    所以从头到?尾都是她自己……

    夭枝唇瓣发白,双目发怔,不敢置信。

    这怎么可能?

    她是九重?天上下来的?神仙啊,怎么可能会搅进这个局里?!

    且这并不是因为她参与其中而定下的?命数,是她在修行之时就已?经定下来了!

    她那时都还未修成神仙,只是一个盆栽精怪,根本没有想到?往日会做司命啊!

    夭枝背脊不由出了一身冷汗,这春日初寒竟让她感觉到?了凛冽冬日的?严寒之意。

    冥冥之中似有一只手推动着,她一时只觉毛骨悚然,天命可怖。

    她明明是这场历劫的?看?客,怎么就成了这最关键一步的?老者呢!

    她手中的?书掉落在地,周围的?喧闹声便停了下来,众人皆是疑惑看?来。

    一旁取笑的?官员也认真了神色,自然知?道她确有真本事?,一时神情严肃,“夭大人这是真算到?了是何人?”

    酆惕见这书掉落在地,连忙俯身去捡书,生怕雨水沾湿了书籍t?。

    身旁突然有人开口笑言,“我看?这诗集书写内容颇为随心所欲,倒和?夭大人的?做派极为相?似,该不会这书便是大人自己写的?罢。”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这一句话后,众人莫名沉默下来。

    酆惕去捡书籍的?手顿在原地,听闻此言微微皱眉,抬头看?向她,见她面?色苍白,似这话说中了一般。

    他一时连起身都忘了,错愕在原地。

    酆惕能在宋衷君手下做事?,自然也是聪明善解其意之人,不过电光火石之间便如她一样,将各中关节都想了一遍,竟真的?都串了起来。

    这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按照命数来言,这么重?要的?人是不可能会不出现的?,一直没有出现的?原因,就是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这人早就已?经出现了!

    只是他们?被书籍中所写的?注明误导,错以为真的?是位老先生……

    夭枝对上酆惕的?视线,似乎被抽去了全部力气。

    酆惕微微眨眼,也知?晓她的?为难之处,终是低下了头,深叹一口气。

    夭枝既是这位老者,那就注定这个局面?要由她来解,她务必要推宋衷君坐上皇帝之位,而宋听檐,也要由她亲手来杀。

    夭枝不知?为何,只觉胸口喘不上气来,她慢慢抬眼看?向远处的?人,对上了宋听檐的?视线。

    他视线穿过绵绵雨丝落在她身上,聪明如他,又?如何还看?不出来酆惕所找的?这位老者,就是他如今口中所叫的?先生呢?

    宋听檐默然看?了她片刻,转身往宫内走去。

    夭枝看?着他消失在视线里,只觉无力至极。

    原是要她杀他吗?

    天意不可违,是这般意思吗……

    第070章

    第70章

    宋听?檐行至廊下,

    等在殿外。

    常坻随后而来,低声道,“殿下,

    酆惕已?然将所有寻找老先生的?人都召了回来,

    那告示也撕了干净,似是不找了。”

    宋听?檐看着细雨蒙蒙,

    轻浅开口,“他已?经找到了。”

    “找到了?”常坻一愣,极为不解,

    “可?属下这么多人盯着,

    并未见他找到什么老先生啊?”

    “过?几日便会知晓是谁了。”宋听?檐声音微缓,垂着眼睫,

    想着一眼而过?的?策论,

    他过?目不忘,

    自然到如此都还记得。

    里面的?每一个字,

    每一句话,确实和夭枝的?做派很像。

    他初见策论之时,

    便觉此人是人才,

    那时他也想找到此人,

    毕竟天下能与他所想不谋而合的?人极少,若是能用得好,必然能成?为臂助。

    却不想这人早已?在自己身旁。

    若不是今日这官员无心之言还真不可?能想到,写出这样的?策略竟是夭枝。

    宋听?檐看着朝臣陆陆续续而来,

    若有所思,“我早该想到的?,

    果然身在局中?不知局……”

    常坻不知自家殿下的?意思,但也多少有些明白他说的?话,

    他微微疑惑,“难道这老先生是我们认识的?人?”他思来想去,一时琢磨不透,只将周围年纪大的?老臣都猜了一圈,可?惜还是不知是谁。

    他也不费那脑子,直开口问,“殿下,既找到了这人,他们必然有用,需要?属下现下就?去杀了吗?”

    宋听?檐闻言慢声开口,“困兽何须忧,终是翻不出天去。”

    -

    皇帝病倒依旧不忘政事,令太子辅佐左右处理朝政。

    夭枝候在偏殿,默然无声。

    不想这事终究是落在她身上。

    如今内乱外战皆是停息,皇帝身边有宋听?檐左右手搭着,做事确实颇为省心。

    这太子和太子之间还是有区别的?,有了前太子的?前车之鉴,宋听?檐这个太子可?不好做。

    首先皇帝必然是防着他,宋听?檐亦不是皇帝一手带大的?,自然不比先前那位感情深厚。

    可?宋听?檐即便在这样的?处境,也能将这事做得极为周全?,既不会惹得皇上忌惮,又让群臣满意,每每棘手的?事情都处理得雷厉风行,利落漂亮,可?谓是极为擅长中?庸之道,皇帝也对他越加满意,政事逐步与他商讨,渐渐信任,如今已?离不得他。

    她要?对付他,不知何其艰难。

    她要?按照命簿,帮宋衷君对付他,且不能让他劫数未尽而亡。

    她要?让他机关算尽皆成?空,让他被最为亲近之人背叛,让他的?劫走遍,最后在局面彻底偏向他的?时候,背刺一刀,让他死在自己手里……

    她想到此,莫名滋味涌上心头,只觉这差事极为难做,怪道天规如此严苛,倘若是松懈一点,那大家岂不都是睁着眼闭着眼纵容而去?

    不知等了多久,年轻的?太监寻来,“夭大人,前头散了,陛下要?你过?去。”

    夭枝微微颔首,起身随他出去。

    等随着太监步上台阶,到大殿门口,太监站定在门口,“夭大人请。”

    夭枝迈进门,便是药味扑面而来,她走进充满药味的?殿里,皇帝靠在龙榻上休息,只是形如枯槁,没有太多精气?神。

    夭枝心下微沉,只觉时间不多了。

    皇帝喝完手中?的?药递给一旁太监,看向夭枝,“你私自将人送走,是打量朕不会杀你吗?”

    夭枝当即在殿中?跪下,俯身并未抬起头,“微臣不敢,实在是如今太子已?立,废太子若还在宫中?,恐会惹出许多争端……”

    皇帝有气?无力?,方才一方话已?经用尽了他的?力?。

    皇帝听?夭枝说完,靠在卧榻上病容不减,虽然说话颇有些力?虚,却依旧威严不减,“你觉得朕命不久矣,怕朕死了之后,新帝会对废太子不利,你不信朕选的?人,对罢?”

    夭枝闻言当即开口,“微臣不敢!”

    皇帝面色阴沉看了她许久,似乎也难得疑惑,“夭爱卿,你当真让朕看不明白,你往日那般不顾性命救簿辞,如今却又护着这个被废的?太子至此,究竟所求为何?

    旁人都是趋炎附势,你偏生反着来。”

    夭枝慢慢抬起头看向皇帝,极为坦诚,“这不便是陛下知微臣送走大殿下,却没有责怪微臣的?原因吗?”

    皇帝淡哼一声,显然说中?了心思。

    他到底也是对一手带大的?儿子心有不忍,自然也知道夭枝有这个能力?护住前太子,并且绝对不会偏颇任何一个人,如今看来确实如此,她有这个胆量,也确实有这个能力?护住人。

    皇帝说到这处似乎已经累极,便重新靠下闭目养神,“酆爱卿方才与我说了,他已?然找到写策论的?人。”他挥手让太监下去,几声低咳之后,开口问,“当真是你写的??”

    夭枝跪在殿中?,闻言默然片刻,也只能承认,“是微臣往日所写,其间言辞并不成?熟,还望陛下莫要责怪。”

    皇帝笑?起来,久病的身子似乎精神了些,“何来责怪一说,你的?策论可?谓是极好,朕往日找了你许久,不曾想到人竟就?站在朕面前,不过……也确实是你的风格。”他看了一眼她,微微招手,“你过?来,朕有话与你说。”皇帝开口,已?然气?虚。

    夭枝当即上前,半跪在床榻前,“陛下有何吩咐?”

    皇帝慢慢支起身子,视线看着她,苍白开裂的?嘴唇微启,他虽虚弱,却依旧目光如炬,深邃威严,“夭先生,你应当并非世俗中?人,对罢?”

    皇帝虽是问,却非常笃定。

    夭枝心中?一惊,只觉皇帝的?眼神像是看透了什么,她一时不敢言语。

    皇帝见她这般,心中?自然分明,“往日这一桩桩一件件,若非神人绝不可?能猜到八成?,而你能猜到十成?,又岂会是凡俗中?的?人……”

    夭枝安静跪着,没有点头应是,也没有否认。

    她知道,以皇帝这样的?人既然已?能想到这一层,那么她无论说什么都是徒劳。

    以他的?多心多疑,也不可?能会信她的?敷衍之词。

    皇帝说到处便开口交代,“朕近来身子越感不适,如今太子监国,政务上或有诸多为难,你多看顾。

    朝堂中?只有渚御史什么都敢说,朕也最信任他,如今他辞官回乡,向朕举荐的?第一人就?是你,朕觉得他不会看走眼。

    朕想新立一职,封你为女相师,与宰相同级,你又是帝师,皇子们都唤你一声老师,往后太子你多照看些。

    再者,后位悬而未决于宫中?也有诸多不利,朕要?纳洛家嫡女洛疏姣为后,洛家百年大族,若有事不决也可?寻族中?老者商量。”

    这是托孤?

    可?也不像,皇帝怎会允许有人牵制皇权?

    若是宋衷君,皇帝绝对不会连下两道压制,如今这般,分明是压着宋听?檐。

    这也无可?厚非,毕竟有前太子的?事在,皇帝不可?能不防备,皇权面前哪有亲父子,他们先是君臣才是父子。

    皇t?帝这个位子太难坐,连自己的?儿子都要?防备,这就?是为君者的?悲哀,在这个位置上,所有人都唯他马首是瞻,但所有人都不会是他的?后盾,甚至转眼之间他的?儿子也会变成?他的?敌人。

    天子家中?无奇事,来往皆为利而已?。

    皇帝说了这番话,着人去唤宋听?檐进来。

    不消多时,他便越过?屏风从外面走来,他近到跟前,夭枝余光瞥见他的?衣袍一角,下意识移开视线,心中?复杂。

    他走近,眼中?关切低声道,“父皇,儿臣在。”

    皇帝也累了,他眼睛似闭未闭,开口吩咐,“后宫主位空悬,终究不是事,朕已?有一个皇后人选,就?选洛家嫡长女进宫,此事交由你去办。”

    夭枝没想到皇帝会这般直接,洛疏姣是宋听?檐命簿中?的?意中?人,他只怕不会心甘情愿同意。

    势必是会想办法?周旋一二,命簿中?洛疏姣进宫这处也是周旋了许久,宋听?檐为了不让洛疏姣进宫为后诸多阻止,生出不少是非。

    夭枝正想着,宋听?檐却已?然开了口,“儿臣知晓,这便传中?书拟旨。”他答得痛快,反倒叫殿中?安静了几许。

    夭枝愣住,两道旨意拟好,皇帝也倦了,抬手让他们退下。

    夭枝闻言未起身,自然是打算让他先走,这般情况还与他一道走,着实是做不到。

    宋听?檐见她不起,竟神色平静走近来,温和开口,“大人不起吗?”

    夭枝下意识身子微僵,看着他在眼前的?衣袍都怔住了,皇帝连同拟旨的?官员都在,他竟敢这般靠近。

    夭枝心口慌跳,生怕他做出什么来,当即开口,“臣该等殿下先行。”

    “先生不必如此多礼。”宋听?檐闻言俯身而来,伸手将她扶起,依旧温煦平和,“我们一道出去便是,免得扰了父皇休息。”

    皇帝闻言看了过?来,又慢慢阖上眼,自是累极。

    夭枝连忙站起身,没对上他的?视线,还未回话,宋听?檐已?然伸手过?来,拉过?她的?手。

    她一惊,眼睛微微睁大,不敢置信看向他。

    宋听?檐却并无反应,拉着她将她往里头带去,他手中?还握着佛珠,那佛珠冰冷的?凉意触到她的?手腕,流苏落下,随着行走之间轻轻触碰她的?手背,微微发?痒。

    夭枝强压着自己混乱的?情绪,随着他一道往里走去。

    出来以后,她连忙抽回自己的?手,好在没叫人看见。

    她一时如做贼般心虚,可?罪魁祸首却半点不在意。

    她视线撇过?他唇上已?淡去的?伤,当即冷然开口呵斥,“我不知你往日亲过?多少人,只往日不能再对我这样无礼,听?明白了吗?”

    宋听?檐闻言眉尾微挑,停下脚步,视线落在她面上,眼中?意味未明,他俯身看来,轻描淡写,“听?不懂。”

    夭枝被他轻飘飘三个字砸得眼睛微睁,有几许茫然,等反应过?来,气?得脑壳生疼。

    她如此一本正经的?严肃,他却说听?不懂。

    他会有听?不懂的?时候?

    分明就?是故意!

    她胸口起伏几番,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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