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你只需要回答,你希望谁活着?”夭枝顿口无言,她自然?选不出?来。
她知道?结局如何,何必说这安慰之?言?
她垂眼未语,只能避开这问?题,伸手扶他,“你的药在何处,我替你换药。”
“不必。”宋听檐心中了然?,避开了她的手,“不劳烦夭先生。”
夭枝空在原地的手一时不知该如何,“我……”
他忍着疼缓缓站起身,话间决绝,“我坐上那个位子,绝对不会放过皇兄,皇兄亦然?。你若不信,日?后自有分晓。”
夭枝摇头,“褍凌他……”
“岂有两?个都?要的道?理!”宋听檐似怒而开口。
夭枝突然?有些?不明白他说的是谁。
他眉间敛着,“我与酆惕你没有选我,与皇兄,你亦没有选我,你说与我是挚友,却不知排在了何处……”
夭枝眼睫一颤,唇瓣微动,却说不出?话来。
宋听檐到底不似常人,自来平静克制,不过几息之?间便压下情绪,平静淡而开口,“你走?罢,我如今这般,自也招待不了大殿下的老师……”
他一字一句皆是疏离,显然?是不想再见她。
夭枝心中难言,只觉此间思绪一团乱麻理不清楚。
她沉默片刻,只能起身,见他这般也是第一次不知如何面对,“……簿辞,你保重。”
宋听檐闻言未语,只是俯身去捡地上的拐杖。
夭枝默站片刻,两?难之?间只能转身离去,她冒雨出?了水榭,薄丝轻衣,裙如花瓣随风而起,在雨雾之?中渐行渐远。
宋听檐捡起拐杖,看向夭枝离开的方向,静默无声,眼看着她身影渐行渐远消失在雨雾之?中。
身后水榭廊下,一老者行近,“殿下,此子知道?所有,难保不会泄露出去。”
“她不会。”宋听檐拿着拐杖良久未言,“她若是要说,回京都?的第一日?便说了。”
老者依旧不放心,“殿下即便不愿杀她,也该使些手段拉拢了此人来。”
宋听檐看着湖中鱼儿偶尔钻出湖面,下一刻便沉入湖水中,“何必,在我面前都?选不了我,手段又有何用……?”
老者皱眉疾声,“以老朽看,殿下以她为挚友,不忍心杀她,可焉知这选择落到她面前,她头一个杀的便是殿下你!”
宋听檐闻言未语,却也没有否认,他面容平静,看着湖面似不起波澜。
天边落下的雨渐渐大了,砸落在湖面之?上,叮叮咚咚却分外沉闷。
-
夭枝将老者或许已在官场上的想法告诉酆惕,他也觉有理,便先行回京都?,在京都?之?中开始查找,他的身份自方便许多。
而夭枝去一一核对京都?外搜集而来的七旬老者身份,一时间忙碌非常。
酆惕在府中自是忙碌,酆老夫人且还在身旁念叨。
酆老夫人着实为酆家?子嗣稀薄生急,小厮回禀过,自家?儿子往日?都?在禹州那处,也没有和女子接触过,问?他也都?是避而不答,如今回了京都?亦没有,难不成是心有所属?
老夫人思来想去灵光一现,近日?与自家?儿子频繁接触,不就还是那位夭大人吗?
当初哥儿忽然?从禹州回来,也是为了看这位被关进天牢的夭大人。
酆老夫人想起往日?贤王提醒,如今才发现陛下好似根本没有因为前太?子而迁怒夭大人的意思,且如今朝堂上几次风波,牵连甚广,这夭大人都?屹立不倒,可谓是陛下近臣了,一时便觉这婚事倒也可行。
老夫人倒是极为满意,她和颜悦色看向酆惕,“哥儿,你心中所悦可是那位夭大人?”
酆惕一愣,倒是没有想到这,婚事屡屡被逼,如今得了这话,瞬间拓宽思路,用?夭枝的名t?头自是最好不过。
可比夭枝给他出?的所谓一药下去,断子绝孙的主意好上不少。
他后头再与她说一声借她名头一用?,便不必为如何搪塞凡间母亲而头疼了。
酆惕想着便也微微颔首,“此事母亲万不可声张,她还没有同意。”
“那是自然?,你且多多与夭大人接触。”老夫人连声应是,这天大的喜事,自然?也是坐不住的,她得叫上几位交好的手帕交,商量着婚事如何筹备。
毕竟自家?哥儿那是十拿九稳的性子,他若是说出?这话,那么这事便有七成能成的,她只需备好这些?等待便是。
老夫人喜气洋洋想着是一刻也闲不住,当即起身回院中,吩咐道?,“将请帖发出?去,邀几家?夫人今日?来府上一聚。”
…
皇帝病倒,朝堂上总归是要帮手,皇帝不可能全权放手朝中官员,便解了宋听檐的禁足,交给他一些?必须处理,而自己已无力关注的事。
尚书房中,宋听檐看着手中折子,几位老臣来回商讨着禹州地势改造,欲要等人一道?,却怎么也等不来人。
“这酆大人怎还没有来,先前这禹州如何引水造渠,如今地形如何,最清楚的便是他,怎得还不来?”
“酆大人如今真是事忙,殿下都?在这儿等着他呢。”其中一个臣子颇有怨气。
宋听檐闻言抬眼看向他们一眼笑了笑,并没有参与其中,视线片刻便回落在折子上。
一人捻须道?,“已经着人去叫了,不过如今酆大人好事将近,恐是会耽误些?许时候。”
其中大人显然?两?耳不闻窗外事,闻言疑惑,“是何喜事,怎不见酆大人提起?”
“你还不知?酆大人可是要成婚啦,家?中都?已在备聘礼,一应事宜都?在张罗着。”
这倒是个稀奇事,要是旁人的婚事,那就不必说,可这个酆惕酆家?长?公子可是京都?官宦人家?的贵婿人选,极为受欢迎,在场几位家?中有待嫁女的官员可都?是中意过酆惕的才干品性家?世,皆欲以其为贤婿,可惜皆是未成。
如今闻言自然?好奇,“这婚配的是哪家?姑娘,怎都?没听说?”
“这人不就远在天边,近在咫尺吗?我们大家?可都?是见过的,只是如今人并不在场。”
这话一说,便有人猜出?来,“莫不是夭大人?”
“正是。”
气氛莫名安静了一瞬。
宋听檐闻言面容依旧平静,只是玉面上的笑莫名浅了许多,最后了于无痕。
众人见是夭枝,皆想起来往日?那段传言,“可如此说来,这二人并不相配啊,酆大人如此端正之?人,夭大人她太?……剑走?偏锋了……”
这剑走?偏锋都?是委婉之?言了,何止是剑走?偏锋,简直是丧心病狂的代表,穷凶极恶的魁首,这二人怎可能合适在一块儿?
更何况京都?名媛贵女何其之?多,便是商户之?女也教养的比夭大人更像高门女子,怎就要娶夭大人了?
此人做派实在不像闺阁女子,且不说像闺阁女子,那些?歹毒的主意更能让人忘了她人的身份……
众大人不解,安静许久的季尧安忽道?,“依我看,他们二人才是最相配的,夭先生和酆大人二人危难之?间不离不弃,实属难得,又何需世人眼中的相配二字?”
这话倒是在理,谁也不敢此时对夭枝有何闲话,毕竟人可是上面坐着这位的先生,一时间皆附和,“这倒也是。”
宋听檐闻言手中的折子已经许久未动,也不知所思为何。
正说话间,酆惕匆匆而来,他进来便先向宋听檐请安行礼,“微臣参见殿下,臣姗姗来迟,还请殿下恕罪。”
宋听檐看了他一眼,放下手中的折子温和开口,“起来罢,知你事务繁忙。”
“多谢殿下不责之?恩。”酆惕跑得额间皆是汗珠,又冲着诸位大人作?揖,“抱歉抱歉,诸位大人久等了,实在是路上马车不通,这才来迟了,我给诸位大人赔罪,望诸位大人莫要见怪。”
众人方才一方讨论都?以为他是为了准备提亲来迟,自然?不会怪罪。
“酆惕大人不必客气,这大喜事自然?是要耽误些?时候的,改日?我们可要去你府上吃喜酒。”
宋听檐闻言拿着手中折子,看着酆惕许久未语。
酆惕听得茫然?,等听到喜酒二字才恍然?醒悟,只怕说的便是他和夭枝。
这事也不知怎么的,才短短半日?就传了遍,叫他不知如何是好。
好在他后头与夭枝说过,夭枝自是不在意,她又不是凡间女子,还需考虑婚配嫁娶一事,自然?也是随意,反正他们二人也确实时常需要在一块商讨事宜,如此倒也名正言顺些?。
是以酆惕便也没有再解释,只是笑着回应,“自然?自然?,那是自然?。”
酆惕正准备转移这个话题却忽听坐上人开口,“不知酆大人和先生的婚事定?在何日??”
酆惕转头看向座上的人,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他想了一想,拱手俯身道?,“回殿下的话,微臣年纪不小了,应当也是快了。”
宋听檐闻言眼睫微抬,视线落在他身上虽然?平静,却不知为何周遭氛围极静。
他忽而站起身几步行来,本就比酆惕高出?许多,这般自有几分压迫。
酆惕见他这般微微一顿,“殿下?”
宋听檐看了他许久,慢慢笑起,温和有礼道?喜,“酆大人虚长?我几岁,自是生喜,先生与我相近,如此喜事甚好,届时喜酒可要请我前去热闹一番……”他话间温和,却没有多少笑意。
酆惕不知为何,莫名觉得殿下道?喜,却并不多欢喜。
他自来平静平和,与他也素来君子之?交,如今还是第一次让他察觉到了敌意。
第066章
第66章
科举事重,
关乎社稷,读书?人文章四起,皆是怨怼,
皇帝已病得?起不来身,
只能将此事交给宋听檐。
他梳理脉络极快,该抓该放一目了然,
迅速重新设立监考制度。
出?题阅卷、执事提调、监试印卷、收掌试卷、誊录对读、巡绰搜检等官员一一设立规章,从上到下一次一换,各职轮立十人,
考前按抓阄编号为职,
如此一来便是想要买通行贿,都不知要寻何人,
更不可能一一买通。
如此这般,
天?下读书?人皆是满意,
坊间百姓也赞赏此举,
不再议论此事。
能如此雷厉风行迅速理清脉络,按下此事,
能力自?显而易见,
朝堂之?上亦是赞赏有加。
翌日,
皇帝晨起咳血,百官接连请旨,为稳社稷,速立太子,
人选自?然是宋听檐。
朝堂上自?不敢再有人反着来,着实是老大人科举徇私一事前车之?鉴,
牵连这般多,此时?若是谁再说一句不,
以皇帝久被外戚压制,早已风声?鹤唳,自?是疑心有鬼,恐怕祖上十八代都得?被查一遍,若又与太后前太子有关,那便是倒了血霉,谁也不敢拿全族性命玩笑。
只有夭枝反对,她?知道比起与宋听檐的?父子关系淡薄,宓家的?手伸到朝廷才是皇帝最忌惮的?,宓家已经倒了,却还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老大人为前太子说话,就说明?了宋衷君确实有过私下笼络朝臣的?行为,又如何不让他大失所望。
这样的?心思哪个在位的?皇帝能容忍?
这般皇帝自?是会考量宋听檐,毕竟查来查去皆没有问题,他会有偏向。
她?再不反对,恐要生?出?大麻烦。
外头天?色黑沉,狂风不休,山雨欲来。
夭枝进宫求见皇帝,皇帝不见,她?只能迎着风在殿外跪下,险些?都要被风刮跑,她?勉力跪住,身上的?衣衫却被风吹得?乱舞不休。
她?隐约感觉到身后有动静,转头看去,却见酆惕不知何时?而来,在她?身后不远处站着。
夭枝大惊,“你怎能来此,我孤身一人怎么样都无妨,你在此若被皇帝疑心,岂不牵连你无法历劫?”
酆惕却依旧在风中站得?笔直,风吹得?他发丝凌乱,他凝重道,“你我本是同僚,怎能什么事都由你一个人担着,我自?然要陪着你。”
夭枝闻言倒也没再拒绝,实在是她?拒绝也无用。
这同僚性子极倔,如今叫他离开是断然不应的?,不知是个什么修成的?仙,横说竖说也说不通
,她?当初给他提议,若想要家中不逼着娶妻,狠狠心便将玩意儿割了便是,可惜他怎么都不同意。
夭枝时?常暗自?惋惜,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啊……
她?直挺挺跪着,酆惕走近了些?,“夭卿,你辛苦了。”他自?然不能与夭枝一起反对,毕竟他往日和太子做事,只能避嫌。
夭枝摇头安慰,“酆卿不必如此,我亦是为了差事,如今t?只能尽可能拖延立太子一事。”
酆惕闻言肃然,“我已让人收集所有年龄对得?上的?官员中一一探寻,包括地方官员,不日必有消息。”
二人在风中时?不时?商量对策,完全没注意到极远处的?玉石阶前站着一个人,已然看了他们许久。
季尧安这些?时?日皆跟着宋听檐做事,如今亦在其后站着,他疑惑非常,“微臣实不知夭先生?为何反对群臣的?建议……”
反对群臣,岂不就是反对殿下为太子?
宋听檐闻言未语,似并不惊讶,亦没有半点?情绪。
他也实在不太明?白,明?明?夭先生?和殿下极好,怎么突然间就倒戈相?向了?
他原本以为他和夭先生?以及酆大人全都是一条线上的?人,可转眼之?间,他们二人皆离去,这叫他心中都有些?不是滋味,何况是殿下自?己……
宋听檐在台阶之?上远远看着殿外二人,忽而开口,“你觉得?他们二人相?配?”
季尧安闻言一顿,撇开阵营不说,他对他们二人其实是颇为欣赏的?,尤其是夭先生?,一介女?儿身竟能在朝堂之?中混到如鱼得?水,叫众人恨得?牙痒又弄不倒她?,这是何其高的?本事,令多少男儿都自?愧不如。
酆大人这般相?貌家世自?然也是堪配夭先生?的?,平心而论,他觉得?他们很相?配,乃是天?赐良缘,而且不只是他觉得?,恐怕放眼整个京都,都没有人能说出?二人性格能力究竟有哪一点?不相?配,更何况他们还感情甚笃。
如此显而易见的?事,殿下却问了出?来,叫他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他思来想去不得其法,也不知殿下为何这般问,便将心里话说了出?来,“夭先生?自?是与酆大人相?配的?,无论是是性情亦或是能力,且二人做什么事都齐心协力,从没有任何分歧,这样的佳偶天成世间难求,又如何不相?配?”
此言一出?,这二人倒确确实实是天生良配。
宋听檐听在耳里许久都未开口说话,他性子本就静,从来没有人能看清他在想什么,如今这般不说话,更让人不知他心中在想什么?
良久,他忽然垂首一笑,声?音极淡极轻,“确堪良配。”
风声?猎猎作响,天?色渐渐由远到近黑沉下来。
季尧安在身后默站了许久,终是忍不住开口,“殿下,夭先生?从今往后是不是不会再与你交好了?”
他这一声?问无人作答,唯有狂风在耳旁呼啸。
没有答案,答案却显而易见……
…
夜色渐浓,雨滴缓缓砸落在地,夜深官员不得?留置宫中,自?不能再跪,皇帝命她?离宫去,却依旧不见她?。
夭枝只能明?日再来跪着。
她?跪了许久,双腿已经麻木,天?罚过后,她?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这般久跪不起,自?然连站起来都有些?为难。
酆惕当即上前扶起她?,见她?这般虚弱,“你这般情形也走不了多少路,我先扶你去太医院看看罢。”
夭枝自?然也不会逞强,她?本就不喜走路,原地不动才是她?的?生?活习性。
落雨渐大,夹带雨丝,她?由着酆惕搀扶着往太医院走去,缓缓步上台阶,在廊下往前行去,却迎面看见了宋听檐。
她?脚下一时?顿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