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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他看?着信默然无声许久,季尧安有些不安,他知道信中写了什么,但夭大人乃是模仿他的字迹而写,应当不可?能叫殿下知道,是夭大人所?写。

    “这信是你写的,何处得来,可?还有人知晓?”许久的沉默后,宋听檐开口淡问。

    季尧安心中紧张,却还是照着夭枝的话开口,“是下官所?写,并无旁人之晓,下官自己无意间查到这些,怕忘记便赶紧记下来。”他说着,生怕露馅,便接着开口,“殿下,若没有其他事,下官就?先告退了,府外看?守严,送菜伙计着实不能耽搁太久。”

    宋听檐没有说什么,显然是让他离开。

    季尧安伸手作揖,对?着他后退几步,又施一礼才转身往门?口去。

    宋听檐看?着信,忽而开口又问,“我记得你擅楷书,一手好字,笔法遒劲,今日一看?果然端正沉稳。”

    季尧安停下脚步,见殿下问得这般简单,当即行礼道,“殿下谬赞,是下官愚钝,自幼练习才能写出这堪堪能看?之字,只是信上这字是匆忙之间写的,实在不能多瞧。”

    宋听檐抬眼看?向面?前恭敬站着的季尧安,他看?过季尧安的字,也?记得他的字迹,这信上写的确实是楷书,可?字落笔颇虚,一眼便是模仿,形似神?不似,且落笔生乱,善书之人再是匆忙,那字也?不可?能散神?成这般,显然并不是一个人写的。

    宋听檐也?不再问,让他退下,抬手将手中的书信递给常坻,“去将此事收干净。”

    常坻接过信打开一看?,瞬间惊住,“殿下,这是真事?我们这么多人来回地搜,可?找不到那老东西的一丝把柄,这季尧安莫不是通了神?仙?”他说着,宋听檐已然起身往外走?去,像是要出府。

    他心中一慌,连忙追上去,“殿下,陛下可?是下了旨意,不容您出府。”

    宋听檐面?容平静,似乎并没有将这旨意放在心上,“无妨。”

    常坻心中一惊,连忙上去劝道,“殿下,这风口浪尖多少人盯着您,这若是出去,必然会?被人知晓。”

    宋听檐微微敛眉,看?了他一眼,“不准跟着。”

    常坻瞬间不敢再跟,连忙退下,他站在廊下,见外面?蒙蒙细雨,“殿下,落雨了,等雨先……”停罢。

    可?话还没说完,宋听檐已经径直走?进雨雾中,不顾腿伤,步履匆匆进林中机关?门?,转眼消失在视线中。

    常坻颇有些胆战心惊,自家殿下胆子极大,每每行事总叫人害怕不安,至今无法习惯,如今这般局势错一步,步步错,怎能妄为?

    他也?实在不明白这紧要关?头,殿下如此冷静之人,自然知道陛下现?下疯癫得厉害,又有什么要紧的事需要冒这么大的险出府?

    …

    宋听檐出了府后,直接去了先生院,大门?外只有一个小童打瞌睡。

    他低声问,“夭先生呢?”

    小童见人来,一时间愣了神?,连忙迎他进去,“殿下,先生在主院里,今早身子不适,一整日都没有出来半步。”

    宋听檐径直往主院走?去,听闻此言便开口,“不必跟着了。”

    小童也?不敢再跟着,更?不敢越过殿下去通传夭枝。

    宋听檐走?过青石板路,径直去了主院,绵绵如针的雨丝不停落下,他一路过来并未撑伞,乌发衣袍已沾染了水珠。

    整个院子像洗过一般,到处都是湿漉漉的,连叶上都续着剔透的雨珠。

    他才走?进几步,就?听见屋里声响,显然疼痛难忍。

    他停下脚步再迈不出去,难得反应不及。

    夭枝浑身汗湿,这天罚不仅仅止于此,竟是一阵接着一阵。

    十?指连心,她疼得几乎无法呼吸,额头瞬间冒出一片冷汗。

    她没想到天罚会?这般可?怕,她写完浑身汗湿,像从?水里刚捞出来一样,疼到失去意识好几次,等到写完账本所?藏的位置,整个人都被搓磨了一遍。

    她面?色苍白,勉强平顺下一口气,只能将自己关?在屋里,她有气无力靠着,忽听到门?外熟悉的声音,“夭枝。”

    他声音一贯好听,也?能叫人轻易认出来,她如今模糊了思绪,竟也?能听出来。

    夭枝看t??向门?,实在无力去开,她费劲开口,“殿下来此有何事?”

    他却没有说话,只是站在外头没有走?的意思。

    夭枝想到他如今情形,倘若让皇帝发现?他擅自离开贤王府,转念便会?要了他的命。

    她勉力起身下靠榻,才下地脚上便传来剧烈疼痛,她脚下一软,直接扑倒在地。

    宋听檐听到里头的动静,当即一脚踹开了门?,见她倒在地上,衣发汗湿,面?容苍白,弱柳扶风倒在地上,竟是起都起不来。

    他当即过来扶起她,揽进怀里低头看?来,声音都轻了几许,“何处不适?”

    夭枝靠在他的臂弯里,疼得意识模糊,他不知在外面?站了多久,今日绵绵细雨一直没有停过,他的衣袍已被雨水浸湿,眉眼玉面?上也?全是雨水,越显眉眼殊色。

    夭枝微微摇头,只是苍白的唇色根本无法掩饰,亦没想到他会?这般大胆来看?她,心中五味杂陈,“陛下命你禁足,你也?敢出来?”

    宋听檐似乎并不在意,伸手拂过她汗湿在脸上的发丝,指腹轻轻触碰她柔软汗湿的面?庞,“怎么这般苍白,我找府医来看?看?。”

    夭枝只觉他如今这般,总不像对?先生一般,竟似男女之间的相处似的。

    她来不及疑惑,闻言只觉他胆子是真大破了天,还敢出去招摇,她当即伸手握住他的手,费力开口,“不必,我的身体我自己知晓。”

    宋听檐看?着她,“你身子自来强健,怎会?这般?”

    夭枝才觉得自己唇瓣发干,她微微一抿,“这几日春日初寒,着了凉罢了。”

    她说着,宋听檐反手握住她的手,果然觉得她手颇有凉意。

    他俯身将她搂进怀里,抱着她似要让她暖和些。

    夭枝被他突然揽进怀里抱着,他身上淡淡的檀香兼带着干净清冽的男子气息也?这般近,很烫,一时顿住,“簿辞?”

    宋听檐没有说话,却抱得她越发紧,夭枝感觉到他身上炙热的体温,烫得都叫她颇有些心口发紧。

    虽暖意渐深缓解了些疼意,可?如此着实让她有些不自在。

    夭枝清了清嗓子,微微挣扎,“让我去靠榻那处。”

    宋听檐闻言倒没说什么,伸手穿过她的腿弯,一手将她抱起,直接抱到了靠榻上才放下。

    榻旁窗子开着,外头下着细雨,偶有一阵风吹过,都带有凉意。

    夭枝刚离开他的怀抱,便觉周身寒意袭来,颇有些冷。

    宋听檐已然拿来净布,俯身而来替她擦去脸上的汗水,擦干之后果然舒服许多。

    她着实无力,便由着他来。

    毕竟伺候确实很到位,她做盆栽时可?没遇到这样细致的人。

    宋听檐顺着她温软的脸颊擦干而下,接着擦向她的脖间的汗水。

    她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上来一般,这般疼吗?

    他微微抿唇,抬手将她汗湿的发微微撩开。

    夭枝只觉他的指尖碰到了她的脖间肌肤,叫她忍不住敏感一缩。

    布接着往衣领而去,他抬手解开了她的衣带。

    夭枝一愣,当即伸手握住解开的衣带,惊愕看?向他。

    宋听檐似不解她这般,抬眼看?来低声问,格外温和,似轻哄一般,“换上干衣舒服些。”

    夭枝没见过他这般温柔,一时无措,“……我自己换罢。”

    宋听檐闻言收回了手,“也?并未没有换过,何必见外?”

    这是见外不见外的事吗?

    虽说她这类的精怪不喜穿衣裳,便是不穿也?不会?不自在,但总不能在他面?前脱光了去,在凡间应当是夫妻才能到这般地步。

    让他来脱衣换衣,到底是古怪的。

    夭枝想到这处才反应过来他前头半句话说得是什么,她一时顿住,想起那一日客栈里,她早就?有此疑问,但却没有细想。

    那客栈没有女子,自然也?没有女子能替她换衣。

    那么那日替她换了全身衣裳且擦干身子的……自然是他……

    她抬眼对?上他的视线。

    他清风霁月的模样,看?着根本没有半点?不妥。

    夭枝面?颊瞬间滚烫得厉害,虽是昏迷没有知觉,但也?不知他是怎么擦的。

    不会?像方才那般细致罢?

    她想到此,不知何处而来一阵风,叫她不由打了个哆嗦。

    宋听檐微微敛眉,起身关?上窗子,伸手而来便解她衣裳,似也?有些气着,“和我犟什么,你有力气换吗?”

    “男女……不行。”夭枝喃喃开口,着实没有力气,只能抓住他的手,身子都坐不住,直直往前倒去,脸直撞上他的胸膛。

    下一刻,他伸手揽住她,垂眼看?来,视线落在她面?上许久,声音莫名低了几分,眼中眸色似水潋滟,“你不是从?未将我当成男人看?吗?”

    他语调微低,却像个钩子,夭枝心微微收紧,从?没有这般近和他说话,再是亲近,又哪有这般靠在他怀里与他说话,只觉得气息萦绕交缠,他的体温都缓缓传来。

    太近了,旁人进来看?见,只怕都觉得他们耳鬓厮磨,不像话。

    夭枝连忙往后靠去,身子靠上靠榻的软枕,微微摇头,开口虚弱,“我是觉得不必换,便是换了也?会?汗湿。”

    宋听檐看?着她自己挪出怀里,闻言未语。

    他沉默片刻,起身去点?屋正中的取暖鼎炉,炉子生了火,暖意而起,屋里的冷意才驱散了许多。

    他将镂空炉盖重新盖上,忽而薄唇微启,平和开口,“你预知这些事,会?得到惩罚吗?”

    夭枝脑子“嗡”地一声,空白了一瞬,惊而看?向他,“你说什么?”

    第061章

    第61章

    “庞大人徇私舞弊一事,

    除了你还有谁?”

    夭枝过于心惊,连身上?的天罚疼意都忽略了几分,她当即避开他的视线,

    “怎么可能是?我,

    那是?刑部查出来的。”

    宋听檐将炭火夹子?放回原位,往这处走来,

    在她面前站定片刻,缓缓蹲下身看来,话间?笑意轻浅,

    似觉可爱,

    “你心虚时总爱避开人的视线,下一次否认记得?看着别人的眼睛。”

    夭枝瞬间?顿住,

    茫然对上?他的视线。

    她竟不知道自己有这习惯,

    “你究竟如何知晓?”

    宋听檐眼眸微垂,

    缓声开口,

    “账本乃是?数十年前的东西,倘若不是?当事人,

    不可能有人知晓,

    除了你,

    不会有人预知这般隐蔽的往事,也只有你才能这么清楚地说出账本所藏之地。”

    夭枝有些无力,果然还是?瞒不住他,她恍惚开口避重就轻,

    “我也只是?掐指一算罢了。”

    “掐指一算会突然这般虚弱吗?”他看着她,直白?问来。

    夭枝一时回答不出,

    如今再说自己感染风寒,他根本不会信,

    毕竟连此事他都猜到?了是?她所为,她又怎么骗得?过他呢?

    “泄露天机会折损你的寿数,对吗?”宋听檐低声轻问,似有些艰难。

    夭枝看了眼自己的掌心,微微摇头?,“不会,只是?有些虚弱罢了,掐算这些事难免会有损身体。”

    宋听檐看着她并没有说话。

    人对于未知总会害怕,便是?在凡人眼里,自己能算到?这般程度,也应当会有害怕忌惮,可宋听檐却没有半点这种?情绪。

    她不由?好奇,“你不怕吗?”

    “乌古族似人非人的怪物,几近吞天的巨蛇都是?我亲眼所见,并非为假,世间?之大,无奇不有,你有这种?本事,又何惧之有?”他说着,微微握上?她的手,拢在他手中都这般小,他指间?微收,却仿佛习惯克制,只虚虚握着,“只是?若损耗你的身体,便不可再用。”

    夭枝竟不知他接受地这么坦然,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心中多?少也松了口气。

    宋听檐握着她冰凉的手,慢慢抬眼看来,“你帮了我,我自不会忘记,来日……”

    “不必……”夭枝心下一跳,开口阻止了他马上?就要说出来的话,“此事你不必记挂于心,任何一个皇子?我都会帮。”

    宋听檐话间?微顿,“任何一个皇子??”

    “是?。”夭枝果断应声,“我只是?尽自己做先生的本分,救一个弟子?罢了,天经地义。”

    他闻言沉默下来,看着她不语,“先生救弟子??”

    夭枝看向他,低哑的声音里似含着水意,话里有话地开口,送客之意格外明显。

    “簿辞,今朝春日还是?有些凉意的,你早些回去?罢……”

    既这般凉,花开自然迟,她要他在春日折的花便也不要了。

    这般言外之意,他又怎可能听不懂?

    他慢慢收回视线,看向一旁微微腾起热意的暖炉,静默无声。

    …

    这般虚弱她自然上?不了朝,便也只能缩在院子?里呆着。

    她这屋中虽然摆设简单,却应有尽有,可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倒也不至于为难。

    昨日她看着宋听檐离去?,转头?便难受得?睡着了,t?待早间?一醒来,却见床榻旁摆着一盆温水,还有两条白?净布,似乎是?来回换着。

    桌案上?的小炉子?还温着茶水,似乎有人想到?她起来会想要喝水。

    夭枝想了想,这院子?里住着的先生并不多?,平日里也时常在教皇子?们?,可能都不常回来。

    那么便只有这处的一位老管事还有他的小孙子?。

    她在这处孤身一人,这些恐怕是?他们?弄的。

    夭枝起身,缓步走到?桌旁倒了一杯水入口,果然温度正正好,温热的茶水缓解口中干涩,她竟尝到?了几分清甜桃香。

    这茶可是?难得?,只有在宋听檐那处,她才喝得?过。

    如此贵重之物,管事恐怕是?将珍藏的茶叶都拿了出来,待她好些了自然得?去?谢谢人家。

    她才放下茶盏,院中便似乎有人推开院门缓步进来,到?了屋外,手微抬轻叩门扉声。

    夭枝有些疑惑,这个时候应当是?没有人来她这儿的,且酆惕还在外面寻找老者的下落,更没有其他人了。

    夭枝想不到?是?谁,起身缓慢上?前开了门,入目是?一束花,花间?颜色交错,分外悦目。

    外头?雨丝飘着,屋檐下偶尔水珠汇聚坠落而下,这花上?还落着晶莹剔透的水珠。

    一阵清甜花香缓来,她看着拿着花的来人,见他没有撑伞,乌发玉冠已微染水意,她一时恍惚,“你……怎么来了?”

    宋听檐站在屋檐下,发束玉冠,长身玉立,眼睫沾染剔透的雨珠,越显殊色,闻言眉眼几分轻浅笑意,他话间?轻描淡写,“弟子看望先生不是理所应当?”

    他这般话里有话,夭枝硬生生噎了一下,回不出半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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