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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何需打算,父皇就算让我先探黄泉路,都已然是最好的安排。”

    说来也是,这一年多来,他虽禁足,可?总也有些莫名其妙的罪名落在他身上,即便不要他的命,也总是能折磨人的。

    夭枝没有再开口,手?中的剪子落在一处岔枝上,“咔嚓”一声响,烂枝丫从盆栽上滚落,无声落在雪地上。

    “夭先生,太子殿下有事相商,马车已在外头候着?。”外头小厮唤道。

    宋衷君虽没有将宋听檐放在心上,但?也没有不防备的意思,这府里头上上下下的人都换了一批,有不少是他直接送过来的人,都摆在明面上。

    宋听檐闻言看?向站在门?外的小厮,明明依旧平静,面上也看?不出任何变化,可?无端就是觉得院中的气氛压抑了些。

    “知晓了,去外头等我。”夭枝只能放下剪子,转头看?向宋听檐,正要说话,他却先一步开了口,“膳已然备好了。”

    夭枝说要走的话被他截到,一时有些愧疚,“你吃罢,只怕不会太早回来。”

    宋听檐闻言看?了她一眼,视线莫名浅淡,撑着?伞便往廊下走去。

    那?伞是毫不犹豫离开了她的头顶,虽说她木头出生,皮糙肉厚不怕冷,但?还是能感觉到头顶凉凉落雪的。

    宋听檐进了廊下,将伞随手?扔给?下人,掀开厚布帘子往里头去。

    夭枝见他头也不回进去,知晓他是不高兴她与宋衷君交好,毕竟在他眼里,是他先认识她的,她是他的友人,并不算宋衷君的友人。

    如今她和宋衷君呆在一处的时间?比和他呆在一处的时间?还要长,叫他心中怎能舒服?

    夭枝垂眼将盆栽旁的剪子并一应工具包好,转头进了屋里。

    宋听檐就站在书案前提笔写字。

    那?长长一卷写着?密密麻麻的字,全是佛经,心中亦是默念佛经。他是个极静的性子,闲来无事总会抄佛经、礼佛,连生气都颇为安静。

    夭枝看?着?他俯身写字,外头的雪簌簌落下,显得屋里很静。

    “我是太子的老师,他唤我,我总得去的。”

    “先生要去便去,我不会拦着?你。”

    他说的平静,夭枝便也顺口接道,“那?我去了,无事我便回来,顺道给?踏雪重新搭个小柱子架耍着?玩,这几日?雪大,他总在外面跑,难免冻着?。”

    宋听檐闻言依旧在抄佛经,并没有任何反应。

    这倒有几分?古怪在里头的,往日?温润如玉,也不知今日?怎么了,似乎看?她很是不顺眼。

    夭枝无奈,只能放好手?中的工具,正要掀开厚重门?帘子出去,宋听檐却忽然开了口,“你觉得皇兄有国君之才?吗?”

    宋衷君是皇帝亲手?教出来的,年少得来的嫡长子自然看?重,也是用心教的,宋衷君自然并非寻常人,国君也当之无愧。

    只是宋衷君这个太子当了皇帝之后,这些太子的兄弟可?就难了。

    夭枝想?到这些,“你放心,我总会护着?你。”

    宋听檐手?中的笔停下来,抬头看?来,平静地像是陈述事实一样,“我知晓先生总会护着?我。”

    夭枝不知为何总觉得他话里有话,可?再看?去他已然低头继续抄佛经,俨然一副不理世?俗的闲散王爷做派。

    夭枝顿时只觉自己?多想?了,毕竟他的心声比她都还要静。

    第045章

    第45章

    夭枝到东宫坐了?半柱香,

    宋衷君才?到。

    他匆忙进来,衣上沾了?落雪,由?着宫人?褪去斗篷,

    和?颜悦色看向她,

    开口便是亲切之意,“老师久等了?罢?”

    夭枝摇摇头,

    “还?好,不算久。”

    他这处准备得周到,知道她喜欢听戏,

    还?专门寻了?几个?会唱影子戏的宫人?给她逗趣,

    若不是身为太子顾忌良多,恐怕是会请个?戏班子来唱唱戏热闹热闹。

    宋听檐那处是没?有这般热闹的,

    他府中若是有这等热闹,

    只怕早被寻了?错处下狱去了?。

    夭枝虽是有耐心的摆件,

    但也喜欢热闹,

    自然也爱听戏,太子果?然是太子,

    很是会揣摩树喜好,

    这戏很是吸引人?,

    凡间闲来无事,她有时甚至能听到半夜去。

    他这厢进来,上回接到的影子戏也正好到尾声。

    夭枝放下瓜子,准备听听他的要事。

    宋衷君见她这般动作,

    便知晓她听够了?,摆了?摆手?让宫人?退下。

    待偌大的殿中只剩下他们二人?之后,

    他才?开口,“山匪连日作乱,

    我想替父皇解忧。且今日父皇面?前又闹了?这么?一出,渚御史认死理非要弹劾了?你去,他年纪大了?,又是两朝元老,父皇也不好什么?。

    是以我向父皇请命想要和?老师一道去剿匪,父皇同意了?,老师你与我一道去剿匪罢,免得现下总有人?盯着你事。”

    那渚御史年纪大了?,孤身一人?,自和?她一样无所畏惧,最是看不惯她这离经?叛道、言行放肆之人?,更何况还?是女子,恨不得叫她将三纲五常刻在脑门上,着实有些许唠叨。

    夭枝也觉可行,且那山匪如此棘手?,不知从何而来,叫她有些不安,还?得去看看才?是。

    “如此,便听你的罢。”

    宋衷君闻言当即笑起,难得不再沉稳,有了?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模样,“老师放心,此次剿匪全包在我身上,你到了?那处就好好歇息,想吃什么?想玩什么?皆好,成?日里在朝堂上绷着,着实也累着你这性子。”

    夭枝拿起一颗花生扔进嘴里,“往后可莫要这大话,传出去叫有你好果?子吃。”

    宋衷君自然知晓,满朝大臣还?有父皇都为此事烦恼,他却这话,传出去不知得被编排成?什么?样,必然要惹父皇不喜。

    只是区区山匪,他并不觉得有何难,只是占个?地势优势罢了?,待他去了?自然有办法解决。

    他收敛言行,神情肃然亲近,“我只会在老师面?前这般,旁人?面?前自不会。”

    夭枝顺道又磕起了?瓜子,闲散开口,“在我面?前亦不可。”

    这一年多来,宋衷君做事极为妥当,既不会太过张扬,惹皇帝猜忌,又不会太过无能,惹皇帝不喜,中庸之道他是极为拿手?。

    以至于皇帝越发看重他,太后这一年多来虽有举动,但都被皇帝压下,二者依旧相互制衡,不过随着皇帝身子越发不济,开始越发急切针对太后母族,而太后一忍再忍,如今就等着宋衷君继位。

    这一次若是剿匪成?功,宋衷君便是毋庸置疑坐稳太子之位,皇帝也不可能轻易废了t??他。

    皇子之间本就是一盛一衰,太子越盛,其他皇子便就越发衰败。

    宋听檐的处境不容乐观,乌古族的宝藏寻了?这么?久,依旧毫无踪迹,是以宋听檐被禁足之时,太后没?有再理会他,只派了?身旁的嬷嬷送了?补品来,安慰几句便就没?了?后话。

    那一日,宋听檐站在院中许久,看着满地的补品,了?一句,“请皇祖母安。”

    她不知他心中是什么?滋味,只知道那日正好入秋,树上的叶子片片金黄,风一吹便没?了?根基般飘落而下,缓缓坠落在地。

    宋听檐站了?一日看尽落叶,心声平静得让人?难受。

    夭枝磕着瓜子,突然想起宋听檐今日问的话。

    他应当是料想到了?什么?,或许是觉得太子登基之后,不可能再留他性命了?。

    夭枝想着便推了?宋衷君一道用膳的想法,宋衷君向来敬她,特意亲自送她出来,“老师是要去贤王府吗?”

    夭枝也不想瞒他,本也瞒不住,她开口话里提点,“我去看看,明日便启程总要交代一句,他刚刚解禁,恐会心绪不宁,只怕想到兄弟相残的事。”

    宋衷君闻言不置可否,“安分守己自不会有什么?兄弟相残的事。”他着看了?看她,忽然开口问,“簿辞每日礼佛,怎么?没?有给老师求道灵验的祈福符,为老师祈福。”

    夭枝闻言倒没有放在心上,她毕竟是个?神仙,如何还?需要这些?

    “他应当是不曾想到,且在府中自也无法。”

    宋衷君却是认真,“信奉神佛的人怎会想不到这些,府中只他一人?禁足,旁人?可都是能走?动的,吩咐一句便是,只怕是不曾放在心上。”

    夭枝闻言一顿,竟也不知如何回答。

    宋衷君也不再开口,扶送她上了?马车,恭敬开口,“老师慢行。”

    夭枝靠在马车里,透过被风拂起的车窗帘子看向外头长街。

    天色已晚,这般雪天,夜间路上无人?,便格外寂静。

    宋衷君自不是简单性子,三言两语便让她有了?疑惑,即便她知道他的用意,也依旧会琢磨这事。

    信奉神佛的人?,从小?到大日日礼佛,从不行差踏错,这样的祈福之事不可能忽略。

    常人?都会费心去求,若是没?有,那就明他心中并没?有她这个?护他周全的先生存在。

    但还?有另一种可能,那便是他终日礼佛,永避世俗只是一个?假象,他心中并不信神明,自然也不需要祈福护佑。

    她想得到,宋衷君自然也想得到。

    倘若是第一种,她必然会对宋听檐心生芥蒂,全心全意辅佐他。

    倘若是第二种,那宋衷君必不会容宋听檐。

    这第一种自然不可能发生,她本就是一过客,也自认和?宋听檐就是君子之交淡如水,倒也没?到他不替自己求福,便心生怨怼的地步。

    这第二种也是必然不可能的,毕竟她对宋听檐心声了?如指掌,他有什么?想法,她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宋衷君应当也是算着第一种,否则早就容不下宋听檐,他和?宋听檐一样,都不喜她和?对方太过亲近。

    夭枝想到这处,只觉前路漫漫,且这些日子太过平静,平静到让她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直觉。

    马车到了?贤王府外,府中解禁之后,也没?了?昔日的热闹,依旧冷冷清清,大雪夜里便更盛。

    她下了?马车进府,侍卫连忙上来替她打伞。

    她快步到了?廊下,抖下厚披风上的雪,“不必撑了?,殿下呢?”

    侍卫忙道,“殿下在屋里。”

    夭枝径直进去,越过中庭,里头也是安安静静,连下人?都没?了?踪影,只有廊下的灯笼被风吹得轻轻摇晃,显得这雪夜越发寒冷。

    因为禁足的缘故,他越发喜静。

    夭枝去了?主院,屋里也只亮了?一盏灯,昏黄光亮的烛火从窗子透出才?有了?几分暖意。

    她上前,屋门还?开着,外头寒冷,厚厚的布帘子下,卷出屋里头的暖意。

    她掀起帘子进去,打头便看见踏雪窝在火炉子旁睡觉,再抬头便见宋听檐坐在桌前看书,桌上还?摆着古董羹,周围摆着各色各样的菜食荤肉,两旁摆着碗筷。

    宋听檐见她进来,放下了?手?中的书,“坐下用饭罢。”

    夭枝倒也没?有客气,脱了?斗篷上前,在靠榻上坐下,舒服地往后一靠,“你一直等着,可等久了??”

    宋听檐将菜放进古董羹中,“不久,若不回来,我会着人?去唤你。”

    夭枝也没?有意外,确实像他能做出来的事。

    因为乌古族的宝藏,皇帝太后双双施压,他被冷落至此都未曾服软,着实执着,更何况是这点小?事。

    她吃了?口他夹过来的羊肉,鲜嫩的羊肉还?裹着热烟,入口软嫩极鲜,她不由?赞叹,“好吃。”

    宋听檐端起酒壶替她斟酒,缓声道,“这般雪天,你见天地来回奔波,最适合喝些酒暖暖身子。”

    夭枝吃着肉,总感觉他这话里有那么?些嘲弄意味在里头,只怕还?生闷气,他性子虽好,但偶尔气性大了?,也是很扎手?的。

    夭枝看了?他一眼,端过小?酒盏一口喝下,这酒入口极烈,她只觉辣嘴,才?刚喝下就有些没?缓过来,热意直接冲上了?脸,喉咙也呛得有些难受。

    她压了?压竟没?有压住,辣意只往上呛,一时猛咳起来,隐约感觉有人?在她身旁坐下,伸手?轻拍她的背。

    夭枝一顿,抬头看去便见宋听檐靠坐在榻,一腿支去,手?靠在膝上,皙白修长的手?指随意往下托着酒盏杯沿,一手?在她后背轻轻拍着。

    这般姿势着实暧昧,闲散姿态看着莫名风流,像是一边品酒,一边揽着美人?。

    他垂着眼,手?上动作轻缓,并没?有看她,不知在想什么??

    夭枝没?有防备他这般近,视线落在他如玉的侧脸,看见他垂下的长睫在眼下投出一道阴影,越显眉目如画,一时呼吸都顿了?顿,竟忘了?咳嗽,她下意识往前避开了?他的手?,只觉有些烫人?。

    宋听檐才?停下了?手?,转头看来,“如何了??”

    “好多了?。”夭枝只觉他太近,似没?有往日那般分寸,面?上烫得越发厉害,也不知是这酒,还?是旁的什么?缘故?

    宋听檐收回了?手?,似乎并未觉着有何不妥。

    夭枝这才?平了?心绪,面?上的热也退了?些。

    宋听檐端着酒盏也是浅尝即止,他素来也只喜饮茶,并不常喝酒。

    外头的雪越下越大,屋里越发暖和?,屋外有雪,屋内卧狸猫,这般闲散的日子倒让夭枝有了?几分喜欢,她有时总想,若是不回九重天了?,好像也没?有什么?。

    她在人?间当个?闲散神仙,其实也是愿意的。

    宋听檐将古董羹中热好的菜夹出,放到她碗里,“先生在想什么??”

    夭枝几杯酒下肚,只觉意识有些朦胧,话便也直白了?些,“明日我要同太子一道去剿匪,若是慢了?,许久才?能回来,你……”她欲言又止,总觉一切都太过顺利,尤其是皇帝,也不知是不是他身子不适了?,便只能专心对付太后一族,宋听檐便也不再管了?,所以才?解禁。

    踏雪许是闻到味,悠悠转醒,往他们这处走?来,轻“喵”了?一声。

    宋听檐烫了?块肉扔给它?,让它?尝尝味,“剿匪一事危险,你要护自己周全,别冲在皇兄前面?。”

    “我自是知晓。”她这一年多来并不平静,皇帝身子越不好,疑心越重,一天一个?主意,眼里容不得钉,更何况是宋听檐这样偏向敌人?的儿子。

    酆惕这一年来又远在禹州重建灾区,无法回来,这差事便落在她一个?人?身上,她为了?护住他,自是花了?一番心力。不过好在皇帝如今像是没?了?执念,毕竟乌古族去探了?几十次,次次皆是全军覆没?,吃人?的神秘传真真实实展现在眼前便越发可怕。

    再加之皇帝屡次试探于她,想要她带兵前往乌古族探寻宝藏,毕竟她也曾从乌古族中安然出来。

    夭枝自然是不可能再去乌古族,她便借口他们一行人?之所以能安然无恙出来,乃是因为有一个?族中人?相帮,如今生死未卜,不知去向,这皇帝自然相信,因为宋听檐也提过。

    嫪贳也确实存在,只是不知去向。

    皇帝找不到嫪贳,虽有心让她去试试,但她历来在皇帝面?前的表现就是那种歹毒到丧天良的感觉,再加之她确实有料事如神的真本事,好几次都不费吹灰之力料出关键。

    例如边关战事的胜机,边关蛮夷屡次扰乱国?境,又占着山峰险峻地理优势,强攻不下,若不是夭枝t?准确算出天象,好让边关利用恶劣天气围困蛮夷,打了?几番平手?,只怕是屡屡吃败,消磨士气。

    诸如此类的事太多,她无意在官职往上走?,也不在朝中结交官员,且还?屡屡树敌居多,朝中看不惯又干不掉她的极多,什么?也拿捏不了?她,皇帝也不敢放她走?,唯恐旁人?得了?她去谋划。

    再加之寻找不到宝藏,又损兵折将,朝堂上已有怨言,皇帝应当是已经?打消了?主意。

    至少他解了?宋听檐的禁足,想必是不会再为难他,这次前去剿匪她也稍心安些。

    太子在命簿里并没?有这场剿匪,她更不可能出力,免得违反了?什么?,一路游山玩水,过去看看戏便好了?,算是公派摸鱼,师兄最是会如此办,每每来见她忙得跟狗似的,便总是显摆他自己过得有多舒服。

    每每如此,她都觉得惋惜,当初就应该留下来盯着他做公公,如今倒可惜了?,那回叫他逃了?。

    夭枝便琢磨着不如直接累死,她如今背负巨债,她死了?,师兄必心痛如刀绞,他最是爱财,此乃他的命门。

    夭枝浅浅了?这个?想法之后,滁皆山见她为了?踩自己命门,连自己都想杀,一时沉默了?许久,良久才?匪夷所思出一句话,‘你上辈子是蝎子尾巴上那根针罢,毒到从你身边路过都得死一死才?能了?事。’

    夭枝不太明白,她也没?要他死,只想死的时候顺带着踩踩他命门,何错之有?

    宋听檐看着踏雪咬肉,抬眼看来,“父皇应当不喜你与我交往过密,往日私下倒不会叫人?知晓,如今刚解禁,你光明正大来,难道不怕影响仕途?”

    他必然是真的不解,人?在凡间便在局中,仕途是凡人?最为看重的,那便自有他的规则,官场的规则便是往上,往下那叫仕途不顺,前路坎坷。

    夭枝有些头晕,她伸出食指摇了?摇,“这里所谓的仕途于我来不过是过眼云烟,我真正的仕途在别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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