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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虽说凡间皆按命簿走,与她来说只是差事?,可宋听檐是真真实实从皇宫里出?生,吃尽了百般苦。

    他为祖母硬闯皇宫,落的?幽禁罪名,祖母却没有替他说一次话;他为父皇思索良多,却不想他这亲生父亲只是利用,或许还会要他的?性命。

    他若对所有皇子?皆是如?此,便也没这般难受,可偏偏皇帝颇为看?重太子?,总归是伤人。

    宋听檐没有母族,也没有能替他考虑周全的?长?辈,茕茕孑立小半生也不过一个苦字。

    他是不是也会羡慕旁人有那般可靠慈爱的?长?辈。

    夭枝莫名有些沉重,她与宋听檐一道进?府,他的?心?声却一直平静,这一年多的?幽禁,她已经越来越少听见他心?绪变化,或许是已经没有太多感受。

    进?了中庭,雪飘飘扬扬而下,越发大起来。

    宋听檐步出?廊下,在她面前步下台阶撑开?油纸伞,转身替她撑伞遮雪。

    夭枝心?中想着方?才,心?思便没放在台阶上的?薄薄积雪,脚落上去的?下一刻便失去重心?,猛地一滑,整个人往前摔去。

    “小心?。”宋听檐伸手拉住她的?胳膊,没叫她摔着,而是直接跪在了他腿边,头撞上了他的?腿,脑门生疼,这腿真硬。

    她不由抬头看?去,他当真是高,长?身玉立,确如?玉树临风前,如?今居高临下看?来,颇有风流之姿。

    宋听檐见她这般蹲下身来,长?袍垂落在地,“可还好?”

    夭枝见他忽然靠近,忽而感觉到了炫目,他容色太盛,如?今长?开?越发惑人,即便言行温润如?玉,也掩盖不了惊艳之感,“没事?。”

    夭枝下意识别开?视线,下一刻额间感觉到一点温润触感,她抬眼便见他抬手轻轻抹去她额间一片雪花。

    薄雪触碰指尖的?温度,轻易化去,那温润的?触感便越发明显。

    指尖一触即离,夭枝却下意识止了呼吸。

    宋听檐视线落在她面上,慢慢顺着洁白的?额间,往下看?去,轻浅韵生灵气的?眉眼,琼鼻,淡中透粉的?唇瓣,浑然天成的?清雅,颇有林下风气。

    夭枝不知他在看?什么,这般天冷,他们靠得近,他身上淡淡的?檀木香萦绕而来,她忽然感觉耳旁极静,落雪可闻,呼吸都轻了。

    宋听檐视线落在她面上许久,忽而开?口?,“你为何都没有变化?”

    夭枝闻言当即抬眼,对上他的?视线,心?中忽然紧张,她是神仙自?然不会老,但是过去无数年,她也是如?此模样,“不过一年多,能有什么变化?”

    “你似乎没怎么长?年岁,可我有了许多变化。”宋听檐回道,言辞轻浅。

    这不消他说,她也能看?出?来,这模样是越发好看?惑人了,便是她看?了这般久,也依旧能晃了神。

    旁的?男子?早已娶妻生子?,偏生他还未娶,如?今情劫已推迟了一年有余。

    其实照理说,此时他应当早已娶了黎槐玉的?。

    夭枝看?向他,颇有几分感慨,“是长?大了。”

    宋听檐闻言看?着她,眼中神色叫她有些看?不明白。

    她正疑惑,他缓缓开?口?,“你时常来看?我,常常与我在一起,没听到旁人说什么吗?”

    自?然是听到了,他是男,她是女,自?是不少流言蜚语,暗道他们私相授受。

    “不必理会,我到底是你们的?先生,他们至多也就是私下闲谈,你我二人心?中坦荡便好。”夭枝自?不在意,树大招风这个道理,她往日在山巅时就切身感受过了,风确实大,但树觉得很凉快。

    宋听檐闻言看?了她一眼,却没有再开?口?说什么,伸手扶着她的?胳膊,话里有几分淡,“起来罢,地上凉。”

    夭枝这才感觉到膝盖处的?的?凉意随着疼一道而来,她顺着他的?力?道站起身,却发现挂在腰间的?玉佩不知何时甩落出?去,如?今正碎了两半,躺在积了薄雪的?青砖上。

    是宋听檐送给她的?那块,这可是价值不菲!

    “不好!”她当即俯身拿起,心?也碎了一地,“我的?辛苦费……”

    宋听檐闻言微惑,“何为辛苦费?”

    他自?然是不懂,她心?痛到说不出?话,早知道就该放起来,好歹也能抵些债,偏生她喜欢,忍不住随身戴着,如?今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宋听檐却没有太放在心?上,“碎碎平安,我再送你便是,先进?屋罢。”

    夭枝看?了他一眼,真是个会拿捏她的?,怪会安慰人的?,只一句话便抚平了她的?心?痛。

    这般旁人自?愿送的?,不算她自?己?取,自?不会扰乱凡间命格,她拿着也安心?。

    夭枝忽然想说,他可否将整个府邸的?盆栽都送给她,他那些陶瓷盆着实昂贵,雕工精美别致,做工都是最顶尖,又宽敞又漂亮,便是她在山门再当上几百年摆件,也赚不来这么多五颜六色的?宅子?。

    可夭枝想了想,面皮还是没有厚到这种地步,这话着实是说不出?口?。

    哪有人张口?就让人平白无故送好几间宅子?的?,她虽不怎么要脸,但也不能一点脸不要罢?

    第044章

    第44章

    进到堂中,

    夭枝便看?见她买的东西摆了一屋,颇有几t?分?心满意足,她放下手?中暖炉坐下。

    宋听檐给?她倒了杯热茶,

    青花茶盏缓缓升起热烟,

    在空中打旋儿,暖炉生着?,

    门?外院子里的雪簌簌落下,无声的安静。

    夭枝接过茶,甜枣香扑面而来,

    她喝了一口瞬间?驱散周身寒意。

    她看?向在对面坐下的宋听檐,

    他低头喝茶,面容平静,

    已然没有方才?在府门?外看?见祖孙三人时那?般失神,

    就像外头的飘飘落雪,

    落在地上静默无声。

    夭枝垂下眼,

    继续喝着?,她本也不是会安慰人,

    也没那?本事,

    一句话将旁人说跳起倒是可?以。

    宋听檐放下茶盏看?来,

    “又献了毒计?”

    “怎是毒计,此乃唯一可?行之策?”夭枝嘴上这般说,慢悠悠开口问道,“又传出来了?”

    “不过半日?功夫便传遍了,

    听说你被几个大臣联合上奏参了。”

    夭枝咬下杯盏中的甜枣,“随他们去罢,

    不过是略施小计罢了,这般大惊小怪,

    总也吵个不停。”

    夭枝并无所?谓旁人如何说,身为神仙,自不能过多干涉凡间?的事,可?每每皇帝总会问及一二,她也有办法自保。

    倘若不是按照命簿所?发?展的,她便提出一些不能用的歹毒之法,皇帝看?重名声,就算杀人在他眼里不过一句话的事,他也绝不可?能用这等歹毒之计毁坏自己?的名声,更何况还有渚御史及一干老臣以死?拦着?。

    如此献计,皇帝不用,自也不能怪她无用。

    旁人自然不知晓她的用意,所?以如今她在朝堂上的名声比阎王爷还难听。

    阎王爷找你下去还有个通知,期限三更,而她蚂蚁窝都得拿出来反复灌水银,绝户人家百十代,简直是丧心病狂之辈。

    宋听檐闻言笑起,微微摇头,“你才?是聪明人。”

    夭枝有些心虚,放下手?中的茶盏,将手?伸进衣袖里,极为惋惜,“可?惜了,皇帝老儿总不听我的,不然何需浪费这么多兵力财力?”

    宋听檐笑而不语,外头一声狸猫叫唤,一只通体遍黑,四只爪上一点白的猫儿跳了进来。

    这猫名唤踏雪,还是宋听檐起的,倒是极为应景。

    猫儿进来之后,在里头围着?她买来的物件儿转悠,似乎在巡查自己?的领地。

    宋听檐看?着?它转,开口问,“今日?怎买了这么多东西?”

    “替你准备些细碎的玩意儿。”夭枝想?起方才?他看?着?祖孙三人的神情,只觉他身边少了个陪伴的人,毕竟按照命簿来说,他这个时候身旁早该有红袖添香的人了。

    夭枝看?向他,郑重其事开口,“你该娶妻了。”

    宋听檐正拿着?果干逗猫玩,闻言手?一顿,抬眼看?来,见她神情认真,他眼中笑意顿散,片刻后,他微微垂眼,“我如今这般,还有哪家愿将女儿嫁于我?”

    世?家自然是不能了,毕竟洛疏姣后头也是他的劫数,她如此也不过是引出话来。

    酆惕在禹州写了好几封信来,信中提到这情劫一事一直未有动静,着?实不妥,他们是时候该提一下进程。

    更何况前些日?子,黎槐玉已经来了京都,特地来看?了她,这是缘分?已经到了的意思。

    “你可?有心仪之人?”她说着?,玩笑一般揶揄道,“黎姑娘前几日?来看?过我,她着?实是个侠肝义胆的重情女子,你可?以先娶妻,也总好过你这门?院冷清,陛下刚刚解了你的禁足,你如今娶妻,妻子并不是世?家大族出身,正好可?以让陛下放松些,也不会有结党营私之嫌。”夭枝教导太子自然不能太过轻浮,如今颇有几分?替他筹谋婚事的架势。

    他长辈不亲,自然由?她这个先生代劳,虽说没教过他什么,但?好歹他有唤她一声先生。

    宋听檐闻言却未语,连踏雪都不敢玩闹了。

    她看?了他一眼,不知他有没有在听,只是觉得周围气氛有些过于安静。

    倒也不是她造孽,只是这黎槐玉确确实实是他命定的妻,且他死?时还记挂着?她,虽然他心中爱的是洛家女洛疏姣,黎槐玉虽得不到其爱,但?能占据他心中所?有情绪。

    瞧瞧这命簿果然是造孽的,总是阴差阳错。

    她眨了眨眼,着?实不太会做媒,她端起茶又喝了一口,“黎姑娘来看?我时特地问过你,我瞧着?可?不像是来找我,倒像是千里迢迢来看?你,多好的姑娘,仗剑江湖,行侠仗义,你们一文一武多好,你会弹琴她会舞剑,多风花雪月……”

    夭枝对上他的视线,多不出来了,他眼神颇有些几分淡。

    她下意识收回视线,有些心虚。

    她是听过宋听檐弹琴的,着?实好听,如闻天籁,就是她听不太懂……

    她不懂琴意,只会敲木鱼。

    但?她是懂礼尚往来,也知道高山流水遇知音,是以听完他的琴之后,当即回了他一顿时疾时缓的木鱼声。

    宋听檐也不知喜不喜欢,听完以后看?着?她很久,难得说不出话来。

    片刻后,他才?缓缓问道,“怎么,先生是要把?我送走?”

    夭枝如今都还记得他慢条斯理开口的样子,有些小忐忑,果不其然,他开口了,“这么风花雪月,你娶罢,你敲木鱼她舞剑,也很合宜。”

    夭枝:“…………”

    倒也不必如此过激。

    她木鱼至少敲得很快,敲琴如何比她敲木鱼快?

    夭枝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颇有些干巴。

    宋听檐垂下眼睫片刻,慢慢抬眼看?来,“你自来不管这些琐事,可?是算到了什么?”

    夭枝对上他的视线,忍不住摸了摸鼻子,坦然道,“是算到了,算到你命中和槐玉有那?么些缘分?。”

    他见她说完笑了一笑,慢慢直起身子,放下手?里的果干,话里平静,“先生确实算无遗策,可?我从不信命。”

    夭枝微微一顿,这一年多对他也多少有些了解,他虽是温和平静的性子,但?多少也有些刺的,除了认真时会唤她先生,生气的时候也总要叫她先生,颇有点阴阳怪气的意思。

    宋听檐说着?便不再提这事,起身往外头走去,吩咐下人去备菜。

    他出去时还抱起了跟在脚边的踏雪,必然是带它去看?鱼了。

    宋听檐平日?里性子虽温和无害,但?还是有那?么点会折腾人的,不对,应当是折腾猫。

    他每每去看?他那?些胖乎乎的鱼,总要带上踏雪,踏雪看?得见,吃不着?就抓心挠肝的。

    他看?着?竟能生出几分?趣味。

    夭枝着?实是有些看?不懂他这么个霁月清风之人的趣味所?在。

    夭枝看?着?他长身如玉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厮就是倔,天下人哪有不信命的,便是有不信的,吃的苦头多了,自然也就相信命了。

    就好比你为了省二两银子不添衣挨着?冻,亏待自己?,结果冻病了,又花了二两银子去抓药。

    这二两银子到头来还是花出去了,这就叫做该没有的就是没有,强求也无用,逆天改命是可?以改命,但?是要逆天而行。

    有几个人能逆了天去?人人都能逆天而行的话,天下不就乱了吗?

    道理是如此,可?局中人怎会甘心?

    只她性子懒,若是这局中人,既知命数已定,必定是不会再折腾,折腾来去都是如此,倒不如躺平了事,偷得浮生几日?闲便算赚了。

    夭枝慢悠悠将甜枣茶喝完,便将自己?买来的玩意儿一一摆出来,其实这些玩意儿大抵都是凭她喜好买的,宋听檐什么玩意儿没见过,自然是没有特别喜欢的。

    但?夭枝总觉得他这府里太过冷清,尤其是往日?幽禁的时候,那?府里连人走动都没有,再没个热闹点的摆件儿,那?简直比坟地还要冷清。

    她往日?做白事摆件儿的时候,好歹也是有唱戏的,再不济也有那?些个小妖鬼们偷摸过来听戏,虽性子不会爱打架,但?那?热闹劲儿可?是比他这王府要有意思多了。

    京都阳气极重,自是没有那?些小妖鬼敢来。

    夭枝花了小半日?整理好摆件儿,才?去了外头整理她的盆栽。

    平素她忙起来是没时间?过来的,都是宋听檐替她打理,这些枝丫他没事便会修剪,浇水也一律都是他亲力亲为。

    着?实也很难想?象,往日?那?般金贵的人,如今竟然还能养活这些枝枝叶叶的。

    不过这些盆栽确实也打理得很漂亮,没有一点枯枝杂叶,都是生机勃勃的样子,便是这大雪天里也护得周全。

    只是宋听檐不知晓,她在意的从来都不是这些盆栽养得漂不漂亮,她在意的是盆里头的土壤软不软,松不松?

    不过这事她是绝对不会对他说的,谁人听见她养盆栽只为里头松软的土壤,只怕都会不解。

    夭t?枝正松土,就听踏雪“喵”得一声,从墙角跑过,显然是看?鱼被喂得极饱,它没吃着?,气着?了。

    夭枝将土翻过,便听身后由?远及近的玉佩清脆悦耳的细微轻碰声,院中的雪落得并不厚,踩在雪上很静。

    宋听檐缓步走到她身后,看?着?她手?上的动作,忽而开口,“今日?天冷,土都冻硬了。”

    夭枝全神贯注松土,“是啊,得多多松土才?好。”

    宋听檐没有再说话,不知何时,油纸伞已然撑在她上方,挡去了落雪。

    雪落片刻,他才?道,“先生当真是喜欢些子景,每每来此,总一门?心思扑在这处。”

    谁对自己?睡的窝不多放点心思,她已然很是随性,像山门?那?蜗牛哥们日?日?背着?自己?的窝到处走,防贼似的,看?得极紧。

    她见他虽然平静,却似乎还是心气不顺,便看?向他,“自然是要多花些心思的,些子景好看?了,你看?着?心情自然也就好了。”

    “我没什么心情不好的时候。”宋听檐平静开口。

    方才?不就心情不好了?还去磨砺猫儿,真当她什么都不懂?

    她懂得可?多了。

    他那?鱼一日?三顿地喂,每每都是定了时辰的,哪有这般早不早,午不午的时候喂。

    她自从有听心镯,如今对他喜欢吃什么喝什么,讨厌什么喜欢什么,都是一清二楚,只怕是比他自己?还要了解他。

    宋听檐性子太静,确实没有生气大怒的时候,便是生气也是内敛至极的平静,表面看?上去可?是一点异样都不会有。

    倘若她没有听心镯,恐怕连他为何生气,为何不喜都弄不清楚。

    “好,没有最是好。”夭枝喃喃道,开口问,“今日?晚膳可?有我的份?”

    “膳房做着?,都是你爱吃的。”

    夭枝心中欢喜,他这儿的吃食可?比她那?好上许多,她在凡间?本就没有多少银钱,靠着?那?点俸禄也寻不着?什么好厨子,自己?做的简直难以下咽。

    夭枝弄好土,装模作样随意修剪枝丫,“边关战事吃紧,陛下日?渐操劳,身子越发?不好了,殿下可?有何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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