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她想着不由开口问,“太子殿下说的书是哪一本,倒是有趣。”果然?宋衷君不止对府中有了?解,此事也逃不过他的眼,“都是宫中藏书阁里的杂书,只怕是找不到了?。”
那就是说不在此处,宋听檐年幼时看过,他既看了?这么多书自不可能一一记得,或者早忘了?……
只是……这镯子,他为何要画?
夭枝是不相信凡人能想到一个玉镯可听人心这样的奇事,便是自己若是凡人,听到这话,也会觉得荒谬至极。
宋衷君在这处也只看到些闲散时逗趣的书,闲来无事的字画,最多的便是抄过的佛经,一时也没了?探寻兴趣,“禹州水灾要事还需商议,不如我们?改道东宫?”
夭枝点头应允,却一脸心事,她跟着宋衷君出了?书房。
宋衷君即为太子,自然?不是蠢人,他本性步子迈得快,如今却慢了?下来,“先?生不必担忧我这皇弟,虽然?父皇命他禁足,但于他来说并无太大区别,他自来闲散惯了?,无需出门与人应付是他再乐意?不过的事,再说了?,他亦不是为前途未明而担忧的性子。”
这倒也是,宋衷君说的才符合她接触的宋听檐。
夭枝听闻此言,拢在衣袖间的手慢慢收紧。
她电光火石想到诸多,想起那日他心中忽而想吃的清茶团子。
她思绪凝重?,并没有在宋衷君面前表现出来,只如寻常一般开口,“下官只是在想二殿下喜欢吃的清茶团子这等小?食,可如今禁足于府,想吃到便难了?,也不知有什?么法子可以送进来?”
“清茶团子?”宋衷君闻言笑起来,笑声爽朗,显然?早已知晓,“先?生不必麻烦,此乃甜食,我这皇弟并不喜欢吃甜食。”
夭枝脚下一顿,思绪竟有一瞬间的停滞。
宋衷君也看向她,赤诚坦白,像是在与她展现自己的实力一般坦诚相见,也从不在她面前自称孤,“我这些兄弟,我最是了?解,先?生若有想知道的皆可以问我。”
宋衷君确实有本事,一面与她说和宋听檐接触无妨;一面又礼贤下士,位高?之人这般尊人敬人,这无论是谁都会慢慢忠于他,收心腹于他来说,是再容易不过的事。
那还未出现的老者也是看中他的能力,更重?要的还有背后支持的人,皇帝太后再怎么斗,可都没想过换太子人选。
所以时也命也,哪怕是宋听檐先?认识老者,先?敬老者,此事也没有回旋的余地,只是平白为他人做嫁衣罢了?。
夭枝知道宋衷君说的必然?是事实,他在太子之位,必然?是将每个兄弟的情?况、喜好性格都了?解地透彻,甚至不只是其他皇子,连所有大臣只怕都是清清楚楚。
可正是因为她知道他t?所说的必然?是事实,才会让她如此失态。
因为竟与她所知道的完全相反。
夭枝沉默下来,只觉自己听到的心声好像并不全对,甚至并没有对宋听檐有更多的了?解,反而像是了?解了?另一个人。
她心中慢慢浮起大片不安。
难道他……
第042章
第42章
夭枝想着便收敛心思随宋衷君去了东宫,
商讨结束之后,便顺着滁皆山送茶叶来的村子准备寻去,这事她必须问清楚。
滁皆山当?差的地着实有些偏僻,
她硬是找了半日才找到。
彼时滁皆山正趴在村口,
听着一众大娘唠嗑,远处是村中人搭的戏台,
上头还有几只小妖鬼咿咿呀呀唱戏,想也?知道必是滁皆山闲着抓来逗趣。
夭枝看了半天,唱得不成体统,
几只小妖鬼胆子应当?不大,
唱得颤颤巍巍,曲不成调,
难听至极,
见又来一个?仙官吓得一个?闪身就没了踪影,
连唱了什么玩意?儿,
夭枝都没听清。
夭枝走过?去,滁皆山正懒洋洋地摇尾巴,
她开口,
“嘬嘬嘬。”
滁皆山尾巴骤停,
一脸‘你想死’的眼神。
大娘们闻声看过?来。
夭枝没在意?,看向滁皆山叫了声,“师兄。”
滁皆山这才慢慢抬起眼皮看过?来,倒也?没什么表情,
不过?要从一只狗身上看到表情也?着实有些为难她,“师兄,
我有事问你。”
这话一出可不得了,几位大娘瞬间瞪大了眼,
这姑娘是怎么了,瞧着这般干净脱俗,竟是个?疯了的,对着狗叫师兄,哪门子的师兄?
滁皆山慢悠悠起身,迈着四肢优雅地往她这边走来,也?没在她面?前停留,而是继续往前走去。
这处确实不是说话的地方,大娘们盯着,若是听见师兄说话,只怕吓都要吓死。
大娘们看着一人一狗慢慢走远,摇头叹息,“这姑娘真是可惜,好好的人竟是个?疯的。”
一个?大娘摇着蒲扇,有些疑惑地看向那土狗,“这狗何处来的,这些日子总看见它趴在这处。”
“是苗五姑娘她家的罢,白日里总看她喂。”
“原是她家的,这狗瞧着倒是温顺,罢了,应当?不咬人。”
背后讨论的声音渐离渐远,夭枝跟着滁皆山往远处走去,等到了偏僻处,她才低头看向滁皆山,“师兄,你这是……”
滁皆山往地上一躺,颇为随意?,“闲来无事,听听八卦,若不变回?原身,像我这般俊俏的郎君在这处,哪还能如此自得其乐?”
夭枝:“……”
夭枝摸了摸下巴,勉强忍住些不太道德的话,“刚头我听见的苗五姑娘可是你这次的差事?”
“嗯。”滁皆山懒洋洋应了声,“是这村里的姑娘,每日就是为生计发愁,平日里也?没什么事,倒叫我闲散许多。”
夭枝心瞬间稀碎,满心不甘,她那头可是对付一堆心眼子比莲藕孔还多的人,皇帝太后太子哪个?是好相与的?
如今宋听檐也?让她有些疑心。
“师兄这日子过?得真是惬意?,我也?想听听八卦消磨消磨,奈何这日子过?得着实惊险。”
滁皆山抬头看来,许是觉得这般仰着脖子说话有些累,便变回?人形,“你不去守着差事,来我这处做甚?”
这话倒是问到了点子上,夭枝当?即拉开衣袖,指着手腕听心镯,“我是想来问问你,有没有人可能在这此法器面?前隐瞒自己?的心思?”
滁皆山抬脚往后面?土堆一坐,瞥了她一眼,显然觉得她没见识极了,“绝无此可能。”
“可……”她想说却又说不出来何处不对劲,“会不会有例外?”
滁皆山随手拔了根草咬在嘴里,“你告诉他,你能听到他心中所?想了?”
“怎可能?”夭枝当?即回?道,“我岂是这般做无用?功之人。”
“那便是了,谁会想到这世上有人能听到自己?心中所?想?谁又会相信?这是凡尘,皆是凡胎,连长生都做不到,更何况是异能?”
夭枝闻言垂下手,衣袖滑下遮掩住了玉镯,心中却还有一丝不确定。
实在是宋听檐让她太疑惑,他究竟为何画那玉镯?
滁皆山见她疑惑,拿下咬着的狗尾巴草,“你能控制自己?的想法吗?”他说着,扔掉了手中的草,从衣袖中拿出折扇,“我如今让你看着这折扇,却不让你去想这折扇,你能控制?”
夭枝闻言盯着扇子,几次努力之后皆拜下阵来,她摇了摇头。
她做不到,越是强迫自己?不想,心里想的便全是扇子。
“这不就得了。你是神仙都做不到,凡人又如何能做到?”滁皆山打?开折扇扇着风,“放心罢,这世上什么事都能控制,只有心念不能控制,否则也?不会有执念一说?”
夭枝闻言倒也?宽了心,那想来听心镯并没有露馅,先前种种也?只是巧合,否则以宋听檐的聪明?,只怕是避她不及。
她既问明?白,心也?放下来,她看着这好山好水,只觉得自己?还是当?个?摆设好些,虽说升不了官,但至少没这般凶险,“师兄,等我办完了这差事,替我向上头说一说,让我去哪个?神仙殿中当?个?摆设罢,术业有专攻,我当?摆设是拿手的。”
滁皆山扇子一停,“你修炼千年就为了上九重?天当?个?摆设?”
夭枝很苦恼,她颇有些阴郁开口,“我也?不想,这差事做多了,我总会生出许多丧尽天良的想法……”
滁皆山:“……”
滁皆山沉默了,许是想起这混账玩意儿在山门招猫逗狗的不道德做派,一时没了言语。
他理了理思绪,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他如今在好山好水之中,不太想听到些丧尽天良的话,“你今日来得倒巧,若是往日可没有这般清闲,那苗五病了,好几日没下地正养着,否则我可没那么多功夫陪你闲聊。”他说着看过?来,话里话外皆是幸灾乐祸,“不过?我再忙碌也?比不上你忙,你那边的着实费心神,两代?人皇,还加个?太后女尊之命,稍有不慎就出岔子,可得万分?小心了。”
夭枝闻言瞬间觉得自己有些太过良善了,早知道当?初雷雨交加,在山顶挨雷劈的时候就应该死死拽住师兄不放手。
夭枝有些幽怨地准备离开,等她空闲了,她要将?这几只小妖鬼抓到揍开花,叫它们知道戏是不能唱一半的,那唱戏的可都说了,戏既开场就是不能停的,怎得一见个?神仙就跑没影了,一点职业道德都没有。
她满心不甘,顺道抢了匹马,自然是滁皆山的。
她往日在宋听檐府邸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出来前忘了凡间的规矩,银钱是一分?没带。
师兄向来是个?节俭的,一个?铜板都能掰成两半用?,如今抢了他一匹马,简直要了他的命,他当?即变为原形,亮着尖牙准备咬过?来。
夭枝这才安分?走赊账借了马来,只是这账翻了一倍,这一匹马的价可以买两匹。
夭枝倒也?无所?谓,虱子多了不怕痒,她欠的又不是一点点。
虽说她不是个?值钱的摆件玩意?儿,但她欠的钱多了,她就值钱了,也?算另一种意?义?上的自我提升。
夭枝牵着马往外走,滁皆山还是一路跟着,他算了一路的账,总觉着以她这般废柴的能力是还不了这么多的钱,毕竟东海的听心镯租金就能买十万个?她。
夭枝听着牙痒,拉过?缰绳,正听不下去,准备上马先走一步。
“小黄!”远处跑来一个?圆脸可爱的女子,扎着乌黑马尾,碎花布盘头,一身旧布衣,却颇为清丽,只是面?容憔悴,似乎还病着,“小黄!”
她冲着滁皆山叫了一句,往这边跑近。
夭枝看向那女子,应当?是滁皆山这次所?管的凡人,这女子虽是寻常人,也?不似在皇权斗争中那般有性命之忧,但却在她的命数里也?是颠沛流离。
凡人苦楚诸多,自无法避之。
那女子跑近,见了她颇有些茫然,“姑娘,小黄它……”
夭枝当?即摇摇头,“我不认识这犬,不知为何跟着我。”
滁皆山当?即抬头看来,朝她翻了个?白眼。
那女子松了一口气,伸手抱起滁皆山,揉了揉他的脑袋,“你怎么到处乱跑,这几日我病着了,你有没有饿着?”
滁皆山窝在女子怀里,没有声响,倒是温顺得很,显然很享受这般抚摸。
夭枝看不下去了,这真是活生生的造孽。
凭什么!
凭什么她每每都是死里逃生,又是乌古族,又是禹州水患,又是皇帝拿刀砍人的,而她的师兄却可以在这里舒舒服服地当?狗!
为何她就不行!
为什么她不是狗?!
滁皆山被按摩着,眼神同情看来,心音传送,‘同仙不同命,不必眼巴巴看着了,这t?些都是因果,你就是歹命,赶紧办差去罢。’
夭枝的表情变了几变,内心瞬间扭曲,片刻后看向女子,“姑娘这是公犬罢?往日我家中也?养了小犬,这公犬呢着实会惹事,尤其是到了发情期,总爱四处乱跑倒也?罢了,就怕一不小心跑丢了。”
滁皆山闻言尾巴骤停。
女子听到这话恍然大悟,看向夭枝颇为感激,“多谢姑娘提醒,待我回?头便寻村中兽医伯伯将?它阉了,也?免得它乱跑被人抓去打?杀了。”
滁皆山听到这话,当?即瞪大眼睛,女子抱着他一路往回?走。
滁皆山一脸呆涩,转而怒视于她,隔空传声,‘混账,你还不快来把我抢走!’
夭枝一手拉着缰绳,一脸痛心疾首,‘师兄,命数这事我不好插手,旁的倒是可以,我这些日子见过?那宫里的公公们,他们都会将?这宝贝留着,你可要我帮你去留着,我可以空下两日帮你办这事?’
滁皆山瞬间怒得在女子怀里疯狂挣扎,却被生生按住,‘你这丧尽天良,道德缺失的混账,阎王索命怎么没索到你头上,我要将?你咬成十八段当?柴烧!’
夭枝见师兄被抓抱着一路叫骂着慢慢走远,有些许失落难过?。
若不是有差事在身,她应该留下来围观的。
夭枝得了答案,回?了京都便放松许多,既如师兄所?说,谁都无法掩盖自己?心中所?想,或许有一瞬心中不想,但这么长时日不露丝毫,绝无可能。
他必然是不知晓,毕竟若是让宋听檐知晓天下有听人心的法器,那便麻烦了。
再说了,若是他真的知晓,又怎会这般平静,容忍旁人一直带着,这样的法器便是谁知晓都不可能不心馋,只怕会千方百计抢占。
她低头看了眼玉镯,虽不知他为何要画这玉镯,但这东西是女子喜欢的,说不准他是想画来寻个?差不离的送给?洛疏姣?
毕竟如此成色的玉镯在凡间也?是难求。
洛疏姣如今被吓着,家中也?严加看管,她足不出户,亦不敢再牵连家里,是以安分?不少。
只她这般关在府中自然是闷的,宋听檐想要寻个?难得的物件儿哄女儿家开心也?是寻常事。
“笃笃。”
院里忽而传来敲门声。
夭枝看了眼木门,起身去院子里开门,外头一和蔼的中年男子,掌柜打?扮颇为贵气,手中端着木匣,后头跟着下人,站在台阶下头颇有礼数,“请问这是夭先生的住处吗?”
夭枝并不认识这人,来到这处也?没有结交旁人,一时有些疑惑,“我便是,你是?”
掌柜笑着开口,“可算是找着您了,夭先生,我是城东宝珍阁的掌柜,这是贤王殿下数月前在我这儿定的一块玉佩,定的是今日送货上门,可不曾想王府出了事,我这处也?进不了贤王府,这玉佩价值昂贵,着实是放在何处都不安,便只能硬着头皮寻到您这处来,盖因知晓殿下他是要送给?您的。”
宝珍阁她听过?,这是京都最大的一家珍宝古玩铺子,名头极大,开遍了中原。
夭枝思绪一顿,伸手接过?雕花繁复的木匣,一看就颇为贵重?,她往上推开匣盖,里头果然放着一块玉佩,竟与她手中的玉镯成色极相近,且花纹都是一样。
“这……”夭枝有些不解。
掌柜的也?是眼尖,一眼就看见她手腕上的玉镯,“先生这玉镯玉种着实难得一见,乃是珍品,满天下都找不出第二块,殿下见先生日日戴着必然是很喜欢,曾叫京都所?有的成玉铺子去府上问过?,可有如此好玉种,好替先生买块护身玉佩,以作往日答谢之礼,好在寻遍中原果真寻到好玉,殿下便叫我们照着这玉镯花纹雕刻玉佩,也?好与先生的玉镯相配。
只是先生这玉镯成色太好,雕纹也?着实巧夺天工,没几家有能力接下,恰好是小的我有几分?手艺,往日很得宫中贵人赏识,如今幸不辱命雕了个?九成九出来。”
夭枝瞬间明?白过?来,原来宋听檐画这玉镯是这般用?途……
倒是叫她多想了。
她将?手中的玉佩拿起来,阳光照下里头似有云雾缭绕,剔透干净至极,摸之有温润凉意?。
她端详片刻,这何止是九成九的像,简直是一模一样,倘若说是和东海听心镯一样的法器都有人相信。
且这二者放在一起倒是极为相配的,也?着实好看,叫人移不开眼去,必然价值不菲。
夭枝看着这玉佩久久未曾回?过?神来。
掌柜伸手作揖,“先生,这玉佩送到您手里小的就安心了,小的便先告辞了。”
夭枝道了谢,目送掌柜离开。
她将?这玉佩牢牢握住。
半日后,她不知怎的又来到了贤王府,本想寻宋听檐,却不想他却不在。
屋里安静,两边门皆开着,一旁临水榭,一旁临院,树影轻晃,偶尔清风徐来。
桌上摆着佛经,还有空了的药碗。
他如今病还未好,照理说应当?是呆在屋中休息的,现下却不知去了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