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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宋听檐眉头?紧敛,显然不打算再听下去,“让开!”见?他们?不让,他直接绕过他们?就往慈宁宫去。

    带头?侍卫当即起身拦住宋听檐,“殿下留步!”

    宋听檐一步未停,心中生急,开口威严已显,“皇祖母凤体欠安,我既已到此,岂有原路返回之理!”

    身旁太监吓得低头原地跪下,侍卫依旧强硬挡着宋听檐,“殿下,是要违背陛下的旨意吗!”

    这话里的意思何其明显,古来抗旨不尊者?,视为藐视皇权,可?当即下狱,天家子弟也不例外。

    强行闯宫后果自然极其严重。

    宋听檐止住脚步。

    天边的云压得极低,一声雷响,豆大的雨滴由远及近洒落在地,青砖被砸出或浓或浅的痕迹,似水墨滴落而下,渐渐染深。

    雨落得大了,太监连忙去取来油纸伞,打开撑起小心靠近宋听檐,挡去落雨的同时开口劝道,“殿下,您就先?回去罢,圣心难测,陛下若是想让您见?,必然会召您进来的。”

    这话虽是劝导,可?分明是火上浇油。

    换而言之,若是永远不召,那便?永远不见?,这宫中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真出了事也不过一句话盖之,且传来消息是说最后一面,叫人如何不急?

    “全都让开!”宋听檐一把?推开前面拦路的侍卫,径直往前去。

    “哗啦”一声,侍卫们?齐齐拔刀,宋听檐却不曾理会,亦无人敢对天家子动刀,只能僵持。

    侍卫厉声开口,“陛下旨意,太后娘娘病重,任何人不得靠近慈宁宫,还不请殿下速速离开!”

    侍卫们?当即上前去抓,宋听檐到底不通武功,硬生生被拦住了去路,拉扯之间雨越发大,雨水顺着台阶往下流,耳旁只有雨声。

    慈宁宫在乌云压境下显得孤零,大门紧闭,里外都没有人,仿佛一座空殿。

    他越看?越担心,难道当真最后一面也见?不到!

    “皇祖母!”

    宋听檐欲要上前却便?被众人按倒在地,起不了半点身,他再是冷静,亦是思绪混乱,当即冲着慈宁宫方向疾声喊道,“祖母,孙儿前来请安,皇祖母可?安好!”

    夭枝远远看?着,突然有些说不出滋味,这般心绪平静的人竟都逼成?了这样?。

    一直以来,她都只当这命簿如话本一般过眼便?罢。

    可?如今,心中竟有几分戚戚然。

    凡人不长生,却有百般苦。

    他是夹在皇权之中的牺牲品,此时所有的担心和恐惧都是真的。

    他有亲生父亲,却无关父子;有血脉相亲的兄弟,却注定是敌人,终究是孤身而来,孤身而去。

    “住手!”不远处传来尖利的阻止声,老太监随着皇帝慢慢走近,皇帝站在明黄色的大伞下,雨水顺着伞落下,沾不到皇帝身上半分。

    老太监拉长着嗓子缓声说,“你?们?就是这样?对殿下无礼的吗?”

    侍卫们?连忙松手,纷纷跪下,“臣等参见?陛下,臣等万万不敢,乃是殿下要闯宫打扰太后娘娘静养,臣等才贸然如此。”

    宋听檐没有说话,他既不跪拜,也没有看?向皇帝。

    夭枝心中不安,身旁太监已然跪下,见?她站着不动,连忙低声提醒,“夭大人快跪下!”

    夭枝这才跪下,低着头?才不那么显眼。

    皇帝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看?来贤王殿下眼里已没有我这个父皇了?”

    夭枝心瞬间提起。

    宋听檐沉默片刻才起身,跪下行礼,开口声音亦是哑然,“父皇为何不让儿臣见?皇祖母?”

    皇帝喜怒不形于色,也不正面回答,叫人越发心惊太后踪迹,“你?这是责怪朕的意思?”

    宋听檐跪着,却直白开口,“儿臣绝无此意,只是恳请父皇允许儿臣去看?皇祖母一眼,皇祖母病中,儿臣岂能不在跟前尽孝。”

    皇帝看?着他在雨中淋着,没有丝毫怜悯,也没有让他起来,只缓缓提醒,“母后需要静养,朕的旨意不会变,你?回去好好想想到底是什么事让你?祖母忧心了,你?皇祖母年事已高,有些事情不宜太过操劳。”

    大雨而下,雨水早已湿透宋听檐的衣衫,模糊了他的视线,自然知?道瞒不住。

    他却硬是半分也不透露,“皇祖母有何担心的事情,儿臣并不知?晓,所以更该问?一问?皇祖母。”

    自古伴君如伴虎,皇帝闻言瞬间沉下脸,周围人吓得大气不敢出,偌大的雨声都打不散这压抑的气氛。

    “你?不知?晓?”

    皇帝淡淡反问?,开口却已是怒意,“事到如今,还敢狡辩,倘若不是你?和你?皇祖母说了乌古族的事,你?祖母怎会病倒,说起缘由也全都是因为你?!

    你?祖母年事已高,你?万不该什么事都烦劳你?皇祖母,倘若这一次你?皇祖母有什么闪失,你?也不必做这个皇子了,朕就当没你?这个儿子。”

    身旁的大太监连忙开口劝,“贤王殿下,您就听劝罢,若有什么知?道的事也可?告知?陛下呀,您从禹州千里迢迢回来,这般舟车劳顿,陛下可?全都看?在眼里,如今陛下也是为了太后娘娘凤体才不让人打扰慈宁宫,您可?万不能叫陛下心寒啊。”

    宋听檐闻言不予理会,依然执着开口,“儿臣不知?何处有错,也未曾和皇祖母说过乌古族,此族已灭,儿臣亦不知?那偏远之地还有何事能叫皇祖母忧心。”

    皇帝神?色瞬间阴沉下来,久居上位者?,身上的威压自然不轻,若起了杀意,便?更甚。

    “朕的旨意已下,你?若是还是不懂,可?知?是什么后果?”

    宋听檐跪着,背脊却不曾弯下,“儿臣当真不知?想要看?望祖母何处不妥,还请父皇教训。”

    雨越来越大,风势携雨倾斜,站在再大的伞下,斜风雨水也能打湿半截衣摆。

    凉意透骨,雨声大得越添烦躁。

    “铮!”雨中一声刀出鞘的清脆声响。

    皇帝直接拔出了身旁侍卫手中的刀,指向宋听檐,话中隐怒,“不尊君,不尊父,妄图打扰太后养病,如此忤逆不敬之子,朕倒不如赐死,也免得天下人说朕养子不教!”

    身旁人吓得连忙跪下,“陛下息怒!”

    夭枝心下一跳,怕皇帝听不到乌古族宝藏的踪迹,会真动了杀意。

    毕竟宋听檐不说,那太后拿到宝藏的几率就越高。

    皇帝心思太深,她当真看?不出来t?,这刀究竟会不会真落下?

    皇帝杀子不是没有,皇帝皇子之间与平常父子不同,既是父子,又是君臣。

    既是君臣,便?有猜忌。

    宋听檐本就不得圣心,又不是太子人选,还屡屡偏向太后一党,皇帝怎么可?能不起杀心。

    又或是说,皇帝这一次本就打算若逼问?不出宝藏所在,便?找个由头?杀了他,逼太后一党加快动作,露出把?柄。

    夭枝想着,却在众人连声息怒中越发紧张。

    宋听檐不躲不闭,话里亦如孩童时无助,话间哽咽,“父皇,儿臣求您,祖母她老人家也曾将你?一手带大。”

    “放肆!”皇帝盛怒,磅礴的雨声都挡不住他的怒意。

    她紧紧盯着,却发现皇帝手中的刀高高抬起,是真的打算砍向宋听檐的脖颈!

    凛冽的刀风袭近,宋听檐闭上眼,根本不打算躲避。

    刀下落,夭枝心神?惧惊,当即疾步冲上去,扑跪在地生生抓住刀背,“陛下三思!”

    远处慈宁宫有人出来,见?状瞬间顿住脚步。

    宋听檐闻身睁开眼,却见?夭枝挡在面前。

    夭枝徒手握住刀,很快感觉到了疼意,鲜红的血自手掌滑落而下,染红了衣袖,滴滴落下由着雨水染红了大片青石板。

    宋听檐看?着她握着刀的手,那滴滴落下的血,竟似反应不过来。

    皇帝见?状厉声喝道,“大胆,还不将此人拖出去斩了!”

    侍卫当即上前来,夭枝顾不得疼,急声开口,“陛下,殿下归来只为看?太后一眼,并无任何错处,古言有之,斩杀朝臣会失人心,斩杀亲子失的可?不只是人心啊!”

    “不等通传,从赈灾之处私自回来;不遵旨意,强闯慈宁宫,件件都是死罪,有何不可?杀!”皇帝冷声厉道,刀越发压下,夭枝不敢用一丝一毫的仙法,难免吃痛,再往下压,她的手掌只怕要断。

    宋听檐当即上前握刀,分去了力道,“父皇要杀儿臣,儿臣不敢不从,只是儿臣当真不知?是何事让皇祖母忧心,又是因何,父皇不让儿臣见?皇祖母?”

    皇帝见?这般,他还是坦然不知?,倒像是真的受了委屈并不知?晓乌古族宝藏一般。

    他不认为自己这个儿子能强大到在他面前,在死亡面前还坦然无惧,他做皇帝已久,无论是文武百官,还是太子皇后,对于帝王之怒,皆是恐惧。

    更不要说有人能在他威慑之下守住心中秘密。

    难道他并不知?晓乌古族宝藏,而是太后不死心,暗自派人前往?

    夭枝见?皇帝面上有松动,当即开口,“陛下,禹州如今天灾,太后娘娘又病重,内廷更不可?见?血腥。

    微臣观星卜象,万物皆有说法,如今外有灾祸未清,若再加之内廷血染,此乃大忌,恐会引朝廷震荡,还请陛下饶过殿下无心之失。”

    “胆敢口出狂言!”皇帝居高临下看?来,闻言显然已是真怒,“欺世盗名的术士也敢在朕面前卖弄?”

    夭枝抬眼看?去,眼含认真,丝毫不惧,

    “陛下若真觉得臣欺世盗名,又怎会让臣去教皇子们?星象之学?”

    皇帝闻言视线一顿,神?色莫辨。

    夭枝坦然直白开口,“陛下,臣并不只是一个简单教书先?生,千里迢迢之外我亦证明了自己的能力,若只教皇子星象之学难免浪费,陛下自来惜才,也必然早已知?晓,否则怎容女子入朝为官?”

    皇帝听到此话,似回想起禹州的事,看?着她竟有了一时停滞之色。

    一旁老太监久在皇帝身边伺候,自然是了解万分,当即跪行而去,伸手去接皇帝手中的刀,“陛下,可?万万不能伤着您的手啊!”

    皇帝这才松了手去。

    老太监连忙从皇帝手中接过刀,夭枝当即收回手跪好。

    老太监自然知?道皇帝并不真的打算杀贤王殿下,他连忙冲着宋听檐喊道,“殿下还不快快谢恩,您这擅闯内宫可?是大罪呀?”

    夭枝俯身恭敬跪着,耳旁皆是雨声,紧接着宋听檐在身旁俯身叩拜,声音传来,他声音强压情绪,如同这斗大雨珠砸落心间一般,“儿臣殿前失仪,言行无状,是儿臣之过,恳请父皇赎罪。”

    皇帝冷然出声,即便?在磅礴的雨声中,声音也带着帝王的冷漠,而非父亲,“贤王罚俸三年,幽居府中不得外出,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是君,什么是臣,什么时候再出来见?人。”

    皇帝话里话外都是君臣之道,已无半点父子情份,今日这么一遭,便?是要叫宋听檐知?道他的身家性命皆是捏在皇帝手中,而非太后。

    即便?是尊孝道,也该尊到对的地方。

    皇帝扔下旨意,转身离开前看?了一眼夭枝,却未开口言说任何,反倒更叫人心中不安。

    老太监恭送皇帝离开之后才低声开口,“殿下请罢。”

    宋听檐闻言却没有言语。

    更奇怪的是,夭枝听不到他的心声,现下这般情形,他应当会思索很多,可?如今却是一片空白。

    想来是吓得不知?所措,脑中便?也空白了。

    他往日再是波澜不惊的平静,可?如今面对的是他父皇,是皇帝,且还是被皇帝拿刀对着,如何不惧,一时慌神?空白一片也是正常。

    夭枝站起身,看?向宋听檐,叹息道,“殿下,我送你?。”

    雨势渐大,老太监连忙来扶,宋听檐慢慢站起身,视线下移落到她染血的手上,许是赶路太久没有休息,他的声音有些低哑,“你?怎会在此?”

    夭枝方才的心思全在周旋,并没有察觉到自己手掌心的痛,如今手掌心的痛处才传过来,夹带着落下的凉雨,疼得越发明显,“我随殿下而去,自随殿下而来。”

    宋听檐抬眼看?来,很轻地问?道,“先?生不怕死吗?”

    她心中也没有别的想法,闻言只是笑起,“殿下从不与人一见?如故,我却见?殿下如故,死之一字于我本就如无物?”

    确实于她无碍,她一个神?仙又不是凡人,只要不上泯灭道,便?能无限复活。

    雨瓢泼而下,尽湿衣衫,偶有一丝风携雨而过,湿润中平添凉爽之意。

    皇权面前杀人如捏死蝼蚁般简单,便?是株连九族、十族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这不是寻常你?来我往的相交,这是豁出命的事,试问?这天下谁敢掺和?

    宋听檐看?着她,许久未言。

    “多谢。”他的声音夹杂雨声传来,却叫人听得真切,自然是真心谢她。

    夭枝只觉和他的距离瞬间近了许多,不同于乌古族禹州那般泛泛之交。

    唉,她终究还是整棵树卷进来了。

    皇帝又岂是好相与的,自古坐这个位置的,多疑猜疑才能长久,绝不可?能轻拿轻放……

    第039章

    谢五千营养液加更(二更合一)

    宋听檐往前走了一步,

    跪了太久,险些没站稳。

    老太监见状连忙扶着他,实则阻拦他,

    “殿下,

    都这么一遭了,你可不能再这般行事,

    即便是豁出去自己,也?该为夭大人着想,万一陛下盛怒牵连了她,

    岂不害了她的性命?”

    宋听檐闻言看向慈宁宫紧闭的大门,

    再看向周围侍卫团团围着,良久未言。

    夭枝看着他这般,

    自然?明白他心里担忧,

    只是如今是不可能进去了。

    皇帝旨意下来,

    下面的人自然?不敢耽搁,

    一路将宋听檐送回贤王府。

    夭枝跟着一道进去,外头老太监开口提醒,

    “请夭大人跟咱家一道离开,

    陛下只吩咐贤王殿下在此修身养性。”

    这明面上?闭门思过,

    修身养性,实际上?便是软禁于此,也?不知要关上?多久,毕竟自古以来,

    被关了一辈子的皇子也?并?非没有。

    宋听檐面上?依旧没有变化,只是抬眼看着老太监,

    神情平静,“先生不必送了。”

    雨慢慢变小,

    只淅淅沥沥落着,似绵延春雨,细密如针。

    夭枝站在宋听檐面前,冒着雨丝,看向老太监和煦开口,“还望公公宽容一二,禹州赈灾一事还未交接妥善,我还有些话需要问殿下。”

    老太监不置可否,只是开口隐含威胁,“夭大人官职在身,若时间太长,难免渎职之?名?啊。”

    为官之?人自然?最怕仕途有碍,更何况官场皆为男子,本朝也?就她这么一个女子,还是皇帝开的先例,能做到让圣上?亲自点?名?落了个官职,哪怕是虚职,也?不是容易的事。

    寻常人听到此话,自然?会权衡利弊,懂得和贤王撇清关系。

    老太监完,周围忽然?安静下来,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仿佛全都在等夭枝的反应。

    夭枝依旧未动,还是一派不在意,“多谢公公提醒,我自会谨记于心。”

    宋听檐闻言视线落在她身上?。

    话既到这份上?,夭枝依旧我行我素,老太监自然?也?不多管,等她在官t?场上?久久不得志,自己便也?就清楚了,“奴才在外头等您。”

    门缓缓关上?,这门太大,一关仿佛隔绝了外面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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