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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贺浮脸白了一瞬,下意识握紧腰间的刀。

    宋听檐放下手中的茶盏,起身走到窗边,窗外不远处有族人种花种草、缝衣织布,皆是忙碌,犹如桃源之地,却处处诡异。

    他们种的花模样奇怪,种的草颜色鲜艳,缝的是血淋淋的兽皮。

    他复而开口,“我若是乌古族人,又有这样的仪式,虽然不喜外来人,但若用来祭祀自然可以。”

    贺浮如梦初醒,“所以公子才说只有他们才知道药材的保存之法,就是为了帮他们保命。”说着,他又想到自己方才的举动,简直愚不可及,“所以我想要救他们,其实是在给他们上催命符!”

    他说着忽然想到世贝,“那……那世贝为何帮我们开口,他肯定知道活人祭祀的事,必然是故意的……”

    宋听檐抬手放在窗檐上,看向不远处世贝屋门紧闭的茅草屋,“能在雨林中穿梭自如,又精通蛊药,自然知道这些,人都利己,雨林中有巨蛇盘踞,乌古族人想要进去取药,不可能派能力低下之人,必然会派左右手,此去九死一生,必然除掉不少人,至于我们的人,不过是一个诱饵罢了,况且我们的人太多,与他也未必有利,一石二鸟皆可以除掉。”

    “他竟然!”贺t?浮愤怒至极,更多的却是后怕,毕竟是一路上的引路人,转头就咬他们一口,如何不叫人心惊?

    再加之这处诡异,一时心中越发惴惴不安,“此人竟然这般心计深沉,着实可怕,我还以为他良心未泯起了愧疚之心才求乌古族人来救我们的人,没想到竟全是利用!”

    洛疏姣经过此一遭,也看出来世贝绝不是当初那般救她的热心肠,她颇为害怕,“他当初说乌古族是他心向往之地,他醉心乌古族医术,想要习学一二救苦难之人,不会也是假的罢……”

    怎会是真?进这虎狼之地,不顾性命只为习学医术治病救人,那乃是圣人,世贝此人显然不是。

    宋听檐显然早已知晓,收回视线一派闲散之态,他看向草屋内摆着的字画,“人心从来不难看透,通过其行为便能看到目的,早晚之事。”

    夭枝抬眼看向宋听檐,她原道他天真纯善,并不知此人如此危险,才颇为信赖,却不知早看得透彻,只是不知他既然已看明白,为何一路上还能与世贝以礼相待,并无半分芥蒂?

    不过他自来就是这样,往日她拿他挡箭,他见了她依旧如沐春风,不见半点责问,恐怕性子就是如此温和无害罢。

    贺浮闻言思索许久,连忙点头,却越想越自责,“公子,那如今这般还能不能保全老莫和常坻……”

    “他们猎杀动物的手法极为残忍,又擅医,只能赌他们没见过那些药材,没有见过便不敢杀人,若是见过且知道……”宋听檐闻言看向窗外不远处的天空,日头已经渐渐落下来,黄昏笼罩之下,一切都过于静。

    他缓声开口,话间叹息,“万般皆是命,便看他们造化。”

    …

    一夜安然无恙过去。

    早间,他们被女族人叫醒的,女族人穿着草鞋,身上银饰格外精美炫目,见他们出来,抬手放在自己肩上,微微俯身问好,“各位贵客,昨日所托之事已经达成,族长邀你们前去殿中。”

    贺浮与洛疏姣相视一眼,眼中惊然,因为常坻和老莫并没有回来……

    不过这速度颇为意料之外,一夜之间能在那样凶险的丛林中取物,这乌古族本事当真不小。

    他们随着女族人离开这处山谷,七弯八拐行了许久,才到殿中,之处领地极大,比他们来时所见所行还要大。

    乌古族的堂室到处垂挂着精美刺绣布料,图案繁复,整个堂中皆是一种诡异的美。

    昨日的红袍女人坐在正上方,身着苗疆衣饰,带着繁杂的配饰却不减身上半分气势,她摸着绕在手上的长蛇,看着他们进来。

    盘踞她手中的蛇通身翠青色,乃是剧毒,见他们进来吐着鲜红的蛇信子,虎视眈眈似盯猎物。

    洛疏姣一进来便被她手上的蛇吓得倒吸一口凉气,退后一大步,先头在林中所受的惊吓叫她看见蛇便害怕不已。

    贺浮盯着蛇,亦是如临大敌。

    他们一行人随着女族人进去,前面正中摆着极为眼熟的大箱子,是他们留在常坻老莫那处的,可惜上面染了血迹。

    箱子有,人却没有看见,答案显然易见。

    昨日女人笑吟吟开口,“几位贵客带来的礼物我们找到了,只是人却没有看到,实在可惜。”

    这已然算是很客气了,还给了他们一个理由,虽然略显敷衍,可他们又能怎么办?

    世贝看见女人身后的两个老婆子毫发无损,微不可见抿唇。

    贺浮看着箱子上的血迹,愤怒异常,却也知道不能说什么,只能强压着怒气。

    洛疏姣则是面色发青,自从她知道这处活人祭祀之后,昨日夜里根本没有睡着,不像身旁的夭枝那般心大,竟然吃饱喝好,倒头就睡。

    她见此越发悬着心,会武功的又只有贺浮和她,世贝又似敌非友,只怕无法保全。

    宋听檐闻言温和开口,“无妨,想来是他们自行离开了,怪不得族长。”

    嫪婼见他如此轻易便认出她是族长,还这般平静,显然早已知晓。

    她颇有兴趣地看着他,“你似乎并不惊讶我就是乌古族的族长。”

    宋听檐平和坦然笑言,“一山不能容二虎,似族长这般自不可能甘于人下,不是一族之长又是什么?”

    嫪婼听到这话仰头笑起,笑声娇媚却不似她这个年纪,她极为愉悦,“中原人果然聪明又有趣。”她说完,美目看向洛疏姣和夭枝,“这两名女子是你的侍妾吗?”

    洛疏姣闻言脸微微一红,夭枝本是在旁边当个摆设,没想到还被点到了名,一时间不知该做什么表情才能配合现在的情形,颇有些僵硬。

    宋听檐坦然开口,“此二人乃是我家中姊妹,牵挂祖母身体,才与我同行而来。”

    “原来如此,中原人脸生嫩得很,如今看来确实年岁少。”嫪婼视线落在她们两人面上,又看向她们身后二人,随意问道,“他们呢?”

    这次还不等宋听檐开口,世贝已经率先一步走出来,伸手抱拳,中原人的礼节学得有模有样,“见过族长,我二人乃是公子的侍从,此行路途漫长,需得护送一二。”

    嫪婼的视线落在他脸上,似乎没有太在意,她看向了中间的箱子,“你们远道而来,准备的礼物确实颇为用心,只是这医书……”

    她摸了摸蛇头,伸手指向桌上叠着的一整排古书,“只是这些医书损坏极多,太让人心疼。”

    宋听檐闻言缓步上前,拿过桌上的医书细看。雨林中太过潮湿,书上的墨迹已然晕开,这些医书又是古籍,本就极难保存,损坏颇多,能看清的寥寥无几。

    宋听檐翻看了几页,便合上书放回原处,“族长不必痛心,这些书籍在下自小便看,皆能背下,临摹一番不是难事。”

    这话倒让嫪婼有些意料之外,“一字不落?”

    “一字不落。”宋听檐肯定道,没有半分犹豫,“只求族长能赐我一药,救我的祖母。”

    嫪婼身后的老婆子看不出年岁多大,虽是女人,开口声音却极为粗粝似男子,“你便是写错了,我们又如何知晓,安知你会不会为了我们的圣药乱写一通?”

    宋听檐笑着微微摇头,唇枪舌剑在他这处根本不值一提,更无需花心思,他温和道,“旁的书或许可以乱写,只这医术皆有所通,一验便知,若是乱写,族中擅医者又怎会验不出来?”

    那老人闻言不再开口,显然觉得此法可行。

    嫪婼显然满意这个答案,蔻丹轻抬指向宋听檐,妖媚开口,“几日可成?”

    “三日便可。”宋听檐将时间缩得极短。

    身后四人皆是面色一变,前者是着急,世贝却是恼怒不敢言,这显然时日太短,不符合他的想法。

    只有夭枝惊讶过后,颇觉头疼,这宋听檐胆子当真是比天还大。

    这与虎谋皮怎能不小心,要个十天半月才是稳妥,至少出了什么事,他们有更多时间缓冲。

    他竟只要三天!

    果然,嫪婼闻言也笑起来,鲜红如血的唇衬得面容极为妖冶,“如此便给你三日,还望中原的公子莫要让我失望。”

    夭枝看着嫪婼这般一直觉得很熟悉,诡异妖冶而危险,下一刻,她才想起来熟悉在哪里了。

    她太像蛇了,虎视眈眈盘旋在自己的领地,吐着蛇信盯着宋听檐,似盯可心的猎物。

    夭枝有些不放心,这嫪婼一看就不是好相与之人,又是最恐怖种族的族长,与她对上显然是麻烦。

    况且,美艳的嫪婼若是看上了宋听檐,这才是最可怕的事!

    宋听檐他不行啊!

    这方面他真的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不是她信不过自家山门的药,而是药也要有疗程,这才刚吃呢!

    此女子看上贺浮世贝都行,甚至看上她俩也勉强行。

    看上宋听檐可怎么是好,此人又金贵得很,必吃不了伺候人的苦头。

    且这宋听檐长身玉立太招人,生得这般惑人,宽肩窄腰腿又长,站在那处便是一派出尘好风度,只是空有这一副好皮囊,实则不太行……

    这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嫪婼若是知晓那不得恼羞成怒把他们全都剥皮晒干了事?

    她一个司命所管凡人若是因为这种不体面的原因被杀,那她可真是丢脸丢到老树桩家。

    第010章

    第10章

    从堂中出来,世贝看着带路的乌古族人,停了一停,先一步发难,“贵人未免托大,三日之期这般短,岂不知是让利刃悬于颈上?”

    贺浮闻言当即拿着手中的刀往前一横,拦住了世贝,“休要放肆!”

    世贝看到这刀眼中阴翳,片刻才收敛些许。

    宋听檐拦下贺浮,似早有打算,“三日已经很长了,不过是默写医经,也不做旁的事,早些写完,早些取药交医书岂不两全其美。”

    世贝听他这话猛地一皱眉,似听不得早些二字,片刻后,他冷哼一声,克制几许才没发起脾气,直嘲t?讽道,“中原人就是天真单纯,还真以为她会给你们药?”他说完,便一甩衣袖满目阴沉回屋。

    “胆敢放肆!站住!”贺浮当即便要追上教训。

    宋听檐却伸手拦住了他,波澜不惊平和开口,“身处异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贺浮只能停住脚步,本就看不惯世贝,见状更是厌烦,“公子,此人只怕另有图谋,这样的地方呆三日竟还嫌少?”

    宋听檐闻言一笑未语,显然并不在意。

    回到住处,女族人就送来了中原人用惯的笔墨纸砚,考虑得极为周到。

    只是三日时间确实太短,洛疏姣也免不了担心,如此整整几册的医经,真能一五一十在三日内默写出来,不需细想?

    宋听檐不急不躁品了一盏茶,才在书案前坐下,拿起送来的毛笔随意端详。

    是中原用惯的毛笔,不过已是十数年前紫毫笔,如今中原多用长锋笔,笔锋长且含墨多。

    想来乌古族这十数年前并未再与中原接触。

    洛疏姣研着墨,忍不住开口问,“簿辞哥哥,为何不多要些时日,三日太紧了。”

    宋听檐端详完才提笔书写,一字一句似乎都无需斟酌,乃是过目不忘,“三日足矣,多了会没耐心。”

    那倒也是,那女族长显然就不像好脾气有耐心的人,可她却不知宋听檐说的人并不是指旁人。

    洛疏姣闻言放松了些,他相信簿辞哥哥,他说足够,那就真的足够。

    夭枝却觉得不可能,先不说这一册子书乃是医理,词句生涩难懂,便是读通都已是极难,更何况是默写,万一想不出来那段,总不能瞎编罢?

    命簿里没有这一出,毕竟命簿里医经是安然无恙到了这处,而且宋听檐在乌古族并没有遇到太大的危险,况且还有命簿中那位老者帮忙周旋,自然是没有什么威胁的。

    只是这老者如今没出现,照理说应该是一道进来的,难不成如今是在族中?

    夭枝看了一眼宋听檐,如今最大的的威胁恐怕就是乌古族这位女族长想要让宋听檐当男宠了。

    她在姻缘庙待得久,这点眼力见儿还是能养出来的,他这般长相,在哪处不招蜂引蝶?

    夭枝自是管不了这些事,她走去屋外,这山谷之中风景更甚,遍地开满的野草花,远处高山峡谷,迎面杨柳风。

    乌古族人若不是这般凶残,那此处绝对桃源仙境。

    夭枝走到院中的摇椅前坐下,闭眼慢悠悠地晃着,阳光落在身上颇为闲适。

    虽说如此险境,但以她看来,宋听檐此人应该会有些分寸的,她也无需如此生急,让他自己好好折腾罢。

    总不至于有人非急着去阎王殿报道罢?

    她这慢悠悠摇着,忽觉身旁的摇椅坐下一人,也颇为闲适地摇着。

    她一时疑惑,洛疏姣在里头研墨,贺浮紧绷着一根弦,自不是坐这摇椅的性子,世贝就更不可能了,他只会待在阴暗的角落诅咒人。

    那这人只能是……

    她心中顿了几瞬,当即睁眼转头看向身旁的人。

    果然是宋听檐这厮啊!

    他颇为闲适靠坐在摇椅上,闭眼轻晃颇为悠闲,如同完全没有这三日之约一般。

    夭枝当即惊坐而起,“你怎还不去写?!”

    宋听檐闻言看向她,半点不急,轻浅道,“我累了。”

    又累了!

    一天天的,不是累了就是疼了!

    如此娇气难伺候!

    比她山门里的那些娇花还要难养!

    夭枝勉强压住自己生急的心,“你这般不写是怕死得不够快吗?”

    宋听檐闻言依旧靠在躺椅之上,闭上眼慢慢摇着,似在思索,“是啊,我还嫌死得不够快。”

    夭枝:“……………”

    这世间真还有人急着送死?!

    她这树生真是造孽,她每日就是喝喝水,晒晒太阳才长这么大,手上连条蚂蚁命都没有,何以让她遇到这样的混账玩意儿!

    天生行事胆大妄为,嫌事不够大,嫌命不够短!

    夭枝面如槁木,她茫然绝望,当即从怀里掏出了命簿,开始飞快地翻起来,强压怒火找寻答案。

    宋听檐见书页翻飞的声音极快,睁眼看向她又在翻空白书,难得轻惑,“姑娘为何总是翻这无字书?”

    夭枝面色青白,咬牙道,“我在翻我的未来,我看看究竟是横着死,还是竖着死。”

    宋听檐闻言有些意外,虽不理解,但可以给她答案,他笑起来,慢声道,“横竖都是一死,何需做无用功?”

    夭枝:“……”

    夭枝忍无可忍,如同被踩着尾巴一般,咬牙切齿,“住口,你这张嘴说的话我不甚爱听!”

    宋听檐闻言眉眼弯起,似忍不住笑起。

    …

    夭枝翻了一夜命簿,也没分析出宋听檐到底是个什么人,如此设定怎不叫她抓狂乎?

    事情也果然不出她所料,翌日嫪婼便派人来请宋听檐过去一叙。

    宋听檐昨日写了几页纸送去,而后便不再写,与他们一样清闲,像是这三日之约没有一般。

    嫪婼邀他过去,虽然不仅仅是为了这几页纸,但也算个由头,找宋听檐过去的契机罢了。

    贺浮跟着宋听檐一道过去。

    夭枝便起身迈出了门。

    “你要去哪里?”洛疏姣见她似要离开,连忙叫住她。

    夭枝像是在自家,“我四处看看。”

    “你可别到处乱走,这样的地方若是找不到你了,这些乌古族人一句不知晓,也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洛疏姣想起老莫和常坻的生死未卜,心中便是绷紧着弦,异常紧张,“如今也不知他们叫簿辞哥哥去干什么?”

    夭枝倒不担心这点,“乌古族痴心医术是有传闻的,他一刻没有写完,就一刻不会有危险。”

    但写完之后会如何,就不一定了,所以她得四处看看,弄清楚出乌古族的路,或者寻到那个老者。

    洛疏姣似乎也觉得有道理,她忽然起身,“那我们一道去看看罢,我实在放心不下他们。”

    夭枝倒不在意去哪,她本也就是闲逛,便点了头。

    洛疏姣没想到她愿意去,毕竟从开始到现在,她能看出这位山门中人并不想过多参与他们的事。

    只是如今他们一道进来,想要事不关己,恐怕也不容易。

    夭枝是土生土长的树仙,再复杂的地势对她来说也不过多走几步,很容易便带着洛疏姣避开乌古族人找到嫪婼见宋听檐的地方。

    洛疏姣见她这般熟悉乌古族,一时疑惑非常,频频看她,打量几番,眉心紧皱。

    夭枝带着洛疏姣在高处岩石旁蹲着,这处是山谷,一旁溪流缓缓而下,两旁高耸的山岩石,岩石形状诡异,刚好可藏人。

    山谷之中一座木凉亭掩在花丛里,偶有蝴蝶在花间翩然起舞,景色极盛。

    嫪婼躺在凉亭之下,两旁挂下的轻纱,遮掩亭中一二,偶有风起,才能看见亭中情形,古琴焚香,墨画高挂,屏风轻掩,竟似中原做派。

    宋听檐在亭中,贺浮站在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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