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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商讨完这件事,也快接近午膳的时辰了,康熙挥挥手,叫太子和大阿哥先去慈宁宫,奉太皇太后来乾清宫。

    他则打开了黑龙江那边的堪舆图继续看,直到快午时,他才往前头去。

    康熙有心与北蒙商谈粮草一事,午宴上,他态度就端得格外温和。

    康熙甚至以太皇太后和太后想念家乡为由,请了科尔沁亲王和几个郡王带着家眷,一起参加晚上的乾清宫家宴。

    在晚宴上,康熙与孝庄的侄孙,班弟达尔罕亲王相谈甚欢,频频举杯,在笑谈间定下了七月的木兰秋狝行程。

    得知康熙会带两万石粮草去北蒙,班弟对于借用粮草一事,丝毫没有推拒。

    来赴宴之前,孝庄就已提前跟亲王福晋打过招呼,替康熙说了不少好话,暗示过不会叫科尔沁吃亏。

    就算康熙不提,班弟自己也要提。

    姑祖母身子明显撑不了太久,太后又是左翼札萨克那一脉,跟他们中旗关系不算紧密。

    如果不能在姑祖母活着的时候,跟天可汗拉近关系,往后他们科尔沁在大清的影响力只会越来越低。

    因此康熙摆出亲近劲儿来,班弟敬酒的热情比康熙还足。

    北蒙汉子那就是泡在酒里长大的,若没有常宁和福全在一旁,康熙自个儿怕是都支应不住。

    孝庄和太后上了年纪撑不住,半途就离了席。

    妃嫔们并各家家眷也都掺和不上这样的大事儿,万岁爷要北巡,妃嫔和女眷们心里且盘算呢,都识趣儿早早散了。

    因此,即便有常宁和福全在,不会叫外人瞧见,再加上高兴,康熙放开了,跟班弟喝了个痛快。

    等晚宴散的时候,康熙路都走不直了。

    常宁、福全和班弟全是叫御前侍卫给抬出去的。

    只有康熙好强,偏坚持不要轿辇,梁九功无法,和李德全勉强给扶回了昭仁殿。

    冷风一吹,一进东暖阁,康熙就吐了。

    又是一阵兵荒马乱的收拾,等康熙在西暖阁里重新躺下,都快二更天了。

    梁九功和李德全累得够呛,叫了魏珠和齐三福进来收拾东暖阁,他们俩靠在西暖阁的垂花架子上守着主子。

    岂料听到外头隐约收拾的动静,已闭上眼像睡过去的康熙,猛地又坐起身来,大马金刀坐在龙床上,也不吭声,手一下一下敲着膝头。

    梁九功心里颤了下,小心上前:“主子爷?”

    康熙半抬起眼皮子,目光深沉看着梁九功。

    “梁九功伺候,其他人出去!”

    梁九功赶忙应下,挥挥手,叫李德全带着值夜的宫人离开。

    待得殿内没了其他人,梁九功小心上前,问:“主子爷,可要更衣——哎哟!”

    梁九功毫无防备被踹了个正着,正好踹到他侧腰上,叫他跟只乌龟似的往后仰,摔在地上,尾巴根儿疼得差点龇出泪来。

    他吸着气,也不敢仗着皇上喝多了就放肆,苦着脸跪好。

    “主子爷,可是奴才哪儿错了,您息怒啊,奴才自去领——”

    “闭嘴,朕说了,叫梁九功来!”康熙不耐烦听他这抑扬顿挫的声音,他想听的是温柔且啰嗦的。

    梁九功:“……”那奴才这是跟鬼面前跪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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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6

    章

    梁九功捂着隐隐作痛的腰子,快哭出来了。

    “万岁爷……奴,奴才梁九功,就在这儿伺候呢!”

    他上哪儿去再给万岁爷找个他?

    见皇上目光不善,梁九功正急得满头大汗,脑子灵光一闪,突然记起上次主子爷醉酒的事儿。

    他一拍大腿,直起腰微微前倾。

    “主子爷,方荷姑娘还在慈宁宫呢。”

    康熙依旧没理会他的话,目光掠过他,深深扫过墙上的剑,又慢慢转头看向梁九功。

    梁九功深吸口气,爬起来就往外颠。

    “奴才这就去把梁、九、功给您请来!”

    真是要了老命了!

    先前他以为请那小祖宗回来,是顾问行的事儿,还在自个儿屋里笑了半天。

    现在可倒好,变成他的事儿,这不天上下刀子,无妄之灾嘛!

    不请吧,谁也不知醉酒后的主子发起火来,会不会真削了他脑袋。

    请……大半夜的,叫他怎么把还在慈宁宫的祖宗搬乾清宫来啊!

    梁九功心下一横,叫李德全伺候着主子爷,自个儿赶紧跑出去,冲着昭仁殿顶上杀鸡抹脖子地小声喊。

    “大爷们!我知道你们在呢!”

    “万岁爷这会子要见方荷姑娘,我去请过来,只怕天都要亮了,实在不赶趟!”

    “里头的动静你们听见了,各位爷自个儿掂量掂量,吃不吃得起挂落!”

    “只要你们尽快把那祖宗请过来,慈宁宫和御前问罪,都由我担着,不然回头问罪起来,今儿个这一遭我可得拉着各位爷下水……”

    今儿个当值的两个暗卫,在檐脊后头面面相觑,有些拿不准主意。

    说来也巧,里头还有个方荷的老熟人。

    她那位‘夜香郎夫君’,是亲眼见方荷在皇上面前大呼小叫甚至还……粗鄙不堪,都没受任何惩罚的。

    这不是宠爱是什么?

    万一主子爷是借酒装疯,想把人提留回来,他们却不识好歹,就算主子爷当下不问罪,指不定也影响他们后头的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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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香郎’咬咬牙,从檐角不引人注意的地方跳下来,快步上前。

    “各处已下钥,卑职等人无可入后宫的腰牌,随意走动,按规矩斩无赦。”

    梁九功松了口气,那好办,他有啊!

    他赶忙将自个儿的腰牌掏出来给暗卫,瞧着人飞快往月华门那边去,却依然没能松口气。

    请方荷过来现在不是问题了,可慈宁宫是那么好闯的吗?

    且不说会不会被慈宁宫附近巡逻的侍卫发现,回头到了该起身的时辰,方荷不在慈宁宫怎么交代?

    一问,人半夜提御前来了,老祖宗要是发火怎么办?

    往小了说,是他们做奴才的小题大做。

    往大了说,那就是皇上不孝,令人深夜闯宫,老祖宗但凡有丁点儿不好,他和暗卫都得人头落地。

    梁九功苦着脸狠狠拧了拧大腿,嘶嘶抽着冷气,咬牙跺脚,还是往顾问行的住处去了。

    跟那老东西斗了小二十年,到底还是得跟这老狐狸服软,早知今日,他还争个屁哟!

    可他在太皇太后那里真没那么大面子,能解决这事儿的,还就只有叫太皇太后都高看一眼的顾问行。

    顾问行先前替万岁爷传旨下江南,与曹玺和曹寅父子一起,落实盐引法一事,刚回来没几天。

    皇上这几日没翻牌子,他也不必跟着熬夜。

    好不容易能睡个整觉,被梁九功叫醒的时候,哪怕寻常都懒得计较,这会子也恨不能揍梁九功一顿狠的。

    “什么事儿不能等天亮了再说?怎么着,万岁爷要召哪位娘娘伺候?”

    不是喝多了吗?

    虽是净身的人,男人那点子门道顾问行也清楚。

    喝那么多酒,肯定是成不了事儿的。

    横不能头昏眼花的,还要叫人过来赏赏景儿吧?

    梁九功赔着苦笑,把事儿三言两语说明白了,冲顾问行作揖。

    “奴才实在是没法子,真要惊着老祖宗,我就是猫妖转世,命也不够赔的。”

    “可万岁爷吐完了正需要喝点水好好歇着,偏不肯叫人伺候,奴才实在担忧皇上的身子,不得已才……恳请顾太监想个法子,可万不能惊了老祖宗。”

    顾问行翻个白眼,“这也值当得你大半夜叫醒我。”

    “你不都说了,万岁爷身子不适,回头跟秦御医把词儿对好,选个伺候利落的,送到慈宁宫去请罪你不会?”

    “咱们做奴才的,最要紧的是主子龙体安泰,上回不就是方荷伺候的,事急从权的道理你不懂?”

    他就差把‘愚蠢’俩字扔梁九功脸上了。

    可梁九功浑不在意,冲顾问行笑得谄媚,“嗐,奴才这不是看万岁爷不舒坦,急昏了头,御前还得是顾爷爷您给掌眼才行。”

    “奴才算哪根葱啊,回头再说错了话,叫老祖宗觉得我耍滑头,误会万岁爷就不好了,顾爷爷您看……”

    顾问行:“……”哦,不是没想到,是找他顶缸来了。

    他捏了捏额角,指着门口:“你……”

    梁九功嘿嘿笑着接话:“我滚我滚,奴才这就滚去好好伺候万岁爷,挑个伶俐些的宫人来您跟前儿候着。”

    等梁九功走了,顾问行笑骂两句,摇摇头。

    别的不说,就梁九功这会瞧风头的劲儿,不枉费皇上提拔这小子。

    他上了年纪,走了觉也就睡不着了,想了想,翻身起来去找乔诚。

    就算他有脸面,该替主子给太皇太后尽的孝心也不能少,得开库房取些好东西才行。

    梁九功这里去了一桩心事,拍拍屁股回御前,慈宁宫的梢间里,方荷却比顾问行还崩溃。

    任谁睡着觉猛地被人拍醒,嘴还被捂着,鬼鬼祟祟道‘是我’,都得吓得魂飞魄散。

    你特么谁啊就你!

    她捂着狂跳的心窝子坐起身,就着对方的火折子仔细看了看,还真是熟人,后悔自己上回踹得不够狠。

    她从来没这么无语过。

    “有本事你夜闯慈宁宫作甚,你直接上天得了呗!”

    暗卫噎了下,言简意赅:“万岁爷要见姑娘,请姑娘跟我走一趟。”

    方荷:“……”是见还是偷?

    哪个好人家的皇帝大半夜私闯祖母宫殿,只为了见个宫女啊!

    先前几日怎么没见那位爷这么迫不及待呢!

    她恨不能把自己敲晕过去,“就不能等明儿个,回禀了老祖宗……”

    暗卫平着声音打断她的抗拒:“万岁爷喝多了,等姑娘伺候。”

    方荷:“……”是不是还给她准备了点酒?

    她运了运气,敢怒不敢言,气冲冲偏了偏身子。

    “你出去!”

    暗卫不动。

    方荷冷笑:“怎么,夜香郎当上瘾了是吧?你要看我穿衣服?”

    暗卫摸了摸鼻子,迅速转身,站到门口。

    等方荷换好了衣裳,去往乾寝宫去的路上,所有的怒气都被颠簸没了,只灌了一肚子的冷风,让她越来越麻木。

    本以为暗卫夜探宫闱,勉强算得上江湖大片之宫廷篇,飞檐走壁,轻功来回,好歹还能长长见识。

    可……这暗卫根本没翻墙,人家直接拿着腰牌走的角门。

    背着她飞奔的时候,别说轻功了,跑得快把她晚饭都颠出来了。

    电影里果然都是骗人的,差评!

    待得在昭仁殿角落里落地,方荷看见梁九功,甚至都懒得摆出社交姿态来,木着脸,死鱼眼,幽幽盯着他不说话。

    不挠梁九功一脸,她的道德水平就已经达到了新的巅峰。

    梁九功都快火上房了。

    皇上一直不肯睡,他都不敢进殿伺候,生怕看到自己这个梁九功,万岁爷一剑削过来。

    见方荷这冷脸模样,他也算了解这小祖宗的性子,二话不说就是一个荷包塞她手里。

    “劳姑娘跑一趟,主子爷吐了一场,太医说叫喝些安神茶好歇着,可万岁爷也不叫咱们近身,只能麻烦姑娘了。”

    方荷麻木地打开荷包,她所有的力气都用来控制自己不骂人了,哪儿来的力气伺候醉——

    嚯!

    五百两银票!

    好的,好像又有点劲儿了。

    方荷浑身的冷意如初雪消融,冲梁九功扯了扯唇角,接过一旁冉霞手里的安神茶。

    “只要伺候万岁爷喝了茶就好?”

    梁九功笑着点头:“时辰也不早了,喝了茶劳姑娘伺候主子爷睡下就成,有什么吩咐姑娘只管提,咱家就在这里候着!”

    方荷心下腹诽着进了殿,你哪回不在这里候着,也没妨碍你少坑别人啊!

    踏入西暖阁的一瞬,身穿明黄里衣深沉坐在龙床上的康熙,瞬间便眼神犀利看过来。

    说是喝多,可除了空气中丝丝缕缕飘荡着的酒意和龙涎香味道,丝毫看不出这位爷有喝多的迹象,似是比上一次清醒。

    她端着茶小心翼翼上前,还不等她开口,康熙先发制人——

    “你怎么在这儿?”

    “万岁爷,奴婢伺候您喝茶可好?”方荷微笑。

    她倒是想去梦里呢,这群狗东西给她机会吗?

    康熙蹙眉不理,继续问:“谁叫你过来的?”

    听他声音除了稍慢一些,也不大舌头,方荷不敢敷衍,很平静地答话。

    “回万岁爷,是暗卫请奴婢来的,至于是谁的吩咐,奴婢不得而知……万岁爷喝茶吗?”

    估计是某个不干人事儿的瞎叫唤。

    康熙冷呵了一声,“没人请你,你就在慈宁宫乐不思蜀了是吧?”

    方荷无心跟醉鬼计较,捧着茶盏和声道:“万岁爷,奴婢伺候您喝茶……”

    康熙不耐烦地挥手,“朕哪儿敢喝你奉的茶,你不气死朕就是好的。”

    方荷不解,她又没在茶里下毒,不敢喝叫她来干吗?

    再摔他个狠的吗?

    可康熙的刻薄还没完,“既然不乐意伺候朕,你就回慈宁宫,去寿康宫也行,真当御前少了你不行?”

    “朕还就不信了,没有你方屠户,朕还能吃带毛的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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