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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就算要为柴米油盐酱醋茶操劳奔波……也算了,她攒攒银子,应该能请个帮佣上门操心这些,她只会炸厨房。

    快到神武门前的筒子河时,方荷面不改色放下帘子,定了下心神。

    总之,她明明还有另一条路可以走,只要能自由,她有能力把日子过好,凭什么要认命?

    进了神武门后,孝庄和太后都换了更轻便些的轿辇。

    太后从凤辇上下来,目光一直往方荷这边瞟,隐约还有过来的意思。

    方荷心下微动,她压箱底的本事得对症下药,越了解康熙越好施展。

    也许从苏麻喇姑那里打听不到的事情,太后会告诉她?

    这可是对她大方到保底五十两的富婆哇!

    孝庄精神不济,给了苏茉儿一个眼神,虚弱吩咐:“方荷先跟哀家回慈宁宫。”

    真叫方荷去了寿康宫,以琪琪格的性子,指不定能当胤祺似的宠着。

    孝庄可不想宫里再出个跟宣嫔一样,靠着跋扈把自己作到禁足咸福宫的妃嫔。

    太后没办法,只好一步三回头地上了轿辇,在方荷同样依依不舍的目光中往寿康宫去。

    苏茉儿调侃,“怎么,姑娘不愿意伺候主子,更想去伺候太后?”

    方荷心里猛点头,面上却凛然道哪儿能啊!

    “老祖宗乃是天下女子的表率,能伺候老祖宗,我们徐佳氏祖坟怕不止冒青烟,这会子指不定烧得正旺呢,奴婢哪儿敢如此不惜福!”

    苏茉儿:“……”她觉得,徐佳氏的祖宗可能不是特别想要这个不肖子孙。

    到了慈宁宫,苏沫儿也没安排方荷当差,依然叫方荷住在她隔壁的侧殿梢间里。

    这是入宫做客的娇客才有的待遇。

    方荷心里却哭得更厉害。

    不是她不知好歹,可梢间里有书桌,还有绣活儿笸箩啊,这日子真是没法儿过了!

    好在苏沫儿虽有法子治她,可科尔沁来人,孝庄和太后都要见客,主殿里大半日都是热闹的。

    苏茉儿放心不下主子的身子,大多时候都在主殿伺候,倒叫方荷日子过得比行宫里稍微轻松些。

    在此期间,康熙担心皇玛嬷的身体撑不住,每天早朝后都会过来伺候孝庄喝药,却一次都没提过方荷。

    啧啧,这就是男人,信他就等着跟井缠绵去吧!

    方荷不走心地腹诽着,就见缝插针摸个鱼,一听到动静就认真干活儿,混着混着混到了万寿节当天。

    早前其实也不是没人提起方荷。

    御前不好打探,乾清宫的变化知道的人不算多,也就偶尔去侍寝的妃嫔能感觉出来点。

    可慈宁宫的变化来往请安,为北蒙和科尔沁的福晋们作陪的命妇们却能明显感觉出来。

    进进出出都格外规矩的宫人不算新鲜。

    可时刻都散发着清香味道的慈宁宫,干净到一尘不染的主殿,还有改动过的官房和洗漱用品,都叫人觉得舒坦之余,分外好奇。

    一打听,方荷的存在不管在乾清宫还是在慈宁宫,都不是秘密,于是御前有个能干宫女的消息,甚至都传到了前朝。

    北蒙的汉子们说话糙,不会拍马屁,好不容易逮着个由头,见了康熙都要夸方荷几句。

    “还得是万岁爷,您身边连伺候的宫人都与旁处不同!”

    “肯定是长生天觉得天可汗英明神武,与您的恩赐!”

    “对对对,要是我们家的福晋哪怕能学到御前宫人的皮毛,咱们日子都能好过不少呢!”

    ……

    康熙:“……”这龙屁拍得他都没脸听。

    知道的是他有个得用的宫女,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身边多了个祥瑞呢。

    他不接茬,有那聪明的感觉出,万岁爷可能对有个能干的小宫女没那么自豪,慢慢也就不提了。

    可万寿节这日,康熙一大早去给皇玛嬷请安,刚靠近主殿,就听到殿内又是一波夸赞方荷的。

    没完了这是!

    他微微蹙眉,甚至有些转身就走的冲动。

    皇玛嬷留人在身边,他身为孙儿不可能去讨要回来。

    本来他就觉得御前这阵子除了聒噪就是聒噪,半点叫人高兴的事儿都没有。

    走到哪儿都能听到那小混账的好话,叫他愈发不耐烦。

    不待他动作,就听得殿内有人笑道:“怎么不见方荷姑娘呢?”

    “听胤褆提起,说见过她跟胤祺学认字儿呢,瞧着倒是个规矩的,就是年纪不小,黑不溜秋的,在御前怕要叫人笑话,臣妾实在好奇。”

    说话的是惠妃,康熙不自觉微微蹙起眉来,觉得这话不中听,就该叫那小混账早些停了水粉才对。

    可附和的却不止一个。

    “嫔妾见过那位方荷姑娘,先前瞧着倒是不算黑,就是有些阴郁,乍一看跟见了鬼似的,吓了嫔妾一跳呢。”这是僖嫔。

    作为嫔位,康熙不可能一点面子都不给,不想睡她,一起用顿午膳还是可以的。

    要不他不喜欢僖嫔呢。

    这嘴碎的,还在叭叭把方荷的五官拿出来细说,跟御前其他人对比,恨不能叫人知道她多受宠,才能对御前的人如数家珍。

    惠妃还没说话,荣妃笑着道了句,“可别说,我远远瞧见一回,倒跟外头老百姓似的,叫胤祉那小子回来好是一阵感叹,直说他阿玛不会心疼人。”

    有跟着南巡去的小答应道:“这也怪不着万岁爷呀!”

    “她既是宫人,风吹日晒肯定免不了,旁人都没晒成黑皮猴儿,偏她这样,许是没福分呗。”

    康熙在门口越听,脸色越沉,被拦着不叫请安的守门太监,都被吓跪了。

    俩太监都恨不能把脑袋戳裤裆里去,也好过在这里受着皇上越来越冷冽的气势。

    康熙听了会儿,无声冷笑,提脚往里去。

    他乾清宫的人,什么时候轮得到后宫说三道四了?

    但他刚走出去一步,里头突然响起重重一声搁茶盏的声儿。

    接着,太后不耐的训斥声儿便出来了——

    “你们觉得方荷不好看,她又不是你们,身为后宫妃嫔,有心思不想着怎么好好伺候皇帝,偏学着市井婆娘嚼舌根子,规矩都学狗肚子里去了?”

    “方荷能调.教好宫人,叫皇上省心,叫皇额娘也舒坦,有那说三道四的功夫,你们倒是跟她比比功劳。”

    殿内说话的人都僵住了,尤其是惠妃和荣妃,脸色时青时红的,煞是好看。

    也就是德妃挂记六阿哥身子,宜妃借口身子重了身体不适没过来,不然两个人能臊死她们。

    其实她们也知道,以方荷的颜色,不会跟她们争宠,能干就能干呗,跟她们也没什么关系。

    可这阵子宫里宫外都传得沸沸扬扬,胤褆和胤祉到长春宫和钟粹宫的时候,还总提起来,说长春宫和钟粹宫宫人不如方荷。

    两人心里不舒坦,或者说这阵子叫方荷抢了风头的妃嫔,都不是滋味儿。

    哪怕太后疾言厉色,她们也不服气。

    一个无貌无才的老姑娘,又只是个低贱的宫人,凭什么?

    北蒙和科尔沁的福晋们,还有作陪的命妇们都不敢说话,低眉顺眼当作什么都没听到。

    孝庄将众人僵硬又不以为然的神色收入眼底,轻笑了声,拍拍太后的手。

    “你一个长辈,跟她们这些不懂事的孩子置什么气?”

    “她们说得倒也没错,那丫头是黑了点儿,可底子不错,哀家也瞧她顺眼,正仔细养着呢。”

    “回头等养好了再出来,就叫她在慈宁宫做掌事女官,也叫她们好好瞧瞧,还是哀家会心疼人。”

    太皇太后一开口,殿内原本微妙的氛围又是一变。

    惠妃和荣妃还有僖嫔,甚至为了讨好荣妃开口的钟粹宫小答应,脸色都隐隐有些发白。

    后悔自不必提,心窝子也七上八下的。

    老祖宗要调.教的人,看着还顺眼,等调.教好了要便宜谁?

    甭管是给万岁爷,还是赐婚,往后方荷身份变了,又得主子喜欢……那她们岂不是平白得罪人?

    就在她们心生悔意的当头,门外传来康熙含笑的清朗声音。

    “皇玛嬷您这是笑话孙儿,孙儿可是不依啊!”

    他噙着笑进门,打了个千儿,亲昵靠坐在孝庄下首。

    “朕好些日子前就已经吩咐了敬事房,念方荷侍疾有功的份儿上,等回到乾清宫,就叫她做奉御女官。”

    “您可不能做有借无回的事儿,叫孙儿在底下人面前闹个没脸,回头孙儿再给您寻摸个会讨巧的过来伺候。”

    惠妃等人心里拔凉,万岁爷您要脸,我们就不要了呗?

    孝庄在康熙肩膀上轻拍一下,笑得促狭。

    “你跟哀家在这里抢人,回头传出去,指不定让那丫头成了西洋景儿,就叫人有脸了?”

    康熙淡淡扫了惠妃她们一眼,不置可否。

    “御前的人如何,朕说了才算,这得不得脸端看自己怎么想了。”

    僖嫔和小答应还没反应过来,惠妃和荣妃却心下一凛,听出了皇上话里的警告。

    这会子她们的悔意达到了巅峰,明白过来,其实方荷怎么样不重要,可她们在宫里跟孩子肆意谈论御前的事儿,犯了皇上的忌讳。

    谁也不敢再在脸上摆出一丁点的不自在,都强打着精神笑着附和康熙。

    康熙不耐烦听车轱辘话,笑着起身,“午时在乾清宫和太和殿、保和殿开宴,孙儿御前还有些事儿,先回去办了,过会子再来奉您和皇额娘去乾清宫。”

    孝庄笑道:“你就别折腾了,一会儿哀家和你皇额娘自个儿过去就是了,还有这么多人伺候着呢,不缺你一个。”

    康熙:“……”那小混账您就不提了?

    他心下清楚,皇玛嬷肯定是故意要闹他,等着看他笑话是一回事儿,还想让他较劲,主动留下方荷。

    他是那种叫人牵着鼻子走的皇帝吗?呵……

    康熙八风不动地大跨步出了慈宁宫,冲梁九功吩咐:“回头你跟顾太监说,他送出去的学生,他自个儿接回来,不许再引起旁人的议论!”

    梁九功:“……”顾太监知道您这么为难人吗?

    不过虽然梁九功现在已经看开了,能看顾问行吃瘪,他也是挺乐意的,当即利落应了下来。

    等康熙回到弘德殿,进门下意识先看了眼角落里的屏风,突然就觉得那屏风有点碍眼。

    人都不在御前,就算回来也要扔梢间去,还留个屏风在角落作甚?

    梁九功那狗奴才怕是又欠敲打了,他沉着一张俊容踱步至御案前。

    李德全在一旁小声道,“万岁爷,太子和大阿哥并几位大人都在偏殿候着呢。”

    康熙定了定心神,淡淡嗯了声,往一旁的沙盘处走。

    “叫进来吧。”

    已经十二岁的太子,今年身高拔高了好大一截,瞧起来比去岁那小儿姿态稳重了许多。

    他走在最前头。

    胤褆没跟他抢,只走在了明珠前头,明珠后头跟着正白旗都统瓜尔佳郎谈。

    索额图跟一等公并兵部侍郎董鄂彭春站在一块儿,走在太子旁边。

    康熙直接问:“攻取罗刹一事,议政王大臣会议和内阁商议的如何了?”

    索额图先上前一步开口,“回皇上的话,兵部如今可调动的兵卒足有五千,臣等意见还是尽快打,否则一旦叫罗刹抢够了粮草,弃雅克萨而往黑龙江上游一带去,盛京和周边部落定会受损!”

    纳兰明珠蹙眉道:“可先前我们与罗刹对战时便知,额尔古纳河一带,七月飞霜,兵部遣兵需要时间。”

    “偏春种时候,户部粮草不丰,又不可动用粮种,辎重供应困难,等点齐兵马到额尔古纳河边,气候对清军作战也极为不利。”

    索额图冷嗤,“那你户部就打算眼睁睁看着罗刹毛子欺辱我大清百姓?”

    纳兰明珠不屑地反驳,“我又没说不打,只需要从长计议,不如请黑龙江将军先守住上游的瑷辉城,保证盛京安全。”

    “让将士们年底出发,粮草也充足,明年初突袭雅克萨,各方都更稳妥,趁着气候最热的时候,说不准可以一举拿下罗刹!”

    索额图一看纳兰明珠那眼神,就知道他是在嘲讽自己是个莽夫,当即就要喷回去。

    康熙不想看他们吵,突然转头问太子和大阿哥,两个儿子年纪大了,也该有自己的见解。

    “你们怎么看?”

    太子迟疑了下,垂下眸子,轻声道:“儿臣以为,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还是春耕更重要些。”

    “粮草丰足后,再行攻城,把握更大,若能攻取罗刹国都,也能扬大清国威。”

    索额图:“……”太子这不是涨他人威风吗?

    万岁爷明摆着想打,太子怎么想的!

    明珠脸上闪过一丝笑意,冲索额图挑挑眉,气得索额图冲他一甩袖子,恨不能喷他一脸唾沫星子。

    胤褆却不以为然,面上闪过急色,朗声道:“汗阿玛,儿臣还是觉得应该立刻打,否则罗刹烧杀抢掠了北蒙部落,也会养得兵肥马壮,等不得啊!”

    明珠:“……”艹,忘了还有这么个棒槌。

    这下子轮到索额图冲明珠冷笑。

    你再挑眉啊,眉毛不够,还有胡子能吹呢。

    康熙面上不辨喜怒,懒得看索额图和明珠眉来眼去,直接问郎谈。

    “若今年出兵,以你之见,最晚可以什么时候开战?”

    郎谈长期驻守盛京,当即回话:“回万岁爷,最晚不能过六月初,二十一年八月出兵,清军损失大多来自冻伤和饥饿,再来一次,怕是会影响士气。”

    康熙蹙眉,六月初,行军至少要一个月,不可打草惊蛇,潜行时间还要拉长。

    那就是四月里就得发兵,调兵遣将也得需要时间。

    “明珠,户部如今能筹措多少粮草?”

    纳兰明珠叹了口气,“回皇上,如果不动用粮种和赈灾粮,最多够五千人吃用半个月。”

    康熙又问:“彭春,朕此次予你两千人,再从黑龙江调军一千,三十门红衣大炮,外加鸟枪一千,你多久能拿下罗刹兵?”

    董鄂彭春单膝跪地,“回万岁爷,一个月足矣!”

    康熙沉吟片刻,吩咐:“那你从西郊大营带两千人,郎谈为副将,最晚四月中出发瑷辉城,与萨布尔会合。”

    “从黑龙江和蒙八旗各调遣五百人,潜行至雅克萨,绝不能放跑了他们!”

    至于粮草也好办。

    “朕会与北蒙和科尔沁各部落商议,一部分粮草从科尔沁十旗和锡伯、乌拉官屯取,等到达雅克萨附近的索伦,让他们提供牛羊。”[注]

    明珠眉头皱得很紧,“可刚开春,北蒙粮草也不足……”

    “无碍,叫山东、河南几地提两万石粮草入京,朕六月里会亲自去一趟北蒙,替他们补充粮草。”康熙打断明珠的话。

    “筹措粮草一事,朕亲自跟北蒙各部落商议,你们只管给朕狠狠打。”

    “此役之后,朕不想再听到罗刹侵边的消息!”

    四个大臣听出了皇上话里的铿锵,再不敢说其他,利落跪地。

    “臣谨遵万岁爷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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