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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方荷呼吸一窒,泛着涟漪的澄澈鹿眸落在康熙温和含笑的眼底。

    这一刻,康熙不像个皇上,叫人恍惚觉得他仿佛游山玩水的大家公子哥,连身上的气息都比这初秋的河面更温柔。

    “朕好些年没见过你这么聪明的女子了。”康熙笑着将白玉扇斜插入颈后,丝毫不在意方荷身上的脏污,伸手捏着方荷的下巴迫她靠近。

    方荷被惊得低呼出声,差点一脑袋扎康熙怀里去,险而险之地撑着他膝盖才稳住自己,脸上露出真切的慌色。

    幸亏她先前把水粉藏身上了,这是要干啥?

    康师傅这么不忌口的嘛?!

    独自在殿内伺候的梁九功低下头去。

    康熙没什么旖旎心思,只伸手拂开方荷的刘海,定定看了两眼,随即起身,颇为嫌弃地去洗手。

    方荷:“……”她好几天没洗头是客观原因,可不怪她脏。

    “梁九功说得对,你确实长得有几分面善,那朕就多跟你说几句。”康熙扫了下衣摆,重新坐定。

    “知道朕为何没问你是否知错吗?”

    “你一直都知道自己错在哪儿,说你聪明,是因为跟你一样能踩准底线的女子,宫里实在不多。”

    “你知道徐嬷嬷对你不喜,依靠她而活的时候,你能耐得住寂寞在茶房一躲就是九年,倒比朕跟前的奴才还有耐心些。”

    梁九功感觉膝盖一疼,主子爷哪儿都好,就是爱拉踩……

    方荷:“……”那啥,有没有可能,芳荷她就是很听话的社恐呢?

    “等徐嬷嬷没了,你怕乔诚靠不住,这才走出茶房,来吸引朕的注意力。”

    梁九功:“……”有道理,反正他要拉人顶缸,也得能见着人不是?

    方荷表情更斯巴达了,除了魏珠被打,她哪回是自己主动上前的?

    “你敢一次次算计朕,还趁着朕醉酒后以下犯上,是知道自个儿对朕有用。”康熙眸底的温和蓦地消失,冷冽杀意若寒芒一寸寸笼罩方荷。

    “你聪明到让朕不得不怀疑,等你将来有一日爬上高位,为了得到你想要的结果,会不会连朕的性命都敢拿来算计……”

    “不会有这一天。”方荷白着脸打断康熙的话。

    她倏然抬起头,以掩不住惶恐却极力镇定的眼神仰望康熙。

    “奴婢绝不会有背叛皇上的那一天!”

    “万岁爷福泽绵长才有天下太平,大清再不会出您这样名垂千史的英明圣对奴婢而言,绝不可能有其他缘由可获得的利益,比得过忠心于您这样的君王。”

    这说法倒是新鲜,也现实到让人信任,康熙眸底的杀意淡了些,更添几分玩味。

    “哪怕朕要你的命?”

    方荷毫不迟疑:“哪怕要奴婢的命!”

    康熙点点头,“好!梁九功,赐她一杯毒酒。”

    梁九功端着早准备好的酒走过来,冲方荷笑得怜悯。

    “姑娘可端稳了,这酒见血封喉,保管不叫你多一分痛苦。”

    方荷猛地哆嗦了一下,咬咬牙站起身,拼命叫自己保持冷静,去端那青色碎玉纹的酒杯。

    刚才康熙对她的杀意不是假的,思及刚才康熙说的面善……不选是死,选还有一分生机,赌了!

    她闭上眼,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总觉得自己闻到了浅浅的甜杏仁味儿。

    什么毒药是这个味儿来着?

    她在心里呜呜哭着,怎么都想不起来,还得狠下心将酒杯往唇边凑。

    在酒杯沾到唇的那一瞬间,一只温热的大手突然攥住她的手腕,随即她的腰肢便被箍住。

    康熙温柔到几近情人呢喃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好姑娘,慢一些,朕信你,来!”

    康熙捏着她的手腕,引方荷往一旁走了几步,而后手下略一用力,她手中的酒杯落在旁边的花盆里,滋滋作响,明显是剧毒。

    方荷这一瞬间连呼吸都忘了,心头渐渐升起说不清是荒谬还是惊恐的复杂情绪。

    玩儿真的啊?!

    她也不管身边是谁了,抓着有些硌手的衣裳,慢慢往下滑。

    以前方荷只怕穷,所以不知道被吓到瘫软是怎么回事,她越穷越能支棱。

    现在她懂了,呜呜突然被砸死和主动找死是两码事!

    吓死她了!!

    康熙看着软在自己脚边的小地鼠,心里憋着的那口气出去大半。

    他戏谑:“看来你也不是不怕死。”

    方荷感觉自己脑子嗡嗡响,捂着脖子喃喃道:“能不怕的只有别人去死……”

    康熙哼笑,“朕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布库的本事是跟谁学的?以朕所知,徐佳氏并无人擅武。”

    方荷依然捂着脖子不动,吓傻了一样,磕磕巴巴回话。

    “我摔着脑子的时候,生死,死之间,在一个奇怪的仙境似的地方,遇到一个爱穿红衣的老妇人。”

    “她,她说怕我,不,怕奴婢孤苦,遇到负心汉,教了奴婢几招有用的手段,用来,来保命呜~”

    她没撒谎,上辈子对大清而言就是奇怪的仙境。

    过肩摔和防狼三件套,是被耿舒宁拉着,跟一个爱穿红衣的退休女干警学的。

    康熙若有所思,挑眉问:“你先前放倒朕的手段就是跟老妇人所学?共几招?”

    方荷稍稍缓过点神,心头有点不妙的预感,却不敢不答。

    “四,四招。”

    康熙心头最后一点介怀也一扫而空,他兴致颇为高昂地示意——

    “那好,剩下三招你也对朕使出……”

    方荷捂着嘴也压不住的呜呜声,打断了康熙的话。

    “奴婢不敢……”

    康熙蹙眉,“朕恕你无罪!”

    方荷:“……”不!皇上您做不到啊!!

    她哭得更厉害了,她要怎么对康熙用撅手指,插眼,踹裆这三招,还能活着走出去?

    97[20]第

    20

    章

    方荷不敢大哭,只绝望地摇头,杀鸡抹脖子地小声呜呜——

    “求万岁爷给徐佳氏留个后吧呜……”

    “徐佳氏的祖坟不经挖啊呜呜……”

    康熙:“……”是不是把这小地鼠唬过头了?

    他颇有些哭笑不得,这倒不是坏事。

    他身边不能留无所顾忌,对皇权都缺少敬畏的刀,该叫她吃个教训。

    其实说起生气,康熙更气自己号称文治武功,警惕心重,却轻易被人放倒,有那么点雪耻的意思,倒不至于真跟个小宫女为难。

    见状康熙只得无奈指指梁九功。

    “那你们两个过招,朕看着。”

    方荷哭声一顿,眼神微妙看向梁九功,她是挺乐意,不过……梁总管好像缺点物件儿吧?

    她忘了看哪个电视剧,明朝的厂公跟人打架被踹裆,毫无反应来着,那她岂不是只剩猥琐了?

    梁九功叫方荷的眼神看得浑身僵硬。

    本来他还无所谓,左右为了能更好地伺候主子,他跟着武师傅自小学摔打,功夫不输一般侍卫。

    不敢跟万岁爷动手,还不敢收拾个气他好多回的丫头?

    可……这小祖宗的眼神太古怪了,叫他想起万岁爷被放倒的事儿来,不由得担心自己也叫鹰啄了眼。

    他正紧张着,就听方荷抽噎着拒绝:“万岁爷,这不合适,那老妇人说这招数有碍于子嗣……”

    梁九功:“……”你直接说我不配得了呗。

    康熙倒高高挑起眉,了然方荷为何不敢对自己动手了。

    若然真妨碍皇嗣,就算他饶了方荷,老祖宗和紫禁城里所有的女子都得吃了她。

    可方荷越是如此说,康熙就越不肯放弃,厉害到会妨碍子嗣的招数……知己知彼方能保证万无一失。

    他作为皇帝怎能不见识一番!

    他打了个响指,船舱一侧光影闪了闪,舱内便多了个面容毫不起眼的黑衣人,单膝跪地。

    康熙吩咐:“你来跟她过招,如若妨碍子嗣,朕替你挑选几个好小子过继,必不叫你断了香火。”

    黑衣人毫不迟疑:“奴才遵命。”

    说罢,他站起身,眸底精光闪烁,谨慎冲瘫软在地的方荷恭敬侧了侧手。

    “奴才准备好了,姑娘请。”

    方荷:“……”你是准备好了,我的死活你们是只字不提啊!

    她还手脚发软呢,就不能缓缓择日再比?

    康熙冲方荷笑得更温和:“朕叫梁九功再端一杯毒酒,给你醒醒神?”

    方荷立马撅腚爬起身,面色严肃,“多谢万岁爷,很是不必,奴婢很清醒。”

    过招是吧?行!

    她擦擦眼泪,红肿着眼眶看向黑衣人,先给他介绍前情提要。

    “我这招数是对方负心汉的,所以要过招,得有个前提。”

    黑衣人:“姑娘请讲。”

    “假作你是我的夫黑衣人:“……”这可是伺候皇上的女人!

    见黑衣人面色惊骇后退,方荷赶紧解释——

    “万岁爷曾说要给奴婢赐婚夜香郎,咱就好比你是个倒夜香的好了。”

    黑衣人:“……”这真是伺候皇上的女人?

    康熙差点被逗笑,却不耐烦听方荷在这里绕圈子,干脆指点暗卫。

    “你就当自己是个普通男子,暂时卸下防备,忘了你学的那些招式。”

    黑衣人懂了,暗卫易容换身份也都是好手。

    他浑身的警惕瞬间消失,甚至变成儒雅的文人模样,冲方荷作揖躬身。

    “姑娘请。”

    方荷也不多说话,响亮地抽泣一声,指着黑衣人就开始骂。

    “我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叫你吃我的喝我的,还敢背着我偷人,你是畜生吗?”

    康熙和梁九功:“……”这也是招数?

    梁九功赶紧低头给主子斟茶,康熙顺势端起茶盏,以防自己笑出来。

    黑衣人被方荷骂得愣了下,却接受良好的板起脸,跟着唱戏他在主子面前放不开,但做出不屑模样还是可以的。

    方荷捂着脸哭,“你是不是嫌弃我没给你生孩子?不就是生崽儿吗?咱现在就生!我给你生十个八个还不行!”

    “咳咳……”康熙一口茶喷了梁九功半身,侧身咳嗽不止,伸手指着方荷,想骂只碍着嗓子眼还一片火辣。

    黑衣人也麻了,这……他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配合,就算是装,他还能在这儿配合人生孩子?

    他甚至有些茫然,说好的过招呢?

    方荷呜咽得更幽怨,一把握住黑衣人的手,哀哀泣问:“你就是嫌弃我,非要跟狐狸精双宿双飞是吧?”

    黑衣人迟疑着,有那么点子冲动点头说是。

    主要是方荷这样的,一般男人他感觉要不起。

    但方荷没给黑衣人说话的机会,说时迟那时快,趁所有人都处在哭笑不得的荒谬震惊中,她脸色倏然一变,恶狠狠将黑衣人的手指往后掰。

    黑衣人哪怕始终不曾卸下最后一丝防备,也没料到还在唱戏的方荷会突然发作,忍不住因剧痛闷哼出声,伸手就要推方荷。

    方荷动作更快,另一只手迅速往黑衣人眼睛方向插。

    “那你们就去地底下做鸳鸯去吧!”

    黑衣人顾不得推,但好歹功夫在手,忍着疼一只手反转抽出被撅的手指,一只手迅速擒住快插到眼前的小手,后背都起了细毛汗。

    因为被吓到,他甚至顾不得完全遵照主子的吩咐,下意识用上点力道卸了方荷一只手腕,上前一步,准备将人制住。

    方荷疼得小脸煞白,却不退反进,顺势靠近黑衣人,同时用尽吃奶的劲儿抬高腿踢上去。

    黑衣人防备着方荷的挣扎,也防备她身上有利器,却没防备有人会在皇上面前用这样下三滥的招数,猝不及防闷吼一声,捂着裆倒地不起。

    方荷胳膊被猛地一松,人跟着踉跄着倒地,还没忘了唱戏,眼泪汪汪捂着胳膊啐了一声。

    “去死吧,渣男!”在场你们都是!

    康熙和梁九功目瞪口呆。

    殿内除了忍疼忍到脸色涨红,站不起身的暗卫,鸦雀无声。

    这会子哪怕宁古塔还没传来消息,康熙也完全信了方荷是扎斯瑚里氏血脉。

    能教出这种,这种……唱作俱佳,不讲究手段只讲究结果的招数,这世上除了那位不走寻常路的老福晋,再没旁人了。

    加之两人又长得有五分相似,不用证据康熙也信了方荷的话。

    方荷缩在一旁,弱弱提醒:“万岁爷,过,过完招了,再往下,老妇人说只管往他捂着的地方踹就行。”

    一坐一站的主仆俩,甚至还有个缺家伙事儿的,都感觉到某个地方一凉,忍不住并了并腿。

    康熙:“……来人,赶紧抬他下去,叫秦御医亲自给他看看,尽量别留下后患。”

    外头的黑衣人低着头进来,迅速将人抬走,走之前都忍不住偷偷打量方荷。

    如此狠辣的女人,必须得记住,以后离远一点。

    方荷捂着自己的手腕,默默流泪,她说她不演,皇上非让她演,她也受伤了啊!

    康熙注意到了,眼神微妙看着方荷凌乱的衣裳,哭得红通通的脸颊,还有软塌塌的手腕。

    嗯……说实话,他想怜惜,实在怜惜不起来。

    他以手抵着薄唇低咳几声,清了清嗓子,“你先回去养伤,等养好了再来御前伺候。”

    方荷哽咽着谢恩,弱弱问:“奴婢能求万岁爷个恩典吗?”

    康熙:“说。”

    方荷偷偷看了眼梁九功:“自登船后奴婢一直没见到自己的行囊,没银子可使,可否请万岁爷赏个太医院的医徒给奴婢看看伤……”

    闻言康熙表情淡下来,梁九功脸色猛地一变,心里头大骂李德全这龟儿子坑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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