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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原本,狻猊跟着荼鼠是住在自己院子里的,但这次天族大摆宴席,它那位巨狼族的朋友也来了,它挺开心,一个劲的想往外跑,严重威胁到了狻猊大哥的位置。

    于是,狻猊这几天拎着它住去了隔壁院子,整天揪着它对练,练完才能出去玩,说是为了日后的大战做准备。

    南柚去看过一次,对练完之后,荼鼠已经彻底成了一张鼠饼,别说爬出去玩,就是说话都费力。

    因为钩蛇有隐匿气息的能力,南柚派他跟长奎出去调查三皇子和二皇子刺杀穆祀的事,这几日忙得前后脚不沾地,因而整座主殿,现在只有南柚和孚祗两个人。

    她的胆子,眼见着格外大。

    漆红色的长凳,描着鎏金龙鱼纹的横梁上,垂下来漂亮的轻纱和灵灯,天一暗,柔和的光便散漫着充斥了整座亭子,似一幅梦幻般的巨画。

    南柚站着,但示意孚祗坐下。

    对视几秒后,孚祗落败,他安静地坐在长椅上,也不说话,整个人干净美好得不可思议。

    南柚居高临下望着他,故作严肃的样子,然而漂亮的眼眸中藏着星星点点绚烂的笑意,遮都遮盖不住。

    “我问你话,你如实回答,不准有隐瞒。”她压低了声音。

    孚祗颔首。

    “你是不是已经想起来封印自我前的事了?”南柚问。

    孚祗望进她那双好看的眼眸中,没过多久,坦然应承:“想起来了。”

    南柚纤细的手指尖绕着一段红色的绸带,那颜色如血般鲜艳,她垂着眸,看着也在他手指尖上显现出来的红绸,声音闷闷:“那你还走吗?”

    这样孩子气的举动,想用这份喜欢,留住他。

    孚祗眸色深深,声音在如水的夜色中温酒一样醇和:“邪族或有异动,衡州战场需要的时候,臣得上前线。”

    南柚知道,像他这样修为的人,哪怕是在远古,都该是赫赫有名的存在,他肩上担着责任,心中守着抱负,去古战场,是推脱不了的事情。

    她莫名松了一口气,语气轻快了些:“那除了这个呢?你会不会哪天就突然不告而别了?”

    这话说得。

    孚祗罕见的被她逗得笑了一下,而后徐徐道:“不会。”

    南柚抚了抚自己的鼻尖,低声嘟囔:“你们这些远古大能,不都是来去如风,自在随性的么。”

    “那这样也好,如果情况真差到那样的情况了,我们一起去。”

    见他蹙眉,南柚一愣,音调高了些:“干嘛,你不信我的实力?”

    “父君都说了,照我的修炼速度,假以时日,必定超过你和穆祀。”

    话虽如此说,得到了他的半个承诺,她眉梢眼尾都带着璀璨的笑意。

    “走,陪我练剑去。”到了看了看天色,朝着孚祗道。

    她下了台阶,等他行至跟前,伸手去拉他的无名指,在半空中小弧度地晃来晃去。

    “姑娘。”他喊了她一声。

    “是右右。”南柚不厌其烦地纠正他。

    这一瞬,饶是见证了万万年风雨和波澜的神主,也被噎了一下。

    他侧首,在夜色的遮掩下,看着两人牵在一起的手,眼尾往上悄无声息弯了弯。

    “嗯?”南柚见他不说话了,有些疑惑地回头看他。

    “臣陪着右右。”他还是有些不习惯喊她右右,但真出口了,也觉得自然。

    他垂眸,长长的睫毛遮盖住了很多的情绪,他顿了下,说出了后半句话:“不用去找别的从侍。”

    那些许多年前无法宣之于口的冲动,隐晦,经过了时间的沉淀,依旧热烈,滚烫。

    今日她随口一说,他却忆起了从前。

    远古时候的神宫,也是冷清的,但因为她的到来,跟着多了不少树精,花妖,算是有了点人气。

    他嫌太吵闹。

    她据理力争,最后被他不冷不淡的态度气得不行,她将手中的棋子往他的棋盒中一丢,把当时在旁边喝茶的几位神使吓得不轻。

    他皱眉,声音温柔又疏离:“神宫住不惯,你可以回去。”

    她气死了。

    “我偏不。”她将脸凑到他跟前,气极而笑:“我前天才夸你长得好看,你今日就施一层雾将自己脸蒙住,我前段时日才说神宫冷清,今日你就要将花草移出去,烦不烦呐你。”

    “你神主你威风你了不起,我换人喜欢,成不成?”她走出去的时候,居高临下,姿态极其高傲,狠话放了不少。

    隔日,神宫进了几只鲛人鱼妖,长相万里挑一,各有各的特色,对月吟唱时,声音能酥醉人的耳朵。

    她是个会享受的,从不与自己为难,做事随心所欲得很。

    苍蓝来找他的时候,被那等阵仗惊得一愣一愣,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奇迹一样。

    “怎么回事?这圣女又闹脾气了?”苍蓝将手中的酒往他那边推了推,笑得很意味深长:“还是终于意识到你是棵不会开花的铁树,下定决心放弃了?”

    “亦或者,知道你不喜喧闹,揪着这一点故意跟你作对?”苍蓝随口一提,很快话题就转到了他处。

    神主摇了摇头,也没说什么。只是那日与苍蓝的对弈,连丢三子,让苍蓝有了种他被刻意放水了的错觉,走的时候,小心翼翼,深怕他突然一句,有事烦劳你走一趟。

    她住的宫殿就在他的旁边,因为设有强大的禁制,门一关,里面什么情形,什么声音,他是听不见的。

    到了第三日,夜里。

    贴身伺候的神官在无意间提起,隔壁圣女宫殿传了一次水。

    没人知道,从来自持沉静,气度高华的神主冕下,拿出云窥镜查看她殿内情形时,脸上是怎样复杂和晦涩的神情。

    几日后。

    两人终于达成共识。

    那几位鲛人被送出神宫,他则再不管那边的树妖花妖们闹得有多厉害。

    自那之后,他便明白了。

    她是真有令他生气的本事。

    也真有说到做到的魄力。

    神主不会谈情说爱,好在知道从过往的事件中总结经验。

    他不是小气的人。

    可他是真不喜欢有别的男子缠着她。

    第108章

    不愉

    十日之后,穆祀的生辰宴,设在天族的光明殿。

    宾客来自四海八荒各族各界,星族位置比较靠前,南柚身为唯一继承人,坐在最前面,身边是狻猊和乌鱼等人。

    在南柚前面的,是麒麟水君明霏。

    自从那日流钰因为南柚涉险而罕见动怒对她说了两句重话之后,她就真的再也没有关注过流钰的行踪了。

    流钰倒没有什么异样,他性子温和,是真正的儒雅君子,明霏这样习惯了发号施令,高高在上的存在,确实不适合他。

    殿内,觥筹交错,鸣钟击磬,歌舞升平。

    这样的场合,大家的脸上都挂着笑,但那笑像是蒙着一层雾气,看不真切,南柚一眼扫过去,感觉看到的都是同一张脸。

    南柚给自己倒了满杯。

    孚祗在她身侧稍后几步坐着,从这个角度,恰巧能见到她一段雪白的脖颈,他很轻地蹙了下眉。

    不是因为那杯酒,而是因为天君下首位坐着的华服男子,眼神灼热,并不刻意停留在她身上,但偶尔的一眼,意味实在太过浓烈,甚至无需细细分辨。

    穆祀此人。

    孚祗跟他打过多次交道,他的优秀,不可否认,假以时日,给足时间成长,未必不能达到十神使那样的成就。

    南柚还是喜欢缩在他怀里的小团子的时候,孚祗就常听人提起。

    穆祀和南柚。

    他们的姓名,连在一起,成了别人的一种向往,也代表着一种荣耀。

    长大了,更如此。

    从前听着,觉得没什么,可自从小团子长成青葱的姑娘,再听这两个名字被人连在一起吐露出来。

    情绪如此淡漠的一个人,其实也有片刻的蹙眉。

    在那一层透明的薄纸被揭开了之后,这种隐忍的克制,便转化为了另一种情绪。

    今日场合隆重正式,孚祗着一身青竹色袍裾,玉冠束发,整个人安静得近乎没有存在感,此刻,他睫毛轻垂,身子稍稍往前倾了倾,声音在软哝的女子歌声中依旧清晰可辨,字字入耳:“姑娘,少喝些。”

    南柚面不改色,就着那盏酒,又抿了一口。

    连个眼神也没留给他。

    再迟钝的人,连着经历几次这样的事情之后,也明白该如何做。

    孚祗默了默,抚着鼻梁,温声道:“右右。”

    南柚耳朵动了动,这回很快回过头来,笑吟吟地望着他,眼瞳里小小的映着他的身影,她应得很干脆:“孚祗说不喝,就不喝了。”

    孚祗从前就招架不住她。

    现在更如此。

    唤了数千年的姑娘,根深蒂固的习惯,她愣是有这种本事,在几日之内,让他强行扭转过来。

    这样的宴会,从小到大,南柚参加过不少回。

    热闹之后,默默等着散场。

    但这一次,在大家纷纷起身回自己住处的时候,天后身边伺候的仙娥行至南柚身边,轻声道:“姑娘慢走,天后娘娘有请。”

    天后的宫殿在西边,距离光明殿有一段距离。

    仙娥在前面引路,手中提着的琉璃宫灯在夜风中悠悠荡荡,散发着橘色的暖光。

    两殿中间,还隔着一个东宫。

    朱红色紧闭的大门处,穆祀靠在一棵几人高的夜桂树上,还是方才在殿中的那身衣裳,他生得一副俊逸的好皮囊,穿什么都显得俊朗挺拔,噙着笑的时候,身上那股积蓄的浓深威压便如潮水一般退去,看上去好说话得很。

    一看他这架势,南柚就知道。

    他这是专程在等她。

    “干嘛啊你?”南柚很自然地走上前,看了他几眼,问:“伤好透了?”

    “差不多了。”跟南柚说话,十分轻松,自从跟南梦聊过之后,穆祀就格外珍惜和喜欢这样的氛围。

    南柚点了下头,余光瞥到掌着灯停在原地等他们的仙娥,眼皮跳了跳,她压低了声音问:“你母后为何突然召见我?是那场刺杀案有进展了?”

    其实也不对。

    这是天族内部的私密事件。

    天后没必要让她知道这些。

    穆祀听到她自言自语的猜测,忍不住伸手,触了触她的发顶,扯了下嘴角,道:“傻不傻。”

    “我陪你一起去。”

    孚祗安静地跟在南柚身后,像一只悄无声息隐匿在黑暗中的雨燕。

    南柚和穆祀并肩走着,两个人的影子在地面上被拉扯得很长,胶着在一起,像是在拥抱。

    孚祗的脚步微不可见地顿了顿。

    “孚祗,走快些。”南柚走了不过三步,回首,看他落后他们不大不小一段距离,笑着停下来等他。

    这回,换穆祀无声无息皱眉。

    片刻后,南柚在天后的宫殿里喝茶,才知道今日突然的传召,是因为何事。

    “这次老四能化险为夷,多亏了右右及时相助,这些时日忙着生辰宴和刺杀的事,直至今日,本宫才终于抽出些时间来。”天后话说得很客气,她从仙娥手中托着的木盒中取出一只晶莹剔透的雪玉镯,玉芯中藏着顶级的冰种,莹润光泽,确非凡物,她牵过南柚的手,将镯子顺利套上她的手腕,方满意地点头:“这是天族世代相传的宝物,今日,本宫将它赠与右右,希望它能在关键时候,护右右平安。”

    这是一份厚礼。

    南柚起身道谢。

    看得出来,天后确实很忙,几句话的功夫,通报内臣觐见的女官连着报了好几次。

    南柚借口天色不早,顺势告辞。

    内殿,珠帘响动的声音彻底平歇,天后有些疲惫地揉了揉额角,道:“右右对你,似乎没有那份心思。”

    穆祀躺在床榻上十几日,来来回回高烧不退的时候,梦里全是那些破碎的可怕画面。

    他知道南柚对他没有男女之情。

    至少现在没有。

    可他放不开手。

    梦中没能给她的,这一世,他加倍给她。

    不自负,不辜负。

    一日不行,就十日,白日,亦或者千年,万年。

    他不怕被回绝,被打击。

    他只怕彻底失去她。

    “老四,你要想好。”天后慈爱地看着自己这位从小不让人担心又优秀得从不叫人失望的嫡子,开口道:“纵使和星界联姻能够使两族利益达到最大,但母后还是希望,在情势允许下,诸多的贵女之中,你能够找到一个和你彼此喜欢的女子,共度余生。”

    “你若是想好了,我即刻便让你父君传信,商讨两族婚事。”

    两位成年皇子的幽静,让天后没了压在心底最大的一块石头。

    他们终于有了能够停下来喘息的机会。

    也有了更多的选择。

    “母后,右右很好。”穆祀沉声,认真答。

    天后有些惊异地抬眸,带着些好笑的意味,问:“就这么喜欢她?”

    她以为穆祀不会回答。

    但半晌过后,她一贯有主见,轻易不吐露心声的儿子,破天荒抚了抚鼻梁,说了三个字。

    他道:“很喜欢。”

    回去的路上,孚祗始终落后南柚几步。

    “怎么不说话?”南柚是个受不住沉默氛围的性子,他不说话,又刻意跟她保持着距离,她很容易就察觉出了不对。

    “臣在想,长奎现在行事越见稳妥,王军指挥使的位置,可以交到他手中。”孚祗回。

    南柚道:“你说行,便行。这些事原本一直都在你在管着的,提拔和任免,你心中有数就行。”

    她的信任和偏袒,毫无遮掩显露。

    南柚今日着一条淡青长裙,多层的仙纺雪纱,像是开在黑夜里的一朵朵花,簇拥着她,露出她纤细精致的脚踝以及上面系着的清脆小银铃,那是一件灵宝,声音传出,有安神静心的作用。

    她走一下,银铃就响一下。

    话题扯到星界内政上面,南柚又想起两月后的少君继任大典,她道:“明日我们就回去,大致的事宜,父君和大伯想必都已经安排好了。”

    “主要是时间太紧,千年的课业,只有一年的假。“她又伸手去揪他的衣袖,手指葱白,手腕上戴着的那个玉镯在夜色中闪着幽幽的光泽,确实是极好的东西。

    世代传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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