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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小星女何必着急遮掩,还是这件事,你也知道?”魇族的人将少逡护在身后,想要靠近,没有那么简单。

    流熙沉着眼,一步一步逼近他。

    “六姑娘。”少逡摁了摁嘴角发疼的地方,“何苦现在装作这幅兄妹情深的模样,千年前,你在三公子的床榻前,说的什么话,难道都忘了?”

    流芫茫然地抬眸,身体颤抖得不成样子。

    “——你问你兄长,为什么他、还、不、去、死。”

    少逡一字一顿,看着她崩溃地抱住自己的头,欣赏好戏一样地笑了。

    流焜抿紧了唇,拳头紧紧地握着,上面暴露出几根青筋,眼尾有些发红。

    “你们看,我只对她说了这么一句,她便冲上来疯了似的与我交手,可当年的事,又不是我做的,既然敢做,还怕我说嘛?”少逡摊了摊手,沉沉地笑。

    第34章

    面子

    “将他给我拿下。”南柚看着抖得不像样子的流芫,怒得咬牙,“今日这事,我会如实告知几族族长,少君若是觉得今日这打,你不该挨,尽可回去告状,听听你父亲的意见。”

    流熙起身,强大的威压从身体中迸发出来,于此同时,流钰手中的玉扇脱手而出,化为无往不利的飞刃,径直射向阴恻恻盯着他们的少逡。

    因为南柚发了话,乌鱼和汕恒纷纷加入战局。

    一时之间,少逡只有被动防御闪躲的份。他的从侍竭力护着他,但到了后面,已是自顾不暇,分不出心神再去帮他。

    少不了挨这一顿打。

    半晌,一直在一旁当透明人的辰囵出手,挡住了其他人的攻势,他垂着眸,道:“打也打过了,他受了教训,今日这事,便算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揭过去吧。”

    “你的面子?你的面子有多大?”南柚声音里含着破碎的哭意,她不想在别人面前掉眼泪,一边用袖子胡乱地擦,一边道:“今日就是他父亲站在这,我也要揍死他。”

    她一哭,几人的心便被牵着动了下。

    少逡浑身疼痛,这几个人下手有分寸,不至于让他重伤,但拳头净往疼的地方打,力道重,看起来又并不显得严重。

    他握拳,弯腰咳了一声,想笑,但一牵扯到嘴角的伤,面目顿时狰狞一瞬,他道:“你有本事,就打死我。”

    这话,像是赌气,又像是威胁。

    南柚看着他阴沉的眼,白嫩的手掌往半空中一握,腰上缠的长鞭便像游龙一样绕到她的手腕上,她猛的一鞭抽上去,以为他必定会躲开,但他甚至脚步都没挪一下,生生受了那一鞭。

    经过昨夜,她经脉算恢复了七八成,灵力也随之提升了不少,但这样的力道,对少逡而言,依旧是眉也不带皱一下的程度。

    辰囵上前一步,挡在少逡跟前,他看着南柚,皱眉,道:“小星女,此事后续,我等小辈无法决意,还是请大人们来定夺为好。”

    “当务之急,该为六姑娘和三公子疗伤,今日便各退一步,到此为止吧。”

    南柚抿着唇,盯着自己的长鞭,眼尾仍是红的,半晌没有说话。

    到了这一步,他们都知道,确实该到此为止了。

    大家都是各族未来的掌权人,遇到事情,心里都有个度。

    流芫和流焜毕竟没怎么受伤,少逡受些皮肉苦,这事算是小辈之间的一个摩擦,翻过一页,谁也不提了。但少逡今日若是重伤在他们手中,魇族必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引起的便是几族之间的战争。

    南柚咬了咬牙,喝道:“还不快滚!”

    辰囵架起浑身关节都冒着疼意的少逡,深深看了她一眼,消失在了原地,魇族和冥族的人也随之消失。

    “你们都到外面等着吧,顺便将后善了,所用到的花销,列张清单,送到魇族少君居住的府邸去。”南柚吩咐完,回头,道:“汕恒哥哥,乌鱼哥哥,麻烦你们跑这一趟了。”

    处理完外敌,接下来,便是家事了。

    汕恒伸手,抚了抚她的发顶,笑了一下:“跟我们两个还客气?”

    紧接着,两人带着从侍和赶过来的世族天骄退了出去。

    自从方才,少逡说了那几句话之后,流芫的手指简直抖得不成样子,就连哭声和哽咽的气音都是破碎支离的,她双手捂着自己的耳朵,跌坐在狼藉的地面上,谁也不理,什么也都听不进去。

    流焜的脸色更算不上好看。

    少逡同样对他施了秘法。

    那一场大火,险些带走了他的性命,同时,也带走了他的亲情。

    自那以后,他的妹妹,只活在回忆当中。

    那是他的执念,也是他数千年来无法释怀的梦魇。

    此情此景,再联想到方才少逡说的话,无需再问什么,大家心中都有了结论。

    流熙看了眼流焜,又看着崩溃得不行的小姑娘,想问什么,又不知道从何开口,最终,他低着头,所有的情绪都凝结在了话语中,他道:“是大哥不好,没有顾好你们。”

    一个是几次死里逃生,自由坎坷的亲弟弟,一个是自幼帮他扛起担子,娇纵又令人心疼的亲妹妹,此时此刻,流熙仿佛只有把所有的一切的不对,都推到自己的身上,心里才好受一些。

    南柚别过眼,不知该怎么面对这一幕。

    流钰站在她身边,神情平淡,内心并没有什么触动。

    他们才是一家人,他则更像是一个旁观者。

    气氛沉闷起来。

    南柚吸了吸鼻子,她慢慢走到流芫身边,伸手摸了摸她垂落在地面上的乌发,哑着声音道:“魇族的秘法,只能看见拥有人之至深执念与梦魇,小六,你的梦魇,是那两句话吗?”

    在她话音落下去的一瞬,周遭的呼吸声都静了下来,南柚能清楚地感觉到,这一刻,流芫整个人都僵住了。

    “你的梦魇,亦是老三的梦魇。”南柚将这层窗户纸揭开来,她闭着眼睛,似乎都能瞧见他们两个藏在这两句话之后,血淋淋的伤口和腐肉。

    “小六,那个时候,你年龄尚小,不知话比刃更伤人,但现在,该懂了。”南柚缓缓道:“每个人都有做错事的时候,但知错能改,尚有挽救的机会。”

    流焜手掌微握,又松,再握,如此反复,眸色重若浓墨,须臾,他身子动了动,目光凝在地上的两个小姑娘身上。

    若是他足够心狠,此刻,他该转头就走。

    但他留在了这里。

    眼前闪过的,无非是那日归来,她拉着他袖子反复查看,连声问他是否受伤时的泪眼朦胧,也是她捏着一束干巴巴白色小花递给他时,眼中的忐忑和期待。

    血浓于水,饶是他无数次的告诫过自己,不该原谅,不该再信,也还是忍不住心有期待。

    这一刻的沉默,每一息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掌捏住了,也拉长了,时间久了,像是要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南柚抚了抚流芫的脊背,轻声道:“小六,数千年之前,你已令你哥哥难过了一次,今日,要让他难过第二次吗?”

    诚然,这一句话,重若山岳,直戳人心。

    流熙不忍地别过眼,才想说算了,肩上便搭上了一只手掌,流钰对着他摇了摇头,无声说了四个字。

    ——不破不立。

    流熙便咬牙,忍着没吭声。

    南柚的这一句话,就像是一把刀,刺进了胸膛,疼痛难忍的,不止流芫,还有流焜。

    流芫终于有了反应。

    她哽咽着,摇头,再摇头,喉咙里像是堵着什么东西,余下的话,一个字也说不出。

    流焜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言不发地往外面走。

    南柚的手掌从流芫的手背上滑下来,她说了最后一句话:“小六,你哥哥,在等你。”

    也是最后一次等你了。

    在流焜脚踏出包间门的那一刻,一只小小的手拽住了他的衣袖。

    眼睛哭得通红的小姑娘眼泪像是决堤了一样,毫不间断地淌下来,她从未经历过这样的场合,心里的话太多,一时之间,不知道从哪句开始说起。

    缓了一会,她哽咽着道:“哥哥……对不起,对不起。”

    “我那日、不该说那样的话,我其实不想那样的……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我特别后悔,每一日都在后悔……”流芫哭得鼻子都不通气,哭音浓重,语无伦次,到最后,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她心中的后悔,两句对不起不足以言明万中之一。

    她不要他原谅她,待她像从前那样,那些话,她自己听着,都觉得无可原谅,不可饶恕,她只是不想,自己以一个梦魇的形式存在,困扰他,令他再难过。

    流焜袖子给她牵着,听她来回反复地说对不起,好好的小姑娘,哭成了一只花猫。

    他面无表情地将袖子往回扯了一下,被她更紧地捏住了。

    “哥哥……”自从那日兄妹决裂之后,这还是头一回,她再叫他哥哥。

    流焜沉默不语。

    南柚面对这样的场景,只能默默地看着,帮不上忙。

    她能帮的,能说的,只有方才对流芫说的几句话。

    他们两个的心结,还得自己解开。

    流焜最终也没有说话,他只是在小姑娘眼神彻底黯淡下来的时候,伸手,替她擦了擦眼泪。

    这个动作,让流芫觉得身在幻梦中。

    那些翻涌著作祟,又被狠狠压回去的情绪便像是倒灌的海水,将她整个人都淹没。

    她猛的跳到流焜身上,被他接住之后,湿漉漉的小脸瞬间埋到了他的胸膛前,她小兽一样的哭,说什么也不肯下来。

    流焜蹙了下眉,有些不习惯,但也未让她下来。

    兄妹两重归于好,最高兴的人莫过于流熙。

    他走上前,拍了拍流焜的肩,又揉了揉流芫的发,最后笑着对南柚道:“右右,谢谢。”

    南柚朝他眨了下眼睛,里面乘着狡黠的笑意:“大哥哥若真想谢我,那架月琴……”

    “知道你同时也修琴道,本就是给你准备的。”流熙道。

    南柚满意地弯了弯眼。

    片刻后,南柚与流钰走出包房,给他们三兄妹单独说话的空间。

    “二哥哥。”身侧的少年面如冠玉,里面再热闹,都恍若与他无关,他无法感同身受,也自然表现得无动于衷。

    南柚把自己的小手塞进他的掌心中,眼中含着笑意,她道:“二哥哥,你有右右,右右一直陪着你。”

    流钰一愣,旋即失笑。

    幼崽这是怕他看到里面三人兄妹情深,会觉得自己遭到了排挤?

    小小的人,关心起人来,还挺像那么回事。

    他俯身,将幼崽抱起来,道:“一夜之间,灵力恢复不少?”

    南柚嗯了一声,“你们送了那么多东西给我,哪怕一日吃一样,也该补回一些了。”

    “听你身边那根小人参说,你在命人打听狻猊的消息?”

    “对。”南柚点头,打了个哈欠,猫儿一样的眼睁圆,问:“二哥哥怎么问起这个?你知道狻猊的情况?”

    第35章

    强大

    夜幕时分,星河倒灌。

    古色古香的府邸前,挂着两串红色的灯笼,同样喜庆的流苏穗垂下来,在夜色中莫名显眼。

    石亭的院子里,帷幔飘飞,辰囵手中的瓷瓶微抖,白色的药末撒在少逡手腕上的鞭痕上,声音沉冷:“今日行事,你太鲁莽。”

    褪去了脸上的阴鸷,少逡的眉目在夜光下显得柔和,面对辰囵的质问,他并无回应。

    “今日看到了?能心安了?”须臾,辰囵又问。

    少逡用手抵了抵眉心,目光又望向他手腕上那道细长的血痕,道:“即便是蜕变期,也不该只是这样的力道。”

    辰囵忍了忍,没忍住,将手中的瓷瓶啪的一声放在桌上,他敛着火气,道:“你就算想见她,也不该用这样的方式。”

    “你大可直接上门拜访,当面问她安好否。”辰囵头疼不已:“如今这样的时局,牵一发而动全身,我们与星族妖族之间的关系本就不好,你如此行事,太过鲁莽。”

    少逡扯了扯嘴角,笑了一下:“我偏不。”

    “她已记不得我,若我自报家门,倒像是上去攀附她一样。”少年固执地回:“谁要主动去提从前的事,既然忘了,就叫她这一次,永远记住我,刻在脑海中,再也忘不掉。”

    “知道的,明白你这是大费周章,以自己的一顿打换他们兄妹解开心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有多阴损,对两个尚未成年的幼崽动手。”

    少逡挑眉,不置一词。

    就在辰囵准备起身告辞的时候,少逡身边的从侍低头来报:“少君,星界的汕恒来了。”

    少逡的目光顿时亮得惊人。

    他握拳置于唇边,咳了一声,又愣是等了半晌,才道:“让他进来。”

    “魇族少君。”因琼玉楼的一场打斗,汕恒的言语和神情并不热情,相反,显得僵硬而疏离,他意思意思抱拳,而后从衣袖里取出一张条子,交到少逡从侍的手中。

    “汕恒兄,此为何意?”辰囵问。

    “两位少君,此为小星女之意,此次争执打斗,皆因魇族少君而起,之后的修缮费用,给受伤之人用的灵药,应当由魇族承担。”

    “魇族少君,您觉得如何?”

    若说少逡方才还有所期待,想着南柚能认出他来,现在这番话,便如一瓢冷水,将他心里才起的那点火星,嗤的一声灭了个干净。

    他蹙眉,自己都替自己觉得委屈。

    “这是应该的。”辰囵替他应下这事。

    汕恒满意地回去了。

    夜深露重,蝉鸣不断。

    辰囵难得勾了勾唇,笑:“我原以为,她是记起你来了,原来是特意派人来催债呢。”

    他从从侍手中接过那张纸条,扫了两眼,夹在中指与食指之间,在少逡跟前晃了晃,问:“这赔偿,是你自己出,还是我替你出?”

    少逡神情阴鸷,隔了半晌,又闷闷地道:“我的私库里,有一块云墨石,等下叫从侍拿给你,跟这些赔偿一起,让人送到她手里去。”

    他顿了顿,着重补充道:“别说是我送的,就说是你代我赔礼道歉的。”

    “云墨石?”辰囵讶异抬眸,而后失笑:“对我,你怎么就从未有如此大方的时候?”

    南柚收到魇族那边送来的赔偿灵石之后,又在其中发现了一块云墨石。小小的石头上遍布着漂亮的花纹,外表平平无奇,但灵气探入其中,便像是水滴落入了大海。

    流钰坐在她身侧,见到这块石头,眼神中也带上了几分惊疑之色,他问前来送东西的从侍:“魇族少君这是何意?”

    “少君自知今日行事不妥,特令臣将此物交到小星女手中,以表歉意。”那从侍像是知道他要如此问,回答流畅。

    等那从侍离开,南柚托着腮,眼神里缀着细碎的星光,她道:“这位魇族少君,也是个怪人。”

    “他若是真有心道歉,挽回关系,这云墨石,该遣人送去大哥哥手上才是,他又没对我动手,相反还挨了我一鞭呢。”

    “可若不是真心道歉,这云墨石罕见,有市无价,他又何必送来我这?”

    南柚越想越觉得怪异。

    “他既送来了,咱们便收着。”流钰将那颗石头推到她面前,“魇族之人一向阴晴不定,喜怒难测,他们行事由心,不讲什么规矩,我们也无需去揣度。”

    南柚点头,身体挺直了些,道:“我知道,以不变应万变,遇事之上策。”

    月至中空,薄雾似纱。

    南柚彻底将体内的光团炼化,体内断裂的经脉恢复彻底,但那种无力感却像是附骨之疽,余韵绵长地刻在骨子里。

    黎明,她睁开眼,搭在膝盖上的手指蓦地颤了一下。

    “右右……”

    这道稚嫩的声音,来自她的心底。

    是一种试探,更是一种召唤。

    南柚沉下心,内视自身,而后,在自己的神府中看见了一只被光雨包围着的小小的异兽。

    形如狮,四肢踩着云,气势逼人,但好似日子过得太舒服,它小小的身体看上去圆滚滚的,隔远一点看,像是金色的皮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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