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
18px
字体 夜晚 (「夜晚模式」)

第22章

    姜庭知不由失笑,“我哪日耽搁过早朝。”

    “夏日天亮得本来就早,现在外面还漆黑一片,王妃就要赶我去上朝,当真是好狠的心。”

    “回回都用这借口撵我。”姜庭知摇了摇头,往他身上又蹭了蹭,“时间还早,且让我在这温柔乡里赖一会儿罢。”

    凌锦棠被他三言两语又哄得没了脾气,暗道一声自己真是好没出息,刚想说待会儿和他一起去上朝,可姜庭知却像是猜到他心思似的,“明日再同我一起去,今天再歇一天,等下朝之后我让玉京子过来给你诊脉。”

    “诊脉?”凌锦棠有些奇怪地道:“我近来并没什么不舒服的。”

    姜庭知咳了两声,道:“只是例行诊脉,本来就应该隔一段时间看一次的,玉京子前些时候一直忙着祭神节的事情,眼下终于得空,我着人去请她了。”

    凌锦棠不疑有他,应了一声,但也没再睡着,过半个时辰之后同他一并起身,姜庭知去上朝,凌锦棠则被一早就精神万分的凌乐潼邀着逛花园散心去了。

    用过午膳,凌乐潼又乐颠颠同苏霁去南贡雪山下跑马。

    玉京子在午后进了王庭,照旧还是那副打扮,纹面没遮,手里提溜着那柄长长的烟杆,见到凌锦棠,先施施然行了个礼,而后轻佻道:“许久不见,王妃愈发漂亮了。”

    凌锦棠被她说得脸上一红。

    姜庭知还记着先前她说的那句要带凌锦棠私奔的话,当即像被踩了尾巴的狼崽似的炸了毛,语气严厉地道:“干正事。”

    玉京子从随身带着的那个小包袱里掏出一方软枕,搁在小几上,朝凌锦棠示意道:“王妃。”

    凌锦棠将袖子往上扯了些,露出手腕,玉京子将手指搭上去,过一会儿点点头,将软枕收回来,小包袱卷吧卷吧,道:“一切都好。”

    凌锦棠谢道:“辛苦你跑这一趟。”

    倒是姜庭知略有些意外,在一旁急忙补充道:“可是我瞧他这段时间似乎乏得厉害,还有些嗜睡,当真无碍?”

    玉京子动作一顿,好半晌才按捺住用烟杆揍人的心,白了小狼王一眼,微笑道:“殿下有没有想过,是因为您精力过于充沛王妃才会这么累呢?”

    虽然她说得隐晦,但凌锦棠还是觉得现在最好有个地缝能把自己吞进去。

    姜庭知思忖了半天,语气说不上是失望还是担忧,道:“我原以为他是有孕了,昨晚还喝了不少酒,把我吓得一宿都没睡着。”

    凌锦棠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好在玉京子并不在乎,敲敲烟杆,笑眯眯道:“前些时候是谁到我这里来拿药的?也是一脸慌张,生怕自己让王妃怀了身孕。”

    这件事凌锦棠当真是从未听他提起过,姜庭知却脸色不太好,牵着他的手越发用力,一言不发。

    凌锦棠问道:“什么药?”

    玉京子道:“没个正经名,是巫族的偏方,男子服用之后可叫另一方不再有孕的药。”

    “他来的那天慌里慌张,连话都说不齐全。”玉京子见姜庭知不语,缓缓道:“许久没见小狼王慌成这样了。”

    “他的母亲便是生了他之后身子才渐渐不好的,他嘴上不说,可心里却比谁都害怕,同我说了缘由又犹豫,因你当时提起这件事时,似乎对小孩很是欢喜。”

    凌锦棠后知后觉地看向姜庭知,姜庭知在得知他身体一切都好且并未有孕时似乎整个人都瞬间放松下来。

    他安抚地拍了拍姜庭知的手,“我送一下师婆。”

    他还有些话要问。

    玉京子和他走了一段路,二人停在连廊处,凌锦棠蹙眉道:“那药”

    玉京子道:“我并没给他。”

    她笑了下,“王妃是聪明人,一个药方之所以会成为偏方,必然是药性太烈后果太重才不被世人所接受,这药也是一个道理。”

    “小狼王和他父亲太像了,一旦有了软肋,当真是痴情种一个。上一任的狼王也是如此,王妃喜欢孩子,有孕三个月,在外奔波的狼王才知道,当天就朝我要了药,甚至根本不想要这个孩子,但留下他的危险会稍微低一些,两相权衡才生下了他。”

    “所以小狼王父母去世时,其实算是正当盛年。”

    玉京子眯着眼睛抬起烟杆吸了一口,道:“巫族世代为靺苘王室所用,我前些日子卜了一卦,是个相当好的卦象。”

    “小狼王这人看起来藏不住心事,可真要掩住一件事,就当真是怎么也不会说了。今天把我叫过来,或许是真的太担心而忽略了什么,又或许是想借此机会试探一下你的想法。他怕自己一意孤行之后给你带来伤害。”入群QQ叁二铃壹;七+铃七壹:四陸

    “而且这种事情”玉京子勾起嘴角笑了一下,“多做少做都没什么差别,你们又新婚燕尔,这些事情更不会控制,他很早就同我说过拿药的事情。”

    “我当时就和他说过,一切顺其自然就好,倘若畏手畏脚才会使卦象生变。”

    “只是症结所在,还得要你亲自同他说才好。”玉京子抬了抬下巴,看向走过来的姜庭知,“我先回去了,王妃就好好劝劝他吧。”

    第五十五章

    姜庭知难得脚步有些犹豫,见玉京子走远了,才慢慢挪到凌锦棠身边,高大的身子弯下腰抱住他,像个可怜没人要的狼崽,他闷声道:“抱歉,我应该早些和你说的。”

    凌锦棠便任他抱着,搂住他的后背轻轻拍了两下,道:“前几天不还逗我说早该有了吗?怎么现在怕成这样?”

    “不一样。”姜庭知认真道:“床笫之间的玩笑话不过是助兴,我其实”他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只是有一种无端的后怕,昨晚他意识到那一丁点的可能性之后控制不住地浑身发冷,若不是凌锦棠已经睡熟,他恐怕会让玉京子连夜进宫。

    凌锦棠察觉到他低落的情绪,温声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你知道我喜欢孩子,所以就想和我一起养一个小娃娃,但是你又害怕我会因为这个孩子而受到伤害,而这种后果是你无法承受的。”

    姜庭知抱他抱得更紧,语气中带上了明显的哭腔,“我知道、我知道母亲那样的只是极少数,可我还是不敢想,我不想失去你,我已经经历过一次失去至亲的痛苦,我不想再有第二次锦棠哥哥,比起别的,你永远都是最重要的。”

    凌锦棠应了一声,侧过脸轻轻蹭蹭他的脸颊,“我也是一样的,我不想你因为这件事而有任何伤害自己的行为。”

    “我以前从来没想过以后,因为我更看重当下,但遇到你之后,我希望日后的每一天都能顺利平安,我想和你长久地,互相陪伴着走下去。”

    “所以别想太多,好不好?”凌锦棠用指腹轻轻地擦掉他的眼泪,“我知道你会害怕,但是没关系,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所以不要怕,也不要觉得抱歉,我很高兴你最终还是告诉了我。”

    他踮起脚,亲了亲姜庭知的唇,擦去他滚到脸颊上的泪,哄道:“头一回见你哭,怎么这么可怜啊?”

    小狼王那双绿眼睛雾气蒙蒙,他觉得丢脸,不肯让凌锦棠看,兀自将脑袋蹭在他颈窝处,把眼泪蹭了个干净。

    凌锦棠就这么任他抱着,然而姜庭知身形比他大了一圈,又一直往他怀里拱,凌锦棠被他压得不得不靠在了栏杆上,无奈地刚想把他推开,就见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恶狠狠告状道:“玉京子这人,活了这么久,越活越没正形。”

    凌锦棠摸了摸他的小辫子,道:“怎么了?”

    “上次我去找她,她满肚子坏水看着我说,这么担心这个事情,不如彻底废了自己,一劳永逸。”

    凌锦棠愣了一下,仔细一想也确实像是玉京子能说出来的话,笑了一声道:“那不行。”

    他挠了两下姜庭知的下巴,像平日里逗小狼崽那样,语气温柔朝他斜斜睨了一眼,很有几分蛊人而自知的意味,“我可喜欢着呢。”

    姜庭知蔫哒哒瞅他,下巴仍搁在他掌心里,道:“王妃现在可算是捏着我短处了,知道我最近必然有所收敛,这才敢当着我的面讲这些话。”

    凌锦棠笑着看他。

    姜庭知总算直起腰,牵着他的手道:“明日要同我一起上朝,就剩这半日空闲,王妃想要怎么安排?”

    凌锦棠道:“要不带你去我的铺子里逛逛?”

    姜庭知愣了一下,实际上他已经悄摸去过不少回了,对玉生烟的布局和生意恐怕比铺子里的伙计知道的还清楚,然而王妃既然开口提了,他当然不会拒绝,点头道:“好。”

    六月的天气,衣裳也穿得轻薄不少,二人骑着马出了王庭,玉生烟落在西都最繁华的那条街市上,一间铺子抵得上别家好几间店面,门口热热闹闹,还没进去就先闻到一股香味。

    三方柜台,上面列着不少造型各异的香炉,左侧是塔香、盘香和香丸香粉一类,全都用木盒装好,只留了一点用来试香,香气也并不显得繁杂,姜庭知鼻子轻轻动了动,道:“还是王妃身上的香气最好闻。”

    凌锦棠道:“你可有喜欢的?挑了带回去。”

    姜庭知笑了下,道:“王妃眼下很有几分财大气粗的少爷样。”

    玉生烟前厅是香料铺子,后院则是更大也更复杂的钱庄,而对面则是玉石铺子,凌锦棠哄着姜庭知去钱庄替他监工,自己则转头去了玉石铺子。

    他这段时间一直都和姜庭知在一起,几乎脱不开身来,然而姜庭知的十八岁生辰就在不久之后,六月八日的生辰,他的生辰礼才准备了个开头。

    下午总算得空,他匆匆忙忙进了铺子,银两见他来,心领神会地立刻迎了上来,“少爷,您之前吩咐我们去于阗寻的料子找到了。”

    他从盒子里用丝帕仔细捧出两块玉料,道:“和田红玉难找,这一块料子玉色鲜艳,玉质又干净,可惜只是块小籽料,较大的这块是黄玉,是上等的鸡油黄,玉质细腻温润,都很适合用作玉佩的雕刻。”

    凌锦棠细细看了,点头道:“这是我绘制的纹样,你同工匠说了,烦请他这些时日辛苦些,五日过后由你送进王庭便好。”

    银两接过他递来的那张图纸,小心同玉料一起收好,“是,少爷。”

    他这边才刚吩咐完,小狼王就已经朝他这里过来,玉石铺子向阳,采光也更好,一进屋便觉得亮堂不少,然而姜庭知满心满眼只有自家王妃,铺子逛完,立刻便拉着他去买了各色吃食。

    浮生半日一晃而过,次日上朝时,二人一同起身,姜庭知看着换上朝服的凌锦棠不由怔住,呆愣半晌才道:“早该让你穿上这身衣服了。”

    凌锦棠笑着道:“现在也并不晚。”

    他朝姜庭知躬身微微一拜,“户部尚书凌锦棠拜见殿下。”

    第五十六章

    小狼王的十八岁生辰,前后得闲两三日的时间,凌乐潼和苏霁给他送完生辰礼也准备启程回京,到六月八日这天,姜庭知只打算和凌锦棠两人一起待着。

    他换了一身素色的衣裳,虽说过生辰应当高兴些,可父母到底不在身边,他在凌锦棠面前也不掩饰自己的情绪,早起时便同他说今日要去祭拜至亲,凌锦棠与他穿了同色的衣裳,点点头道:“好。”

    姜庭知笑了笑,“其实大婚之前就想带你去见见父亲和母亲的,绕来绕去还是等到了今日。”

    “他们一定会很喜欢你。”

    按照靺苘的风俗,除却人的灵体其他皆为身外之物,所以奉行天葬的仪式,只留下随身最重要的东西做衣冠冢,姜庭知当初留下了他父母定情时的一支玉簪和一枚银戒,葬在王庭后的那片远山上。

    其实并不像是墓园,反而更像是被仔细打理好的一方小小的世外桃源,一条小径通往远山深处,成片的桐花在夏季也依然开得热烈,枝头因为花朵太过茂盛而被压弯轻轻地垂下来,像一片紫色的朦胧雾霭,层叠着拢住下方的石碑。

    “三春景色至行清节最盛,而后衰,桐花的花季也是在这个时候,盈虚有时,盛极而败,但桐花却有情窦初开的寓意在。”凌锦棠轻声道:“这花种在这里很合时宜。”

    姜庭知俯身拾取了落在碑上的两朵桐花,“母亲很喜欢这花,父亲便给她种了一整个园子,我之后让人都迁过来了。”

    他指尖一点一点抚过父母的名字,袖子轻轻擦了擦上面微不可察的灰尘,偏过脸道:“锦棠。”

    凌锦棠握住他的手,同他对着石碑一起拜了三拜,姜庭知开口道:“父亲,母亲,我很幸运,找到了自己想要相伴一生的人。”

    “我带他过来看看你们,他对我很好,比我大了四岁,平日里处事稳重,样样都做得利落。”他语气中带了几分骄傲,又想起自己和凌锦棠初见时的情形,“说来也巧,如果我不去盛京,不同意大周皇帝和亲的提议,或者那天没在御花园碰到他,一切就又不一样了。”

    “但就像母亲说的那样,缘分来了,一眼看去就知道这人是自己想要的。”

    他似乎有很多话要说,仿佛父母正立在他对面,笑意晏晏地听他絮絮说起这些,凌锦棠一语不发,只是更加用力地回握住他的手,他很心疼自己的小狼王,十几岁的年纪一己之力担起重任,外人看他事事都做得很好,看他潇洒恣意快活得很,可他一想到姜庭知苦了累了没处说,只是孤苦伶仃跑来这里诉苦就止不住地难受。

    但还好,还好他现在可以陪在他身边。

    往后姜庭知的一切苦楚,即便他不说,他也会在他身后随时敞开怀抱接住他。

    姜庭知对他的爱意灼灼如烈火烹油,他心中欢喜,给出去的,便是温温和和的细水流长。

    身旁姜庭知的声音还在继续,“靺苘眼下很好,日后会更好,父亲当初留下的基业,孩儿并未辜负。”

    “母亲要我平安顺遂地过完这一生,今日是我十八岁的生辰,又长一岁,也未辜负母亲的愿景。”

    他撩开衣袍跪下去叩头,凌锦棠也同他一起,二人寂寂无语,姜庭知在心中想,若是父母当真在天有灵,趁着今日生辰,他就再过分些许一个更长久的愿望罢。

    愿他和凌锦棠能相携到老,此生白头。

    “回去吧。”姜庭知扶着他起来,眸中含笑,“今日我可还期待王妃给我的生辰礼呢。”

    凌锦棠脚步顿了下,道:“我还有话和父亲母亲说。”

    “很快。”

    他也没避开姜庭知,与他十指相扣,凌锦棠认真道:“多谢父亲和母亲将珍珠带到这尘世中来。”

    “他确实是个珍宝。”他歪着脑袋看向姜庭知,笑意深深,“独属于我一个人的珍宝。”

    二人自远山回了王庭,虽是狼王生辰,但整个宫里却并不喧哗,连侍者都少见,往年姜庭知的生辰过得简单,虽然收了不少贺礼,但他也并不在乎这些,只有同他亲近的会兰煜会在前一天陪他吃顿饭,喝完酒,便也自觉不在六月八日这天来打扰他。
← 键盘左<< 上一页给书点赞目录+ 标记书签下一页 >> 键盘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