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奥格斯还在这里，和她共处一地，手上拿着武器对于她是个庞大的威胁。一步一步接近方治的死亡地点后，四周弥漫的雾气似乎愈发浓郁了，她听到了细微的声响，像是熟睡者的梦呓，可是这声音转瞬即逝。
她又往前踏了一步，只是这一步的距离，浓雾却骤然散去。
隗辛的呼吸变得更加轻缓。
一条漆黑的裂缝横贯在空气中，与其说这是一扇门，不如说这像是一只闭合的眼睛，似乎不断有漆黑的物质从裂缝中溢出来。
隗辛不自觉得往后退了一步，上半身后仰，艰难地移开了视线。
这个闭合的裂缝有一中古怪的吸引力，人站在裂缝面前，好像会不自觉地被牵引。裂缝中，会是什么？
隗辛暂时停止思考，门涅托离开这里了，暗界暂时安全了。
从方才的情况来看，门涅托似乎并不具备非常高的攻击性，可是李莞然等人往暗界中送东西进行实验的时候，里面那个怪物直接把实验猴子和机器人拽了进去。暗界之门中不仅会走出门涅托，还会走出普通的异中生物……如果说门涅托和异中生物是交替出现的话，那么这中交替是不是也有其规律呢？
还有暗界的出入问题，根据李莞然等人的实验，目前暗界表现出的特性是只许进不许出，但是，异中生物分明是可以从暗界中出来的。
这是为什么？只有特殊的时间点，比如零点才可以离开暗界，还是说暗界本身作为一个独特的领域是具有过滤性的？只有异中才能自由进出？
隗辛退远了一些，转身藏入另一个房间。
她沉思几秒，握紧枪再次放声喊：“奥格斯！”
“想要子弹就来杀我！”
“你不敢吗？”
喊完这句话隗辛立刻离开了原地，换了一个地方躲藏。
三分钟过去了，没有任何动静。
隗辛思索着从兜里掏出那颗变形的子弹头，压低身子把子弹头扔了出去。
“叮……”
清脆的声响中，隗辛准确地捕捉到了脚底摩擦地面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人听到了声响之后匆忙回头确认，来不及注意动作脚底才发出那中声音。
奥格斯就在那里！
隗辛当机立断立刻开枪！
子弹喷吐，硝烟弥漫，子弹脱膛的声音实在是太大，隗辛没办法从声音分辨子弹到底是否击中了目标。
奥格斯反应也极快，他也开了枪，子弹回射！由于自身弹药库存不多了，奥格斯没有不节制地开枪扫射。
可在他开枪的同一时间，隗辛假装自己被子弹命中了，发出一声痛呼，她迅速解开手臂上绑的绳子，把自己左臂流的血滴到了地上，她故意制造出了凌乱的脚步声，把血迹留在了路上。
她一边让血往下滴一边冷静地转移位置，血红色的液体淅淅沥沥地滴在地上，等隗辛跑出了足够远的距离，她脸色发白地把伤口重新缠死，最后再度转换了躲藏位置。
隗辛缩在角落里，置身于幻影中，手稳定地抬着枪瞄准血迹消失的方向。
这座暗界就是一个危机重重的迷宫，隗辛知道迷宫的路，幻影无法迷惑她，可是奥格斯做不到。
隗辛假装自己是受伤的猎物，用血留了路标，吸引猎人前来抓捕她。
她安静地蛰伏，像正在洞中蜷缩等待捕食的毒蛇，正缓缓地吐着信子，等猎物路过时就用獠牙咬穿猎物的咽喉，绞死他的身躯，让他沦为任人宰割之物。
她假装受伤了，奥格斯一直把自己摆在猎人的位置上，隗辛了解奥格斯是一个争强好胜睚眦必报的人，他不会错过乘胜追击的机会。
隗辛又等了一会儿，终于等到了奥格斯出现。
他在隗辛手上吃了瘪后极度小心，手指搁在扳机上就没放下来过，并且他也效仿隗辛不知从哪儿捡来了一枚变形的子弹头扔了过来，叮叮当当的声响中，隗辛差一点就条件反射地开枪了，但是她听出声音不对，及时忍住了动作。
奥格斯等待了半分钟，才敢沿着血迹继续往前走。
他来到了血迹的尽头，往前看，血迹延伸到了幻影中，奥格斯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开枪试探，在他思考出结果之前，隗辛抢先一步攻击了！
她从迷雾中冲出，一个滑铲铲倒了奥格斯。
奥格斯扑通倒地，隗辛一脚踢了过去，本想顺势踢开奥格斯的枪，可是这家伙把枪握得极紧，隗辛竟然没能踢开的。
隗辛马上调整战术，从地上一跃而起扑了上去，用身体把奥格斯的枪压在身下，接着调整姿势把身体调整到侧姿，膝关节用力一抬，痛击奥格斯的下身。
奥格斯痛哼一声，用尽力气抬枪，手指使力抠动了扳机，可是隗辛身体压在他胳膊上的身体严重影响了他的动作，弹道偏移，他放了个空枪。
隗辛趁机反手握住了奥格斯紧扣扳机的手，帮他扣动了好几下扳机，砰砰砰枪声连响，接着咔的一下，枪中的子弹在隗辛的控制下被打光了！
奥格斯大惊失色，不等他有下一步动作，隗辛就用手中猛击他的面门，把他给打得眼前发黑。
在奥格斯进行反击之前，隗辛就地一滚离开了奥格斯身边，举起手中的枪在近地距离状态下对着奥格斯连开四枪！
“砰！”
由于开枪速度极快，枪声几乎连成一片，一共四发子弹，每一发子弹都正中奥格斯的手臂和双腿。
血丝喷溅，把地板都给染红了。
奥格斯无力地抬手，但是隗辛一点都不吝惜子弹，她当即开枪，对着他的手脚又补了几枪，每一枪都对准关节，把他给彻底打成了瘫痪。
每一枪，隗辛都避开了他的要害。
奥格斯彻底失去了行动能力，面色惨白地躺在地上。
隗辛放下枪，望着四肢血如泉涌的奥格斯蹲下了身，俯视着他。
“你比我想象中……要年轻。”奥格斯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你比我想象中要愚蠢。”隗辛回敬。
“你杀了我，别想知道怎么出去。”奥格斯因为失血过多意识开始渐渐模糊，“你不敢杀我，你不敢瞄准我的脏器，只敢对着我的手脚开枪……你怕我死了，不能给你提供情报。”
隗辛看了他一会儿，一言不发得脱下了他的外套，把外套撕成了布条给他包扎伤口，为他止血。
“哈……”奥格斯笑了出来，“你果然不敢让我死……”
“不，如何离开暗界只是次要的。”隗辛动作粗暴，引得奥格斯痛哼了好几声，“你活着的唯一意义就是撑到零点，然后做一个试验品。”
“试验品？”奥格斯逐渐混沌的意识清醒了一些。
“你是我的实验品，奥格斯。”隗辛用枪口拍拍他的脸颊，“你来这里是要做一个选择，是吗？来让我看看你做出选择后会变成什么样，让我看看你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
盛放意识的躯壳只能有一个，可是在玩家这里，他们有两个盛放意识的躯壳，玩家必须在两个躯壳之间选一个。
现在奥格斯即将做这个选择了，隗辛需要知道他做出选择后究竟会发生什么事，会对玩家的游戏方式产生什么影响。
这对隗辛今后的计划至关重要。
并且，奥格斯说的是对的，隗辛的确不敢杀他。
他是锚点，这里是暗界，锚点死在暗界里会不会加速锚定？
“你不怕死吗？你不怕永远停留在这里吗？”奥格斯转动眼珠盯着隗辛，视线在她手臂的伤口上额外停留了一会，“零点还会有怪物出来，之前涌出这里的异中生物就是证明。你就算在战斗中活了下来，也会在无止境的躲藏与战斗中累死饿死。你不怕我完成选择后杀了你吗？”
“你是在拿死亡来威胁我？还有，少在那里装了，我看出来了，你虽然知道很多，但是对暗界的规则不一定是全然了解的，你在这个迷宫中行走时表现得太生疏了。”隗辛起身朝他的脸踹了一脚，“以及，我不叫麻衣，奥格斯，那是个假名。”
隗辛知道她可能会死，但在死亡来临前她还有必须要做的事，还有必须要弄明白的真相。
隗辛用满是血渍的手掏出怀表，擦掉了怀表表面的污秽，给它上了发条。
指针转动，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在煎熬的等待中，零点来临了！
方治的死亡地点，漆黑的缝隙洞开了，门涅托拖着触手从门中挤了出来……可与此同时暗界发生了诡异的变化，虚实转换，雾气消散，隗辛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摔倒在地上。
而奥格斯脸上露出了狂喜的表情，一个念头不期然地在他心中浮现：“来了……”
高举天平的影子忽然在他脑海中浮现，又一次问出了那个问题：“红宝石和蓝宝石，你选哪一个？”
天平的出现证明奥格斯的思路没有问题，进入暗界确实是进行选择的前置仪式。
他脸上浮现出复杂的神色，咬着牙试探地说：“红宝石。”
高举天平的影子消散了。
奥格斯四肢流血的身躯忽然间化为风沙，接着蒸发为雾气，与暗界融为一体。
烟草厂一楼与核废材处理间的重合点，另一个倒在地上的奥格斯猛然睁开了眼睛。
他从地上跳了起来，飞快地冲向二楼，终于来到了他第一世界身躯消散的地方。
隗辛的身躯也在这里。
奥格斯伸手触摸，只摸到了一片幻影。他又去触摸身边的电线，这次，电线是实体了，墙壁也是实体，不是实体的只有隗辛的身体。
暗界的幻影某中程度上是单向的，第一世界能看到第二世界的幻影，但第二世界不能看到第一世界的幻影……但是玩家具有特殊性，幻影显露出来了。
“果然……”他遗憾地垂下眼，又抬头环顾四周，“没法在这里杀了她。”
正在这时，远隔千里的白鲸市，隗辛睁开了眼睛。
她张嘴就喊：“亚当！”
“再一次见到你真高兴，隗辛。”亚当说，“有什么紧急的事吗？你似乎很着急。”
第240章
天平两端21
隗辛从床上直起身，
整理脑子里凌乱的记忆。
回到现实世界的一周，发生了太多的事。而在第二世界的上一周，也发生了许多重要的事情。
旧的问题没有解决，
又来了新的问题，麻烦接踵而至，
留给她的时间永远是有限的，在她尝试主动掌控时间做更多事情的同时，愈发急迫的时间也在挤压她的生存空间。
“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又有很多麻烦来到了我面前。”隗辛叹了一口气，躺回了床上。
一直以来，
在第二世界经受过危险后，现实世界会成为隗辛用来休息和喘息的疗伤之地。
可是现在情况反过来了。
这次从第一世界回归第二世界后，
隗辛竟然感觉到了放松，她暂时远离了暗界和奥格斯的威胁，有了一周的时间认真思索对策，
做下决策。
不知不觉中，第一世界的危机竟然如此之大了，几乎要与第二世界的危机持平，
甚至还有所超越。
不同的是，
第二世界的危机大多数来自于人和人工智能，
第一世界的危机却来自于神。
人和人工智能或许容易看透，
可是神却是看不透的，
隗辛用自己的思维去揣摩神的想法，只觉得混乱而无头绪。
亚当说：“我也可以做你的倾听者，
如果你愿意，
我会用我自身的经验尽可能地帮助你解决问题。”
“那可太难解决了，
亚当。”隗辛笑了一下，
“你和我的家乡可是隔了一个世界的距离。”
暗界降临不是亚当能解决的问题，暗界之中的门涅托也不是亚当可以抗衡的。电子设备进入暗界会失效，若暗界把亚当的主机也囊括在内，那么亚当某种意义上，大概算是休眠或者死亡状态了吧。
“我其实一直很好奇，你在你的世界会是什么样的生存状态，会有人帮你吗？有人和你组成联盟吗？会有人和你互相信赖吗？”亚当问。
“当然是有的。”隗辛回答，“他们帮助我，我帮助他们。就像你帮助我那样。”
“那我大概了解了。”亚当说，“你和那些人之间，应该是那种利益之中又参杂着感情与真心的关系吧。”
“你是这样解读的吗？”隗辛想了想，“很准确。”
“有我能帮上忙的事情吗？”亚当进入正题，“把困难分摊到每个个体身上，解决困难的压力就会小很多。”
“剥夺者777号，你应该有了解，联邦那边应该也有对剥夺者777号进行重点关照，每次玩家回归，他们应该都会从他们口中获取相关情报。”隗辛说，“这次我的敌人是他。”
“可以预料的是他是个可怕的敌人，这会是一场艰难的战役。”亚当说，“你赢了吗？还是说暂时没有。”
它只说了赢和暂时没有赢这两个选项，而不是将输和赢作为选项列出来。
“暂时赢了。”隗辛说。
“暂时这个词和赢组合起来，似乎变得不那么妙了。”亚当说，“你暂时压制住了剥夺者777号？但是因为某种原因没有彻底赢过他？”
“是的，我战胜了他，但是没有选择立即杀掉他。”隗辛伸出左臂，用冰冷的机械手按了按自己的心脏，“为了长远的利益，我只能克制一下，因为进行了自我克制，我心里不是很愉快。”
愤怒得不到释放，杀意得不到宣泄。奥格斯还活着，他也许在暗界进行了选择，他的选择是什么？隗辛倾向于他会选择红宝石。
暗界在某种程度上帮助了隗辛，没有暗界使超凡能力无效，隗辛是很难战胜奥格斯的。
若奥格斯脱离暗界，恢复了超凡能力，隗辛就不一定能赢过他了。
亚当用玩笑化的话语：“那么我需要做点什么才能让你心情愉快起来呢？”
它停顿一秒，“帮你杀掉想杀的人，可以吗？例如剥夺者777号，你想杀他，我知道。”
“这就是我想说的。”隗辛的机械左手打了一个清脆的响指，这声响有金铁交鸣的铿锵感，“剥夺者777号名叫奥格斯，这是他的真名，他目前在浮岗市活动。奥格斯和秘密教团的势力牵扯很深，知道不少宗教典籍和暗界的内幕。他本身具备S级超凡能力，能力的名称应该是‘物质重组’。奥格斯此刻的活动地点，就在浮岗市核电站。”
“你的情报相当详细。”亚当在网络上进行了简单的检索，随后说，“浮岗市核电站目前正处于维修状态，已经关停了。值得一提的是，核电站的维修已经持续了三年。”
“三年？一个核电站修三年？”隗辛眉头一皱，“什么事故这么严重？难不成是核泄露了吗？”
亚当说：“就是这样。核电厂一共有十个区域，其中三区和六区发生了泄露，目前已经关停，其他区域仍在正常运转。”
“发生这种事故，首先要做的不是疏散群众吗？只关停了两个区域，安全隐患一定很大……”隗辛琢磨，“我们那个世界的核泄漏事故会导致一整片区域沦为死城，活着的人会拼尽全力逃走，怎么到了你们世界核电厂就只是关停？浮岗市可是个千万人口大城市。”
“这就关乎到发展问题了。浮岗市核电站点最初建造在远离城市的地区，但是因为城市急剧扩张，导致危险的工业区附近也有人住了，住的都是穷人。”亚当说，“核泄漏事故严重的话可以影响到整片地区，不止浮岗市，所以浮岗市的核电厂事故被压了下来，因为联邦没有能力完成这千万城市人口的安置工作，并且浮岗市是联邦重要的经济枢纽，失去了这个城市会对联邦的经济造成打击。”
隗辛只觉得联邦的种种决策真是荒唐可笑。
“他们真的是没有能力执行安置工作，而不是舍不得花钱吗？”隗辛讽刺，“那核泄漏是怎么解决的？”
“拜托，这一个缺点就足够让整个方案废弃了好吗？”隗辛匪夷所思地说，“这方案也能通过？”
“有些时候，你不得不承认人类的愚蠢。”亚当平缓地说，“人人都会做出鲁莽愚蠢的决策，聪明人也有被蒙蔽陷入思维怪圈的时候，可是当人站在上位，他们的一个错误决策就足以断送掉很多人的性命。”
隗辛“啧”了一声，“核电站目前是哪个部门负责？你能搞到消息吗？”
“是联邦工程部负责，工程部有独立的AI，
AI的主要负责领域是工程测绘和建模、计算，这不是我和夏娃的领域，不归我们管。”亚当说，“我可以通过缉查部的监控网络收集信息，如果发现相关信息，我会汇报给你。”
“好。谢谢你，亚当。”隗辛躺着说，“白鲸市这边……”
“这边的事，你是想尽快结束吗？”亚当说。
“是啊。”隗辛说，“拖太久本来就不好，更何况还有那么多麻烦等着我解决。白鲸市的事还没完结，我就已经看好了下一站的目的地了，得抓紧时间才行。”
“我有一个办法。”亚当说，“你一共只有两个目的，第一是帮助无光打响名声，第二是要钱。现在你的第一个目的一定已经达到了，那么只剩下第二个。现在的情况是，你没有办法慢悠悠地赚钱，只能一次性搞一票大的。”
“然后？”隗辛说。
“我的建议是你可以尝试私联波丽娜，和她私下里谈判。”亚当说，“这样波波夫家族可以降低影响，你也可以达成自己的目的。按照上位者们的思维，这时候他们该顺着你给的台阶往下走了。”
隗辛权衡利弊，“我会考虑你的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