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0章
他怎么可能，还会有如此幸运？可窗外不停吹进来的冷风，却在一遍遍的冲刷他的理智，告诉他，都是真的。
喜悦与酸楚交织在一处，雪冥挺直的脊背慢慢弯了。
他将身侧的人抱起，送上床榻，又仔细地盖好被子。
一滴泪才缓缓自脸颊滑落，砸在牧野露在被子外面的手背上。
“谢谢。”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自雪冥口中溢出。
他哪里来的勇气，还不是这人给的。又哪里会那般无畏，还不是这人托着底。
竟还心疼他。
他哪里值得心疼。
曾经他遍体鳞伤，喜不敢笑，悲不能哭。现在，哭哭笑笑，真就被世俗红尘给缠上了。
可似乎，被缠上，也并非是件坏事。
他似乎可以坦然接受这份喜悦，而这份坦然和底气，大抵还来自于远在东禹的南陨城和景郁。
他知道，即便此刻老天爷用更糟糕的事来掩盖这一刻的喜悦，可是它无法夺走这一份喜悦了。
那两人，定是嫌弃了又嫌弃，然后又要为他出头的。
雪冥嘴角扬着，眼睛却含着泪，“母后，儿子终于懂得您说的那句话，再苦再难，只要活着，总能遇到美好。”
第677章
都记着
牧野这回确实是哭狠了，眼皮肿着，闭着眼睛时更为明显，眼尾染着红色，细看竟还有缕缕泪痕。
雪冥仔仔细细地看着那眉眼，长开了些，英俊了几分。不过却还是个小孩子，哭成这样，明日醒来眼睛定会肿得明显。
落在床边的手指忽然收紧，攥成拳头。外面雪花飞舞，时不时飘过窗前，屋内烛火已灭，光线昏暗。
只有外面雪地映出一点光，堪堪照着屋内两道身影。
一个安静地躺着，睡容似婴儿，一个在床边坐着，一动不动。
忽而，他动了。
俯身而下，唇瓣寻至泪痕，轻轻带走那斑驳错落的痕迹，就像雪花落在掌心，一瞬间融化一般，那泪痕也在一瞬间被融化，不过是融于深情厚谊之中。
分离之时，那原本安静如蝶的羽睫，突然轻轻颤动了一下。只起身之人不敢去看那里，错过了这一幕。
天快亮了，可这人却仍旧是没有睡意一样，眼睛一眨都不眨地盯着睡着的人。
明明与平时没两样，可此刻却怎么也看不够一般，瞧着，想着，那眼角眉梢的笑，就怎么也压不住。
以至于第二日午时牧野醒来时，看到雪冥眼底下的青色，以为自已晚上睡着时打了他。
“不是吧你大雪球？你这眼睛，要么被打了，要么一夜没睡。不是，就算一夜没睡也不会这样吧？你这是瞪谁瞪了一夜，眼睛累成这样。”
雪冥不动声色地穿上鞋子，“昨夜，赏雪。”
牧野看了看外面，又看了看雪冥，“你都在北雪多少年了，昨晚什么雪让你一个老北雪人赏雪赏一夜啊，还眼睛都不眨？”
雪冥：“……”
他回头看牧野，转移话题，“睡好了？酒醒了吗？”
牧野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切，那点酒算什么，小爷酒量好着呢，不得不说皇宫的床就是舒服啊，我昨晚梦都没做，一觉醒来大天亮嘿！”
下人早在门口放了洗漱用具，北雪冬日天寒，屋内常备火炉。雪冥拿回来将水热了，拧干了帕子，走到牧野面前，递过去。
牧野正坐床边穿鞋，看了看那冒着热气的帕子，又望了望雪冥。
随后咧嘴傻笑，闭上眼睛把脸送了过去。
雪冥哭笑不得，将帕子敷在少年眼睛上，拇指轻揉，“今日不用出门，眼睛肿着便肿着，用热水敷一敷，会舒服些。舒服吗？”
牧野昂着头，“嗯。”
雪冥特意将水烧得滚烫，为了给牧野敷一敷眼睛，手掌还痛红着。
帕子蒙在少年眼睛上，边缘搭在鼻尖，只露出两个鼻孔和尖尖的下巴，还有……
雪冥视线不自觉的移动，垂眸而下，昨夜喝酒喝太多，喉咙干渴，让他不自觉的舔了舔嘴唇。
牧野嘴角扬着笑，两颊的酒窝露出一点点，这人最近真是很少有这么乖的时候。
乖的让人很想欺负欺负。
牧野闭着眼睛看不到，没有安全感的手不自觉的拽住雪冥的衣服，“别说，还挺舒服的。”
雪冥一瞬间回神，拿开帕子，“不宜敷太久，晚上再给你敷。”
“好吧。”牧野继续自已的穿鞋大业，一边问：“今天没事做吗你？”
“小野。”雪冥突然喊道，手上的帕子已经变得冰凉，却还被他紧紧握在手中。
牧野抬头，“怎么了？”
雪冥往床边走了两步，牧野正好坐在床边，仰头看人太费劲，索性手掌往后一撑，懒洋洋地虚靠着，望着雪冥。
“昨夜，醉酒之语，你可还记得？”雪冥问。
他逆着光，将牧野笼在自已的阴影中，垂眸看着身前之人。
牧野邪邪勾唇，“什么醉酒之语？”
看到雪冥一瞬间苍白的脸，他突然伸手拽住其衣摆，狠狠往自已身上一拉，等待着身体被砸。
不过砸他的人反应极快，很快用手撑在他身体两侧。
而牧野却像是早就料到了一样，好整以暇地将手臂交叠在脑后，望着上方的人。
白发垂落下来，挡在牧野脸的两侧，像是营造出一个独立的空间，只能容下这两人，再也容不下第三人。
牧野笑容加深，勾起雪冥垂落的一缕白发，在手指头上搅着玩，“小爷我可从来不记什么醉酒之语？昨夜的每一句，可都是清醒之言。
雪主大人，你这么问，莫不是要不认账吧？怎么？又不乐意管我了？嫌我烦了？
也是，谁让我只是个好欺负，容易被欺骗的小孩子，哪里斗得过雪主大人，雪主大人不愿意守诺也是正常。我区区一个普通人怎么拦得住呢，申冤都没地方伸呐。”
雪冥：“……又胡言。”
牧野嘚瑟的笑，“谁让你问，大雪球，我说你对我没信心，也该对自已有点信心。这般美人在身侧，谁能舍得不要啊？”
说着，竟伸手去刮了下雪冥的下巴，笑得欠揍，让人又气又无奈。
身后是午时天光，一天中最亮的时候，身前笼罩着一小块阴影，躺着个吊儿郎当，恃宠而骄的小坏蛋。
而雪冥，就像一尊保护神，无论身后是什么，他都会将这人笼在自已的羽翼之下。
牧野发现了这一点，又不想气雪冥了，随手拽了拽雪冥鬓角的一缕头发，声音很轻却带着十二万分的认真，道：“我都记着呢。”
雪冥心口一软，身体压低，呢喃出声，“那本尊验一验你是不是真的记得。”
牧野屏住了呼吸，看着上方那张越来越近的脸，喉结不停滚动，五指攥住一旁也不知是他还是雪冥的衣角。
雪冥此刻的状态跟牧野也差不了多少，眼前人的五官放大，高挺的鼻梁下，不笑时没有酒窝的唇。
几乎快要碰到的时候，雪冥狠狠咬牙，问了句，“可，可以吗？”
牧野羞愤欲死，腾地一下起身，对准了就上。然而上方的人比他更快撤开，只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出现在了殿外。
牧野本来还生气，看到雪冥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慌慌张张地整理衣服，几乎笑死在床上，“哈哈哈……大雪球，哈哈哈。你，笑死我了，你别这样，哈哈哈……像个，像是私会情人被发现似的，哈哈……”
第678章
不是你的孩子吗
雪冥也意识到自已的反应不对，有些懊恼地拍了拍脸。
这时，脚步声已至殿外，“启禀主人，任务完成，孩子已救回。不过他们的头目逃了，属下们正在追，大雪封山，他们跑不了多远。”
牧野这才看到，跪在殿门外汇报消息的黑衣人，怀里竟还抱着一个不到一岁的小婴儿。
那婴儿闭着眼睛，也不知是死是活。
雪冥理好情绪，再转身时，神情漠然，眼眸如冰，“将逃走的人悉数抓回，切不可打草惊蛇。”
“属下遵命。只是主人……”黑衣人为难地举起怀里的婴儿，“这孩子该如何是好？他一直哭，属下点了他的睡穴才安静片刻，这……”
雪冥还没说话，牧野一下跳起来，“这孩子最多一岁，你点他睡穴，你疯了吧？赶紧解了，会死人的。”
黑衣人不敢怠慢，忙解了穴。
然后，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婴儿啼哭，刺破了整个北雪皇宫，炸得牧野耳鸣了一下。
“要不，还是再点上吧。”牧野揉了揉耳朵，“小孩子也太可怕了。”
黑衣人犹豫不决，小孩子哭得惊天动地，他也不知如何是好。
正要点穴时，牧野一把把那孩子抱了过来，“我开玩笑的，别点，再昏睡这孩子长大一准变傻子。”
他抱着孩子轻哄，“别哭了啊，你喝酒吗？这酒很香哦。要不我们去堆玩雪啊？你看看，你别闭着眼睛哭啊，你看看。诶，错了错了，怎么越哭越大声啊。”
黑衣人不知何时被雪冥遣走，屋内只剩雪冥牧野，和一个试图用自已的哭声比肩雷声的一岁婴儿。
牧野也是有耐心，哄不好也没有放弃，一直哄着。只不过没哄到正道上。
从喝酒玩雪，到吃肉放火，大概没有一件是一岁婴儿会喜欢做的事。
最后，还是雪冥找来个奶娘，给喂了奶才安静睡着。
牧野戳了戳孩子肉嘟嘟的脸，“这小孩儿，可真圆。”
孩子躺在床上，牧野坐在床边，雪冥则站立一旁。
看着牧野喜欢孩子的那个劲，他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脑袋，“知道是谁家的孩子吗？”
牧野：“嗯？不是你的？”
雪冥：“……”
他直接上手，手指狠狠点了点某张胡说八道的嘴，“再瞎说，让你嘴跟眼睛一样肿！”
牧野想起刚刚差点完成的事，尴尬的轻咳了一声，“那，那谁家的？”
“可还记得北雪老丞相？这是他的小孙子。”
“啊，记得，就是那个刚刚操办了自已孙子的百日宴，然后在帮你给我庆贺十六岁生辰的时候，摆了一堆小孩子爱吃的东西那个老头儿是不是？”
雪冥点头，“嗯，这一次在北雪作乱之人，掳走了老丞相的孙子，逼他在北雪作乱，以此挑拨北雪与东禹的关系，再进而挑拨我与南陨城的关系。”
“什么人好好的人不当，非要当死人，抓一个不到一岁的小孩子，弄死了怎么办？”
“他们需要这孩子当筹码威胁老丞相，肯定不会让这孩子有任何损伤。原本老丞相打算鱼死网破，绝不受人威胁。
幸得我在北雪留了眼线，及时告知。我便让他按照对方的意思行事，看看对方到底是何目的。
而我也当做什么都不知，游山玩水缓慢而归，让他们以为奸计得逞，有足够的时间可以让北雪内乱，从而失去九州王的信任。”
雪冥说着，笑了下，“今日终于把这孩子救回来，可那几个贼人还未抓到。为免他们狗急跳墙，去伤害老丞相，我已知晓真相之事不能让人知道。所以这孩子，得我们先照料着。”
牧野虽然没经历过朝堂，可脑子也是极其聪明的，一下就想通了关键之处，“是北雪朝臣干的，你们这有内奸？”
雪冥挑了挑眉，满眼都是骄傲，“很聪明。不过此事与你无关，你在这带孩子，其余事情我会解决。”
牧野郑重的点点头，看向雪冥，“那我有一个问题。”
“嗯？”
“他真的不能喝酒吗？水能喝，奶能喝，不能喝酒？”
雪冥幽幽叹息，答：“不能。”
牧野不死心，“那你说我景兄生下来的孩子能喝酒吗？”
雪冥看着牧野，认真解释，“这个世界所有的小孩子都是不可以喝酒的，就算是九州王的孩子，山主的孩子，也不可以。”
“那我……”
“你不能生孩子。”
牧野：“……这我知道。”
雪冥捏了捏鼻梁，被问多了，他都有些晕了。
“不过小孩子还真是挺可爱的，脸胖嘟嘟的，捏着还挺有弹性。”牧野傻呵呵的笑着，拉雪冥的手去捏孩子的脸。
雪冥看着他，“喜欢孩子？”
牧野手顿了顿，而后猛摇头，“不喜欢。小孩子也太麻烦了，哭得人耳朵疼，而且还不会说话，又哄不好。最主要的是不能陪我喝酒，不喜欢。”
“傻子。”雪冥在他身旁坐下，“若是喜欢，世间诸多生下来就无父无母之可怜人，我们领些回来养就是。只是生养是大事，养比生更重，不可马虎。你都还是个孩子，再过几年可好？”
牧野转过身，十分顺手搭上雪冥的肩膀，“雪主大人如此善心，还要养孩子？怎么？我不够你养的？还要养旁人。”
雪冥侧眸看他，“你这倒打一耙的本事，倒是叫人一眼就看出是师从何人。”
牧野毫不心虚的笑，“雪主大人还是先把自家的孩子养明白吧。现在这个又聪明又可爱的孩子说他特别想吃肉。”
“我命人去准备，乖乖待着。”
雪冥起身，走了两步，又停下，不放心的嘱咐，“我会给你带酒，不许去偷酒。”
牧野龇牙笑，“好的。”
雪冥转身往门口走，牧野坏笑着起身，悄无声息地靠近，待靠近到雪冥背后时，突然喊他，“大雪球救命！”
雪冥没有察觉，猛得回头，同一时间，牧野垫脚往上，两个人面对面，鼻子撞到了一起。
“嘶……”牧野疼得直叫唤，“怎么跟小爷我想的不一样呢……”
第679章
给他驱驱邪
雪冥的鼻子也被撞得酸胀，看着牧野那样子，哭笑不得，“要做什么？”
牧野捂着鼻子抬头，恶狠狠地瞪他，“做什么还要告诉你啊！小爷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就不说！”
“过来我看看。”雪冥冲他招手。
牧野却不过去，“不用看，没事。”
他回到床边坐下，背对着雪冥，望着睡沉的小孩子，这孩子嘴角还流着口水。
雪冥若有所思地盯着牧野的背影，一步步走过去，高大的身影立于少年身后。
然后，第一次，不管不顾，动作粗鲁地把人拽起来，双手禁锢着他的身形，对准牧野方才没有成功的位置，亲了下去。
姜还是老的辣。
雪主做事向来都能成功，也不是没道理的。
牧野四肢百骸都像是被人给松了，竟有些感觉不到它们的存在，眼前只能看到那一排轻轻颤动的睫毛，和染上绯红的白净肌肤。
直到一双手覆盖住他的眼眸，眼前归于黑暗。
这下，不只是四肢百骸，自百会穴到足底涌泉穴，像是被人用水给灌通了，周身舒畅，沉溺其中，难以自拔。
“是这个吗？”雪冥低低的声音自两人之间溢出，只有二人能听到。
除此之外，便只有两人的呼吸声，整个宫殿针落可闻。
牧野咽了咽口水，摸着心口，一下抓住雪冥的手，“大雪球，我，我心跳好快，我喘不上气来了，你，我，我心好像要跳出来了。”
雪冥眼眸幽深，听到牧野说话才敢将视线重新落回他脸上，少年满眼慌张，揪着心口，眼尾泛红，真像是被欺负了一样。
他探上他的脉搏，确实跳得很快，且血脉流通过快，竟有走火入魔之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