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
南陨城感觉到她的拥抱,也知眼前是幻境,可他仍旧控制不住地沉浸了进去。他逼迫自已忘记大雾中的细节,可眼前无比真实的幻境却在告诉他,他根本没有忘。
他只是在逃避。
南陨城抱着景郁的力度不自觉加重,脸颊在她耳侧轻蹭,寻到她的唇瓣,闭眼亲了上去。
周围喊打声震天,他甚至能听到自已在大喊自已那些手下人的名字,愤怒的质问他们在干什么?
大雾中什么都看不清,只能看到一把把刀刃和一张张狰狞的面孔。
就像被关在一个格子里,不知道从哪个方向就会冲过来一把刀。
刀剑相碰的声音萦绕在耳,打杀声几乎震破耳膜,甚至还能感觉到热血飚到脸上的温度。
全部的全部,将南陨城裹挟其中。
而他,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抱着怀里的人,凶猛粗暴的亲吻。
似发泄,又似求救。
景郁沉浸地回应他,唇瓣之间呢喃出声,“南陨城,你拥有我最诚挚的心,此生不换,至死不渝。”
一句话断断续续说了好几遍才说完,南陨城压根不给她机会,几乎要吃了她。
唇舌发麻,脑袋发晕,景郁觉得自已快要窒息了。
南陨城比她更加痛苦,几乎要捏碎她的手指,他在忍耐,在煎熬。
景郁静静地感受着男人的心情。
她知道,南陨城也清楚是幻境,他只是需要一点时间走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景郁觉得自已手指头都没有知觉了,嘴唇也肿了不像样,南陨城终于放开了她。
额头贴着她的,低低呼吸,混乱的热气喷在景郁脸上,像是快要溺死的人,被人拉出水面。
于景郁而言,这只是一个吻。最多要热烈些,与往常不同。
可对于南陨城来说,这吻于喧嚣之中而生,于尸横遍野中而生。
宛若自他心头黑暗开出了一朵花,阵阵幽香,无尽蔓延。
他曾逃避的事,以这种方式突然出现在眼前。
而幸运的是,他身侧有她。
她与他一起入了那场大雾,渡了那场劫难。
“小七,你可以陪我去看看他们吗?”南陨城低低询问,像个孩子一样。
也许此刻,他回到了十四年前,成为了那个刚刚经历全族灭门之痛,而后又经历亲兵背叛的少年。
就像狮子露出了肚腹,低低地请求:可以吗?
景郁在他怀里点头,“好,我们去看他们,把那座山买下来,就叫英烈山。我们成亲的时候,红妆铺到那里,就当请他们喝喜酒。”
“嗯,他们一定会羡慕我,娶了个世间独一无二的妻子。”
“是啊,说不定他们还会见到南将军南夫人,跟你的家人一起喝我们的喜酒。我还要告诉他们,是我给你下的聘礼,他们一定会笑话你,佩服我!”
南陨城唇角上扬,“那还要请我的王妃给我留些面子才是。”
“看看你表现咯。”景郁笑起来,“南陨城,他们崇敬你,爱着你,就像我一样,即便是死,也仍旧爱着你,这份爱,不会消失。”
她从来不会说安慰人的话,这些,都是真心话。
她是个自我的人,从小是为了生存而搏杀。
可南陨城不同,他从小就是王侯贵族,又天赋异禀,军事奇才,在军中靠自已的实力得到认可,年纪轻轻,少年天才。
他拥有一切,爱、尊敬、权势、地位,他什么都有。
所以当他失去一切时,是什么样的痛苦和绝望,她很难理解。
也许,除了南陨城自已,任何人都无法理解。
她只能陪着他。
“南陨城,他们是英雄,他们曾跟随你在战场厮杀,他们护国护民。不是因为你的愧疚而厚待亡灵,是因为他们值得。忠魂不灭,浩气长存。”
南陨城愧疚的是他不知道那些将土是因为魅心迷惑而对他出手,他愧疚自已没有多加辨认就还了手。
可谁都能想到,那样的情况下,不还手就是死。
南陨城自已也清楚,他只是固执的不肯原谅自已。
因而,也一直没去那座山,不敢露面,不敢祭拜。
景郁之劝,是要他将自已的愧疚与那些将土的忠勇分开。
他可以愧疚,却不能不去祭拜。
因为那是忠魂,任何一个东禹人,都该祭拜。
而去祭拜,便是放下的第一步。
谁的手上不曾染血?
只有面对,才能挣脱。
第533章
被人需要,是一种幸福
“南陨城,好好看看他们,他们的样子,狰狞残忍都不是对你,是对战场上的敌人,他们杀敌英勇,是你带出来的兵啊。”
景郁的话砸在南陨城的心头。
他缓缓睁眼,眼前闪过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他背负家国责任,又何尝不是因为他们。
两千条人命,南家一族一百多条人命,他怎么可以松懈?
十四年,他踽踽独行,坚持了十四年。
那些夜不能寐,那些勾心斗角,那些讨好背叛,一幕幕皆在心头。
谁言东禹摄政王无心?
他的心,给了天下百姓,便给不了单独个人。
而现在,有人霸道的把他因着责任而交出去的心抢了回来,自已守着。
以后的天下,有她,有雪冥,有牧野,有离诗诗,有姬冰倩,有景熠景晏……
不止摄政王可护国,天下爱国之土,热血男女,皆可护国。
他,不必再独行。
他们,可结伴而行。
前方的路,是坎坷是平顺,终究身侧得伴,心中得安。
一滴温热的泪自景郁脸颊划过,她心头哽着,把南陨城抱得更紧。
她还是不懂他肩上的责任,可她在学着跟他一起承担。
当南陨城直面眼前的一切时,幻境居然渐渐远去,打杀声也逐渐消失。
仿佛从一个空间到了另一个空间,鼻端浓郁的香味提醒着他们。
现在,还是花宁皇宫。
但是两人眼前仍旧是一个大雾,一个黑夜,贸然乱走,只怕会中了陷阱。
只能一点点地挪动,寻找解法。
而与此同时,雪冥和牧野的情况不太好。
虽然变故刚发生的时候,雪冥就第一时间抓住了牧野的手腕。
两人眼前场景虽不同,至少人是在一处。
但是牧野年纪小,受魅心香气影响太大,一直在挣扎,雪冥不知他看到了什么,只能牢牢地握住他的手臂。
这种情形,他一旦松开,后果不堪设想。
雪冥和牧野都不知魅心花,只雪冥凭借经验感知,眼前一切是虚幻,可声音画面又太过真实,即便是他,也不免沉浸其中。
他脑海中最深刻的场景,居然在东营。
那时牧野体内蛊王被催动,他没日没夜地在营内翻医书,牧野就睡在他的膝盖上,跳跃的烛火不仅照亮医书上的字,也照亮着少年恬静的面庞。
那时忙着尽快找到取出蛊王的方法,雪冥甚少将目光投向别处,只有时而看牧野是否有不舒服的地方,才会抬眼。
倒是此刻才得细看,少年伏在他膝盖上时,竟是如此安心的模样。
而雪冥那时,头发还是黑色的。
只看了几眼,雪冥就逼迫自已从幻境中抽离。虽然很美好,可他身侧不停挣扎的人才是现实。
他不知牧野看到了什么,皱着眉把人拉近自已一分,换手握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紧紧摁住少年的肩膀。
这才发现牧野的身体竟在发抖,嘴里似乎还在嘶喊着什么。可幻境隔绝,听不真切。
眼见着牧野抖得越来越厉害,雪冥不得已,点了他的痛穴,试图用疼痛唤醒他。
牧野疼弯了腰,清醒了一瞬,猛得抓住雪冥的手臂,似乎发现了不对劲。
雪冥不敢贸动,这不是迷阵,没有阵眼。这是幻阵,源头应是这花,只能等花香味消散之后,或许可解。
正当他想办法的时候,少年的手突然循着他的手臂往上,而后整个抱紧了他,身躯微微颤抖,似乎……在哭。
雪冥眉头皱成了疙瘩,明知道幻境隔绝,牧野是听不到他的声音的,仍旧低声问:“怎么了?”
牧野终是个没长大的孩子,放声大哭,听不到动静,可那一颤一颤的动作已是很明显了。
雪冥拍着他后背安抚,到底是看到了什么。
是儿时在百炼宫被折磨时的场景?
十之八九,否则如何能怕成这样。
“不必害怕,不要害怕。”雪冥低声道,此刻也没了办法。
他的周围仍旧是东营营帐,眼前还是牧野伏在他腿上睡觉的场景,周围分明很安静,可就是听不到牧野的哭声。
罕见地,雪冥眉宇间染上一抹烦躁,眼底也毫不掩饰杀意。
若因此引得牧野出了什么事,他势必要花浪血偿。
如若一开始是为着少年的赤诚之心,那么现在,保护牧野,已经成了习惯。
他无欲无求,景郁与南陨城各有所能。
唯有牧野,需要他的保护。这大概,也是他如今能找到的自已活着的唯一意义。
他看得透彻,如他这般人,被人需要,是一种幸福。
牧野哭得厉害,雪冥没有办法,没了性子再等到花香散去,只得从袖中抛出小白。
小白在地上欢快地爬着,雪冥低低吹了个音,它便往左边爬去。
雪冥带着牧野跟着小白的方向走,脸色凝重,这花香味入五脏六腑,幻境太深。
人在其中,七情六欲似乎都会被放大到极致,恨的会更恨,爱的会更爱,心底的感情被勾出来,无限放大,难以压制。
若是有心结者,很容易大悲大喜而死。
好狠毒的幻境。
他心性坚定尚且免不了情绪波动,更遑论是牧野,难怪哭得这么厉害。
想着,他不由得加快了脚步,不可以再让牧野沉浸在这种悲痛中,否则伤心欲绝,势必伤身。
一直跟着小白走了许久,香味才算淡了些许,雪冥渐渐脱离自已的幻境。
才听得牧野撕心裂肺地哭喊声,“不要放箭,求求你了不要放箭。呜呜呜……景兄,你救救大雪球啊,不要……”
雪冥心中沉痛,更加耐不住,直接半抱着牧野催促小白加快速度。
几乎出了花宁皇宫,到了先前景郁与南陨城所在的蓝絮丛,才彻底闻不到魅心花香。
牧野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雪冥只得先点了他的睡穴,让他休息。
在幻境中,情绪会被放大,贸然让他沉睡,只怕是睡梦中会更加痛苦,很容易经脉紊乱,招至内伤。
远远地,他看到花宁皇宫中,南陨城和景郁紧紧相拥,剩下的其他人或痛或悲,或痛不欲生,全部都沉浸在幻境中。
而唯一正常的人,居然……是流麟。
他大咧咧地到处乱走,撞到人,摸两下,像是在确认,然后又把人推开。
一副完全没被幻境影响的样子。
直到他摸到了景郁,被一巴掌拍开,脸上才露出了喜色,确认了自已要找的人。
第534章
老大,别秀了
雪冥犹豫再三,让小白去幻境找景郁。
虽然花香复杂,景郁身上的气味会被掩盖。但是血蛊蛇伴随金铃而生,它应该能找到金铃的位置。
只能试上一试。
他若再回幻境,必然还会被迷眼,帮不到里面的人。
而牧野一个人在这里,他也不放心。
另一边,南陨城和景郁一起正在根据印象中周围的环境,缓慢地往外挪动。
他们跟雪冥的想法一样,他们的感官是受魅心花的花香所蒙蔽,只要能离开花香蔓延的地方,就能脱离幻境。
只是走到一半的时候,有人突然摸到她的肩膀,摸一下就算了,还捏了捏她肩膀的骨头。
景郁毫不客气,一巴掌扇过去,她有抵抗致幻剂的经验,这幻境对她来说形同虚设。
于是,她听到了流麟的惨叫声。
景郁收回手,默不作声地抓住南陨城的衣角。
她也不确定自已是不是真的能抵抗这幻境,刚刚那……应该是幻觉吧。
应该是的。
与此同时,流麟捂住自已的脸,感受了下力度,是他老大没错!
他立刻兴奋起来,循着刚刚的方向而去。
他和景郁不受幻境影响,是因为知道致幻剂的作用,知道怎么忽视眼前,控制自已的情绪和感官。
但是魅心花的作用仍在,他们仍旧只能看到自已脑海中印象最深的场景,声音也是时而听到,时而听不到。
也只能瞎子一样摸索。
然而,当流麟跟着景郁的方向摸索而去时,身侧突然掠起一阵凉风。
他蓦地停住,这味道,是花浪。
花浪常年混迹在女人堆里,身上女人香浓重,即便遇到景郁后收敛了不少,可多年的味道哪里是那么容易消失的。
流麟对味道敏感,第一时间就察觉,他也顾不得会不会再挨巴掌,循着刚才的方向跟过去。
花浪似乎不受幻境影响,一下就找到了景郁,抓住了她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