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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睦儿羞涩一笑,怯生生叫了声小姨,头立马埋进我的肩窝里。

    忽然,这小子灵活地下地,得得得跑到那个抱着颜颜的嬷母跟前,拽住嬷嬷的裙子摇,手指向颜颜:“妹妹,下来和小木头玩。”

    “那不是妹妹。”

    我与盈袖相视一笑,用帕子隔空打睦儿:“颜丫头是你姐姐。”

    此时,嬷母将胆小的颜颜放在地上,颜颜骤然来了新地方,害怕得很,眼里泪汪汪的,直往嬷母腿上靠,小手推开睦儿,扁着嘴:“你走开呀。”

    嚯,这两个孩子穿着一红一绿,一个粉雕玉琢,一个胖乎可爱,特别惹眼。

    忽然,我瞧见我家这傻小子死缠烂打上前,抱住颜颜,踮起脚尖哇地亲了口女孩。

    颜颜被吓到了,哇地一声哭了。

    睦儿一愣,小胖手连连摩挲颜颜的的脸蛋儿,安抚她,转身得得得跑到我这边,从玉盘里拧了只葡萄,又急匆匆地跑到颜颜跟前,将葡萄递给颜颜,煞有介事地哄:“不哭,哥哥给你吃萄萄。”

    颜颜看见了葡萄,忽然就开心了,小手从睦儿手里拿走,一笑,两靥登时生出浅浅的梨涡,看着睦儿,竟也凑上前去,啪叽亲了口睦儿的脸蛋儿,脆生生道:“谢谢哥哥。”

    这两个小人的举动,把凉亭里的嬷嬷和丫头们都逗笑了。

    我亦掩唇轻笑,挥挥手,让嬷嬷们带着睦儿和颜颜去花园子里玩去。

    等人都退下后,盈袖噗嗤一笑,动手剥了只葡萄,给我递过来,用难懂的南方丹阳话打趣道:“可了不得了,你家睦儿小小年纪就会讨好姑娘,长大后也不知道有多少名门千金要沦陷在他甜言蜜语里呢,才来就哄得我家丫头叫他哥哥,也不害臊。”

    我也用南方话调笑:“要不咱俩结个儿女亲家?”

    “呸。”

    盈袖娇嗔了口,将手镯和戒指都褪下,帮我按摩浮肿的脚和小腿,笑道:“我们这小门小户,可高攀不起皇室大族。”

    我爱怜地看着这个我一手拉扯大的丫头,柔声问:“良傅快回来了吧?陛下说会给他封个爵位。”

    “他已经来家书了,就这个月回京。”

    盈袖用掌根帮我揉脚心,笑道:“爵位什么的我倒不在意,他平安就好。”

    说到这儿,盈袖眼睛忽然红了,哽咽道:“你也是啊,你这一路走来多不容易,我都看在眼里。你是个好强多心的,皇家比寻常豪宗贵族更艰难,你肯定受了不少委屈,这才动了胎气,对不?我虽然不十分清楚这里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比对过去,当年刘玉儿进门,你忍气吞声了数年,也是这样经常头痛发病。

    而今张后已废,你和睦儿就成了众矢之的,张素卿的儿女必定是你为仇敌,后宫那些女人们一个个跟虎狼似的,还有前朝的男人们,要么想从你身上沾光谋前程,要么算计你,想把你从元妃的位子上拉扯下去,想想都害怕。照我说,你就躲在这里好好养胎,旁的什么都别想,谁若聒噪你,我就十倍百倍帮你报复回来。”

    “好。”

    我舒服地长出了口气,不禁眼角发热。

    真好,到底是我养出的丫头,这十几年来同我心意相通,最是懂我。

    “袖儿,你来。”

    我轻咳了两声,左右看了看,见下人们都离得远,这才低声用南方话对盈袖笑道:“姐想拜托你一件事,可、可有些不太好意思开口。”

    “你说啊。”

    盈袖笑道:“我一定帮你办到。”

    我深呼了口气,小心翼翼道:“那个……我打算派我铺子里的大管事赵燕娇去趟洛阳,把生意往北方做,她到底年轻,经验缺乏,而你父亲……陈老爷是生意场上的个中翘楚,你能不能给他写封信,让他带带燕娇。我知道你恨他,如果太为难的话,就算啦。”

    “可以啊。”

    盈袖一口答应了,她眼里闪过抹厌恶,撇撇嘴:“我三年没和他说过话了,信不信,只要我命令他,他肯定跟哈巴狗儿似的帮我办事,待会儿我就给他写信。”

    “你也别拿狗比他,太难听了。”

    我起身,摩挲着袖儿的背,叹了口气:“你心里恨他,可他到底是你生父……”

    “我没父亲!”

    盈袖厌恨地甩了下袖子,忽而冲我粲然一笑,反搂住我:“我呀,没有爹娘、也没有哥哥,袁家表哥虽说待我好,可到底生分着。我这辈子只有你一个亲人了,你要好好的,千万别出事,不然我真的会哭死的。”

    “放心吧。”

    我轻拍着袖儿的背,过了良久,压低了声音对她说:“我私下还给老陈写了封信,问了他一些事,奈何府里各方势力耳目太多,而我身子近来也不好,没法送出去。过后你帮我把这封密信暗中递给燕娇,让她务必贴身保管,去洛阳后亲手交给老陈。”

    第141章

    齐王

    小畜生!

    三个月后

    又到重阳佳节,

    秋高气爽,正是喝菊花酒、插茱萸、食肥蟹的好日子。

    不知不觉,距离废后已经过去许久,

    而今我怀孕也有九个多月了。临盆之期将近,

    我的肚子也开始下垂,而我人瘦,

    就越发显得腹部奇大无比,瞧起来着实有些骇人。

    之前我还担心素卿或是郑贵妃会谋害我和孩子的平安,

    但过了这么久,

    也没见她们有任何异动,

    尤其是郑贵妃。

    听胡马说了一嘴,

    贵妃越发谨慎小心,平日里也懒得出宫门,

    从前还私下帮李昭处理一下琐碎政务,而今以身体抱恙为由,再不敢发表任何政见。

    而我最惧怕的那个男人张达齐,

    他安葬完父亲后,就携带家小远赴象州去了,

    听李昭说过一嘴,

    这男人路上水土不服,

    生了场重病,

    差点就死在任上。而去象州后也有些心灰意懒,

    对政事不甚上心,

    每日或是酗酒买醉,

    或是与同僚结伴出游。

    因热孝在身,他并未敢娶继室纳妾,但貌似与当地酒楼的一个年轻的弹唱妓.女纠扯不清,

    为此,他的两个儿子没少同他置气。他也没理会,说等出了孝期想续弦,谁也不知道他要娶谁,可众人猜测,多半就是那个妓.女了。

    这和我之前认识的张达齐完全不同,我不知道他是故意做给长安看,还是这回受了大刺激,真的消沉失意。

    原本我是想请老陈帮我盯着这男人,可前几日远去洛阳的燕娇来信,说她在北方一切都好,经营商屯的李少和陈砚松手把手带她,给她教了不少为商之道,她在洛阳开酒楼和丽人行分铺的时候,更是得到公主夫妇的帮助,一切都顺利。

    就是陈家发生了几件不幸的事,头一件是陈南淮,他刚满一岁小女儿不幸夭折,而侍妾怀孕半载,也不幸小产;

    再一个就是老陈,他的红颜知己李良玉重病过世了。

    老陈接连受了孙儿夭折和挚爱去逝的打击,很是悲痛,而今把自己关在小院子里,谁都不愿见,也不想理会任何事。

    既如此,我也不好强人所难,差人送了份厚礼去洛阳,一则安抚老陈,二则略表我的哀思。

    ……

    今儿是九月初九重阳节,李昭在宫中举办家宴,不仅宣了宫中嫔妃、皇子公主,更是命人请了避暑山庄的何太妃、家中颐养天年的肃王等宗亲、外国使臣,以及朝中三品以上的重臣去赴宴。

    九月流火,盛夏眨眼间就过去。

    我特意精心捯饬了番,梳了最喜欢的乌蛮髻,化了精致的酒晕妆、远山眉,穿上宽大的衫子,午时前带睦儿入了宫。

    睦儿而今也有一岁半了,真是一日一个样儿,不仅个头长了,小模样也越发俊俏,近来居然还会背诗了,喜得李昭爱不释手,抱着睦儿直亲,说睦儿是他所有儿子中最聪颖的一个,日后必成大器。

    我府中私底下就有人开始议论,想来将来陛下必定会立睦儿为太子。

    我一听见这种话,立马让秦嬷嬷等人排查了遍,将素日里多嘴多舌的全都挑拣出来,杖责五十,赶去妃陵服侍去了的严淑妃。并且下了命令,谁若是再敢胡吣非议储君,立马打死,绝不留情。

    经过我这番整治,府里顿时清净了不少。

    是,在旁人眼里,李昭的确偏宠我们母子,更有人觉得张氏式微,且素卿做出那样大逆不道的事,必定会连累李璋,这个大皇子多半会和他三弟一样,被李昭厌弃。

    可实际并不是这样,李昭反而更加厚待教养李璋。

    这不,上个月破例封李璋为齐王,命大内去给齐王选府邸,前几日已经开始动工营造了,李昭说了,璋儿如今还小,且先在宫里住着,等过两年再搬去王府。

    ……

    想想就烦躁。

    我抚了下髻边簪着的茱萸花,慢悠悠地行在假山之上的回廊里,临盆之期将近,杜老让我多多走动,说到时候会好生产。

    此时,皇宫之景尽收眼底,宫中各处都摆上了菊花,画像气簇簇席卷而来,让人心情愉悦。

    我扭头往后看,乳母此时抱着睦儿,正高兴地指着飞檐、琉璃瓦给他看。

    “娘亲。”

    睦儿两只小胳膊伸向我,奶声奶气地问:“要去哪里呀?”

    我身子实在是重,抱不了他,便用指头轻刮了下他的小脸蛋,柔声笑道:“咱们今儿要去见爹爹,记得娘亲给你教过的诗吗?”

    “记得。”

    睦儿几乎没想,脱口就背:“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

    “哎呀,小木头真棒。”

    我冲他竖起大拇指,瞧见他唇角又流出涎水,忙用帕子帮他擦。

    谁知这小子胳膊忽然伸向前边,惊奇扭头,对我道:“哥哥。”

    我一怔,忙顺着他指的方向瞧去。

    此时从花园子的假山洞里走出两个男子,为首的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清秀文弱,正是齐王李璋,他身后跟着个年轻小太监,手里提着个鸟架,架子上蹲着只通身雪白的红嘴鹦鹉。

    李璋明显花心思捯饬了番,身穿墨兰色锦袍,襟口别着朵茱萸花,他面上冷冷的,眉宇间显然凝着不开心,但唇角却强咧出抹笑,他斜眼瞅向身后的小太监,问:“都教会了么,别到时候在陛下跟前出丑。”

    “放心罢王爷,您瞧好咯。”

    那小太监眉飞色舞地冲着鹦鹉吹了声口哨。

    果然,白羽鹦鹉学人说话:“圣躬安、圣躬安。”

    瞧见此,我摇头浅笑,原来李璋弄来这么个有趣玩意儿,去讨他父亲欢心。

    忽然,那白羽鹦鹉扑棱着翅膀,骂道:“小畜生、小畜生。”

    我一愣,差点笑出声,回头一瞧,云雀和秦嬷嬷等人也在忍笑。

    我也没在意,准备离开。

    谁知就在此时,我看见李璋猛地停住脚步,这少年脸色变得极差,缓缓地扭过身,瞪着那小太监和鹦鹉。

    小太监吓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忙把鹦鹉架子放置在地上,左右开弓打自己耳光,带着哭声求饶:“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啊,头几日奴教它说话,哪知它死活不张口,奴气急了,骂了它几句小畜生,没想到它竟给学了去。”

    “混账东西!”

    李璋愤恨地踹向那小太监的心窝子,怒道:“脏了口的东西也敢擩给孤,若是这畜生在陛下跟前辱骂,岂不是连累了孤?王八羔子,竟然想害孤!”

    说话间,李璋左右看了翻,见没人,倒是没打那小太监的脸,只是用脚踹,只见李璋恶狠狠地瞪向白羽鹦鹉,大步走过去,弯下腰,手指温柔地抚摸着鹦鹉的圆鼓鼓的头顶,忽然一手抓住鹦鹉的身子,另一手抓住鹦鹉的头,竟活生生将那鸟儿的头给拧了下来。

    我下意识去捂睦儿的眼,发现云雀早都用手虚按住睦儿的脸,不让孩子看。

    我接着往前底下看去,此时,李璋把那鹦鹉的头扔在小太监面前,他两指从袖中夹出条帕子,斯条慢理地擦血手,淡漠道:“给孤把鸟头吃了。”

    那小太监手颤巍巍地伸向那鹦鹉的头,谁知鹦鹉忽然动了下,小太监身子瞬间抖如筛糠,连声求饶:“王爷饶命、求王爷饶命。”

    “吃!”

    李璋低声喝命。

    我实在看不下去,原本想出声解救下那小太监。

    可转而一想,若是李璋发现我瞧见他行凶,恼羞成怒了可怎么好?这小子之前没少在他父亲跟前哭诉害怕我容不下他,若是转头去告我黑状,我可吃不消。

    罢了罢了,今儿进宫高高兴兴赴宴,还是不惹事的好。

    想到此,我忙转身,刚要暗示嬷嬷们先退到回廊尽头的角门外,谁知底下忽然传来那小太监惊讶的呼喊声:“元妃娘娘,奴、奴叩拜娘娘安。”

    这下好了,想躲都躲不了了。

    我慢悠悠地转身,垂眸往底下看,发现李璋这会儿亦仰头看我。

    这少年看我的时候特别平静,可眼里却明显含着股怨毒,他忽然笑了,躬身朝我见了一礼,挥舞着手中那条带血的帕子,朗声问安:“原来是元娘娘和五弟啊,儿臣失礼了。”

    我莞尔,手隔空虚扶了把,目光刻意避开那鹦鹉的尸体,笑道:“睦儿顽劣,溺了一裤子,本宫正忙着带他去换衣,不想碰到了王爷,想来王爷还忙,本宫便不打扰了。”

    “呦,五弟这小家伙都一岁半了,还尿裤子啊。”

    李璋摇头无奈一笑,侧身,胳膊朝前伸去,微微躬身:“既如此,元娘娘便赶紧带他换洗罢,待会儿父皇还要带后妃群臣登高、喝菊花酒呢,娘娘莫要误了吉时。”

    “好。”我微笑着点头,大步朝前走,低声问秦嬷嬷:“方才睦儿没看见那脏东西罢。”

    “没看见。”

    秦嬷嬷紧走几步上前,扶住我的胳膊,忙道:“得亏云雀丫头及时捂住了睦儿的脸,没看到。”

    言及此,秦嬷嬷摩挲着我的背,凑到我耳边,低声道:“娘娘受惊了,从前老奴在勤政殿伺候陛下的时候,所见所闻的大皇子是个温厚怯弱之人,不想今日竟瞧见他……估摸着那事对他刺激太大,娘娘,咱们以后可千万要小心,这孩子坏起来,可比大人要可怕得多。”

    “嗯。”

    我皱眉点头:“惹不起躲得起,咱回去后更要加紧约束府里人,以后遇到齐王及其随侍,绕着走,而今眼瞧着陛下宠他……”

    我话还未说完,忽然瞧见从前面的拐角处走出来个瘦高清秀的少年,是李璋。

    “哎呦。”

    我被这小子吓得轻呼了声,不禁往后退了两步,下意识用手护住肚子。

    我定了定神,笑道:“王爷怎么来这儿了?含光殿可不是这个方向啊。”

    “儿臣是专程来叩拜元娘娘的。”

    李璋说话间就跪下,恭恭敬敬地给我磕了个头,笑道:“娘娘万安。”

    “本宫安,王爷快起来。”

    我虚扶了把李璋,迅速与秦嬷嬷交换了个眼神。

    秦嬷嬷会意,半个身子挡在我身前,对李璋笑道:“娘娘原是想同王爷说会子话,只是妊娠之期就在眼前,方才娘娘忽然到一阵腹痛,怕是不能在此地停留了,还请王爷见谅。”

    李璋仍跪着,并未起身。

    他仿佛没听见秦嬷嬷说话般,仰头看向我,温和笑道:“儿臣那日才得知,元娘娘和母亲是手帕交,情谊深厚,旁人是怎么都比不上的。故而儿臣极力在父皇跟前推举元娘娘为继后……”

    “什么?”

    我不禁皱眉,这小子怕不是要做坏事啊。

    “王爷不必如此啊,本宫无才无德,实在不配入主中宫,哎呦,”

    我佯装痛苦,手捂住肚子,连连往后退:“快,本宫实在不适……”

    哪料我才说了这一句,李璋紧着就高声道:“若是元娘娘当了皇后,可否放过儿臣和妹妹萝茵?”

    我心里的厌恨越来越浓,这小子果然在这儿等着我。

    我假装“晕”的都站不住脚。

    谁知李璋比我更“快”一步,他仿佛又犯那种病了,开始大口呼吸,眼睛慢慢变得混沌,脸也变得惨白,呼吸进而急促,咚地一声侧身倒在地上,身子蜷缩成了团,手也抽抽成了鸡爪状,拼命地伸向我:“救、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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