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可不是。”赵燕娇鄙夷地撇撇嘴,笑道:“左右我也不想在利州待了,当晚就把表妹轰走了,什么玩意儿嘛,真当我是随意拿捏傻大姐?”
说到这儿,赵燕娇忽然提起裙子,跪在我面前,仰头,泪眼盈盈地看着我:“夫人,妾身想明白了,与其这辈子受人指指点点地过窝囊日子,还不如来长安闯一遭,我娘现在还在内狱里,弟弟而今也下落不明,我要像您一样挣银子,希望有朝一日替我爹爹伸冤正名,求求您了,让小女去您手下干活儿吧。”
我登时怔住。
其实在看到赵燕娇那刻,我就隐约猜到她的想法了,可是,这丫头心里全是怨恨,同梅濂也有点关系……
李昭同意我把她赎出来,会同意我将她留在身边么?
我没有立马答应,起身,在小包间里来回踱步,仔细盘算。
她很聪明,知道我和李少有钱,在羽林卫里也有点门道,所以从最开始的教坊司求救到如今的投奔,目的性非常明确:挣银子、救母亲、找弟弟还有为父亲伸冤;
她爱憎分明,对我绝对的感恩,对梅濂绝对的憎恨,对无良亲戚,并没有容忍,而对前未婚夫五公子,在知道二人缘分已尽时,没有哭哭啼啼纠缠当外室,当断则断,甚至还差人将首饰信物细数取回;
她能忍耐,在教坊司被人日夜凌.辱而咬牙生存;
她脸皮也挺“厚”,方才在街面上,被那王掌柜如此取笑羞辱,仍能站直了身子调笑。
我明白,她心里有放不下的仇恨和忘不了的亲人,所以选择忍痛爬回这座羞辱了她的长安城。
我想拉她一把,正如当初李昭拉了如意一把。
垂眸瞧去,这丫头此时跪得端正,脸被一路的风尘弄得粗糙绯红,头发亦有些凌乱,衣着虽寒酸,可眼中却闪着团火,正目光灼灼地盯着我,等我的回应。
“好!”
我冲她莞尔一笑。
“多谢夫人!”
赵燕娇立马双手伏地,咚咚咚连磕了三个响头,激动地都不会说话了,她用手背抹去眼泪,磕磕巴巴地道:“妾身现在就去干活儿,洗菜端盘子都可以,正好从前父亲曾请女先生教过妾几日琵琶,便是当弹唱卖酒的妓.女也都行!”
“你不用做这些粗活儿。”
我走上前,俯身扶起赵燕娇,抬手,微笑着帮她将垂落下来的黑发别在耳后。
“那妾要做什么?”
赵燕娇忙问。
“做我丽人行的大管事。”
我拍了拍她的胳膊,将这发呆发愣的丫头揽住,笑道:“走吧赵管事,洗个热水澡,换件体面衣裳,把自己捯饬得漂漂亮亮的,跟本东家去作坊瞧瞧去,正好今儿还约了两个花商谈生意,对了,你会喝酒么?”
赵燕娇身子如同被雷击中般,猛地一颤,美眸中光彩大盛,含泪冲我屈膝见礼,落落大方地挑眉笑道:“放心吧东家,妾身千杯不醉!”
第99章
自尽
深以为耻
曾经我一度觉得,
自己的这个决定太过草率,毕竟赵燕娇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姑娘,尽管背景遭遇和我极相似,
隐忍又聪明,
可丽人行这么大一个摊子,她能扛得起大管事这一担子么?
事实证明,
我的这次押宝真是押对了。
怎么说呢?
我以为自己已经够狠了,没想到赵燕娇比我更狠。
我提出,
在李少经营的客栈给她先包一间屋子,
这样吃住都方便,
等我手头再宽裕些,
会买个大点的宅院,咱们一块搬进去。
燕娇婉拒了,
坚持同伙计们住进作坊里;
我提出,在武行给她雇个身强体健的师父,她毕竟还是个姑娘家,
我担心她以后谈生意会被人占便宜;
燕娇再次婉拒了,不同意我花这个冤枉钱,
作坊里有那么多伙计,
若是有事,
随意喊个过来帮手就行,
她早都不是闺阁里的大姑娘了,
没那么娇贵,
再说长安城估计没什么人敢惹李少和丽夫人,
她一个人进出反而方便;
关于这条,我坚持给她请个武师;
抛头露面做生意难免要喝酒,我自己都喝高过两次,
得亏有阿良阿善两个一直跟着保护,否则早都出事了。
……
还记得那天我带着她分别去见了两个花商,谈了笔紫茉莉花种子的生意,回作坊的路上,我闭眼小憩,有意无意说了句:其实论起长安最好的花商,莫过于唐氏经营的“芙蓉山庄”,不仅花的种类齐全,而且品质皆是上乘,花朵几乎找不到破损,故而唐家也是皇商,不仅吃宫廷供奉,而且也是长安各高门显贵的座上宾。
做胭脂最常用、也最好用的花当属石榴花,朵朵如霞,红艳似火,因早都过了花期,所以这最后一茬石榴花就显得珍贵无比,早都被粉蝶轩订下了,足足有四千斤,咱们丽人行库里存着干石榴花,用这个做胭脂,品质可能会比粉蝶轩的差些,但有总比没有要强。
没想到,这丫头把我这话听进耳朵里了。问了我芙蓉山庄的一些事,说她想争取一下。
入夜后,我就回家了。
后面听作坊的伙计们说,燕娇那晚上彻夜没睡,把她的屋子拾掇好后,就抱着账本去库里清点各类护肤膏子、胭脂、口脂还有玉簪粉等货物,紧接着又把珍珠粉、珊瑚、牛骨髓、冰片、麝香等原料清点了遍,发现麝香少了三管,多出两管没味道的黑色粉末。
她没发作,彻夜翻查了作坊里现有的十二个伙计、一个厨娘以及两个小管事的存档,冒着雨跑到我家里,把我喊醒,问了我各人的习性来历,心里有数后,又问我,能不能处置一些手脚不太干净的。
当时李昭还在里屋睡着,我担心燕娇看见什么不该看见的,笑着对她说,既然让你当大管事,丽人行除了我,你就是最大的,想做什么就做去。
这丫头得到我的准许后,当夜又冒雨回去了。
第二日她把所有人都叫到院子里,先给那盗窃麝香之人一次坦白的机会,见没人承认,直接让给她雇的武师去一个叫毛六的伙计包袱里搜,果然搜出还未出手的两管麝香。
好么,燕娇当即发作,把贼人赃物一起送官,打了板子后直接把人逐出丽人行。这本是小打小闹的盗窃,这丫头偏偏闹成大的,立威的同时又定下新规矩,赏罚分明,库里的一针一线都是东家的,谁若再手脚不干净,那就先打再送官。
自此,我的库房连一颗花籽儿都没丢过。
……
自打过了二十七岁后,我发现自己一熬夜就浑身不自在,非得好好休息两天才能把元气补回来。但燕娇就不一样,到底年轻底子好,熬一晚上,稍稍睡半个来时辰,又精神抖擞地进出忙乱。
丽人行大铺面还在装饰,自打她收拾了内贼后,作坊内的制作也有条不紊地进行,她要么跟着我出去谈生意,要么黏在李少屁股后头,娇滴滴地叫好哥哥,让李少教她怎么管账、管人,又求李少带她谈生意见世面,缠着李少打听芙蓉山庄的事。
李少被她缠的没法子了,见她就躲,最后躲不了了,才仔仔细细地告诉她,粉蝶轩把金秋最后一批石榴花订走了,这笔买卖就算皇帝老爷亲临都撬不动,劝赵大姐还是放弃吧,若是想试,可以走走偏门,那芙蓉山庄的东家唐虞是个大孝子,吃食必得亲尝后,才给母亲送去……
燕娇听见这茬事,登时大喜。
她先是穿戴齐整,让护卫拉着她去唐府,果然吃了闭门羹,人家唐虞大东家压根不见她。
这丫头不放弃,索性把马车拴在唐府外头,睡在马车里等着。
最后街面上都开始议论笑话,唐虞也嫌麻烦,这才把燕娇请进去,疾言厉色地警告她,不许再纠缠了,石榴花全都卖给了粉蝶轩,若是再来,他定会报官。
我以为,燕娇会就此放弃,毕竟她去年也是高门闺秀,哪里受过这样的屈辱。
没想到,这丫头竟越挫越勇,换了策略,花了银钱买通唐府的小厮仆人,打听到唐家老太太会在十五那日去广云寺烧香,好么,这丫头把自己饿了两天,不吃饭只喝几口稀粥,弄得形容憔悴,我见犹怜。
十五那天,广云寺香火鼎盛。
燕娇在长长的青石台阶上,一步一磕头,给自己在内狱服刑的母亲祈福,最后恰巧晕倒在唐老太太腿边。
老太太是吃斋念佛的人,忙让家里仆人把燕娇扶进庙里的厢房里,等燕娇清醒、吃了点粥后,问了几句,这才知道晕在她腿边的姑娘,竟是那个兵部侍郎家的闺女。
赵家惨事本就在长安传的沸沸扬扬,所以老太太也没怀疑燕娇撒谎,心里可怜这丫头身世,看到丫头哭诉自己惨遭未婚夫背弃,又被亲戚嫌恶占便宜,而今为救母才到丽人行做生意。
老太太也没戳破丫头故意找到她跟前求情,只摩挲着燕娇的手,让她回去等消息。
果然当晚,芙蓉山庄的大东家亲自找到丽人行作坊来了,先骂了几句燕娇“卑鄙”,竟然对他母亲下手,后又称赞燕娇真是个做生意的料,前有丽夫人拿下朱九龄的两朵彼岸花当活招牌,后有燕娇“死缠烂打”地谈生意。
结果就是,金秋最后一茬新鲜石榴花,芙蓉山庄分了我丽人行四成!整整四成啊!
我和李少听到这事,都惊得目瞪口呆,再也不敢小看这个不到二十的姑娘,就连我家那位皇帝老爷都诧异了片刻,让我把家中的燕窝盏拿些,给那姑娘补补身子。
从那个地方走出来的女人有多狠多拼,我知道,燕娇亦知道。
……
我明显地感觉到,自打十月初七那晚过后,李昭变了很多。
这次不用我主动说,他自己就数次将儿子抱出来,同我相见,我们俩一起看孩子爬、坐、尝试着站起来,关系缓和了很多,并且他也遵从我的想法,没再百般让我怀孕,让太医配了药性温良的避子汤,也减少了与我同房的次数。
在十月中旬的时候,恰好到了李昭生母的忌辰。
他没想劳民伤财弄大排场,就微服带着皇后出宫祭拜,谁知回来的路上恰巧碰见两个贫妇为了生计,争夺一盆脏衣裳。
他感慨良多,说没想到天子脚下竟有如斯事。
后来有意无意地在同内阁臣子议事时提起这事,说鳏、寡、孤、独生存艰难,尤其是寡妻,竟为了争抢一盆脏衣裳打得头破血流,各皇商其实可以适当给这些人提供个活儿做,让他们维持生计。
一时之间,长安施粥之风盛行,各个皇商、东家亦开始招收长期或临时的寡妻、贫妇为伙计,或者给她们提供些浆洗、清扫等帮闲活儿,我丽人行当然不会弱于人后,一口气招了三十多个人。
李昭此举,得到朝野内外和平民百姓的赞许称颂,群臣再次上表,请求给他上尊号,他再次婉拒了;
紧接着,他又感慨民生多艰,同内阁商议,接连制定出释放奴婢和有计划地将民迁往地广人稀之地垦荒,最重要的是,在他这一朝,开始给妇人授田。
我不知道他的这一系列决策和我有几分关系,又有几分受我的影响,但我觉得,他应该是个好皇帝吧,起码做了真正意义上对民有益的事。
记得前几日,李昭来家里,他喝多了,搂着我说:“朕以为平息三王之乱将会是朕本纪中最浓墨重彩一笔,原来不是。妍华,朕到底有多幸运才能与你重逢。你呀,一定要死在朕后头……”
其实很怪。
以前的我谋划五年、十年的事,最终落脚处是小木头有机会被立为储君,可以与张素卿的儿子一争高低,现在,我更希望小木头是父皇、娘亲呵护下成长的快乐健壮的小皇子。
无欲则刚这四个字分量有多重,我现在慢慢看清了。
瞧,一件很普通招收怜悯寡妻妾的事,让李昭赢得了仁君的好名声,让我丽夫人的声誉和铺子也名利双收,大家都高兴。
……
自打十月初七那夜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朱九龄,街面上也鲜少有他的传闻。鲲儿一开始伤心了好些日子,想要去找找朱先生,我没让,哄他朱先生得病了,需要静养,以后若是有机会再教你书画。
鲲儿是懂事的孩子,加上家里书局也忙,也没再念叨这事。
天越来越冷了,丽和酒楼的生意也越来越好。
今儿是十一月初一,从晨起就开始下雨,我换上了绣牡丹的袄子,这几日受了点凉,头有些疼,便早早戴上了貂毛做的昭君套。
最近李少打算开丽和酒楼分店,可他年底得去一趟北疆榷场,忙与越国的茶叶和瓷器等大宗买卖,便将丽和这事全权交给了我。
上午的时候,我和阿善四处看了下铺面,傍晚去丽人行新开的大铺子里巡了圈,并与燕娇商量了下,如要不要在年底开个香料铺子……
入夜后,我去春一醉酒楼买了份鱼羹,就准备往家走。
今儿李昭派人出来传话,说会先让胡马带小木头出来,他处理完政务,晚些来。
在等鱼羹的时候,我和春一醉酒楼的东家谈笑了几句,待吃食全都装好后,这才告辞离开。
天黑黢黢的,冷雨噼里啪啦地往下砸,偶尔有几滴落入脖颈里,让人不由得浑身打颤。
正当我准备上马车的时候,忽然,从不远处疾步匆匆走来个中年男人,瞧着四十余岁,中等身量,穿着剪裁精良的锦袍,方脸八字胡,一手撑着油纸伞,另一手拎着个小白灯笼,看见了我,忙不迭地高声喊:
“敢问您是丽夫人么?”
我将食盒先放进马车里,笑着问:“尊驾是谁?”
这中年男人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用袖子抹了把脸上的汗和雨,将灯笼往起抬了下,眯起眼,仿佛要仔细看我,目光落在我脸上的面纱,皱眉笑道:“没错儿了,方才小人去丽人行找您,伙计说您刚走,去了春一醉,小人紧赶慢赶,总算见着您了。”
这番话听的我云里雾里,我再次问:“你到底是谁,找我作甚?”
“小人乃朱九龄先生的管家,名唤朱云。”
这个叫朱云的男人躬身向我见礼,上前疾步,四下瞅了眼,压低了声音:“我家先生不太好,小人冒昧,私自找到夫人,还请夫人去帮帮我家先生。”
听见朱九龄三个字,我心里一阵烦,淡漠一笑,没再理会这个朱云,直接踩着脚凳上了马车,催促阿善赶车回家。
谁知那朱云一直跟在马车跟前,手抓住车框,声音相当着急:“夫人,我家先生自尽了,他、他之前在家画过您的小像,之前长安又盛传他在追求您,您行行好,能不能同小人回去劝劝他。”
听见这话,我的心一咯噔。
朱九龄自杀了?
此时马车摇曳在深秋雨夜中,车内漆黑一片,我用帕子将身上的雨气拂去,冷笑了声:“别又是朱先生想的什么坏招儿吧,他可不像是会自杀的人。”
“是真的啊。”
朱云的声音中带着哭腔:“自打上月先生从夫人那儿回来后,他就闭门不出,一心一意地作画,前儿不知发生了何事,忽然上吊自尽,得亏下人发现的早,否则就出大事了。问他怎么了,他也不说话,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墙上挂着的那幅您的美人小像,哪知下人刚一出去,他就摔了茶杯,用碎瓷片子割脉,现在他跟前万万不敢离人了,小人实在没法子,只能过来问问夫人,我家先生到底怎么了,为何会生出轻生的念头。”
不管这话是真是假,反正是把我弄得头皮发麻了。
朱九龄本就是个怪人,难不成真自尽了?
我手紧紧抓住食盒,斜眼看向朱云印在车窗的黑影子,淡漠道:“这好像不关我的事吧,我同他很久没见了。”
朱云似乎有些生气,怒道:“先生早前赠予夫人那两朵彼岸花当招牌,让夫人的生意红火异常,他行事是出格任性些,可到底没伤害过夫人,您难道真见死不救?”
我冷着心肠,拒绝:“我和你家先生其实并没什么交情,我看你最该找的是大夫,而不是我。”
说罢这话,我催促着阿善将马车赶快些。
我双手捂住耳朵,可那朱云敲车壁的声音绵密不绝,好说歹说地求、央告。
我告诉自己,这不关你的事,不要管,莫要忘了朱九龄那厮为了作画,费劲心思诱骗你,甚至还用鲲儿的指头挖苦你……
可最后,我居然抬起头,朝阿善的背影吩咐道:“算了,咱们还是看一下吧。”
……
未免有诈,我让阿善去武行雇了五六个身强体健的大师傅,又从酒楼喊了三个身手敏捷的伙计,大家身上都带着一两件趁手的刀兵棍棒。
那朱云瞧见我如此防备,并没有把不满表现出来,只是说,夫人愿意去瞧瞧先生,小人已经感激不尽,来日定到广云寺给您烧香祝祷。
约莫行了半个来时辰,我们这些人就浩浩荡荡杀到了朱府。
下了马车,我打着伞,随着朱云往里走,趁着昏黄宫灯,四处打量,这是个精美雅致的宅院,虽不大,但亭台楼阁应有尽有。
影壁上雕刻着朱九龄最得意的书法,池塘里满是枯荷败叶,凄风苦雨拍打上去,颇有几分颓靡诗意。
穿过葫芦形门洞,进到内院。
上房灯火错错,门口守着两个中年婆子,院中有两棵很大的桂花树,树下绑了秋千,跟前还有小孩玩儿的小木马,藤球和木制的小刀剑,瞧着有年头了,我心里一动,莫不是朱九龄给他那个“弟弟”准备的?
我让武师们在外头廊子下避避雨,只带阿善进去。
刚入上房,一股浓郁的药味和血腥就迎面扑来,屋里摆设华贵大方,还有好些海外来的稀奇玩意儿,内室守着两个管事和一个上了年纪的大夫,看见我和朱云等人来了,面上皆一喜,凑到拔步床边,柔声对床上躺着的那个男人说:
“先生,丽夫人来了,您看看。”
我一时间竟没敢凑上前。
四下环视了圈内室,靠墙摆了两个高至房顶的书架,上头有好些秦汉帛画、竹简,跟前的大青花瓷缸里,则有十几个书画卷轴,书桌上摆满了写字作画的笔墨和丝帛,墙上挂着幅画,画中是个风情妖娆的美人,并没有画五官,她坐在桂花树下,赤着双足,手中拿着支笔,正往脚上画彼岸花……旁边写了几个小字--长安丽人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