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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宋妈妈扬起团扇,佯装要打,笑骂:“你这张嘴太坏了,就欠让朱九龄打。”

    李少用掌根揉脸,故意发出嘶嘶的叫声,呸了口,笑着问:“那疯子呢?这几日怎么听不见他的动静了?”

    “还说呢。”

    宋妈妈斜眼觑我,笑道:“那日他在丽妹妹脚上作画,脑子忽然通了,说能画画了,把自己关在包间里,关了一下午。晚上时候,教坊司开始经营,咱们朱大师嫌吵着他作画,又开始发疯,要把姑娘和贵客们全都赶走。”

    “后来呢?”

    我轻摇香扇,笑着问。

    宋妈妈翻了个白眼:“感情他嫌吵,我们教坊司就得关门停业,顺着他?不可能嘛。”

    宋妈妈用团扇指着画舫,噗嗤一笑:“我好说歹说,这才把朱大爷请到了画舫上,让他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在湖心作画,每日家派人划小船给他送饭,倒也安生。”

    “呦。”

    我眉一挑,用小香扇打了下宋妈妈的胳膊,坏笑:“包画舫?这可不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呀,还是妈妈厉害,比妾身会挣银子多了。”

    “你少贫。”

    宋妈妈亲昵地拧了下我的胳膊,笑得眉飞色舞:“街面上都传开了,你把老朱画在你脚上的花临摹下来,当成‘丽人行’的标志,已经有好些人闻声去你那儿订货了,妹妹这脑子可够灵的,佩服佩服。”

    我隔着面纱,掩唇轻笑:“那咱们算不算欺负朱大师呀。”

    “欺负什么呀。”

    宋妈妈撇撇嘴,挑眉坏笑:“他的银子几辈子都花不完,再说了,兴许是妹子帮他理清思路,他这才能写字作画,不算欺负。”

    我俩相视一笑,举杯,喝了几盏小酒。

    我拍拍手,让底下人将虞美人和蝶恋花的套盒端上来,放在石桌上,给宋妈妈介绍各种膏子的用法,实实在在地告诉她,这些膏子事先都有人使用过,没有出现不良反应,这才敢送到教坊司来。

    但每个人体质不同,若姑娘们因为用了丽人行膏子,皮肤出现红肿等问题,丽人行会负责到底的。

    宋妈妈是个爽快人,让管事点好货后,当即就将剩余的银票给我结清,加上之前定金,这笔买卖,我前前后后总共赚了九百两。

    等将生意交割清楚后,宋妈妈让小厨房做了几道菜,把李少寄存在教坊司的好酒拿出来,我们三个一起用饭、吃酒。

    我撩起面纱,夹了块炙羊肉吃,对宋妈妈笑道:“大后天妾身和大哥的酒楼开张,单给妈妈留个包间,您过来品尝一下?”

    “我倒是想去。”

    宋妈妈喝了杯酒,摇头叹道:“后儿燕娇出门,我得送送她。”

    “啊?”

    我愣住,忽然想起前些日子在教坊司后门,看见赵燕娇和她未婚夫说话。

    我一边吃菜,一边笑着问宋妈妈:“可是五公子把她赎出去了?”

    李少听见我这话,筷子点着桌面,皱眉道:“应该不是吧,我听说侯府在准备五公子的婚事,他这时候不太可能赎人,总不能在新奶奶进门前,弄个外室或姨娘吧,老侯爷若是知道,非得把他打死。”

    “正是呢。”

    宋妈妈用帕子擦了下唇,笑道:“燕娇前两日知道五公子婚事了,我怕她难过,做傻事,便一直守在她跟前,谁知这丫头没哭没闹,每日家照旧弹唱出局子,还让人去侯府,把她头先给的金银首饰要了回来,哎呦,这份好强,真让人敬佩呢。”

    我心里一阵疼,叹了口气,问宋妈妈:“您方才说,有人赎走了赵小姐,谁这么大手笔,这么大胆子?”

    “自然是要了燕娇白壁之身、刑部员外郎邹大人喽。”

    宋妈妈冲我眨眨眼,指了下她袖子上绣的梅花。

    我明白了,是梅濂。

    正在我们说话之际,忽然从前方传来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抬头瞧去,从花荫小径深处跑来个年轻貌美的姑娘,肌肤胜雪,形容憔悴,正是赵家小姐燕娇。

    她杏眼通红,似乎哭过,推搡开阻拦她的管事,跑进凉亭,噗通一声跪下,连连给宋妈妈磕头。

    “娘,我不想离开教坊司,求求您了。”

    赵燕娇紧紧抓住宋妈妈的裙子,哭得声音都嘶哑了。

    “你看你这孩子,多不懂事。”

    宋妈妈环视了下我和李少,嗔怪:“娘在见贵客呢,乖,有什么话咱娘儿俩过会儿说,你回去捯饬一下,傍晚时候邹大人会过来接你过夜。”

    “娘,我真的不能给他当外室。”

    赵燕娇一把撸起袖子,给宋妈妈、我和李少看。

    “他就是禽兽,把我往死里折磨,娘,求您救救女儿。”

    我伸长脖子去瞧,心里一咯噔,赵小姐胳膊上满是被掐、被咬出来的伤,隐隐还能看见鞭笞过的痕迹。

    “李大爷!”

    赵燕娇往后跪爬了几步,重重地给李少磕头,转而,她又爬在我跟前,给我磕头,哭得眼泪鼻涕直流,哀求:“您就是丽夫人吧,贱妾这几日听过您的名头,你们都是有钱有势的贵人,求求您了,救一下贱妾吧。”

    这样的赵小姐,让我想起了当年的如意娘,抓住一切可以活的机会,她可以虚情假意地委身那两个贱奴,还可以死皮赖脸地巴住梅濂。

    我忍住眼泪,佯装狠心,推开赵燕娇,无奈道:“哎呦,妾身也只是个做生意的,实在、实在无能为力啊。”

    赵燕娇眼里闪过抹失望之色,可还是不放弃,转而去求李少:“李大爷,您富可敌国,求您把贱妾赎走吧,贱妾后半辈子会给您端茶递水,来生结草衔环报答您。”

    李少看了我一眼,也是没答应,背转过身子,削苹果吃。

    “好了燕娇,别闹了!”

    宋妈妈有些恼了,拍了下桌子,但她没发火,默不作声地逼迫:“你这丫头怎么如此不懂事,可见是母亲没教好。你若再这样闹,邹大人知道后肯定会恼,一定会让人去内狱好好问责你母亲,何必呢?咱们得乖,不能祸及家人。”

    赵燕娇听见这话,绝望地瘫坐在地上,一开始只是小声哭,后面嚎啕大哭。

    外头守着的管事、龟奴立马进来,将她连拖带拉地带走了。

    很快,凉亭又恢复了安静。

    宋妈妈冲我和李少无奈地笑道:“让二位见笑了。”

    “没事。”

    李少哗啦一声打开折扇,笑道:“咱们接着吃吧。”

    我笑着提起酒壶,给宋妈妈倒酒:“妈妈消消气,来,妹子陪您多喝几杯。”

    ……

    这顿饭,我们三人吃的很高兴,后面叫了个管事凑了一手,打了几圈马吊,这才散去。

    我摇着小香扇,和李少并排往教坊司外走。

    天色已晚,乌云越积越多,隐隐传来阵闷雷声。

    我满脑子都是赵燕娇,她不幸的遭遇,还有让人心疼的坚强。

    我停下脚步,一把合住小香扇,沉声道:

    “我决定了!”

    李少用指甲抠着牙缝,斜眼觑我,笑着问:“决定什么?”

    “我要把赵小姐赎出来!”

    我在教坊司的后巷来回踱步,脸渐渐发热,心跳的极快。

    没错,赵小姐如今烫手,我若是赎了她,肯定会得罪李昭、梅濂还有大福子,可我没法眼睁睁看她受折磨。

    我要拉她一把。

    “这么着吧。”

    我勾勾手,让李少凑近些,对他低声道:“今晚赵姑娘要出局子,瞧她身上伤,肯定被梅大人虐打过。待会儿咱们回酒楼,下帖子请梅大人来试吃火锅,我请,他肯定会来的。”

    说到这儿,我给李少飞了个媚眼,笑道:“李哥是场面上的人,还请您跟宋妈妈斡旋一下,不论她开多高的银子,咱们都不还价,务必把赵小姐赎出来。”

    “你可想好了。”

    李少若有所思地看着我,笑道:“长安公子能容忍你抛头露面,可兴许不会容忍你和他对着干。”

    “没事儿。”

    我深呼吸了口气,拍了下胸脯:“天塌下来,我顶着。”

    “得嘞。”

    李少打了个响指,悄声坏笑:“其实我早都看出来,你会赎她的,妹子,哥冒着掉脑袋的危险说句实话,我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我白了眼这男人,笑了笑,忽然计上心头,凑近李少,低声道:“你再给我搞点巴豆,梅濂这小子惯会欺负女人,瞧我今晚不整死他。”

    第82章

    戏弄

    你也真够坏的

    一回到酒楼,

    我就给梅濂下了帖子,让阿良亲自去送,果然得了回信,

    他亥时初刻会来。

    入夜的时候,

    下了好大的雨,倒也凉快。

    因要见客,

    我稍稍梳洗了番,发髻上戴了珍珠步摇,

    穿了银红色绣黑牡丹抹胸,

    黑色绣大红牡丹的宽袖纱衣,

    淡扫峨眉,

    轻点朱唇,化了个桃花妆……

    等拾掇得差不多时,

    阿良敲门,说梅大人来了,已经上了二楼,

    进了包间。

    听见这话,我施施然出了门,

    轻提着纱裙,

    以免被地上的泥水弄脏,

    快步往二楼行去,

    暗道:这个时候,

    李少应该到教坊司了吧,

    希望他一切顺利,

    今晚就能把赵姑娘赎出来。

    二楼很安静,落地宫灯摇曳着昏黄之光。

    离得老远,我就看见梅濂的心腹侍从--顺子站在包间门口,

    他瞧见了我,满脸堆笑,恭顺地给我行了礼,侧身将门推开,说:“大人早都等着夫人了,您快请。”

    我点头微笑,让阿良待会儿拿壶酒给顺子尝尝。

    火锅麻辣鲜香飘出来,让人口舌生津,我笑着进了包间,桌上早都摆上了锅子,一应荤素菜品也布好。

    而梅濂呢?

    他原本翘着二郎腿,坐在窗边往外看,不知在发什么呆,看见我来了,立马站起,微笑着冲我点头。

    趁着烛光,我斜眼打量过去,他今儿穿了淡紫色燕居常服,腰间悬着玉佩和香囊,长安养人,他来了这么久,竟也养出些儒雅,加上身段修长,整个人显得越发俊美,哪里还能看出,他曾是个狠辣歹毒的山匪。

    “等久了吧。”

    我笑着走进去,顺便将面纱摘了。

    果然,梅濂只是迅速地看了眼我,立马低下头,笑得温和,搓着双手:“也没有很久。”

    “快入座吧。”

    我招呼着他坐下,端起瓷壶,给他和我各倒了杯冰镇酸梅汤,趁他分心的时候,我把藏在指甲缝里的巴豆粉下在汤里。

    “夏夜炎热,喝这个最解暑了。”

    我把酸梅汤给他递过去,拿起筷子,往锅子里下了几片羊肉卷和鱼丸,定睛瞧去,炭火正热,锅里的红油、花椒和辣椒上下翻滚,咕咚咕咚泛着香辣鲜美,我将烫好的羊肉夹在他碗里,笑道:“尝尝味道。”

    “哎,好,好。”

    梅濂稍显局促,忙吃了羊肉,哪知吃的太急,被呛到了,辣的猛咳,仿佛不想在我面前失仪,他侧过身、捂住口咳,用帕子擦了后,这才坐正,咕咚咕咚把酸梅汤全喝完,笑道:“让你见笑了,你这吃食实在新奇,辣的很。”

    说罢这话,他斜眼朝我觑来,低头,沉默了良久:“因为孩子那事,我还当你再也不愿见我了。”

    “都过去了。”

    我笑了笑,没有接话茬,起身,亲手调了芝麻酱和香油蒜泥料碟,给梅濂放在跟前,教他怎么蘸着吃。

    我往锅子里下了些毛肚和黄喉,笑道:“我这店马上开业,这些日子一直在请人试吃,不怕你恼,原本打算等开业后请你来,给我这酒楼造造势,但想着你贵人事忙,又怕给你惹上什么麻烦,就提前请你来。”

    “原来如此。”

    梅濂默默吃着菜,眉头拧着的提防小心卸下些许,笑道:“难为你还愿意请我。”

    我给他倒上花雕酒:“以后在街面上做生意,肯定会和同行起争执,有些事那位爷不好插手,便只能请大人帮忙了。”

    我冲他眨眨眼,笑着问:“你会帮我吧。”

    “肯定。”

    梅濂端起酒杯,与我碰了杯,嗞一声饮尽。

    许是见我的态度比较好,他也放开了许多,主动将荤素菜品夹进锅子里涮,上下打量了我眼,笑道:“丽夫人,你变了很多。”

    “老了么?”

    我手附上脸。

    “你那么爱美,怎会老。”

    他笑笑,没有说我到底哪儿变了,很认真地吃着菜,冷不丁问我:“你和主子爷……”

    “别提他。”

    我翻了个白眼,连喝了两杯酒。

    “哦,不提、不提。”

    梅濂埋头吃,眼珠左右乱看,不知在盘算什么,他好似犹豫了很久,才给我碗里夹了只鱼丸,冲我莞尔浅笑。

    我忍着恶心,吃了半口。

    “你觉得味道怎样?”

    我皱眉问。

    “很好吃。”

    梅濂冲我竖起大拇指,他抹了把额上的热汗,笑道:“头些日子就听见同僚议论,说朱雀街出了个丽夫人,要做个火锅的生意,每日家都请豪贵公子和三教九流去试吃,味道从门缝里飘出来,香了半条街。大家都很好奇,到底怎么好吃法,你、你很会做生意。”

    “是李少教的好。”

    我谦虚一笑,心跳得极快,看来第一波宣扬造势已经起了效果,开业那天应该会爆满吧。

    正在我偷着乐时,我发现梅濂正在若有所思地打量我,张了几次口,仿佛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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