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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锦被太好,太舒坦上,陈子庚整个人都缩进了被子里,半晌都没出来。

    谢良辰忍不住喊道:“阿弟出来,别憋着了。”

    陈子庚这才慢慢地露出了头:“阿姐,这锦被真好,将来我长大了赚了银钱,给祖母和阿姐买更好的。”

    谢良辰点点头:“阿姐记住了。”

    陈子庚接着道:“等咱们种好药材卖出去之后,村子里的房子是不是也能修葺了?这次修房子初二哥他们就能替四舅舅做木活儿了,四舅舅手不方便,每次做活儿右手仅剩的拇指都会受伤。

    左手也是一样,指尖都是小伤口。”

    陈咏义在这样的情形下还能做出那么好的风匣,陈初二他们就是因此受了触动,才会跟在陈咏义身边学手艺。

    谢良辰道:“多赚些银钱,冬天还要多买些毛袜子,好好养养你们脚上的冻疮。”

    陈子庚一笑,被阿姐这样一说,他还真的觉得脚背上发痒。

    半晌陈子庚喃喃地道:“阿姐,咱还有那么多事要做呢,真好。”

    姐弟两个盖着锦被说话,谢良辰的精神彻底松懈下来,耳边阿弟的声音越来越远,直到再也听不到。

    姐弟两个一前一后就这样睡着了。

    许汀真屋子里。

    陈老太太被许先生看久了,额头上都起了细小的汗珠,许先生盯着人不说话的样子,还真有些骇人。

    陈老太太咳嗽一声,正要开口。

    许汀真先道:“我听良辰说了,你早就认出了我?”

    陈老太太又清了清嗓子:“开始时是真不识得。”许先生这话有些夸大其词,好像她隐瞒了多久似的。

    许汀真沉着脸:“你这肚子还真是什么都能盛得下,忍了这么长时间,硬是半个字都没透露。”

    陈老太太笑着露出豁牙:“我还不是怕给先生引来危险,才不得不将苦楚往肚子里咽。”

    陈老太太说得那么轻松,许汀真却发现平日里看着抠搜、仔细的陈老太太其实是只老狐狸。

    许汀真道:“良辰说你有话要告诉我,是什么事?”

    第一百九十七章

    都是真的

    陈老太太喝了一口水,慢吞吞地从腰上拿出一只荷包。

    那荷包用了许久,布帛都已经褪了色,无论怎么看,里面都不像有什么值钱的物什,但陈老太太神情却十分郑重,小心翼翼地将手指探入了荷包,生怕稍稍用力就会将里面的东西损坏。

    许汀真见状不由地也正色起来。

    终于,陈老太太从荷包中拿出一块叠好的布帛,将布帛展开里面放着张纸笺,纸笺发黄,折痕很深,显然有些年头了。

    许汀真心头一阵慌跳,目光紧随着陈老太太的手,落在那纸笺上。

    紧接着,许汀真整个人一下子僵住了,屋子里的一切仿佛都不存在了,只有面前那娟秀的字迹。

    那纸笺上的字,她识得。

    那是广阳王妃的字。

    就像阔别了多年的人,突然站在了她面前。

    她全身上下,连同每一根汗毛在内都在颤抖,想要说话却控制不住自己,只能听到鼻息中发出的急促呼吸声。

    广阳王妃抄了一张药膳方子。

    郡主从小脾气不足,广阳王妃用了许多法子给郡主温脾胃,这萝卜饼和梨粥是小郡主最喜欢的。

    这药膳方子后面,是一个略显青涩稚气的字迹,将广阳王妃的药膳方子重新抄了一遍,应当是小郡主的笔迹。

    睹物思人,许汀真的鼻子发酸,滚烫的眼泪差点就要夺眶而出,她红着眼睛看陈老太太。

    与许汀真相比,陈老太太就显得平静许多。

    许汀真半晌才道:“你这是哪里来的?为何要给我看这个?”

    陈老太太又从荷包中取出一物递到了许汀真手里。

    那是一枚私章。

    许汀真紧紧攥着那玉石小章,翻开一看,上面刻着两个字:芙娥。

    广阳王妃喜欢金石篆刻,自己私刻过不少的小章,整理医书、经方时,还曾笑谈以芙娥为名。

    这个小号没有多少人知晓。

    许汀真是其中之一。

    许汀真攥着那枚玉石小章,此时此刻她反倒镇定下来,因为身体下意识的将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她接下来要说的几个字上。

    “她在哪里?她是不是还活着?”

    这样的时候,她还是不能直呼王妃,生怕会被人察觉这样的秘密。

    陈老太太眼前也开始变得模糊,她摇了摇头:“他们要检查她的尸身,她逃不走。”

    许汀真牙齿打颤,仿佛喘不过气来:“谁……谁逃出来了?”

    陈老太太道:“小郡主。”

    十九年前小郡主十四岁,如今该有三十三了,这样的年纪……

    许汀真心念一动,想到了什么。

    陈老太太叹口气:“不过七八年前郡主也不知所踪,留下我守着陈家村,幸好……良辰回到了镇州。”

    有些话不用说的太明白。

    许汀真喃喃地道:“怪不得,怪不得……我总觉得良辰的眉眼很是熟悉,良辰还懂得药理、药材。”

    那些都是小郡主教良辰的,良辰的父亲还买了山地种药材,这样一想所有一切都合情合理了。

    陈老太太点点头,刚要说话,手腕就被许汀真紧紧地攥住。

    陈老太太对上许汀真的目光。

    许汀真脸上都是泪水,一双眼睛却比什么时候都明亮,仿佛里面烧着两簇火苗:“真的吗?真的是?”

    如果陈老太太敢说谎,许汀真觉得自己仿佛能将眼前的豁牙老太太一口吞了。

    陈老太太颔首。

    许汀真想要笑,但脸上分明满是悲伤,只不过悲伤背后却又有着一线希冀,所有的情绪都汇集在一起,竟然有了些许的癫狂。

    “我就说,老天不会这样……”

    “没想到我还能看到这一天。”

    许汀真说着站起身就要往外走去:“我去看看良辰。”

    许汀真这般模样出去恐怕要吓到人,陈老太太上前将她拦住:“别急,别急,你不是日日都见到辰丫头,哪里差着一时半刻?”

    “那怎么一样?”许汀真瞪大眼睛,恼怒陈老太太的阻拦,“虽然从前我将良辰当做唯一的弟子,可……”

    可没想到良辰是广阳王和王妃的血脉。

    多了这一层,一切又都不一样了。

    她的从前、如今和往后全都系在良辰一人身上。

    “往后日子长着呢,”陈老太太道,“你先定定神,别吓着了村子里的人。”

    陈老太太劝说之后,许汀真才算渐渐冷静下来。

    陈老太太道:“不是有意瞒着你,良辰也才知晓,还是上次我去官药局时说给她听的。”

    许汀真埋怨地看着陈老太太:“我看你是老糊涂了,就该早些告诉良辰。”

    “是,”陈老太太有错在前,也不敢争辩,“经过了时疫和狗子的事,我算是想明白了,藏着掖着反而让良辰没有防备。”

    许汀真这才想起来问细节,她拉住陈老太太的胳膊:“你跟我去仔细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从头到尾一字不落地说。”

    这十几年的艰辛不是一句两句话能说清楚的。

    天黑下来,陈老太太才算讲的差不多了,许汀真先是哭红了眼睛,之后情绪渐渐归于平静,心中失而复得的欣喜和期望一直不灭。

    许汀真道:“该回到属地,将一切拿回来。”

    陈老太太伸手拍了拍许汀真的肩膀:“不急,你看眼下的陈家村不是很好吗?旁边村子的里正都愿意来向良辰讨主意,辰丫头心里有思量,我们就随着她的意思做就好。”

    许汀真颔首:“我知道。”

    两个人又坐了一会儿,许汀真还是想要去看看谢良辰,两个老太太相扶着走回了陈老太太的屋子。

    推开门,撩开帘子,陈老太太点燃了油灯,就瞧见姐弟两个睡得正香。

    许汀真坐下来,怔怔地望着床上那团小小的影子。

    那影子很小又像是很大,如山岳般巍峨。

    许汀真走近几步,瞧见了谢良辰手中还算着算筹,没有什么事是轻轻松松就能做好的。

    想到谢良辰这些日子的辛苦,许汀真又是心疼又是欣慰。

    许汀真轻声道:“让她歇着吧,好好歇歇。”

    ……

    瀛州。

    宋羡从衙署出来,去了秦茂行准备的小院子中。

    宋羡坐下看文书,他要在这里等着蔡戎和吏部、太医院的官员核查时疫之事。

    宋羡眉目冷峻,来到瀛洲之后,他斩杀了一个副将、两个军头、一个都虞侯,震慑了瀛洲的官兵。现在蔡戎虽然回来了,但有平疫功劳在前,蔡戎也不敢与他做纠缠。

    宋羡看向常安:“镇州有没有消息?”忙的时候还好,歇下来之后,他就开始想陈家村的她,不知她是不是与他一样。

    常安笑着道:“正要跟您禀告,快马送回消息,大小姐一切安好。”

    常安说着笑意更深了:“谢大小姐在人前还处处维护您呢。”

    第一百九十八章

    脸皮厚

    宋羡眉梢一抬,眼眸中的寒气就似遇到了朝阳般,瞬间化开,嘴角微微扬起,目光清亮地盯着常安。

    “大小姐说了什么?”

    常安心中暗叹,蔡戎若是看到大爷这般模样,就不会那么容易息事宁人了。

    真是威武之气大减,小儿女之情与日俱增。

    蔡戎看了悔之莫及,谢大小姐见了恐怕又要躲着大爷了。

    常安笑着道:“不少村子中的里正都去了陈家村,问谢大小姐成药的事,谢大小姐说成药要交给官药局。”

    常悦在陈家村周围护卫,虽然不会像从前一样“监视”谢大小姐一家,但因为要尽心竭力的保护,难免也会听到些消息。

    于是在常安的要求下,常悦尽职尽责地将这些全都禀告了上来。

    常安接着道:“那些里正不明白陈家村为何这样做,还怀疑是不是朝廷又在欺压百姓。”

    宋羡听到这话并不生气,大齐建朝之前,镇州就被争来争去,经历了几十年的混乱,那些欺压之事,百姓见的太多,自然对朝廷没什么信心。

    大家有这样的思量,早在宋羡预料之中。

    宋羡道:“谢大小姐怎么说的?”

    常安道:“大小姐说,成药好用,也看到谁手中,若是没有大爷的兵马押送成药,病患服药时也严加管束,中间不知出了多少差错。

    这样的事旁人做不了,官药局最合适。虽说谢大小姐说的是官药局,但大齐的官药局有几个?又是谁来管束着?”

    宋羡听着眼眸微亮:“她这是夸赞我?”

    常安笑道:“如果镇州是宋旻、宋裕或者老爷戍守,您说大小姐会不会这么放心将成药方子拿给官药局?”

    宋羡放下手中的文书,他正色望着常安。

    常安心里一颤,他是不是夸得太厉害了,大爷脸皮薄,万一恼羞成怒,他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安静片刻之后,宋羡嘴唇开启:“换了他们会有官药局?”

    常安连声道:“没有,不会有。”

    宋羡心中欢喜,表面上却不留痕迹:“你将谢大小姐的话再说一遍,方才我没有听得太清楚。”

    啧,常安暗中感叹,没听清?是想再多听几次吧!

    ……

    蔡戎回到瀛州之后,耳边听到的都是与宋羡有关的事,如果他再晚回来十天半个月,整个瀛州就要变成宋羡的地盘了。

    宋羡,宋羡。

    蔡戎眼睛中一闪杀气,早知道有今日,不如在战场上借着辽人的手除掉宋羡。

    蔡戎看向瀛州知县:“太医院那边如何了?”

    太医院的人到了瀛州之后就开始查问时疫之事,宋羡将如何用成药,用过成药后病患的情形事无巨细记得清清楚楚。

    那时候蔡戎就知道,想要从中挑出差错只怕很难。

    瀛州知县道:“下官让人一直盯着,太医院的几个太医照常去疫所,唯有院使和户部员外郎始终在院子里议事没有出来。

    等到明天一早我就再去求见。”

    蔡戎沉着脸道:“不用了,他们没想替我们说话,你去多了反而会落下把柄。”

    瀛州知县惊疑道:“这……难不成他们与宋羡早有来往?”

    蔡戎只觉得瀛州知县蠢笨至极,不及镇州知县曲承美半分。

    蔡戎冷冷地道:“这是皇上派来的人。”

    瀛州知县这才明白:“您说这是皇上的意思?”如果是皇上的意思,那皇上就是想要扶持宋羡,至少也是让宋启正,宋羡和节度使互相牵制。

    从前是宋启正和节度使互相抗衡,如今又要加进来一个宋羡?

    蔡戎不想夸赞宋羡,但宋羡的确聪明,知晓现在朝廷需要什么,在这时候向皇上献出“成药”,“成药”正是大齐急需之物。

    朝廷想要建官药局已久,却一直都没有章程,不知官药局与坊间的药铺要作何区别,若是以后官药局制“成药”,不管是对民众还是朝廷社稷都是件好事。

    所以皇上才想要知晓瀛州的真实情形,谁在这时候暗中动作,皇上都不会姑息。

    就因为这样宋羡才有恃无恐。

    瀛州知县道:“皇上这是被宋羡蒙蔽了,成药这样的好事,握在手中不知能赚多少银钱,宋羡二话不说就将这些献给了朝廷,可见他图谋更大,总之绝不可能是一心为了民众。”

    蔡戎眉头紧皱:“即便如此,宋羡现在也是有功之人,在这样的关头,皇上不但会护着他,还会加以褒奖,我看用不了多久,宋羡就会成为大齐建朝以来最年轻的节度使。”

    瀛州知县试探着道:“那我们就什么都不做了?”

    蔡戎没有说话,瀛州是他的地方,却要靠宋羡才能平息时疫,这等于在众目睽睽之下羞辱他。

    可是他现在却还有罪名在身,不能再惹怒了皇上,那样的话他的节度使当真就做不成了。

    唯有忍下这口气。

    蔡戎闭上眼睛,凡事都被宋羡做在了前面,去年在镇州建官药局,今年北方就有了时疫……

    就好像老天都站在了宋羡那边,让宋羡步步为营。

    蔡戎道:“做成药的陈家村就没有任何流言蜚语?那些民众情愿献出成药的方子?不是宋羡强迫的?”

    瀛州知县道:“没有,陈家村正在为春耕忙碌,问及宋羡都是称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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