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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许汀真道:“应该是那孩子醒过来了。”

    谢良辰搀扶起许汀真,两个人走回内室,只见炕上的孩子,手指轻轻抽搐着,似是想要去摸索胸腹间的伤口,却又提不起力气。

    谢良辰上前低声道:“别怕,你被救下了,你身上被狼抓、咬过,伤口敷了药。”

    那孩子鼻翼急促地翕动,显然很是慌张,谢良辰又将话重复了两遍,那孩子才渐渐安静下来。

    谢良辰道:“你叫什么名字?你的家人在哪里?”

    孩子张开嘴,试图发声,但嘴唇一开一合,嗓子里却只有细微的响动。

    谢良辰道:“我先不问你了,你好好歇着,等能说话再告诉我。”

    谢良辰取粟米汤喂了那孩子吃了半碗。

    饿急了的人不能一下子吃许多,要循序渐进慢慢来。

    孩子喝了点米汤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直到陈子庚将熬好的药端过来,谢良辰才又唤醒了那孩子,将药喂给他服下。

    陈老太太和高氏等人也来看孩子的情形。

    陈老太太道:“看着跟子庚差不多大,不知这一路受了多少苦。”

    “比子庚大,”谢良辰道,“他只是瘦,看牙齿应该至少有十二三岁。”

    十二三岁与村里的半大小子差不多,缩在那里却是小小的一团。

    陈老太太看着许汀真:“先生,这孩子眼睛还能不能治?”

    许汀真摇头:“太晚了,治不好。”当年她阿弟也是这样,生了病,眼睛也就跟着瞎了。

    高氏道:“真是可怜,如果找不到家里人,府衙要怎么分户籍给他?要不然……”

    高氏没有继续说下去,许汀真依旧盯着那孩子瞧。

    谢良辰看先黑蛋:“你先去一趟衙署安置流民的院子,将这孩子的事告诉文吏,看看流民之中有没有谁家的孩子丢失了。”

    黑蛋应声,转身就去报信。

    谢良辰道:“大家都别急,先将人救活,问清楚之后再说。”

    高氏后悔道:“看我,又乱说话,给良辰添麻烦。”

    谢良辰摇头:“舅母也是好意。”

    这孩子的病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好的,谢良辰将人安排好了,就去了熟药所忙碌,要在田家商队离开镇州时准备好成药。

    第二天,田承佑和田卉珍来了陈家村。

    田卉珍过年时送给谢良辰一条鞭子,田大小姐还将田家传下来的鞭法教了谢良辰,听黑蛋说陈家村有了马,田大小姐趁着田承佑和谢良辰商议成药的事,跟着陈子庚去看马。

    田承佑将人马和货物都准备好了,但是启程之前,最重要的就是来陈家村与谢良辰商议一番。

    田承佑看着桌子上放着的成药,十分感慨,他知道凑齐了药材做出这些药丸不容易,这里面都是谢大小姐的心血。

    不知是不是对谢大小姐太有信心,田承佑总觉得这药丸会有大用处。

    第一百六十八章

    装模作样

    谢良辰和田承佑一起看舆图。

    谢大小姐前世手下就有何三带着的商队,对这其中的事十分清楚,但这些事不能让田承佑知晓,所以在田承佑旁边听得多,说得少。

    但田承佑仍旧兴致勃勃,他就觉得谢大小姐有见识,就算没走过商也能听懂他的话。

    谢良辰道:“今年北方天气多变,田老爷至少要等到二月开头再动身。”

    田承佑颔首:“虽说筹备的差不多了,但还有一些小事也要办好,那时候也就到了二月。”

    二月还是很冷的,田承佑也不准备走得太快,他要先去一趟赵州和邢州。

    谢大小姐之前说起,准备去邢州的铁矿看一看,赵州也开铁匠铺,来回运送铁矿石也是一个行当,谢大小姐的意思要趁着春耕没开始,可以让村民们搭一把赚些银钱。

    田承佑道:“大小姐让村子里的人跟着我们一起去邢州,我再留下几个人帮忙。”

    谢良辰没有拒绝,田家商队与陈家村的关系,这些事再客气就是生分。

    谢良辰道:“这次出去,您还得帮我在意这些地方。”说着伸手指了指舆图,官路旁开的客栈,走商的人半途会去留宿,也有铺子简单卖些杂货。

    田承佑明白过来:“大小姐是想在沿途开成药铺子?”

    谢良辰颔首:“现在只是看看,问问租铺子的价钱,大致心里有个眉目,成药才开始做还要将药方送去官药局,以防日后会有冒充,败坏了成药的名声是小事,就怕有人服了假药丢了性命。”

    田承佑点头:“谢大小姐想的周到。”

    谢良辰道:“送给田老爷的这些成药也是一样,我先要拿去官药局,将来也好有个凭据,不是我信不过田老爷,这一路不知道会遇见什么事,若是田老爷遇到商队有人生病,也敢将药拿出来。”

    田承佑不知道第几次心中佩服谢大小姐,这些琐碎事谢大小姐都想到了。

    谢良辰道:“这药如何用,您都记下了?等您拿走药的时候,我还会再问两遍。”

    田承佑爽朗地笑出声:“大小姐嘱咐了这桩事非同小可,我不敢大意。”

    田卉珍走进屋子时,刚好听到父亲的笑声,知晓父亲和良辰一定商谈的很顺利,自从这次父亲回到镇州之后,人就不一样了,从前常来常往的商贾都说父亲手中有了足够的银钱,脾气见长,从前做的生意,现在却推三阻四。

    田卉珍知晓,那是父亲有了见识,知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用父亲的话说,要往长远了打算。

    比如药材、毛织物,这都是北方有的东西,运送货物就以这些为主,定时定期的送去各个州,到时候铺子就会向我们定货,等我们的货物。

    田承佑道:“差不多了,我心里也有眉目了,谢大小姐歇一歇,我去寻陈里正说几句话,这次走商之前,我还想让商队里的伙计来陈家村,大家一起热闹热闹。”

    田承佑去寻陈咏胜,谢良辰和田卉珍凑在一起说话。

    田卉珍低声道:“子庚说,那两匹马是宋将军给陈家村的?”

    谢良辰点头。

    田卉珍道:“那可都是好马,就算有银钱都很难买到。”这个她知晓,父亲为了给她挑一匹好马,足足用了一年的功夫。

    谢良辰应声:“我知道。”

    陈家村有马了田卉珍自然欢喜,但隐隐也有些不安生:“宋将军他说送给子庚的?没说送给你?为何是两匹?”

    谢良辰道:“也是为了春耕之后做打算,山地都在稍远的地方,有两匹马可以来回传递消息,一匹给子庚,另一匹让黑蛋几个学学。”

    田卉珍听谢良辰这样说,放心了大半:“你会骑马吗?我骑马来的,要不要我们一起出去跑一跑?”

    谢良辰会骑马,今日天气也不错,听田卉珍这样说,她也想出去透透风。

    田卉珍道:“如果你骑不好,我在旁边还能帮忙。”

    谢良辰点了点头。

    两个阿姐一起去骑马,羡慕坏了陈子庚和黑蛋。

    眼看着两个身影向村后去了,黑蛋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道:“子庚,你说宋将军什么时候来教我们?阿姐既然会……为何不教呢?”

    陈子庚道:“阿姐说了,她教不好,可能就像先生说的,想要写好字就得从握笔开始,半点不能含糊。”

    黑蛋合上了张了半天的嘴,擦了擦嘴角的口水:“那就等吧,不知道宋将军什么时候会来。”

    陈子庚道:“将军生病呢。”

    黑蛋道:“那我以后天天蹲在鸡窝请菩萨保佑,让宋将军的病早些痊愈。”

    黑蛋从前蹲鸡窝求菩萨,是为了家中的三只母鸡天天都要下蛋,现在天冷,鸡虽然不下蛋了,他还是每天都去求,说不得菩萨听到了,就从鸡肚子里滚出一个蛋来。

    现在蛋他不要了,他要宋将军来陈家村。

    黑蛋的祈求还是有用的。

    谢良辰和田卉珍跑了一圈回村的时候,刚好瞧见宋羡带着人到了村口。

    宋羡早就看到了谢良辰骑马过来,他装作不动声色,生怕露出什么端倪,谢良辰下次就不肯再动他送的马。

    宋羡目不斜视,整个人看着十分冷峻。

    谢良辰、田卉珍上前行礼。

    宋羡这才淡淡地道:“我来教子庚骑马。”

    谢良辰道:“阿弟在呢,我给将军引路。”

    宋羡进村先去探望了陈老太太,然后将陈子庚和黑蛋几个叫了过去,几个人一起离开了陈家村。

    陈咏胜和田承佑也只是来得及上前见礼。

    等到人都走远了,田卉珍才松口气:“每次都觉得宋将军看着怪可怕的。”说着她去拉谢良辰的手。

    谢良辰这才发现田卉珍怕的手指冰凉,不过是见到宋羡竟然就吓成这般模样,她竟然没有半点感觉,甚至觉得宋羡今日心情不错。

    大约是因为刚刚重生的时候就被宋羡用匕首抵着喉咙要挟,现在这样的冷脸与之相比算不上什么。

    田卉珍原本觉得那两匹马,其中一匹是给谢良辰的,见到宋羡之后她的担忧去了个干干净净,宋羡这样的人绝不会借着陈子庚的名头悄悄地向良辰示好。

    宋羡压着一口气出了陈家村,表面上云淡风轻,实则脑子里想着的都是田承佑。

    田家人都能留在陈家村,他却只能转一圈,拉着几个孩子离开。

    但是为了谢良辰卸下防备,还能向从前一样与他私底下见面,他还要装装样子。

    就像这次送礼一样,他开始用错了法子,只好重头再来。

    第一百六十九章

    阿哥

    陈子庚没有白白期盼,宋将军亲手教他骑马,就像是阿姐教他认药材一样,没有谁比他们更厉害。

    宋羡一连八日都来陈家村,教了陈子庚就带着人离开,水也没有喝一口。

    “宋将军咳嗽还没好,”陈子庚道,“这两天天气不好,肩膀也有些疼。”

    陈子庚去给东篱先生请了安,回来熟悉干净钻进了暖暖的被窝中,仰着脸与他阿姐说话。

    陈老太太将灯和灯油都收了起来,昨晚她起夜的时候发现四更天了外孙女还没歇着,陈老太太盯着灯看了好一会儿,不禁叉着腰走进去将灯熄了。

    “我说油灯里的油怎么总会少,原来不是叫坎精偷了。”

    今天陈老太太将谢良辰看得格外紧,早早就撵上了炕。

    谢良辰道:“你怎么知道宋将军肩膀疼?”

    陈子庚眼睛忽闪忽闪的道:“我瞧见的,今天宋将军总会活动他的肩膀,肯定是不舒坦。”

    谢良辰接着道:“宋将军咳嗽还严重吗?”

    陈子庚道:“不动的时候还行,骑马快了,就会咳。”

    谢良辰思量许先生的方子也吃了一阵子,到了该换方的时候。

    陈子庚拱了拱被子:“阿姐,你说是不是因为宋将军政务繁忙,却还要抽空教我骑马……累着了?”

    陈子庚眼睛中满是担忧:“我不想让阿哥来,我又盼着他能来,常安教的也跟阿哥教的不一样。”

    谢良辰听着陈子庚的话,不禁一怔。每天姐弟俩窝在炕上说话,是最放松的时候,阿弟会收回他那小狐狸似的心性,不多动脑筋去想,心里琢磨什么就直接说出来。

    谢良辰道:“你叫谁阿哥?”

    陈子庚也察觉自己犯了错,不好意思地在被子上蹭了蹭鼻尖:“我……我叫宋将军。”

    陈子庚说着还不好意思地用手搓了搓脸颊:“宋将军让我这样叫的,我就叫了一次……我知道不能与外人说,以后我也不会随便乱叫,但跟阿姐……能说。”

    谢良辰想要说陈子庚几句,却又觉得自己有些小题大做,阿弟应该明白。

    陈子庚道:“宋将军夸我聪明,说我像他小时候,所以让我叫他阿哥,可能宋将军那时候想起了宋二爷和宋三爷吧!”

    陈子庚年纪小但总是思量太多,脑子一转就想到宋家人身上。

    陈老太太拴上门,爬上了炕,将姐弟俩分隔开。

    陈老太太道:“好了,都睡觉,明日还要早起。”过几天陈咏义就要带着村子里的半大小子去邢州,外孙女又要忙的脚不沾地。

    陈老太太说完这话,谢良辰和陈子庚两个人默契地数了五个鼻息,陈老太太开始打起了呼噜。

    谢良辰躺在炕上,半晌才睡着觉。

    第二天一早,陈子庚下地梳洗好了,刚刚走出门,就瞧见谢良辰在灶房里忙碌。

    灶房矮桌上摆着一只提篮。

    谢良辰吩咐陈子庚:“今天去趟宋将军那里,我熬了梨膏,里面还有一小盒陈皮茶。”

    陈子庚听了眼睛一亮:“我与先生说一声就去。”

    谢良辰将刚出锅的大饼端上来:“吃完再走,路上冷,如果宋将军不在小院子,就去衙署。”

    “知道了。”陈子庚应的干脆。

    ……

    宋羡起身换了衣服正准备去衙署。

    就听到常安笑着道:“陈大爷来了,还带了只提篮。”

    提篮是关键。

    宋羡转过头就瞧见了陈子庚,陈子庚快步进门将提篮放在桌子上:“我阿姐让我送来的,里面是梨膏和陈皮茶。”

    陈子庚将梨膏从提篮里拿出来:“刚刚做好,还热着呢。”

    宋羡看着那梨膏满满的一大罐,就算人没来,还是惦记着他的病。

    陈子庚起身告辞:“不耽搁宋将军上衙,我就回去了。”

    陈子庚拎着提篮走出了院子。

    宋羡伸手去拿梨膏,可惜了罐子还是小了些,每天吃的话,很快就能吃完。

    “大爷,要不要尝尝?”常安上前道。

    梨膏化开,梨子的清香入鼻,宋羡喝下去,嘴里甘甜,一直皱在一起的胸口也跟着清爽了。

    “大爷,南边有消息了。”

    宋羡刚刚放下碗,常安就将一封信送到了宋羡手中。

    宋羡派人南下查萧炽,现在有了消息,

    宋羡将信函展开,看到信上的内容,印证了他的猜测,越州会稽知县在元平十四年五月抓到了辽人的奸细,此事上奏了朝廷。

    萧炽应该也是那时候被抓到的。

    只不过不知抓到萧炽的是什么人,会稽知县?还是有人浑水摸鱼趁机扣下了萧炽审讯。

    而且那位汤知县一家老小和收养谢良辰的李老爷一家一样,都是死于去年的疫症。

    谢良辰知晓辽人眼线的秘密,亲手抓了萧炽。

    种种联系起来,李老爷一家应该在暗中寻找那些辽人眼线。

    宋羡吩咐道:“让他们继续查,去找与汤知县有关的人询问,若是知晓其中内情,就带回镇州,我亲自询问。”

    常安应声。

    宋羡立即想到谢良辰,谢良辰帮着他抓到了萧炽,萧兴宗那些人会不会起疑?

    等常安回到屋子里,宋羡又道:“再派几个人手给常悦。”至于手里这封信,他会亲手交给谢良辰。

    ……

    谢良辰读到这封信函时,已经是这天夜里。

    陈老太太和陈子庚都睡着了,谢良辰坐在东屋点亮了油灯。

    宋羡再次坐到了心心念念的小杌子,虽然腿依旧伸不开,偶尔膝盖还会撞到桌案,但那种踏实的感觉没有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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