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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谢良辰跟在身后,她有些不明白,宋羡这是要做什么?

    三个人到了后院,就看到常安牵了两匹小马过来。

    程彦昭站在旁边笑着道:“这是阿羡年前就看好的,一直在营中养着呢,阿羡这次去白马岭给带了回来。

    如果不是病倒了,他可能就直接送去陈家村了。”

    陈子庚再聪明的孩子,听说面前这马是送给他们的,脸上也不禁露出欣喜的笑容。这两匹马没有宋将军骑的个头高,但是眼睛里的神气是一样的,见到陈子庚上前来,就傲气的晃动着脖颈,蹄子也略微有些不安分。

    陈子庚却不害怕,他一直觉得村子里的黄牛是不错,脾气还是太好了,不过才两日就熟悉起来,没什么意思。

    陈子庚正想着,感觉到面前的两匹马忽然老实下来,马头也不敢随意晃动了。

    陈子庚转头就看到了宋羡,心中感叹还是宋将军厉害。

    宋羡道:“这两匹马你先带回去,每日好好喂草料,牵着它们在附近走一走,与它们早些熟悉起来,我有空就去陈家村教你骑。”

    陈子庚看向谢良辰,不知该不该收这两匹马。

    别说现在马有多贵,这两匹马也不是市集上能买到的,就算能花银钱来买,那也是他们接受不了的价钱。

    宋羡道:“春耕之前要学会,到时候从村子到山地,总要有个人来回递送消息。”

    谢良辰没料到宋羡想的这么周全,村子里有两匹马,可以互相递送消息和物什。

    程彦昭笑一声:“我说他的都没错吧?”

    谢良辰知晓程彦昭的意思,程彦昭说宋羡是个面冷心热的人。

    唉,谢良辰心中叹了口气。

    “那就谢谢宋将军了。”

    宋羡生着病还去将马带回来……谢良辰不好意思再开口拒绝。

    听到阿姐答应了,陈子庚脸上笑容更深了些。

    宋羡嘱咐陈子庚:“带回去之后不能自己偷着骑。”

    陈子庚点头笑道:“马背高,我自己上不去。”

    宋羡声音略微低沉:“你练过拳脚,随便踩点什么就骑上了,若是因为胡闹摔下来,我便不去陈家村教你了。”

    听到这话陈子庚彻底死了心。

    宋羡道:“这不是小事,想要学好,从一开始就要扎扎实实。”

    陈子庚受教地点了点头。

    程彦昭笑着插嘴:“阿羡你病还没好,过两日再去陈家村不迟。”

    谢良辰道:“离春耕还早着呢,不差这几日,宋将军抱病在身,又奔波劳累,应该好好休养。”

    宋羡借机抬头看向谢良辰,这次她来了之后,他还没仔细地盯着她瞧过,如今发现她已经不是在灶房时那疏离的神情,心中刹时松了口气。

    看来程彦昭还是有些用处的。

    东西送了,宋羡心事也去了些,人一轻松,嗓子跟着发痒顿时一阵咳嗽。

    谢良辰下意识地道:“这里风大,将军还是回去歇着。”

    药和梨汤都熬好了,谢良辰带着陈子庚向宋羡告辞:“我们这就回去了。”

    宋羡放下手里的毛笔:“你要的袖箭,邢州那边很快就会送来,到时候我让常安拿去给你。”

    谢良辰自然不会在这时问袖箭多少银钱。

    算了,宋将军病了,她就顺着他的意思好了,免得气氛刚刚有所缓和就功亏一篑。

    谢良辰道谢,就要离开。

    “等等。”

    宋羡开口让少女停下了脚步。

    四目相对,宋羡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当着陈子庚的面,有些话不好说出口,否则他可能会向她道歉,山地的事他想的不够周全。

    宋羡很快又被自己的心思惊诧了。

    片刻之后,他恢复寻常道:“你们多注意些,西北不安生。”

    谢良辰应声:“发现蹊跷就送信给将军。”

    等到谢良辰和陈子庚走了,宋羡才又拿起公文来看。

    程彦昭走上前:“看了多少?呦,这不还是人家来的时候那几张。”

    宋羡皱起眉头。

    程彦昭却不害怕:“亏我在谢大小姐面前帮你说了那么多好话,转脸你就卸磨杀驴,怎么?没有下次了?”

    说完程彦昭摇了摇头。

    “有什么话就说。”宋羡道。

    程彦昭叹口气:“只怕是不容易啊。”

    宋羡没有理会程彦昭,等到程彦昭离开才喃喃道:“那就慢慢来。”

    ……

    谢良辰和陈子庚一路回陈家村。

    身边没有旁人,陈子庚低声道:“阿姐与宋将军怎么了?”他总觉得今天宋将军怪怪的,可他也说不上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良辰心一沉,恐怕阿弟看出什么:“为何这般问?”

    陈子庚不知该怎么说,目光一扫看到黑蛋跑了过来。

    “阿姐,阿姐,”黑蛋气喘吁吁地道,“四叔救了一个人,你快回去看看。”

    第一百六十六章

    往事

    黑蛋说完话,才看到陈子庚和谢良辰牵着的两匹马,眼睛立即瞪圆了,好半天才回过神。

    黑蛋结结巴巴地道:“阿……阿姐,你这是……去……去买马了?”

    谢良辰没有回答黑蛋的话,而是道:“救了什么人?”

    黑蛋眼睛仍旧盯着两匹马来来回回地看着:“一个……小孩子,我们与四叔上山打猎时见到的,那孩子差点就被狼叼走了,身上都是伤,眼睛也瞎了,刚好许先生回到村子里,正给那孩子看伤,我爹说现在那孩子的情形,不太方便送去衙署安置流民的地方,但是村子里进了人,先要告诉阿姐。”

    谢良辰颔首,这是她和陈咏胜说好的。

    说完这些,黑蛋伸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马头:“阿姐,你还没说这两匹马是怎么回事?”

    不等谢良辰开口,陈子庚道:“宋将军给的。”

    黑蛋惊讶地“啊”了一声:“给咱们的?给村子里的?真的?就是……给咱们了?不是让咱们看一看,摸一摸?”

    陈子庚笑着点头:“将军说给咱们了,不拿走了。”

    黑蛋欣喜之下连着跳了两下,看着谢良辰手里的缰绳,小心翼翼地道:“阿姐,能让我牵着吗?”

    谢良辰将手里的缰绳交给了黑蛋,黑蛋紧紧地攥住,生怕马儿会突然挣开跑掉。

    这路上黑蛋问陈子庚许多话,都是与这两匹马有关。

    “拴在哪里啊?”

    “喂什么啊?能跟黄牛吃一样的草料吗?”

    “哪能呢?宋将军说让人将草料送过来,以后专门给马吃。”

    三个人回到村子里。

    村中人都跑出来看谢良辰带回的两匹马。

    陈子庚将这马的来历与众人解释了一遍,宋羡虽然不在这里,但陈家村的村民已经将宋羡感谢了一次又一次。

    陈咏胜赶过来时,半个陈家村都知晓了这件事。

    陈咏胜入过军营,一看就知晓这两匹是挑选出来的好马,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这礼也太大了吧?往后要如何还啊?”

    谢良辰叹息,如果将那几座山的地契给陈咏胜,只怕他会觉得犹如泰山压顶,直接晕厥过去。

    陈子庚道:“宋将军说,咱们开始春耕之后用得着,山地离村子有段距离,阿姐还要帮周围村子一起种药材,总需要有人来回递送消息,如果村子里有马就方便多了。”

    陈咏胜颔首:“还是宋将军思量的周全。”

    谢良辰打断陈咏胜的话:“二舅舅,人在哪里?许先生看后怎么说?”

    陈咏胜叹息道:“先生说那孩子伤得重,不知道能不能活。”

    谢良辰道:“发现他的山中附近没有流民吗?”眼睛瞎了的流民,该不会是自己跑来镇州的。

    陈咏胜摇摇头:“我让人找了,没有其他人,唉,这么冷的天,他就穿着破烂的衣服,我们晚去一会儿,就要被狼分了。”

    说话间谢良辰走到了许汀真的院子。

    高氏站在旁边与陈咏义弟媳郑氏说话,说着高氏还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瞧见了谢良辰就快步走过来。

    “良辰,”高氏道,“你回来了,许先生在里面呢,让我们等会儿再进去。”

    谢良辰问道:“怎么样?”

    高氏眼睛红红的:“太可怜了,饿的只剩一层皮,眼睛坏了,身上都是伤,还被狼咬了,当时你二舅舅他们还以为是狼崽子叼的猎物来着,看到衣服才知道是个人。

    看到他我就想起从前的日子,唉,也不知道怎么,从前觉得早就见惯了,现在过上好日子,反而看不得了。”

    “先生。”

    谢良辰在门口唤了一声,片刻之后许汀真道:“进来吧!”

    谢良辰这才进了门。

    那救回的孩子躺在炕上,就像高氏说的那样瘦得只剩下一层皮了似的,脸上有几道伤口,应该是被东西划伤的,露在外面的手臂缠着布巾,鲜血从布巾后透出来。

    如果不仔细看,仿佛都瞧不见他在呼吸。

    许汀真坐在旁边写药方,然后交给了谢良辰:“让人去熬药吧,一会儿就要设法灌下去。”

    许汀真看起来比往常都要沉默,说完这话又去看炕上的孩子。

    “先生,”谢良辰坐下来道,“您怎么了?”

    许汀真先是沉默,半晌才道:“这孩子留他在村中治病吧!”

    许汀真年纪不小了,大多时候都能神情平和,很少能流露出异样的神情:“他没有疫症,应该没事,看着也不像……”

    许汀真的意思,看着也不想是谁派来的眼线。

    谢良辰点头:“先生放心吧,我让舅母、子庚、铁蛋几个在旁边照顾着。”

    许汀真站起身走到外间坐下。

    屋子里没有旁人,许汀真看向谢良辰:“没跟你说过,我也有个阿弟。”

    谢良辰仔细地听着许汀真往下说。

    许汀真道:“那是我小的时候,到处战乱,爹死了,娘带着我们姐弟逃荒,一觉醒来,发现弟弟不见了,我与娘四处寻找弟弟,后来在山中发现了弟弟的一只鞋子,鞋子上都是鲜血。

    我娘沿着血迹往山里摸,后来发现了被撕烂的布片,还有只坏了的手摇鼓,那是爹离家之前给阿弟买的,阿弟一只贴身放着。”

    许汀真停顿了半晌才接着道:“我阿弟被狼吃了,娘见到阿弟的惨状,就此一病不起。”

    谢良辰听明白了,那孩子勾起了许先生从前的回忆。

    谢良辰道:“后来呢?”

    许汀真道:“我娘走不动,我就陪着她,想着什么时候熬不住了就一起去见阿弟,后来被路过那里的将军救下。”

    许汀真从前只说她的家乡就在广阳王属地,却并不提及许多细节,难得今日会吐露这些。

    谢良辰继续听着。

    许汀真接着道:“救下我们的是忠武将军杨守宗,也就是广阳王的父亲,杨将军将我们交给了身边的徐先生,让我随着徐先生学医术。”

    谢良辰听到这里忍不住问道:“您说的是那位神医徐义,徐仲阳先生?”

    许汀真点点头:“我入师门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后来杨将军父子四处征战,我娘和我帮着先生治疗伤兵,有时候也随先生一起四处行医。

    再后来杨将军阵亡,杨小将军做了广阳王有了属地,我才算安定下来,先生在隆州开了个药铺,我也留在药铺与先生一同为人诊脉、治症。”

    谢良辰看着许汀真:“这么说先生定然识得广阳王和王妃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广阳王

    许汀真没想再向谢良辰隐瞒。

    她这个小徒弟,让她的心活泛起来,还想起了从前许多事,除了早就认识的东篱之外,她最信任的就是谢良辰。

    许汀真道:“识得,虽说杨家救过我和我娘的性命,但我与广阳王的那些家将和亲信不同,忠武将军和广阳王与旁人不一样,你知道生逢乱世,那些人都想要壮大自己的兵马,恨不得将所有有用处的人揽在身边。

    但杨家从来不会勉强身边的人,即便对我们有救命之恩,依旧任由我们随意来往,徐先生过世之后,我还离开广阳王属地去行医,回来的时候不会被人盘问,王妃还将我叫去,问我医术上的事。

    我提及现在不光是无医无药,而且许多先人传下来的医书也被毁了,王妃就想起要收集、抄写医书,我帮着王妃四处寻方剂和药理的书籍。”

    许汀真也后悔,除了医术上的事,她从未向广阳王和王妃问起其他,以至于后来属地被攻陷,她什么都不知晓。

    “广阳王属地被攻破的时候,我刚好在外面走动,”许汀真道,“等我听说消息的时候,前朝余孽攻入了广阳王府,将府中所有人都杀了。

    广阳王和亲信战死,王妃和郡主以及府中的女眷放了一把火,她们一个都没有走出来,活生生地将自己烧死了。

    那一年广阳王才三十四岁,王妃三十岁,郡主十四岁,那时候发生的事到现在快十九年了。

    皇上两年后登基承继了皇位,改年号元平。”

    从广阳王战死提到皇上登基,谢良辰看着许汀真,难不成许先生觉得这其中有什么关联?

    看出谢良辰所想,许汀真道:“广阳王比当今圣上年长几岁,一直跟随皇上四处征战,是皇上的左膀右臂,为大齐立下汗马功劳,皇上登基为帝,必定不会亏待广阳王,可惜就差这一步。”

    “大齐功臣和灭顶之灾本相差甚远,却发生在广阳王身上。”

    “前朝余孽本还有些名望,也因为那一役杀了太多人,彻底失去了民心,从前那些看好广阳王的人,也全都投奔了皇上,帮着大齐攻打前朝余孽,最终将他们限制在广阳王属地。”

    许汀真接着道:“广阳王过世之后,我就一直没有再开药铺,而是像铃医一样,背着药箱四处行走治病救人,但是救再多的人,也远远不及一场战事的杀戮,渐渐被磨灭了心性。

    本来这些事我与你说了一半,另一半不知何时再提,看到这孩子,我就将这一切都想了起来。”

    谢良辰应声:“这么多年过去了,先生也该放下了。”她知道许汀真是后悔当年没能帮上忙,许先生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她一直觉得当年广阳王父亲的救命之恩,她没能回报。

    许汀真道:“在我危急的时候杨将军帮了我,广阳王出事,我却什么都不知晓,也再没有机会回报。”

    说完这话,许汀真抬起眼睛看了一眼门外,她压低声音:“将来无论如何,不要去向当今皇帝效命。”

    谢良辰望着许汀真。

    许汀真轻蔑的一笑:“广阳王为皇帝鞠躬尽瘁,但属地被围攻的时候,皇帝却不肯出兵相救,你可知为了什么?”

    谢良辰摇头。

    许汀真道:“先皇旧伤发作,病在榻上,皇帝怕因此折损了人马,被人夺走了皇位。”

    谢良辰猜测,这可能就是东篱先生离开皇帝的原因,皇帝能夺得皇位,却留不住真正心怀忠义之人。

    许汀真接着道:“我现在看着宋羡还算不错,至少能为百姓做些事,也设法去避免战乱,希望他与旁人不同,如果不一样,你也能安心留在北方。”

    许汀真不知道的是,宋羡将来不止会在北方,当然这些谢良辰不会告诉许汀真。

    谢良辰道:“不管将来怎么样,至少现在许先生教我们熟药的法子,让陈家村吃饱了饭,以后我们做好了成药,还能帮更多的人。”

    许汀真伸手理了理谢良辰的发鬓:“你啊,这般聪明伶俐,总让我想起广阳王妃,如果王妃活着,定然很喜欢你。”

    两个人话说到这里,内室传来几声痛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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